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等众人马不停蹄,急奔了几日,终于赶到了成都城内。众人在城内问明了俞兴的住处,顾不得歇息,直接策马而来,只见俞府门口张灯结彩,似乎正有什么喜事。
杨珞甩蹬下马,向看门的仆人一揖,道:“这位大哥,在下杨珞,有要事要见俞大人,有劳通传一声。”
那仆人还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可有请柬么?”
杨珞一愣,道:“请柬?什么请柬?”
那家人道:“原来公子还不知道,今日是俞大人的四公子满月的吉期,所以请了城中的官吏名人前来吃酒,小人奉命守门,凡是没有请柬的客人一律不得入内,所以还请公子见谅。”
杨珞道:“在下的确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俞大人,请大哥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吧。”
那家人面露难色,正踌躇间,迎面走来个虬髯大汉,向那家人问道:“阿福,出什么事了?”
阿福向他作了一揖,道:“贺爷,您来了,这几位说有要紧的事要见老爷,可是他们并无请柬,小人正在为难,还请贺爷决断。”
那姓贺的打量了杨珞一眼,道:“你们没有请柬,明日再来吧。”
杨珞道:“不行,此时刻不容缓,还请贺爷卖个情面。”
那姓贺的将手一挥,不耐烦地道:“每个来找俞大人的都是这么说的,我不管你有什么急事,明日再来,若还赖着不走,我可要赶人了。”
杨珞道:“贺爷,我们……”他话还没说完,那姓贺的已伸手推了他一把,道:“怎么着,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怎么的?快点给我走,再要捣乱,老子可要不客气了。”
火暴豆子听他口出秽言,正要发火,那边雁静如已经冷冷地道:“哟,这难不成是天王老子住的地方么?连看家护院的狗都这么凶。”
那大汉闻言大怒,指着雁静如喝道:“你是哪家的野丫头,竟敢跑到俞府来撒野?”
雁静如怒火中烧,夹手夺过小炮手上的马鞭,向着那汉子便是一鞭抽去。那汉子连忙闪身避过,抢上一步,来拉雁静如的左腿。雁静如身体向右微倾,左足已离了蹬,足尖一挑,直踢他手腕。那汉子手腕一翻,去拿她足底涌泉穴,同时左手急伸,抓向她脚腕的三阴焦,使的竟是小擒拿手法。
雁静如是武林大豪雁广贤的女儿,家学渊源,自然识得厉害,连忙收回左足,右掌在马脖子上轻轻一按,飘身下马。雁静如刚一落地,便猱身直上,将手中的马鞭舞得狂风暴雨一般向那汉子攻去。那汉子武功虽然比雁静如稍逊,却也不弱,只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器,登时给雁静如逼得手忙脚乱,一个疏神,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鞭,火辣辣地好不疼痛。那家人见姓贺的汉子吃了亏,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到里面报信去了。杨珞也不拦阻,只笑盈盈地望着两人相斗。又过了一会,那汉子身上已吃了十数鞭,衣衫碎裂,便似彩蝶分飞一般四下飘散。众人见了那汉子的狼狈样,都是忍俊不禁。
杨珞上前道:“雁姑娘,你教训得够了,这就饶了他吧。”
雁静如道:“不行,这个奴才狗眼看人低,不好好教训一下,实在是难消我心头之气。”说罢一鞭接一鞭,舞得更加紧了。杨珞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劝也没用,何况这汉子也实在可恶,自己便乐得袖手旁观。
雁静如正打得起劲,忽然觉得一股柔和的劲力隔空传来,竟将自己挥出去的鞭子斜斜地荡了开去,不禁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俞府门口已不知何时站了个老者,他浓眉长目,右袖微微飘动,看来正是他发出了那劈空掌力。
杨珞早已看见了那老者,上前施了一礼,道:“老丈您好,在下杨珞,来此求见俞大人,有紧要军情禀报,只是与这位贺爷生了点误会,并非蓄意滋事,还请老丈明鉴。”
那老者对杨珞微微点了点头,向场中道:“叔元,还不住手?”
