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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坏消息”和死对头:我的同事 - 姜

(2005-03-22 20:04:45) 下一个

坏消息和死对头:我的同事 -

 

菊子




姜出去度假了。这一个星期的上班时间里,我便过得有点六神无主。忙过一阵,抬起头来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他却不在那儿。

嗨,还真有点儿想他。

姜是我的同事。在公司里,我的绰号是坏消息。给我取这个名字、叫得也最起劲的,就是姜。

头一次见到姜,是几年前我来这个公司面试的那一天。和前面见的那几位比,姜显得格外平易近人。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大概觉得我这里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就开始给我介绍公司的产品来。可是,姜说话太快,一句话踩着一句话的尾巴,他的解释越来越复杂,我却越来越懵懂,鸡啄米似地啄了半个小时的头,啄得我头昏眼花。正发愁呢,招募经理进来说,行了行了,敲定了。他们已经决定雇用我,他刚刚和人事部经理一起拟好了给我的招工信。

从那以后,姜就成了我的死对头。

我们公司的产品比较繁杂、琐碎,学起来格外费劲。我一来,上完了一个星期的培训班,就赶鸭子上架地开始跟着姜干活。

我自觉不笨,这么多年,乌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没学过;但姜说话实在太快,又不考虑听众的反应,只顾说了痛快,跟他搭档,一个字,累。我不能总是鸡啄米似地不懂装懂,关键时刻就得停下来打断他;可他的思路是个单行线,直筒子,一条道跑到黑,受不了干扰,我一打岔,他就思路中断,脸红心跳,象笼子里的困兽一样焦躁不安,有时要绕着工作台绕来绕去转上好几圈,才能继续下去。

混了一阵子,我也慢慢觉得有些得心应手了。有一天,姜正在对着自己写的一段玩艺儿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没想到被我看出一个重大破绽,我小人得意,赶紧幸灾乐祸、大呼小叫地告诉了他。
他开始不信,左看右看看了许多遍,最后终于恍然大悟,惊呼:“You bad news, bad news … … ”

从那以后,他见了我就叫“坏消息”,叫多了,“坏消息” 就成了我的绰号。

姜四十五六岁,思路非常敏捷,技术相当过硬。这几年和他合作,我学到了不少东西,都是从书本上学不来的第一手经验。当然,这话我从来没跟姜说过。太长他的威风。

我们这个公司,毕竟离城里有一段距离,那同事们呢,别看成堆的名校博士硕士,还是多少显出些麻州乡下人的土气来。有几个重要特征,一是没有出过国,二是热爱体育,三是爱看电视上的纪实节目。

就说出国吧,有个哥儿们,四十多岁了,连护照都没有,公司要派他到巴拿马出差,他激动得几夜睡不着觉。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护照,还是我告诉他,其实去邮局就可以办理;另一个哥儿们更神,还问,你们中国人从麻州去加州旅行,是不是也要签证。

姜还好,工作这么多年,总算有个雇主把他送到法国巴黎工作过四个月。于是,每次我谈起在异国学习生活的经历时,他都有许多共鸣,每次必然都是他在法国工作那四个月的种种感受和趣闻,而且每次都越来越花样翻新,我敢说,他那四个月期间的那些趣闻轶事,用四个月,绝对讲不完。

姜也喜欢体育,但喜欢足球不如来瑞儿,喜欢冰球不如废儿,喜欢篮球不如鄙儿,喜欢棒球不如来丝儿。这于我是好事,因为我亲眼看过来瑞儿、废儿、鄙儿和来丝儿在本队输了之后那种如丧考妣、闷闷不乐、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们的神情,他们那脸,似乎是暴风雨之前的天空,你轻轻地吹一口气,他们就会电闪雷鸣。

姜呢,则是热而不狂。他对各种明细规则知道得足够多,却决不缠着你喋喋不休,不象来丝儿这个垒球疯子,光是从第一垒跑到第二垒,就能象孔乙己念叨回字的四种写法一样,说出七种跑垒的方法,让人听着觉得累得慌;姜呢,赢了高兴一阵,输了牢骚一通就完,这一点和我正好一致,心说大家活得都不容易,谁还当真去为那些球场上的百万美元球员们痛不欲生。

