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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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35)

(2006-06-13 20:55:59) 下一个

三十五
  
  豆花家也买了电视机,让孩子来叫润生一家去看。润生母亲没有那份心思,润生去了一次,发现人很多,屋里都坐不下了,豆花于是就在院子里放了很多小凳子,把电视机搬到院子来放。看电视的多是孩子,其次是晚上睡不着觉的男人。大家一边看一边评论着,院子里很热闹。豆花滚了一壶茶给大家倒上,男人们每人发一根纸烟,小孩子一开始去了还有糖果吃,因此他们越发积极地涌了进来,早早地院子就没有座位了,豆花于是就拿了几根原木放在那里,上面也座满了人。电视开始后豆花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象过喜事一样高兴,电视里演得什么内容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院子里有多少人。
  
  世保家也有电视机,可就是没有人去看。燕娥也是个热心人,曾经想把大家拉过来,被世保拦住了,他说有那个必要吗?我们跟豆花这种无耻的女人较什么真?没劲。偶尔也有本家的人带着孩子去看,世保不冷不热,来也好,不来也好,他不在乎这个。
  
  世彦和世保在果园干了一年,结下一些私仇。两家把地分成了两块,各干各的,本来也没事。苹果熟了的时候世保家的苹果开始减少了,仔细一观察,原来脚印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世保就找世彦算帐。世彦哪肯承认,一口咬定没偷。红卫、红兵于是晚上悄悄的蹲在树下守候,半夜的时候看见豆花拿了个蛇皮袋就来了。豆花走到苹果树下的时候四面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动静,于是就大胆地摘了起来,就像摘他们家的苹果一样自在。红卫红兵大喊一声,把豆花吓坏了,以为是鬼来了,扔下袋子就跑。兄弟两哪能放过,上前就把她压倒在地上,豆花大声地嚎啕起来,两家人便都来了。世保用手电筒的强光罩着豆花的脸,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世彦说怎么回事?明知故问。豆花又哭又闹,说这两个绝死鬼把她压倒在地,摸她的奶!红卫红兵气坏了,说你真不要脸,那么老了,奶都蔫了,跟老猪婆一样,看见都恶心——谁稀罕了!世彦不依了,拉着兄弟俩就要去派出所。红卫红兵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把世彦压倒在地,挥拳就打。豆花疯了似的跳了起来,一把就抓住了世保的男人命根,狠命地往下拽。世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身便象刀割一样疼了起来,双手捂了那里,在地上打滚……
  
  后来,两家在果园中间打了一堵墙,谁也不跟谁来往。
  
  转眼就到腊月二十三日,这天是杀猪的日子,也是敬灶王爷的日子,家家门前热气腾腾,褪了毛的肥猪被挂了起来,白得耀眼。润生用糊顶棚的钱买了个镜框,准备正月里给同学行礼。路过西李村的时候,看见一群女孩子站在村口,就听得一个在喊:“秀兰快看,你女婿来了!”润生一愣,脚下一滑,镜框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秀兰走了过来,看看润生,又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柔声地问:“没把手弄烂吧?”润生说没有。秀兰要看,润生忙缩了回去,就听见对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秀兰的脸蛋绯红,长长的辫子在腰间摆来摆去。
  
  “你把年货置了没有?”她悄悄地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要他拿上。
  
  订婚两年了,润生还没有给过秀兰一分钱,却每每要花她的钱。
  
  润生把钱推开了,脸倏地红到脖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匆匆地往黄泥村去了,只听见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路上润生的心情都很坏,进了村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回到家母亲问也不说,拉了床被子就躺下了。天快黑的时候秀兰来了,她带来了一方猪肉,一捆粉条,还有一些苹果。见屋里冰锅冷灶的样子,忙动手做饭。饭做好后便说她要走,留也留不住。润生送她到大路口,秀兰拿出十元钱塞给润生,说不能空着手过年呀!润生不要,她便恼了,塞了钱在他手上,扭头就走,喊也喊不住。
  
  月亮出来了,冷清清的,象一弯细细的银刀,幽幽地叹息着,踟踯独行。润生屏气聆听,两行冷泪顺着双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那个冬夜是如此的寒冷,润生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反思,屋里有轻微的叹息声,那是滚沸了的思绪发出的响动吗?往事如风,有限的记忆便如跌进了时间的巨大粥锅,一并粘稠而糊涂了。秀兰的影子袅袅地在眼前晃动,渐渐模糊成一团黑雾,向无边的黑暗遁逃而去……
     