那汉子闻言跳出圈外,走到老者身旁,气急败坏地道:“老爷,这帮小野孩子全都不是好人。”
那老者挥手止住了他,向杨珞道:“老夫就是俞兴,你有什么紧要之事,不妨现在就说出来,若是当真紧要,老夫便向你们赔罪,若是只是平常,你们上门打人,便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杨珞正要开言,却见已有无数宾客和家人从院中涌出,当即说道:“俞大人,此处耳目太多,不是说话之处,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者道:“好,请公子到书房详谈。”说罢转身当先而去。杨珞向雁静如、豆子等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在门外等候,自己跟着俞兴向院中走去。
二人进得书房来,杨珞转身掩了房门,将泸州之事原原本本地向俞兴讲了一遍。俞兴听得须眉皆张,重重一拍桌案,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眉紧锁,在屋中不住徘徊。
俞兴思索了一会,回头对杨珞说道:“小兄弟,你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么?”
杨珞肃然道:“若有半句虚言,愿依军法处置。”
俞兴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刘整早有反心,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摸着胡须沉吟了一阵,又道:“兵贵神速,刘整逆贼必定料不到我已经得知泸州变故,此时出兵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珞道:“那也不一定,我从刘府中逃出,刘整虽然不一定知道我来了成都,却也必定有所防备,只怕要取泸州城还得费些周折。”
俞兴道:“他有防备也要打,若给蒙古鞑子站稳了脚跟,以后再要取泸州就更加难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我已决定了,即日出兵。”
杨珞略一思索,道:“俞大人言之有理,杨珞也愿意随军出征。”
俞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一心为国,可是你连日劳苦,若再随军出征,身体必定吃不消,力倦神乏,怎生与敌军周旋?依我之见,你与你的兄弟们还是先在舍下休息两日,待得元气回复,再到泸州助阵不迟。”
杨珞想到各位兄弟确实都已困顿不堪,心中迟疑,一时难以委决。俞兴见状道:“小兄弟,别再犹豫了,就这么决定,我这就吩咐下人替你们准备酒菜和客房。”
杨珞连忙道:“不可不可,我们怎能打扰俞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俞兴板着脸道:“怎么不可以?俞某生平最爱结交侠义之士,无论年纪如何,一律平辈论交,小兄弟若是不答应,便是瞧不起老夫。”
杨珞闻言忙躬身道:“岂敢岂敢,既然俞大人如此说法,那杨珞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俞兴闻言大喜,挽着杨珞的手,两人一同出了书房,来到前厅中。俞兴唤过家人,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家人答应着去了。杨珞便出门领了伙伴们进来,俞兴见姚珠仪被反绑着双手,诧异地问道:“杨小兄弟,这……”
杨珞道:“哦,她是……”他话刚到嘴边,忽然心念一转,道:“她是我表妹,因为跟我姨父吵了几句嘴,便离家出走了,我好不容易才寻着她,所以用绳索将她捆了起来,免得她又跑了。”
俞兴闻言道:“原来如此。”将几人送进了西边的厢房,便告辞而去。
骆青峰等俞兴走得远了,不解地向杨珞问道:“杨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俞大人这丫头是刘整的女儿?”
杨珞瞧了姚珠仪一眼,转头对骆青峰说道:“不错,她是刘整的女儿,可是她年纪尚幼,怎能助她爹为恶?自古以来阵前交锋,决不容情,我是怕我一告诉俞大人,这位姚姑娘可就麻烦了。”
骆青峰不解地道:“有什么麻烦?”
杨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俞大人即日就要领兵攻打泸州,他若旗开得胜那还好,但若是久攻不下,我怕他会不惜以这位姚姑娘为质,威逼刘整开城投降。我已深知刘整的脾气,他决不能就此服输,到时候姚姑娘只怕不免要被戕害于阵前。”
豆子闻言道:“大哥,管她干什么?她是卖国贼的女儿,无论怎么死都便宜她了。”
杨珞摇头道:“此言差矣,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讲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没来由地迁怒旁人,加罪无辜?没错,姚姑娘是刘整的女儿,不过这不是她可以选择的,我们不能为了这个怪罪她。她也是个人,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去对付一个祸国殃民的逆贼,十二万分的不值得。不过大家可以放心,我也不是一味护着她,若是日后被我查出她帮着她爹通敌卖国,我决不会轻饶了她。”
