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消费:对民国对鲁迅的一点认识
文章来源: 土豆-禾苗2018-05-26 08:01:31

无止境的消费

对民国对鲁迅的一点认识

80年代末,随着李登辉的上台,台独小火苗也开始逐渐扩大燃烧,为了示好失利的国民党、拉拢台湾民众,大陆对整个民国以及抗战史做了大幅度增版修正;再加两部电视剧《围城》和《人间四月天》的热播,于是乎,最近一二十年,一谈到民国时期,大众都能侃侃而谈林徽因、徐志摩、金岳霖等的几角情史;鲁迅和梁实秋的论战;宋家客厅出现的钱钟书、傅雷等;还有太太的客厅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切如同80年代对琼瑶言情小说一样妇孺皆知,如饥似渴。

如今,当北大校长读错别字时,很多人想到了民国时期的北大校长们和他们的墨宝;当鲁迅的文章被逐渐清理出中学教材时,我们又想到了民国,那时还可以读到酣畅淋漓的文字。然而,民国时期真是一个有言论自由的时代吗?真是一个文化精英有作为的时代吗?

谈到民国,离不了海归。在我看来,除了50年代中苏蜜月期,中国其他各时期的海归始终可分为两派:一是留学日本的,一是留学欧美的。我拎出一些大家熟知的名海归们做个列表,比较一下他们的出国途径、家庭经济状况等,并就此做出一些揣测。当然,我知道这表格远谈不上完整性与全面性,靠这区区几人得出的结论很可能会失之偏颇,但也可能碰巧是对的。不管怎样,如果有人能在此基础上再加入更多的个案进行汇总,说不定可以得出其他更可靠更有趣的结论。

从上表可以看出,去欧美留学的,家道都比较殷实,他们骨子里很容易接纳名士们的做派。他们和当今的大院子弟、官x代、富x代和红x代等一样属于一个特殊的阶层。获得庚子赔款公费留学的,生活更是宽裕,首先学费不是他们要担心的,而生活费是按照欧美的生活标准来定的,所提供的费用携带一位家属都绰绰有余。

上表中徐志摩是自费出国,因为他有这个实力。维基:“徐志摩出生于浙江海宁一个富裕家庭,他的父亲徐申如,人称‘硖石钜子’,又是硖石商会会长,拥有一座发电厂、一间梅酱厂、一间丝绸庄,在上海还有一家小钱庄”。他是土豪之子,富二代,可以游学了美国再去英国继续游,终于碰上林徽因。林徽因自是来历不凡,她的父亲林长民曾任民国国会众议员、司法总长、外交委员等,也正因此,林可以随父游历欧洲。1920年林徽因和父亲乘船去欧洲,陈毅当时是赴法国勤工俭学的青年学生,也在这同一条船上。林父女坐的是头等舱,而陈毅则是在底舱打通铺,通铺外还隔着铁栅栏,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了铁栅栏外的美少女林徽因。日后陈毅见到林徽因时还提起此事,而林根本对陈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去日本留学的则家境一般,不得不舍远就近,去不了欧美,只能去日本了。而当时的日本正处于中日甲午海战和日俄战争胜利之后,留日学子在日本看到了一个东亚岛国的蒸蒸日上,看到了同为黄皮肤民族的日本人无穷的可能性与希望,而相比母国中国则还是一味的积贫积弱,这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纠结心理油然而生,鲁迅和郁达夫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们把这种留日青年内心的苦恼、抑郁和愤懑诉诸笔端。在我看来,这个心理情结正好是欧美留学组所没有的。

民国的文化精英之所以很牛,这和他们在经济上有完全的保证也紧密相关。举个例子,鲁迅当大学教授,月工资300块大洋。当时小学教师月薪25块;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当管理员(临时工),月薪8块大洋;而北京市民的最低生活标准是每月两三块大洋。有了这样的经济实力,精英们完全可以过着非常优渥的中产阶级以上的生活。

文学城网友cng曾问如何评价《围城》。关于其文学性,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对它评价很高。至于为何他很少触及苦难的社会背景?我觉得,钱不是这样的人,他只写他熟悉或感兴趣的人与事。其实不仅仅是钱钟书写《围城》,其他文化精英们也是根据自己的性格特点选择了不同的写作题材与方式,如左联和新月的对抗掐架,鸳鸯蝴蝶派的言情,还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学者们。这些“文学作品”似乎都可以不依赖于那个乱世背景。倒是去了延安的那批土文人的创作能够体现战乱年代个人命运的沉浮,但又有多少人会像津津有味地谈论“客厅”一样地去谈论丁玲沉重的《我在霞村的时候》呢?

换句话讲,不仅仅是那些精英学者们游离于战火纷飞之外,选择了世外桃源般的主题写作;同时期以及后期的作为读者的我们,同样也很自然地选择了“自我”或“潜意识”中喜好歌舞升平的阅读模式。难道不是吗?

