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大智大勇领导芬兰虎口余生

三月来临，雪开始融化，白天时间也长起来，对芬兰人有利的气候在消失,苏方刚刚从陆海二方攻占芬兰南方第二大城维布利Viipuri。马纳海姆知道，芬兰军队已经创造了奇迹，抵挡了苏联三个月，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他对苏俄军事战略了如指掌：在谈判停战前，尽可能地多占土地，作为谈判资本。如再等下去，等到苏军在赫尔辛基兵临城下再谈判，吃亏更大。苏联已经明白芬兰人捍卫独立的决心，不会不打缴械，苏军已经损失惨重，国际上开始支援芬兰，趁苏联还摸不准芬兰军力能支持多久，现在是停战的时候。

1940年3月12日苏芬双方签订了莫斯科和平条约。芬兰割让维布利在内的一万六千平方英哩的土地给苏联。芬兰保持独立，并提高了国际威望。纵观周围，波罗的海三国正式并入苏联版图，四月德国占领挪威，丹麦，六月占领法国，芬兰已经不可能经挪威得到英国的任何援助，燃料和粮食只能通过德国得到。尽管和苏联签订了和平条约，苏联在六月又向芬兰索取汉科半岛。在这样的形势下，停战后，没有人会提出要马纳海姆卸下总司令一职。德国开始主动和芬兰接触，提出‘假设’苏联再次进攻芬兰，芬兰只要守住马纳海姆线，德国会出兵支援。马纳海姆知道，芬兰别无选择，只要德国进攻苏联，苏联马上会打芬兰，保住它西北侧的安全，列强不允许芬兰中立。

红色是冬季战争芬兰给苏联夺去的领土

马纳海姆在走钢丝。一方面他要维持和德国的友谊，另方面他内心厌恶法西斯，把二箱文件俏俏运到斯德哥尔摩，免得哪天落到新‘朋友’手中。在苏联大军压境，而得不到西方任何援助的险境下，马纳海姆同意德国兵进驻芬兰，但拒绝和纳粹德国结成同盟。当希特勒请他全权指挥在芬德军，他断然拒绝。

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闪电进攻苏联。对芬兰来说，这是冬季战争的延续，芬兰人称为‘继续战争’Continuation War。有了良好军事装备，芬兰军队直冲向卡雷利亚峡地，几周内，不仅收复了冬季战争中失去的领土，还占了些苏联的领土。英国被迫在十二月向芬兰宣战，做样子扔了几个炸弹在土尔库Turku附近的海里。1941年九月希特勒开始了为期900天的列宁格勒围攻，他要求芬兰参加。十月革命后，带兵打彼得堡消灭布尔什维克，是马纳海姆的梦想，但是此时此地，他明白，如果他去打列宁格勒，就会和希特勒紧紧绑在一起，所以他拒绝参加围攻，使希特勒很生气。

1942年6月4日是马纳海姆75岁生日，芬兰政府授予他独特的军衔‘芬兰元帅’Marshal of Finland，前无先人后无来者得此荣誉。使马纳海姆特别感动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除了总统等重要官员，还有工会代表，这是他长期努力消除内战裂痕的硕果。但同时传来一个令人吃惊的坏消息，一架飞机要降落在以莫拉Immola,里面坐的是希特勒，马纳海姆就是要避开他，现在他来庆贺生日，没法躲啦。

马纳海姆不想在Mikkeli司令部或在首都赫尔辛基见希特勒，以免造成国事访问的印象。会见被安排在Imarta，对外保密。总统Ryti到机场迎接希特勒，然后驱车至Imarta树林边的车站，希特勒和马纳海姆在车厢里会谈。希特勒要芬兰出兵苏联，在冬季来临前结束对苏战争，马纳海姆再三说明芬兰不能进一步和苏联对抗的道理。希特勒在芬兰呆了大概五个小时。饭后，侍者端上雪茄，德方人士都不要，因为希特勒厌恶抽烟，芬方人士都看马纳海姆。马纳海姆当着希特勒的面点燃了一支雪茄，所有芬方人员都抽了。

马纳海姆，希特勒，Ryti总统在Imarta车站

1942年以后，希特勒不会取胜的事实越来越明显。在1943年马纳海姆命令在芬兰不准成立新的SS冲锋队，以前的芬兰SS队员一律离开德国，回芬兰在他手下服役。德芬关系越来越冷淡。苏联利用德芬冷淡，1944年六月在卡累利亚峡地发动进攻，把占去的苏联领土收回，并穿透马纳海姆线。苏联放出风声，如果芬兰退回到冬季战争的界线，苏联可以和谈。

当初为了取得德国帮助，芬兰总统已经保证他不会单方面和苏联和谈。为了跳出外交僵局，1944年八月Ryti总统辞职，国会一致选举马纳海姆为总统。这时，马纳海姆的健康已经很糟糕，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但为了国家，他挺身出来做总统。作为总统和总司令，他给芬兰政治家们定下方寸：芬兰没有能力再经受苏联的攻击，停止战斗的时间到了，和德国必需分手，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要保证芬兰没有站在错误的一方。他说，我确信，不管结局如何，德国还是德国，但是芬兰有可能再也不存在了。马纳海姆写信给希特勒，说明他现在的责任是领导芬兰人退出战争，德国军队应该退出芬兰。

