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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游阿拉斯加 2006.10.31

(2008-12-15 21:58:19) 下一个

阿拉斯加的旅游业仅次于它的石油工业,名声却远在令人尴尬的石油业之上。这里的旅游大体分成两种类型。第一种是业余普及型。夏季五月至九月的民间豪华游, 四个月的时间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摩肩接踵把各个港口小镇挤得水泄不通。游轮、捕鱼船、飞机和火车,涨潮一般涌向这片高纬度土地,争先目睹这里的冰 山、海洋、野生动物和世外桃源的宁静。第二种是高难度职业型。各种冬季冰雪活动,或是腊月里攀冰飞雪,或是正月里狗拉雪橇横穿阿拉斯加,要的是与天寒地冻 斗而其乐无穷的刺激与一显非凡的身手。

这两种游法对我都有些挑战性,前者价格不菲,后者除了价格还搭上人的精神、志气、体力之类我所不具备的的条件。拖家带口,实在不易。一番比较之后,选择了阿拉斯加轻度游。就是在两股游人都不看好的秋冬季节,捡着比较便宜的旅馆、机票和租车机会,悄悄走一趟。

桂林山水雄壮版

没有现场观摩过桂林山水,听见过的人说,那叫秀美。看到阿拉斯加的山水,觉得眼熟,就推理:这大概是桂林山水的雄壮版,叫雄伟。

第一天是个大晴天。开车出去,沿着号称全美最靓高速公路Seward Highway往南开,右侧的海湾平静似湖,水中映衬轮廓锋利的山峦,一半白雪皑皑,一半黛黑黝黝。路上汽车很少,颇有唯我独尊的感觉。

中间几天天气阴沉,还飘飘乎乎到处下了几场小雪。一周之后再次往南开,经历了几天秋雪的群山,全都变成了灰白,不太高大的树木不甘心雪压枝头,试图抖掉一些负担,露出一点儿深色的枝杈,远看形成了一撇一捺颇似刀切的痕迹,仍是雄壮。


阳光下的雪山和小饭店

北上去Denali的路以冰雪天开头,不知道将能看到什么,心里一片灰蒙蒙。开出一百多英里之后,突然甩掉了乌云,前方一片明亮,大有逃离旧社会,奔向新 生活得豪迈。Mount McKinley 渐渐出现在前方,两侧挂着秋色的树木夹道,通向雪白的群山。公路与雪山之间,似冻非冻的河床上,雄浑的河流肆意地弯弯曲曲流淌,透着自然和舒适。

望山跑残车。看着突兀的山峰,却感觉不到距离变近。慢慢道路两旁都变成了雪山,干脆放下手里的照相机,实在没有一个相机能够捕捉这么巨大,这般铺天盖地的 景致。任何一个镜头,似乎都只是偷窃了一小片风景,会破坏这浑然天成的完美。浸泡在秋天的斜阳和环绕的山群水路之中,前后数英里没有另一辆车相随,有的, 是浑身的幸福。

在接近国家公园的Cantwell,终于看到一家加油站和一个小饭店开着门。加满了油,看看GPS里提供的信息,前方会有更多的打尖歇脚之所,便抛下Cantwell继续向前。

走过一村又一寨,所有的相貌俏丽的小餐馆和小旅店都封上了门,进入冬眠状态。撒了几十英里的失望之后,终于决定放弃往前开,饥肠辘辘一路退回到 Cantwell。这家没被我们第一眼看上眼的小饭店是方圆上百里唯一挂着招牌的迎接客人的地方,饭店的名称是TimeToEat

在简陋的店里坐下来,点了餐。店里唯一的工作人员,照顾我们有冰水喝了,便拿着菜单进了厨房。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货色。其中一面墙上挂满 了小城居民的个人简介,每人一个小框子,一张照片,几句评语。这个只有二百多人的小城,却装满了数不清的故事。居民来自祖国各地,学校的女老师,邮局的投 递员,餐厅的小伙子,开大型机车的师傅,有的在这里几十年,已经退休,有的住了十几年,无意离去,有的刚来一年两载,人人笑逐颜开,每个人的简历都让人无 限遐想。大多数的年轻小伙子和壮年男子都是单身,却都有二到四个孩子。

不清楚孩子们是否也在这里,不知道孩子们的母亲身在何方。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散居着这样一些人,经历过美国本土的风雨惆怅,却在某个时间段同时选择了一个 美丽冻人的地方。或许是逃避,或许是欣赏,或许只是一次梦游,总之,在TimeToEat,每个人都找到了家。不时地有当地的客人进来,进来的人高声吆喝 一下,便不拿自己当客人,拉桌子端水,照顾自己坐在感觉舒服的位子上,或读书,或聊天,或处理信件。

