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涯道:“那是何处?你还不赶紧道来。”
杨珞走到甬道边沿,向下一指,道:“就是此处。”
石天涯吃了一惊,道:“你说的难道是蛇穴之中?”
杨珞道:“不错,此乃吾等唯一的希望所在。”
静玄师太道:“话虽不错,可如果其中仍伏有巨蛇,却如何是好?”
杨珞道:“先前那金蛇死后,白蛇便自杀殉情,若是尚有同伴,必不致如此绝望,我猜蛇穴中已无其他物事,如今我等走投无路,不知各位前辈可愿一赌?”
各人闻言不禁踌躇,石天涯咬牙道:“好,既然别无他法,何妨试上一试,就算再大战一场,也好过在这里等死。”说罢当先上树向下溜去。
杨珞紧随其后。其余各人见状也都纷纷鼓起勇气,沿着树身向那深涧中滑落。树身极长,越是往下,越是潮湿,石天涯,侯代方,朱开征交替背负福慧大师,个个都已累得力不能支。
石天涯骂道:“这鬼地方,何时才是个尽头?”却见晦暗的绿光中渐渐现出一方土地的影子来。石天涯大喜,叫道:“到头了。”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地上。
少时,众人齐集,一起向前走去,只数步远,便见两条巨蛇的尸身横在眼前,众人心有余悸,纷纷绕道而行,再走出数步,通心树的光芒已不可及,四周渐渐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群豪举步维艰,方自后悔不曾带下火把。杨珞猛然想起在蛇口中取得的那发光的小圆球,伸手将它取了出来,果然便似灯火般光明,丈许内的景物,纤毫可辨。
侯代方大奇,道:“杨小兄弟,此乃何物?”
杨珞道:“我也不知晓,乃是从金蛇腹中得来的。”
各人啧啧称奇,凭着珠光,觅见一处通道,群豪强提精神,扶伤携弱,缓缓向前行去。这通道中潮湿不堪,满地湿滑泥泞,越往里走,越是腥臭难当。杨珞手持明珠,当先开路,却见道路崎岖蜿蜒,满地脏水已渐渐漫过脚面,四处开始有氤氲的雾气,三丈外景物模糊难辨,且时不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让人心中一阵阵发紧。走不多时,杨珞忽觉手中微微一震,那发光的珠子忽然抖动延展,仿佛融化了一般,变作一滩金灿灿的液体。杨珞大吃一惊,慌忙双手将那液体捧住,生怕一不小心这唯一的光源便会掉落在地上,再也拾不回来,他护着那液体,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见一条金闪闪的细线沿着自己的脉门快速向上伸展,他只道是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再望去,那金线已到了臂弯处,原来那金色液体竟已渗入他双掌,沿着筋脉扩散开来。杨珞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手乱甩,只盼将金色液体甩落,谁知这液体牢牢粘在他手上,任他费尽气力,总是挥之不去。
众人见他举止怪异,都围拢了来,石天涯道:“杨兄弟,怎么了?”
杨珞急道:“这金珠有古怪,它……它钻到我的经脉里去了。”
众人还未领略他话里的含义,已见杨珞脸上金光闪现,穴位经络亮晶晶的,好似用画笔勾勒出来一般。此时杨珞手中的液体已尽数渗入他体内,消失无踪,而他全身上下仿如罩了一张金网,金光甚至透过衣衫,隐隐将每一经脉走向呈现出来。
杨珞惊道:“这,这如何是好?”话犹未了,忽觉全身经脉一阵剧痛,仿佛千万支钢针一起扎下来,直透到骨髓中去。这疼痛来得又猛又狠,如何忍耐得住?只听得杨珞纵声惨叫,突然间全身金光暴闪,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这一阵强光之后,四周又归入无尽的黑暗。众人惊得呆了,僵直地站在原地,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分不出半点杨珞的声息。
石天涯道:“杨兄弟,你还好么?”无人应声。石天涯心中一沉,连声道:“杨兄弟,杨兄弟,你怎样了?莫要戏弄老夫。”他一面说话,一面向杨珞的方向摸去,忽听得杨珞有气无力地道:“我……我没事,前辈不必担心。”
石天涯听得他声音,一把抓住了他胳膊,大笑道:“果然还没死,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
福慧大师久已不曾开言,此时忽道:“石帮主,麻烦你将杨少侠扶过来,待老衲摸一摸他脉象。”
石天涯循着他声音依言将杨珞扶过。福慧大师伸出两指搭在他脉门上,沉吟了半晌,道:“杨少侠,看来老衲要恭喜你因祸得福了。”
杨珞奇道:“大师何出此言?”
福慧大师道:“不瞒杨少侠,先前我摸你脉象,虚弱怪异,毫无节律,乃因你先中奇毒,后受重伤,更在海水中浸泡多日,是以老衲虽能将你救醒,少侠也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老衲之所以传你练气心法,无非也是想延你数日之命。”说到此处,福慧双目微闭,以手捻须,略有思忖,接道:“但如今老衲再查少侠脉象,坚实平和,虽还不很强劲,但却透出一股勃勃生机,分明有英华内蕴,返璞归真之象,少侠吉人天相,不但余毒全消,性命可保,就连功力也会大有进益。”
杨珞于珈儿死后,生死之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是以闻言也不如何欣喜,只道:“是么?却不知如何会有此般变化?”