姜舞跳得不错,喜欢摇滚乐,高尔夫打得也好。
至于电影电视么,姜比较土,和别的几个男同事聊得最多的是《幸存者》(Survivor)、《美国偶像》(American Idols)、《二十四小时》(24),《都市里的性》(Sex in the City),《憋得猴急的主妇们》(Desperate Housewives)。我懒得插嘴,他们开聊,我就开溜。我喜欢看的浪漫一点儿、温情一点儿的电影,他们蔑称为“Chick Flicks”,说是只有当自己觉得欠了老婆一大笔的时候,才会捏着鼻子陪她们去看。

姜的圣经是《三废》(Seinfeld)。他迷《三废》,绝对到了茹三饮废、生吞活剥的境界:不管碰到什么场合、议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把话题引到《三废》那儿。我上班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老姜谈《三废》。糟糕的是,我在敷敷衍衍,左顾右盼,不胜烦扰,但求速死,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沉浸在《三废》的幽默里,一边还如魂灵附体似地,怡然自得,摇头晃脑,瞳孔放大,唾沫四溅–– 我倒不是嫌他烦人,我是替他尴尬。想说他是对牛弹琴,又怕自己翻译不好,反而落个新的绰号。

男同事们有时候互相间开些粗鲁的玩笑,见了我,就会急急闭嘴;有些同事,要么对我的穿着打扮评头论足,要么一定要扯一点与中国有关的话题,反而让我觉得生份。只有姜,为人最有分寸,和人打交道时,幽默而不费力搞笑,认真而不刻板拘泥;既不越轨过火,也不过分小心。时间长了,知道我不问政治,不谈宗教,他便不再提起这一类话题。倒是我,有时候会犯点猴劲儿,故意向他挑衅,同时还提醒他,我是女的,少数民族,年龄比他小,级别比他低,要是我们打起官司来,他绝无得胜的可能。

我们叮叮当当起来的时候,别的同事深解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三昧,大都只是摇摇头,笑着走开。

相处的日子久了,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有时候,一句话只用说半句,对方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还真有点尴尬。姜偶尔和人争论起来,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情绪慢慢失控。这时候,我就会在旁边轻轻提醒:姜,是不是该喝咖啡了。姜的咖啡瘾倒是不大,但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那两杯却是雷打不动,耽误了,他就会犯瘾,犯瘾了他就容易犯冲,说话也会得罪人。我这一提醒,为他减少了不少麻烦。

其实,这会子想起来,姜还算得上英俊呢,有人还说他长得象年轻一点的Harrison Ford. 他身高六英尺二,头发虽有些发灰,却也茂密,发式也很整齐得体。只是朝夕相处久了,我也不太去注意他的长相。其实这样正好:他长得足够顺眼,即便只是同事,每天对着个丑八怪大约也够受罪的。他又不是那种危险的英俊,毕竟我是有家室的人,真要是着了办公室浪漫的道儿,还不是凶多吉少,至少免不了白赔几滴眼泪吧。

都说美国人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两者截然分开,其实,也不尽如此。职业人士白天睁着眼睛的时间,大部分是在工作场所度过的,他们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涉及自己的私生活?再者说了,职场生活,本来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这几年,除了度假以外,和姜大部分时间朝夕相处,正好我们两家也住在一个镇上,虽然大家都不太多谈家事,他的家庭我还是慢慢熟悉了。姜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刚上大学,儿子还在上高中,还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

我很喜欢姜的太太。她是一家技术公司的高级主管,姜有时候自嘲,说老婆厉害,挣的钱也比他多。我头一次见她,是在公司的圣诞聚会上。姜的太太极健谈,进攻性也极强–– 不是语言,而是身体。和你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体会一点一点地往前倾,于是你只好略略往后退,一进一退,我计算了一下,十分钟的谈话,她大约会往前推进一英尺。我们俩聊得高兴,她往前进,我往后退,两个人都乐得前仰后合。

有时候,姜说的小噱头,能让我开心好半天,回家要赶紧告诉丈夫。真正经典的,还专门打长途告诉给我的好朋友。

记得有一天我开车上班时,发现路上有一只臭鼬被车压死了,即便是车窗紧闭,几十米以内还是臭气熏天。我和姜上下班,走的是同一条路。见到姜以后,我就问他,路上有没有闻到臭鼬的臭味。

他摇摇头,迷惘地说:噢,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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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梏芯 回复 悄悄话 《憋得猴急的主妇们》(Desperate Housewives), 《三废》(Seinfeld) ... Ha Ha Ha Ha....... Good translations!!!
梏芯 回复 悄悄话 I like your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those US TV se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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