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旅程（五）- 乡村访贫

春天的旅程（五）

乡村访贫

楼兰

支教之旅的中心任务是为二十余名贫困学生提供资助。学校专门举行了一次赞助仪式，所有受资助的学生都出席。除了捐款外，我们师生一行还为每名受助生赠送了一点小礼物。并与他们交谈，介绍彼此的情况。中美学生们互相交朋友，相谈甚欢。

该校所在的昌江区的区长会见我们时，曾提到“留守儿童”是当今中国农村一个严重社会问题。仅在该区就有数千名孩子，父母远赴外地打工，子女因无该地户口而不能随行上学，而不得不留在家乡由亲戚甚至学校老师照顾。很多缺少父母之爱的孩子产生多方面问题，政府也只能给与有限的关照。女区长很有人文关怀之心，能够注意到这个问题也颇具前瞻性。我在美国接受的少儿心理发展培训，早就提出孩子幼年与父母分离会造成终生的人格创伤。中国新形势下的打工潮产生成千上万“留守儿童”现象，并已经出现了孩子自杀等现实警讯，但真正的严重危害，要等这批孩子长大成人后才会显现出来。如果那时才想法解决恐怕为时已晚。中国真需要更多的女区长这样的对此有意识的领导，还需要有关专家给与指导，更需要政府的政策关注。

我问该校这些贫困生中有多少是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少年”，只有两名学生举手。所幸这些贫困生中的留守子女还不多，但这或许正是他们家庭贫困的原因。有些家长因为外出挣钱而改善了家庭经济条件，但却会为亲子关系和孩子成长留下不可逆的创伤。在该校的最后一天，我们下乡走访了一位贫困生的家庭。

通向乡村的途中山清水秀好风光，但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美国来的有的学生经过一周紧张活动有些累了，说最后一天别外出了。我说其他活动可以不去，这里一定要去，我们不远万里就是为了要看看中国农村的真实生活，不然你们算白来了。



记得那首校园歌曲吗？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的老牛在歌唱。美国来的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水牛。



知道这小木棚是干啥的吗？乡村厕所。旁边的大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储存容器。这玩艺别说美国长大的孩子们，就是同来的本地年轻老师们也没见识过。



乡村街道旁边吃东西边玩耍的孩子们。



我们家访的贫困生小江与母亲在他家门前。他的父亲几年前因癌症去世，之前治病花了很多钱。家里顶梁柱一倒，马上陷入贫困，他的哥哥已经在外地上大学，如今全靠母亲种地打工来供两个儿子读书生活。守寡的母亲拿着一摞人民币让我们看，都是小面值的零钱，那是她各处辛苦打散工挣的。但是她不愿远走他乡打工，因为要守着儿子。如今虽然两个儿子都住校，但上高中的老二周末回家，母亲一定会从打工处回来陪儿子。虽然贫穷，但兄弟俩没有成为留守孩子，这是母亲的明智，因此他们母子关系也非常亲密。



两个儿子的奖状分别贴在屋内毛主席像的两侧，是母亲的欣慰和骄傲。前来帮忙的外公说，如果不是家庭贫困营养不良，孩子们还会更聪明学习更好。



从学校回家来过周末时，小江就睡在旧屋里的这张床上。已上大学的哥哥放假回来，兄弟俩就挤一床睡。母亲的睡床在房间的另一边。房内一盏昏暗的电灯下有张小桌，上面有象棋。母亲说这是哥俩的娱乐。他们父亲在世家里条件好时，能买得起电视母亲却没让买，怕看电视影响孩子们学习。而如今，买电视却是这家人不敢奢求的事情了。母亲只希望能倾囊供孩子们念完大学。



父亲在世时已在老屋对面盖起新楼，可是父亲一生病，经济马上陷入窘境。盖起的楼房再也无力装修，空荡荡的无法住人。楼上有张雕花木床。母亲说那是他们结婚时的床，可是现在她一个人不敢睡在那里，太孤独了，宁可睡在陈旧阴暗的老屋内。她仍旧对丈夫一往情深，拿出他的退伍证书党员证书给我们看，说这辈子不再嫁人，就和孩子们相依为命了。我们对小江说，别辜负母亲的期望，将来要孝敬妈妈。可是，寸草难报三春晖啊。



当今中国城乡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存在贫富差异。同一村里，有些家的新楼房豪华气派，看得出主人的富有。小江的两个叔叔家的楼房都与这不相上下，如果他父亲活着，或许家里也生活不差，不用为学费犯愁了。然而，一旦有天灾人祸，家庭就陷入困境。这种现象与贫富悬殊反映出中国社会保障系统的弱点。



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小江当年上的小学校。他母亲和外公说，可惜那小学去年已经拆旧房盖新楼了。还好有一排旧教室还没拆掉，但学生们已经在这新教室中上课了。而且因为邻村由海外侨胞资助建了条件更好的希望小学，高年级班都迁到那边去了，这个学校只剩下学前班到二年级的小同学。



乡村小学课堂里的孩子们。多可爱啊，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



再看一眼中国当代新农村，旧屋与新楼交错比邻。无论城乡，形象工程都是要的，最高最漂亮的建筑是村公所。如今村里婚娶时，都还是要经过这个象征性的村大门的。



乡村访贫问苦是此次整个支教旅程最难得的经历。对我这个曾经上山下乡的老知青来说，农村并不陌生，但也想亲眼看看如今的中国农村与当年有何不同。眼见为实，确实感觉到，农村整体上比以往富裕了，村民的面貌与打扮都好了很多。现在的贫困户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已不再是吃穿无着落了。然而，如今的生活费用，尤其是生病治疗和供子女读书的开支也比当年增加了不知多少倍，这些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是太重的负担。中国全民生活水准的提高，还有待于社会保障机制（医疗保险、教育资助、退休福利等）的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