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车站（四十六）

（四十六）

又是Tribeca餐厅。一走门，他就想到了和Daisy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微微一笑。

侍应生是熟悉他的老人，领着他走去角落的一张桌子，问说：“还是一杯德国的黑啤酒？”

“喔，不。我不再喝啤酒了。”Tom笑起来，说：“给我一杯冰茶就好。”

“喔，喝啤酒的习惯也改了。”Iris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让Tom有点儿措手不及。他看着她，打扮得还是那么优雅，如同一尊没有缺陷的女神。他突然想，自己为什么会和Iris分手了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是和自己非常匹配的女人。这种想法几乎一瞬间让他沮丧起来，他怀疑自己真的不应该听从了她的邀约，来这里吃午餐。

“没有啦，今天不想喝而已。”他说着，就递给她一个文件夹，那是她遗留在家里的一些文件，“里面是你留了些证件，我给你带来了。”

“哼，我刚刚听你说的是：不再喝啤酒了。”Iris把红色的裙摆聊起来，坐在Tom的对面，随手把文件夹放进包里。

“是吗？”Tom就笑着问侍应生：“我是说，不再喝呢，还是说不喝了呢。”

侍应生就有点儿尴尬，只是说：“啊，Tom，我只记得你要的是冰茶。”

“好吧，我也一样。”

Iris打发走了侍应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Tom。分手这么多天来，竟然能够再面对这个男人，她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我们，还是朋友。”Tom让她盯得不自然，赶忙拿起冰水的杯子喝了一口。

“我以为你应该问我近况好不好呢。”

“需要吗？”Tom突然觉得抓住了反击Iris，不，反击他自己内心涌现的那种尴尬得机会，赶紧抓住不放：“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是不清楚。就是再来此911，那栋新世贸现在塌了，你也会打扮好自己，再离开这间餐馆的。你只会好，不会坏。”

“你，竟然主动提911了。”Iris有点儿吃惊，她知道Tom是从来不容许提及这个话题的，那是他心中的痛。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伤疤，不能揭开。

“是吗？也许吧，太长久了。”

“好吧，我应该祝福你，总算从过去里走出来了。”Iris笑起来，她突然想，今天是不是还不应该再跟他说，Daisy根本不适合他呢。

“你不是约我见面，就是为了祝福我吧。我其实，一直非常相信你。我希望以后，也能够一直相信下去。”

“最好的朋友？”

Tom听出来，Iris的声音都有点儿激动了。那种内疚感，又一次涌上来。他就低头摆弄餐具。

“Tom,你说对了，你可以相信我。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背弃过你。可以，我可以相信你吗？”Iris看着Tom低下了头，她的情绪突然失去了控制。她爱他！直到现在，她仍然爱他。分手这么长时间，她一次都没有找过他。她为自己的坚强而骄傲。直到在法庭上，她看到了Daisy，在医院里跟她讲话。她突然明白：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如此弱的女子。只要想到Daisy竟然能够在法庭上晕倒，她就感觉是自己在拳击台上被击败了一样。

“Tom，她不适合你。”

Iris还是决定把这句话讲出来，这是她一路上就预备好的。虽然只有几个字，她却从语气到语速，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找我，就是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不是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问题，Tom，你记得两年前，你也曾经迷恋过一个女孩子吗？这没有问题。我能够接受。”

Iris提及Daisy,提及两年前的往事，让Tom恼火起来，他就强硬地说：“如果你就是为了聊这个话题，我觉得可以结束谈话了。”

“那么，聊你透露内幕信息给我，炒股票吗？”Iris显然已经料想到了Tom的反应，这是在家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的。她对于这个男人的了解，比这个男人自己还要彻底。她不由得有点儿得意。

果然，Tom立刻放下杯子：“Iris，这个不是开玩笑。”

“好了，当然不是开玩笑。UUMOV让我小赚了一把，所以今天请你吃个午餐啊，我买单。”Iris既威胁了Tom，却有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回来。

“恭喜你。那是你炒股的水平高啊。”Tom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心中总有一点点忐忑不安。

“好吧，我见过Daisy了。”Iris知道，这次Tom会有足够的耐心听完自己的话了，所以，她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侍应生刚刚送来的冰茶：“我去了医院，我跟她谈话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你喜欢玩弄女人，我说她不适合你。”

Tom的手捏着杯子，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这茶不错呢，就是需要再多一点点的柠檬。”Iris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Tom看着Iris坐在自己的对面，非常冷静地把柠汁挤进茶杯。他突然想：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柔弱的，她总是顺从的。但是今天，显然，她有备而来。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与Daisy没有关系。”

“我知道与她没有关系，但是，”Iris眼睛盯着Tom，一点也不回避，一字一板地对他说：“我不能眼看着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我不想说谁对谁错，Tom，我也不会怪你。相反，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检讨我自己。”

“检讨你自己干什么？这都是我的错。你是无辜的，Iris。难道你没有受到我给你的文件？里面的补偿条款难道你不满意？”

Iris就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个文件夹，也是Tom律师楼的。她微微嘲笑了一下：“你们律师楼的文件夹真土气，这么多年都没有请我给你们设计一份时尚点的。”然后，她把文件夹递给Tom：“我不接受。”

“Iris，我已经给了你最优厚的补偿条件。法律上你根本就不可能获得更多。”

“补偿？”Iris冷冷一笑，“你说爱情可以补偿吗？”

“你知道，我没有爱情。”

“是，你没有。但是我有。”

“你是爱情吗？Iris，如果你爱一个男人，却放纵这个男人出去找其他的女人。这是爱情吗？”

“你说的对，Tom，我确实错了，错在我以为在性欲上放纵你，就可以抓住你的心。不是这样的。”Iris第一次，觉得了自己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