当班的小伙子是个有四个孩子的单身,他在墙上的照片最抢眼,因为那是一张跟前总统克林顿的合影。合影拍摄于1998年,总统去某城期间去一间酒吧,这个小 伙子当时是这间酒吧的主人,便照了这张兄弟照。如今,他脱下那打着领结的白衬衣,穿着伐木工人的行头,带着棒球帽,依然利索,依然身手不凡地在厨房操持, 领略的当是另一番滋味。

冰川的威慑

冰川是给我震撼最强烈的自然景观,远远看着泛蓝的白冰,我就会有些萎缩。前往Matanuska Glacier的路上,心里一直有些嘀咕,不知道到时候会紧张成什么样。车开出安卡内奇一百英里挂零,便到了冰川的入口。入口处的小店把持着冰川的大门, 店里只有一位老人和一条狗。老人说我们是当天唯一的客人,或许也是几天里唯一的客人,再过一个星期,这个入口就会关闭过冬。

车过入口处,又往里开了两英里,一下子发现自己被阴沉沉的天和远远的山包围着,一家四口之外,看不到听不见任何生命的气息。往冰川的根部走,还有大约半英 里的步行路程。汽车温度计显示外部温度是22F。全家人跳出车来,感觉走到了天尽头。每看一眼冰川泛过来的蓝光,心就一哆嗦。默默念想:对自然还当多存一 份儿敬畏。

小心地往前走,发现并不完全是走在雪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下面,是冰,冻得不实的地方,还能从冰缝里压出水。但是越往前走,冰冻得越结实,然后一道道黑乎乎 的裂缝像废弃的水泥墙东一道,西一道地咧着。看仔细了,才知道,那是冰洞的口。有些裂口看似微小,顺着裂口的方向往远处看,断断续续竟然是一伙裂缝蜿蜒到 目所不及之处,或许什么时候会拉起手来露出个大肚皮给我们看。

越接近蓝光,越不知所措。手脚冰凉,一半是天气,一半是畏惧。几乎走到冰川根部的地方,一张桌子拦住了去路,桌上警告说:前边只有专业人员可以进入,否 则后果自负。想想这个冰川每天以一英尺的速度往我们站的地方滑动,二到四英里的宽度,从山头滑到谷底历时250年,如此庞然大物,真要耍点儿小脾气,速 冻了我们一家人没商量。站了一小会儿,便哆哆嗦嗦退了回来。


极光

张抗抗一篇《北极光》,给那种追逐不定、多少带点儿诡异的光加上了些外星人的神秘和某种浪漫的色彩。谁知,在阿拉斯加的Fairbanks,一年有二百多 天的时间能够看到极光,科学家还告诉我们,即便南至旧金山,一年也有五六天的时间能够看到极光,更为南边的古巴,弹指一挥十年间也会至少有一次机会一睹极 光的风采。

在阿拉斯加的一周里所有的极光预告都显示的是安静,但是有了科学家的安慰,也不觉得特别遗憾,这辈子遭遇极光的时候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回程的航班午夜起飞,往美国本土飞,左舷窗外对的正是北方。飞机飞稳后没多久,孩子问窗外那微绿的影子是不是极光,我急着让孩子们睡觉,瞥了一眼,肯定地回答:当然不是,那是飞机翅膀自己的光影。十多分钟后,孩子还趴在那里看,我凑过去一瞧,果然,绿影妖娆。

急忙向乘务员求教,乘务员冷冷回答,不知道。急忙向其他乘客宣传,只有一个人懒懒地回答,恐怕不是吧。不过,我已经坚信不疑,那些不断变换姿态的绿影,虽 不艳丽,也不明亮,但确确实实是北大荒的知青所追寻的北极光。若不是被张抗抗引领着,我自己恐怕也跟同机的乘客一样,懒得为这些没有震撼力的光影激动。有 了文字渗透,北极光于我已经不是一种自然现象,它代表着一种灵气,见到了,感到一种福气。于孩子,可能只是一次自然景观的惊喜,如一次刮风、一次下雨。

本土居民

每年的十月,阿拉斯加的本土居民会有一个为期一周的年度的盛会,今年的会议正好在我们小住安卡内奇的这一周于当地举行。入住旅馆登记时,服务生热情地问我 们是否是来参加AFN(Alaska Federation of Native)的,问得我一愣。再一想,中国人的面孔,还真能冒充50%爱斯基摩的样子。第二天早餐碰到老两口从西雅图来参加盛会,热情介绍我们去看原著 民的舞蹈表演,会议期间,有连续三天的晚间演出。