  润生睡不着觉,浑身冷得发抖,突然想起姐夫拿来的一瓶酒就在那里,于是打开来猛地灌了一口,辣得他龇牙裂嘴,差点掉下眼泪。一股暖流从里到外渗了出来,寒意渐消,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闭上眼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就灌下去一截,把前襟也弄湿了。一缕哀伤的愁绪汹涌澎湃地翻上了喉头,他突然觉得这世界真可笑,不公平的事情太多。黑暗中仿佛一些尖锐的声音,笑得阴凉而诡秘,使淡淡的夜气也羞涩了。一些冰冷的液体从脸上划落,砸在满是酒气的手上,腾腾地便生出一团白雾,氤氲的空气似乎要致他于死地,他突然狂吼一声,象只绝望的苍狼一样啸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在茫茫的夜幕中逃逸的无影无踪……
  
  年好过,一觉便睡到了天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润生从睡梦中惊了起来,睡眼惺松地就听见院子里人声鼎沸,拜年的队伍已浩浩荡荡地拥了进来。大人的脸上喜气洋洋,一身行头新崭崭的;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花里胡哨的新衣服有些雍肿。大家问一声:“年过得好!”便向着灶火跪了一地。润生忙翻身下炕,随着大家也跪了下来,给父母拜年。拜年是男人的差事,与女人无关。新媳妇第一年是要拜年的,同女婿一起磕头。村里拜年的人好打发,大人一支烟,小孩两颗糖,新媳妇来了就必须给钱,十元八元不多,一元两元不少。天无绝人之路,临近年底的时候红卫家突然来买猪,这个时候买价格明显就很低,润生无奈,就把那头半大不小的猪仔卖了,加上秀兰给的十元钱,这年是足够过了,至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还没想好。


   初七之后考出去的同学便陆陆续续地来了。来了就不免喝酒,在润生家的小屋里海阔天空地一夜,天亮时才呼呼睡去,吃饭也叫不起来。大家都很关心他的命运,对秀兰的表现更是由衷地钦佩,都说润生你考场失意,情场可得意呀!人生不可能太完美,你应该知足了。润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一味地点头。母亲不住地劝他少喝点酒,大家的脸上神采飞扬,意气奋发。
  
  不知是谁倡的头,于是便一致要求到秀兰家去。本来大家初二新女婿是要给老丈人拜年的,顺便把媳妇叫来住几天。润生没这个心情,也就一直没去。在大家的吆喝下,他们一行四人去了东李村。
  
  一进门大家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巍峨的大门楼油光闪闪,一对小石狮威严雄壮地蹲在那里,彰显着尊容富贵;院子用青砖铺了,北边三面接口的窑洞,弓形的月牙窗工艺精美,巧夺天工;院子很大,东边鸡笼,旁边是高高的玉米仓子,金灿灿地耀眼,硕大的仓子里装满了玉米,上贴“五谷丰登”,一看就知道是殷实的人家。南边一排整齐的房子,里面有磨面机、粉碎机等机械;院子很大,在西边的栅栏里还围了一群羊,正在咩咩地叫着,栅栏上贴着鲜红的对联,中批是“牛羊满圈”。旁边的碾子上贴着“青龙大吉”,磨子上贴着“白虎大吉”。
  
  岳母非常激动,忙叫孩子去喊秀兰回来,就说润生来了,快点。岳父正躺着看报,忙跳了下来,拿起烟给大家散发。看着润生的同学这么体面,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秀兰不一会就回来了,脸红通通的,胸脯一起一伏,象是刚跑过百米。她笑着跟同学们打了招呼,润生看时,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炽烈烈的,像是要把他融化。秀兰羞羞地低了头,给大家倒水、削苹果,不一会炕桌上便放满了小吃,比城里人还丰盛。岳父给大家散了烟便出去了,他怕大家不洒脱。岳母让大家脱了鞋坐在炕上。炕上通着灶火,热腾腾的,加之窑里的炉子很旺,一时大家脸上都红彤彤的,气氛很活跃。
  
   因为是满间窗,窑里的光线很亮,窗子做得很讲究,一看就是个能工巧匠的手艺。窗上贴满了秀兰剪的窗花,红红绿绿的,生动活泼。墙上的新年画散发着油墨味,中间有一贴红纸,上书“抬头见喜”,乃岳父所书;窑掌的地方是一排新做的橱柜,玻璃门擦得锃亮,两边贴上了对联;灶火的对面是一组柜子,柜子上画着牡丹孔雀,一看就知道是润生的手艺。柜子上新添了一台电视机,正在放着不知名的连续剧。电视机旁是一台收录机,一点也不比世保家的小。院子里除了那台东方红牌的四轮拖拉机,又新添了一辆摩托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少有的;每个门上都贴有对联,院子的角落随处可见鞭炮的纸屑,总之年的味道在这里空前浓厚。
  
  不一会酒菜就端了上来,很丰盛,桌子上的水果小吃被撂在了炕上。几个小舅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跟姐夫猜拳。秀兰不时地向他投来深情的一瞥,润生被这浓郁的气氛所感染,心中的阴霾在吵杂在猜拳声中早已不知去向,逃逸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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