1944年9月4日马纳海姆总统和斯大林签订了和约。和约条件是苛刻的，所有卡累利亚领土都归苏联，芬兰丧失了第二大城市维布利，一小条北方和东方的土地，芬兰在14天内驱逐德国军队，还要付沉重的战争赔款，赔款金额达三亿美金（1938年价）。但是芬兰是唯一俄国小邻居中保持独立的，芬兰也保卫了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这些是日后芬兰崛起的命根子。因为德国兵不退出拉普兰(Lapland), 1944-1945年芬兰在拉普兰和德国兵打仗。这些德国兵和芬兰人并肩作战了几年，有些在芬兰北方成了家，现在突然成了敌人，怨恨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们在撤出时，对北方实行了烧光炸光政策，芬兰北方一片焦土。芬兰在六年中经历了三次战争，冬季战争，继续战争和拉普兰战争，二次对苏联，一次对德国，都是出于无奈。 住在被苏联夺去的卡累利亚的芬兰人，全部回归芬兰，成千上万的难民要安置。

今日的卡累利亚

芬兰人把带领国家走过这段复杂困难时期，以及战后复兴的希望寄托在马纳海姆身上。但是他太老了，又病得厉害，在四五年十一月到四六年二月因病不能工作。四六年春天，在苏联的压力下，前总统Ryti被宣布为战犯，判处10年徒刑。Ryti在芬兰人中享有很大威望，他辞去总统后，担任芬兰银行行长，力促经济发展。2004年芬兰全民投票选举芬兰伟人，第一名是马纳海姆，第二名是Ryti。马纳海姆竟然没有被判为战犯，一来因他在政治关系上处理非常谨慎，二来和斯大林的态度有关。斯大林很赞赏马纳海姆，1947年他曾对芬兰代表团说：你们芬兰人是靠老元帅才没被占领，你们要对他感恩。于是Ryti 就成了斯大林报复的对象。

1946年3月4日又老又病的马纳海姆离开总统府

马纳海姆认为他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领导国家退出战争，保持了独立，为今后民主建国立下了根基，所以他在1946年3月4日因年老多病辞去总统。以前他一直想把在东亚的经历写出来，现在有更多的回忆可写了，但是健康状况不允许他写太多，很多部分请其他人写，他校对。马纳海姆于1951年1月27日在瑞士去世，他的回忆录在他去世后才完成。1951年2月4日在赫尔辛基举行国家葬礼。



1951年2月4日马纳海姆国家葬礼

芬兰现在是世界最适合居住的国家之一，芬兰的教育世界领先。三亿美金的沉重赔款曾一度使芬兰非常贫穷，但是一旦还清后，芬兰生活直线上升。苏联抢了领土又抢钱，又怎么样呢。八九年笔者从芬兰去圣彼得堡，亲眼目睹百货公司空空的货架和食品店前长长的队，怎能与芬兰商品食品琳琅满目相比。笔者曾坐船从赫尔辛基经Saimaa湖到Lappeenranta，想来没出国境，一时大意没带护照，哪知必经的Saimaa运河领土是战后割让给苏联的，要检查护照，不知旅行社的人怎么给我打掩护的，我只按他们嘱咐的，躲在舱内不出来。Saimaa运河造得相当好，因为水位落差，要过好几个水坝，俄国人能管理得这么好? 原来在1963年，苏联把这段地租给芬兰50年，芬兰造了一条很深的Saimaa运河，总长42.9公里。领土属苏联，但管理和工作人员都是芬兰人。在2008年，续租50年，租金从每年二十九万欧元涨到一百二十二欧元，每过十年还得再涨一次。用抢来的领土赚主人的钱，真行。

我又去过战后被迫让给苏联50年的港口Porkkala，那时已归还芬兰了。俄国人把它作军港，有多处军事遗迹。现在到被夺去的维布利旅游已成为芬兰的旅游热点，笔者也想去看看。看到芬兰人如何在屈辱中求生，在夹缝中崛起，对芬兰的外交政策和芬兰民族的特性也就有了更深的理解。观看当今芬兰领导人，前总理情妇不断，和某情妇还打了长时间的官司；前外长无聊到在欧盟开会时，给酒吧情妇连续发肉麻短信，为此辞职；某有为政治经济学家，为‘生活自由’不愿担任公职，和马纳海姆、Ryti们相比，不免感叹。可幸现在，以外长和财务部长为代表的一代年青政治家正在兴起，与上一辈相比，没那么腐败无聊。愿他们居安思危，向先辈学习，以国家民族为重，勤奋理政。

＊本文所引史实来自Jonathan Clements 2009年出版的英文马纳海姆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