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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我参加高考

(2007-10-04 13:53:35) 下一个

1978,我参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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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个称呼,“老三届”。指的是67、68、69这三年从高中毕业的学生。这些人毕业后恰好碰上“文革”,高考取消。开始几年大学连生都不招,后来改为用“推荐”的方式从“工农兵”中招生。总之这三年毕业的高中生断掉了直接参加高考读大学的路。直到1977年,作为邓小平“拨乱反正”举措之一,高考恢复。然而文革十年,中学根本谈不上教学质量,那一段的高中毕业生在高考中完全不是十年前那一批中学生的对手。所以恢复高考的头几年,“老三届”就成了上线录取考生的主力。

我只读过初中,没资格跻身“老三届”的行列,不过我们这种人也获得一个头衔:小三届。跟老三届一样,也能参加高考。但是第一年对25岁以上考生规定要有“社会实践的突出成果”,我刚好26岁,又想不出有什么“突出成果”,所以压根儿就没动那个念头,自然也没搞什么复习。

77年高考我们公社“挂了直匾”(指没人考上。现在许多学校还忌讳把校牌做成竖式的)。78年高考又要来了,公社从中学校长到党委管教育的书记都担心再挂直匾,大概觉得我这个人好像有点能耐,就极力怂恿我报名试一试。我虽然对那个“有突出成果”心存畏惧,怕没考上有失面子,但说实话,我对自己考分能否上线还是有信心的,所以反过来一想,到时就算没被录取的话,也不至于太丢人吧,于是,在“给我上”的鼓励声中报了名。虽然我们县当时属常德地区,但我连常德师专的志愿都不敢报,因为怕按什么年龄、成果之类的条件比不过别人。我挑了个较偏远的地方——吉首。

复习还是要搞的。我报的是文科,别的科目倒不怎么心虚,就怕数学这一门。我在前面那篇文章《启蒙时代》中提到过这一点,在另一篇文章里又说过我的初中只读了一年半。当民办教师的这些年又基本上只教语文,俗话只说文史不分家,文和理还是隔着山的。我没指望、也没时间没能耐把数学来个系统复习(其实不应该叫“复习”,以前就没学过)。好在我爱人教的是数学,跟我教的是同一个班,我们的住房门正对着教室黑板。于是我就开始听她的课。后来我高考的数学只得了20.5分,不过这20.5分完全是听她那一段数学课的收获。幸亏其他科目还好。

那一年是我家的多事之秋。先是爱人病倒在床达三个月之久,接着又是岳母病了两个月之后去世,再就是母亲摔成了大腿骨折,我弟弟参军离家时母亲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时日子又苦,我一个26岁的男人,体重只有98斤!考试之后就是暑假,全区教师集中到长峪铺办学习班,不知怎么又闹肚子疼,疼得大汗淋漓,在床上打滚,连吃了两天药都不很见效。可就在这当儿广播里来了通知,要到县城去体检。那时候长峪铺到县城虽有公路却没班车,我沿着公路徒步走往县城,走着走着,肚子又疼起来,就坐一会儿,揉一会儿,疼得轻一点儿了再走。五十来里路,我走了一整天。

体检开始半天还顺利,下午眼看快轮到我查内科了,那肚子又疼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我想这种状况怎么能经得起查,得请假。于是我跟同伴说:“等会儿叫到我的名字,就说我丢了包找包去了。”说完我就往医院跑。在急诊科把脉,打针,吃药,一天一夜还不见好,体检都快结束了,医生还不让出院,情急之下只好又逃。到了体检处,医生还问:“嗯?包找到没?”他的记性也够参加高考的。

体检完了回到急诊科又住了两天才出院。但人还很虚弱,不敢走路回长峪铺去学习,于是找到一位在县政府当办事员的同学,在他那儿休息。我恍恍惚惚细喘微微地坐在他的躺椅上,仿佛觉得灵魂渐渐地要从自己躯体离开飘走了。我想,我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在这把椅子上了?又想,不能,我还是去吃点东西。这时才想起来,这四天我除了吃药、喝水,几乎再没吃别的什么了。我轻飘飘地挪到观音桥旁一家叫“野味店”的小餐馆,想找份辣椒,找了半天只发现有一门菜叫“青椒炒肉丝”,一块二。我点了这门菜,买了二两饭,吃完了肉丝中的辣椒,而辣椒中的肉丝却尝都没尝。

1978年10月30日,我到吉首大学报到。

那年,我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想起毛主席去世时,我跟大家一样真诚地痛哭流涕;邓小平去世时,我没流泪。然而我明白,我更应该感激的是邓小平。

作者 姜公元

博客名 凤凰博客,gongyuan2005,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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