演出的第一天,我们从柜台上买到了最后三张门票,实在没有第四张票了,只好央求人家允许我们抱着最小的孩子混进去。进场的场面有些混乱,绝大多数观众是阿拉斯加原著民。当把门的大哥挥着手吆喝着大家让老年人先走时,还真有作用。

坐在我们左侧的一家三代四口,姥姥、妈妈、女儿和舅舅。姥姥其实不算老,五十多岁很干练,女儿只有十一个月大,刚刚开始学走路,一摇一晃。人们前前后后打着招呼,颇似乡下赶集。这位姥姥热情告诉我后面坐着的是她的堂姐,堂姐热情地说她的孙子今天会登台演出。

演出开始了,所有的人之间似乎都彼此有某种亲戚关系,喝彩声不断。我的左侧不断有呼啸的口哨声尖厉地划过礼堂,我猜想是年轻壮实的舅舅在壮声势。可是几个 节目过后才发现,不是舅舅,是姥姥把两个手指放进嘴里打出的尖利的口哨。再看姥姥时,就看得比较仔细了,发现姥姥右臂体恤衫袖口下是一圈儿刺青。想必这姥 姥也曾是个叛逆少女之类的野丫头。

右边的座位上一位标致的黑人男子陪同一位原著民女子一起看戏,他发出的喝彩更是热情冲云霄。忍不住问他,可认识台上的什么人?笑答:都是我们村儿的,全是我cousins.” 这份儿闹!

再看台上的演出,一群人咿咿呀呀,不知所云。舞蹈的动作全在手上,脚的位置基本不动或者微动。每个演出团体都呼呼啦啦一大帮子,老老少少没一个受嫌弃的, 嫂子们怀里抱着几个月到几岁不等的孩子,带孩子、表演两不误。各个团体有自己的报幕员,人人都自豪地介绍自己爹是chief,敢情能上台的都不是普通群 众,全是当地的豪绅望族。介绍到每个曲目的composer时,多会提到自己的祖父祖母。孩子终于忍不住问我,他们说的composer是指什么?我说是 写歌曲的那个人啊。孩子更惊讶:那也叫歌曲,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真是童言无忌,如此政治不正确的话也敢说,我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不过说实话,还是有一个演出团体让我叫好的。这个团体大部分成员是年轻阳光的大学生,分布在阿拉斯加各地读大学。为首的表演者推个小平头,带着一副书生眼 镜,一看就觉得是京城大学校园里每个系甚至每个班都会有的那种男孩儿,标准学生样,让我们顿生亲切感,似乎再多瞥两眼也能跟人家混成cousins。他们 的节目中有一个是表现捕鲸的过程,一旦有人发现鲸鱼的位置,全体就呼喊着冲着鲸鱼搭弓射箭,紧张热闹,全场呼啸成一团。

每个团体的倒数第二个节目是邀请观众同乐同舞。到第三个团体邀请大家上台的时候,我们一排从左边抱着外孙女的姥姥,我和两个孩子,到右边而的黑人小伙子和他的同伴都涌向了舞台,我实在是觉得自己啥也听不懂,直接参与显得比较诚恳。舞毕,我们怀着到此一游的心情离开了剧场。


Reindeer Hotdog

第一天走上街看到买热狗的小摊儿,前去询问,这是何种肉类?答曰:Reindeer Meat. 听罢大惊,这还了得,孩子们也面面相觑,吃下这热狗,圣诞节谁来送礼物?不过孩子还是没能顶住饥寒,吃下了Reindeer Hotdog

第二天,孩子的日记里只有一句话,吃了特别的hotdog。但是同一页纸上,画着一只沉思的小鹿,小鹿的脑子里想着:他们怎么不用熊肉做热狗呢?

小摊儿的主人告诉我们,Reindeer 是专门为食用而驯化的动物,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

地震、皮革、博物馆及其他

阿拉斯加充满生机和热情,地震更是频频不断。1964年发生在安卡内奇的9.2级大地震至今仍然是北半球地震震级的头筹。街上的一个小故事说,当时一位老 太太旅游至安卡内奇,她正在一家小店买东西,地震来了,东西开始晃动,店主待客周到,连忙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这里常常地震,习惯了。但是,这次地震非同 寻常,一直持续了五分钟。震罢,老太太从柜台下面爬将出来,颤颤巍巍地对店主说:真难想象,你们是如何习惯这种生活的。

