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全家坐船去墨西哥度假，每天海吃（名副其实，在海上吃）。可能室内外温差悬殊之故，有点外感风寒，不得不服老，一点都不中用了。想到女儿学琴 的心得 还有两篇没写，接着往下写。我这人爱面子，承诺的事一定要做到。但这心里的感受尤如还债，和当初满腔热忱想写这一篇的情景截然不同。联想到孩子学琴，也并不是每天都充满热情地练琴，可能感到像还债的日子还更多。将心比心，感悟到怀着这两种不同的心情练琴，那效果定然有天壤之别。

所以，选择练习曲对孩子学琴来说，可谓至关重要。我女儿能在从来没见过乐谱的情况下，凭记忆把电子游戏“ Final Fantasy ” 的主题曲（由王菲唱录）弹完，这就是一种热情。如果换一首她不欢喜的乐曲，想到周末要弹给老师听，那末，只能以还债的心情练琴。这虽然有益于提高承受压力的能力，但就练琴而言，显然是很难有所长进的。

在所有练习曲中，最枯燥的自然是音阶练习了，而音阶练习又是练琴的必修课。我女儿每天练琴都是以音阶练习始，以音阶练习终。如果中间练的是她欢喜的乐曲，那末结尾的音阶练习很明显会比开始的动听。反之，结尾的音阶练习会有还债的急迫和解脱感。我女儿选用的音阶练习教材是哈农（ Hanon ），我想这也是一本比较普遍的音阶练习教材。

在初学阶段，我比较欣赏的是克雷门蒂的小奏鸣曲（ Clementi Sonatina ）。由于乐曲比较流畅悦耳，一般小朋友都爱弹。这也是学钢琴的第一关。通常来说，小朋友在学了三年钢琴以后，可以弹克雷门蒂的练习曲。如果学琴三年，在技术上仍有困难，应该说是卡在这一关上了。

如果钢琴老师采用的是车尔 尼 (Czerny) 的练习曲系列，中间再穿插巴赫 (J.S. Bach) 的练习曲，那末我想先祝贺一下，这孩子有希望成才。还是那句老话，坚持十年，必成正果。当然，有时为了提高孩子的兴趣，可以弹几首世界名曲，譬如 贝多 芬的 献给爱丽 丝， 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等等。因为这些曲子的技术难度不是特别高，不会影响正常的练习进度。

而在实际生活中，要做到以上的按部就班并不容易。这里面有多种因素。就老师而言，为了让学生在比赛中得名次，会推一些难度比较大的曲子。这对于开创老师的知名度有利，而对学生可能是致命伤。就学生而言，老是弹那些吃力不讨巧的老调，丧失了兴趣，每天练的是还债琴，这当然也不行。就家长而言，因为求功心切，希望孩子能弹几首难度高的大曲，这又上了拔苗助长的老套。总而言之，要想把孩子培养成朗朗第二，难 !

我在第一篇中谈到的钢琴活宝，他的得意门生就是他的外甥女。尽管说这学生家长老师是一家人，不存在经济上的问题，要这三方面同时朝一个方向努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老师的呕心沥血外，学生的发奋努力更为重要。就一般的师生关系而言，老师是教琴谋生，只要不误人子弟，已算有一定道德标准了。至于如何绞尽脑汁让学生成才，那是苛求和奢望了。另外，即使老师倾囊相受，技能上没有两把刷子也不行。只有在高师的 100% 付出和有天分学生的全身心投入的情况下，才能有希望成才。我只是提个醒，希望家长们大可不必为孩子练琴的事赌气烦恼，权当一种娱乐而已。

回顾我女儿的学琴经历，学生老师家长三方都是一个通病，急躁冒进。 车尔 尼 和巴赫的练习曲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不能打下扎实基础的，我女儿充其量也就练了一年，接着就是贝多芬和肖邦。就技术难度而言，贝多芬的大部分曲子还能对付，但要弹出那韵味，至少要再等十年。因为没有生活上的感受，就不理解乐曲的含义。理解尚有困难，表达更是谈何容易。

最典型的就是贝多芬的 《悲怆》奏鸣 曲。我女儿七年级时就能弹完第一乐章。那年趁着放暑假，去我仁兄钢琴活宝家小住。当我女儿刚弹完开头的一长两短三个音符，我仁兄马上叫停。他问我女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从小到大有哪一件事最使你伤心。我女儿说没有。这下把我仁兄彻底笑翻。你看看，我从你的琴声中就可以听出来，你没有任何悲伤。这开头的三个音符其实是后面大段的伏笔。这整个第一乐章从低到高，从慢到快，都和这头三个音符一脉相连。我仁兄接着说，这第一乐章充满着一种悲愤的激情，和委婉的哀怨截然不同 （譬如 二胡曲江河 水）， 和 肖邦的革命练习 曲中的激情奔放更属另类。我仁兄随即示范了两种不同的激情片断。随后我仁兄鼓励了我女儿几句，大意是才十二岁就能弹到如此程度是算很不错了，再努力练下去吧。我仁兄同时建议我换老师，但我听出即使换老师也很难改变我女儿的状况。

当我女儿八年级时，学 《悲怆》的第二乐章。这是我的最爱。每次我女儿练琴时，我总是说，可不可以弹慢一点。我女儿回答说，不能慢。要是弹得太慢，我会忘掉下一段乐谱。这一语道中要害。是啊，在不理解乐曲含义的情况下，只能借助强记来弹完一首曲子。在此前提下，有何韵味可言？我也太难为孩子了。

如果说在基础不踏实的前提下弹贝多芬的乐曲尚能姑且，那末弹肖邦的练习曲是绝对不能忍受了。我女儿六年级时弹肖邦的 “ Minute Waltz ”，当时我很兴奋，还录了影。七年级开始学弹 革命练习 曲，而这两首乐曲就是女儿迄今为止的巅峰。再想提高就是难上加难了。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基础不扎实。

肖邦是赶上了欧洲大革命时期的好时光。在肖邦以前，即使演奏者的技术再好，由于钢琴结构的限制，也不能充分在演奏中反映出来。当时通过钢琴结构的改革，琴键的灵敏度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这就给肖邦创造了足够的发挥空间。但是，如果基础不够扎实的话，随快而来的即是浮。这浮快的音色犹如滚刀肉，或是如同说话口齿不清。唱戏的最讲究字正腔圆，如果发音口齿不清，那实在令人 难以恭维了。钢琴的音色也是同样的道理。

祝大家周末愉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