姚珠仪听到此处,站起身来,向杨珞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仗义直言,姚珠仪感激不尽。”
杨珞一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杨珞做事决不会违背良心。”说罢转身对雁静如道:“雁姑娘,珈儿和这位姚姑娘就跟你一个房间,一切还要你多多照应了。”
雁静如将嘴一撅,道:“真是倒霉,原本想跟你一起,看看热闹的,没想到反成了你的苦力。”说罢转过脸去,不再理会杨珞。
杨珞苦笑了一下,也无计可施,自带着豆子,小炮和青峰到隔壁的房间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杨珞便带着众人赶回泸州,一路风尘,自不在话下。几日后的清晨,众人已回到了泸州城附近,天刚朦朦亮,郊外还飘着薄薄的雾气,稍远处的景物便看不分明,四下里除了若有若无的鸡鸣之声隐隐传来,只是一片寂静。杨珞等人缓缓策马向泸州城靠近,忽听一声炮响,金鼓齐鸣,杀声震天,无数军马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众人的坐骑见了这等声势,竟都吓得纵声长嘶,连连后退。
杨珞奋力勒住惊马,凝目望去,只见远处兵甲之中,一杆帅麾迎风飘舞,上书一个大大的“俞”字,知道是四川宣抚使俞兴正在率兵攻城,心中大喜,回头对众人说道:“你等退后十里,千万不可接近战场,我去助俞大人一臂之力,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说罢拨转马头,向帅麾所在之处驰去。
豆子和小炮见状大急,催马赶来,道:“大哥,我们也要上阵杀敌,带我们一起去吧。”
杨珞大笑道:“好!你们能说出这句话,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很想带你们去,但你们平时不肯努力练功,现在的武艺一对一还可使得,到了战场之上却是难以自保,我若带你们去,只平白害了你们性命。休再多言,快快退去。”小炮和豆子闻言,面面相觑,俱是惭愧不已。
杨珞纵马急奔,一面大叫着“俞大人,我来助你。”,一面从侧翼闯入俞兴阵中。阵中士兵众多,马匹前进困难,杨珞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几个起落来到了俞兴面前。
俞兴见了杨珞,抚须大笑道:“小兄弟,你来得好快,今日正好看我如何擒下刘整这个逆贼。”说罢将宝剑一挥,大声发令道:“左前锋潘庆石听令,带两千军士,攻敌西门,只准摇旗呐喊,故作声势,不得与敌正面交锋,即刻出发,不得有误。”一将越众而出,大声应道:“得令!”策马急奔而去。俞兴接着发令道:“右前锋徐仲强听令,带一千敢死兵,从敌东门搭云梯攻入,不惜任何代价,定要攻入城内,打开城门。”又一将领令而去。俞兴对余下众人道:“其余将士随我居中策应,待城门一开,便挥军杀入,定要生擒刘整这个逆贼。”众将轰然答应,声震云霄。
杨珞初次随军出征,见了这等声势,热血沸腾,向俞兴请命道:“小人杨珞,斗胆请与徐仲强将军同去东门杀敌。”
俞兴沉吟道:“战场凶险,小兄弟你……”
杨珞急道:“杨珞生为大宋子民,为国家效力,视死如归,请大人恩准。”
俞兴道:“好!小兄弟果然豪气干云,我瞧你身手远胜寻常士卒,这番若立功回来,我便封你为前锋副将,从此随我纵横疆场,建功立业。”
杨珞道:“多谢俞大人,杨珞定效死力。”说罢飞身上马,追随徐仲强的千人队而去。
两人来到城下,等得一会,只听得西边金鼓之声响彻云霄,两人知道左前锋诱敌已深,徐仲强将令旗一挥,只听得一声号角响,已有百余人抬着数架云梯向东城墙冲去。
城头上一声梆响,箭如雨下,众将士顶着盾牌,毫不退缩地向城上攻去。众人勉力爬到云梯中段,城头上忽然滚木擂石遮天而来。众人不曾防备,登时便被砸死了不少。杨珞见状心中焦急,忙取了一柄钢刀,也不拿盾牌,飞步向最北端的云梯冲去。
杨珞来到云梯下面,舞动单刀护住头顶,飞来的羽箭都被他拨落了 ,他手脚并用,只眨眼间便已爬到了云梯中段,敌军见他来得如此迅速,俱慌了手脚,急急去搬石头圆木。便只缓得这么一会功夫,杨珞已登上了城头,寻常兵勇哪会是他的对手?登时便被他砍得人仰马翻。杨珞砍死了数人,身后又有数名士兵已爬入城内,又一阵冲杀,东面城头立时乱了。徐仲强见状连忙加催军马攻城,不多时又有百人登上了城头,徐仲强也已站到了垛口。
众人正好比虎入羊群,左冲右突,忽见敌阵中一将掠来,身法如浮光掠影,当者披靡,转眼间便已连杀七人。杨珞吃了一惊,凝神细看,却正是刘整到了。杨珞还来不及细想,刘整已来到了面前,一刀如雷霆般地当头劈下。杨珞措手不及,待要抵挡,刀锋的寒气早已映上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