那次大地震,毁坏的几乎所有安卡内奇downtown的建筑,只有两个建筑物幸免,一个是希尔顿旅馆,一个是建于1928年,至今仍然生意兴隆的,位于四街的一家皮革店。

以前从未光顾过皮革店,只是隔三差五地看到电视里明星模特们为保护动物裸体抗议他人穿皮衣。被好奇心驱使,走进这家80年老店。许是中国客人的豪爽给店员 留下了印象,我们受到极为热情的接待。不仅试穿了展厅里的华服,还被领进后面的巨大库房,任意挑选。看着衣服上的标价,估摸这库房里悬挂整齐,约摸能挂出 一里地的服装,真为保险公司捏把汗,这分明是金库嘛。偷看了几眼商标,制作精良,裁剪得体,式样华丽的皮货,也免不了中国制造的荣耀。店员解释说,是在香 港为本店专门制作的。

很不好意思地试了几件皮装,抱歉地告诉店员,我们是居家过日子的小户人家,这皮装消受不起。店员还是很温厚地笑笑,塞过来一张卡片。

皮货店的对面是另一家皮货店,当初没有先去那家,是冲着这一家的气派场面来感受质量的。对质量有了体验,就该去享受deal了。转身进了对面更具阿拉斯加风格的本地小店,才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感觉自己的荷包也有了些分量。

皮货店的附近是一个历史艺术博物馆。博物馆外表很低调,进去后才发现,藏的全是真货。每一件艺术品,无论风格是传统还是现代的,都充满了灵气,不张扬也不
做作。好像以前从不曾在一间博物馆里有过这般顺畅的感觉。博物馆的侧面是一家俄国东正教的教堂兼博物馆。进去一看,俄国风情扑面而来。今天,琉球群岛及西部地区还是受东正教的主导。我们进去参观的几分钟时间里,便有两人进来要求找神父为40天前去世的家人超度亡灵。

土地,一百多年前,一分钱十分货买来了,人心,文化,却至今无法彻底更替。据称,美国购得阿拉斯加的最初的几十年里,美国政府对此地文化、医疗的投入远不 及俄国所为,也就是在把土地出卖给美国之后,东正教教会和俄国皇帝还持续不断地对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关注和投资。以至有议员向国会提议加强文化输入,建立 Mission传播教义。

当地的报纸说,现在整个阿拉斯加急缺医生约30%,不知州政府会采取何等措施。倒是想向他们建议发展赤脚医生和中医系统,这是一片更为贴近自然的土地。


石油文明

阿拉斯加的石油工业占据着其经济活动的主导地位,八十年代,最火爆的时候,石油工业占总体经济活动87%。现在,石油工业仍然是全州经济的龙头。在这个靠 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石油吃石油的富饶之州,人们对石油的心情是复杂的。虽不是卖碳翁心忧碳贱愿天寒的凄凉,对出卖石油的期盼也有一种欲罢不能的紧张 和欲说还休的矜持。

一方面石油的开采和运输,对自然环境是一种掠夺,特别是89年原油泄漏的噩梦,至今仍然挥之不去,被污染的海水和海产仍然在恢复期,污染造成的长期影响仍 然在观察和探讨之中。另一方面,石油带来的经济利益给所有原著民和居民具体而切实的实惠。全州没有购物税,凡是有25%原著民血统的居民,每年都能够得到 一张联邦政府发的石油开发红利支票,90年代末,这张支票的数额已经达到千元以上。

阿拉斯加的高速公路虽不发达,空中运输却远远领先于其他各州,私人飞机按人口拥有的比例以十几倍于全美平均水平的绝对优势一览众州小。每天下午,行走在各 种公路上,见得最多的是黄面包大校车。石油文明渗透在生活的细节里。收音机里宣传着教育孩子们节省能源的节目,博物馆里精彩的艺术品,雕塑、绘画都发出了 对石油文明的声讨和呐喊。报纸上却紧锣密鼓地在选举之前两个星期的关键时刻探讨着如何通过选举巩固州政府的权势,多从石油公司分一杯又一杯羹。除了已经有 的一条贯穿南北的输油管道,人们正跃跃欲试地计划加修一条天然气管道。

我们自己也充满矛盾地看着这些事实。我们之所以能如此轻游阿拉斯加,首当感谢飞机、汽车把我们带到了天之尽头,高大的SUV又把我们的视角提高了半米,肆 无忌惮地在雪地里踩个浑身半湿,回到车里有暖气。而这些享受的代价,难道就是地球上养育了人类的咎由自取?或许那谁说的有道理:咱就铆足了劲儿一起挥霍, 油烧完了了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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