福慧大师道:“如果老衲没有猜错,少侠适才拿在手中的金珠应该便是那金蛇的内丹了。”
侯代方道:“内丹?难道大师的意思是金蛇通灵,竟想修炼成仙?”
福慧大师道:“那也未必,但此等异物,必定吸收天地之灵气,万物之菁华,年深日久,体内的真元凝聚,自然而然便生出这颗内丹来。”
侯代方道:“原来如此,可这内丹又怎会自己钻进杨兄弟的体内呢?”
福慧大师道:“老衲以为内丹为真元之气所凝,自然需要有所依托,遇到体质合适之人,便会相互应和融合,杨少侠福泽深厚,天赋异禀,想来正是这内丹的真主。”说罢转而对杨珞道:“杨少侠,你不妨运功试试,看老衲所言是否属实?”
杨珞依言默运玄功,但觉真气自由流转,再没有半分阻滞,连原来不易到达的地方,如今也是轻轻松松便转过,心知福慧大师所言非虚,道:“多谢大师指点,果然如此。”
福慧大师接道:“非但如此,这金蛇乃是毒物,毒物的内丹多有辟毒之功效,老衲大胆猜测,少侠自此之后必定百毒不侵。”
石天涯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好,杨兄弟有此奇遇,实在可喜可贺。”话音未了,忽然又皱眉道:“咦?不好不好。”
福慧大师不解道:“如何不好?”
石天涯道:“这百毒不侵的功效未能应验在老叫化子身上,当然不好。叫化子贪嘴,那是众所周知的,什么蜈蚣毒蛇,从来不忌口,若然老叫化子可以百毒不侵,任何罕有毒物都能尝上一星半点,想来滋味定然鲜美得很。”说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群雄听得他这番妙言,俱是哈哈大笑,蛇穴中的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待笑声渐渐止歇,群豪想起前途渺茫,又不禁都是忧心忡忡。
朱开征道:“如今失了光亮,却如何是好?”
石天涯道:“不妨,便是摸也要摸出去。”说罢伸手触碰山壁,向前走去。
众人知别无他法,只得循着他声音缓步向前,蛇穴中的积水越来越深,渐渐已漫过腰际,群豪勉力前行,心中都是七上八下,忽然听得身后轰隆隆巨响,这狭窄潮湿的通道竟然坍塌了。
徐泰然原本久已不说话,此时再也压抑不住,纵身扑到坍塌处,拼命拍打倾泻而下的山石,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群豪中年纪较轻的后辈弟子原本已是苦苦支撑,此时经他一闹,心神完全崩溃,当下便有人大哭起来。
石天涯大怒,厉声喝道:“别吵,谁再哭闹,我便杀了谁!”这话倒也管点用,众人一滞,声音登时小了许多。石天涯道:“各位,后路已绝,有进无退,不想死便省下哭闹的气力,努力向前多走些路。”
杨珞一直默然不语,忽然将脸贴上山壁,倾听片刻,喜道:“不需再走,就是此处了。”
众人听出他语声有异,侯代方急问道:“杨兄弟,有何发现?”
杨珞道:“侯掌门过来摸摸。”侯代方听出他方位,走到他身边,伸手向山壁上摸去。
杨珞道:“如何?”
侯代方道:“有水渗进来。”
杨珞道:“不错,不知侯掌门可介意尝尝这水的滋味?”
众人闻言,都是疑惑,侯代方用舌尖舔了舔手上的液体,唾了一口,道:“呸……咸的,是海水。”
杨珞笑道:“正是海水。”
石天涯道:“那又如何?”
杨珞道:“各位侧耳静听,可隐隐有水流荡漾之声?”
各人都是高手,闻言凝神细听,果然听见些许怪异的声响。
静玄师太大喜道:“水波荡漾之声可闻,山壁上又有海水渗入,莫非吾等与大海只是一墙之隔?”
杨珞道:“但愿如此,各位前辈,吾等合力击穿山壁,便可回归海面之上了。”
石天涯喜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福慧大师闻言道:“且慢,吾等深入海底,海水压力必定强劲惊人,少时若壁破,海水涌入,各位不可强行从壁破处冲出,须得等到海水充盈此通道,内外压力相消,方可安然游出,且须以千斤坠身法控制上浮速度,后辈弟子最好便抱上大石一块,否则上浮过速,伤及心肺,轻则身受重伤,重则性命不保。”
众人闻言齐声道:“多谢大师指点。”各自准备停当。石天涯,静玄师太,侯代方,朱开征及杨珞等高手面对山壁站定,由石天涯发令,各自运起毕生功力,一起向渗水处击出。中原五大高手奋力合击,威势何等惊人,但觉狂风过处,山石爆裂,碎石激射碰撞,火花乱窜。众人收招站定,静默中渐渐传来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众人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忽听一声霹雳,山石崩毁,一股巨大的水柱暴射而入,与石壁相激荡,竟隐隐有金石交鸣之声。各人闪避在侧,不多时后,通道中的海水已将没顶,群豪各自深吸最后一口气,潜入水中,武功弱者先自裂口中钻出,武功强者紧随在后,次序井然,如长龙出水一般向海面浮去。约一支香后,海水中渐渐有光亮透入,众人知道已接近海面,心中激动自不待言。少时,四周景物渐渐清晰,但见碧蓝的海水中,各色的海鱼悠闲自得,形态各异的珊瑚鲜红欲滴,水母海马,各舞姿态,端的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群雄都是初次得见海底奇观,心中赞叹不已,犹自流连忘返时,却已浮出海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