在民族危亡国难当头的时候,我们读到《生活的艺术》、《雅舍小品》这样的文字,你也许要纳闷,这是怎么了?大有“商女不知亡国恨”式的感慨。也许这就是中国文人的安身立命之道。不过,接下来我想聊聊我的另一套解释。

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势力相对独立,各地“势力”/“政府”既需要人文辅佐,也需体现武夫们的宽仁之心,于是文化精英有了用武之地,文人才俊有了选择安身之地的机会。这与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有相似之处。

因此民国的文人们有了一些“硬骨头”,他们敢对权势说不,如蔡元培、闻一多、潘光旦、刘文典等;他们也可以不拘一格赏识重用人才,那时钱钟书数学只考十来分,校长罗家伦破格录取他进清华;沈从文只有小学学历,却可在西南联大和北大任教……

当我们仔细审视民国时期的精英们,最终发现他们也并没有摆脱为人所用的依附性。也许他们不依附于某个个体,但他们从属于某个团体、党派、主义,或某地政府。我一直认为,直到抗战末期,虽然大部分人都以“中国人”自诩,但其实现代的“国家”概念还尚未在中国人心中扎根。这从租界和一般中国人聚居地的差别可见一斑,而且很多文化名流精英也常常避居租界。

想一想,为什么抗战“八年”这个概念能够沿用至2017年?以前为什么把抗战从1937年开始起算?为什么不从东北沦陷算起?为什么不从割让台湾算起?为什么不从日本人占据朝鲜半岛算起?千万别说土豆又疯了,土豆只是想帮助“中国人”对“中国”有个符合逻辑的思索。

由此似乎可以推断,那时文人们的“自由组队”是由于当时“各地自治”的结果,一旦抗战胜利后形成老蒋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状态,文人们的“活跃程度”遽然下降,同样的规律也体现在1949年内战获胜后形成的中央集权与文人们的关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抗战胜利前”,也就是“大一统”形成前的民国文人是那么地多姿多彩!

同样这个现象还可以回答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民国初期的留学生们会理所当然地回国,而改革开放后的大批留学生则会宁可黑在海外也不回国。因为民国初期留学生们的“回国”是指回到某所学术自由的大学,回到某军阀管辖的地盘,他们还有对“相对独立的地区政府”的选择余地,还可以挑挑拣拣去哪所大学;而80年代后的回国,是回到“大一统”的实实在在的中国,是回到一所由一个统一的党委管控的大学!

绕了几个弯,应该明白了吧,呵呵。

横眉冷对千夫指

(豁出去了)

由民国时期海归精英的不同表现和归宿,联想到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走出国门的留学者,对于这时代出走的人群,虽然也可划分为留欧美和留日本两大派,但更重要的是这些留洋者中有一大群体是属于已经看透了或受够了国内的“伟光正”,决心尽可能在国外扎根下去,能挽回自己过去的青春损失最好,如实在不行也得为孩子做个环境选择。这时,他们的、我们的三观在不断否定之否定、在不断地再形成,受留学所在国的文化影响也更深刻,其中包括政治环境、是否有移民制度、对中国人的态度等,几乎对所有人的心理上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一道伤疤或一股暖流。

至于欧美派和日本派具体有哪些差异?文学城中聚集着三大块写作者:绝对多数的北美华人、少量旅日华人以及欧系华人。大家的文章内容除了体现各自的兴趣爱好以外,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当初出国背景的差异;更体现出当前生活状况模式的不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所反映出来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文风的张扬程度正是欧美日三板块不同的生活道德与社会道德之体现。

最近十来天,北美一群安兰德的门徒们看腻了豪宅美食,写腻了影评书评,试完了刚从知名dressmaker处取回的定制晚礼服,不知在哪根筋的突然复位/错位作用下,居然聊起了鲁迅。他们一起心情澎湃地高声朗诵道:鲁迅先生说“只看一个人的着作,结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优点。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叮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念完后,大家感慨万分地双眸对视,还若有所思地轻声补充道:indeed,indeed。这场景太搞笑了!如此地如此地如此地让人“呵呵”……

更有趣的是,大家居然还又一次带动了北美全民再一次地讨论“如果鲁迅还活着”这个话题,又一次在茶馆内开了个“聊聊紫禁城内”的茶话会。

老土豆的日本同学中,文有鲁迅,武有蔡锷将军,如果问鲁迅活到解放后会怎样、活到60年代会怎样,那么土豆则会再加另一个奇怪的提问:如果打响护国第一枪的蔡锷将军活到60年代会怎样……

千万别集体急刹车、集体急转弯地回答我:历史没有“如果”!这个回答是一种逃避式的思索!大家以前对鲁迅做的“如果”提问,只是把毛政府于鲁迅做个对立面,而土豆提出的蔡锷将军的“如果”,呵呵,你会发现,不仅仅是政府最上层发号施令的大大们不喜欢鲁迅蔡锷,不仅仅是教育部和国防部想从教科书中剔除鲁迅蔡锷,其实几乎所有的子民们也早就不喜欢甚至害怕鲁迅害怕蔡锷了,因为他们的归来会打破这块土地上所有人的宁静生活,让大家无法再安心续写心灵鸡汤文!

我一点也不想写鲁迅,更不想让他“如果”活到今天。你们在谈民国,你们在谈鲁迅,无非是一种再消费!无非是一种自认优雅的自嗨行为!想想今天那些充斥印刷品,充斥网络的心灵鸡汤文,什么“鲁迅啊,一个人如果样样事情都从正面去看,他会阳光得多,快乐得多”;还有“蔡锷啊,当我们可以用变化的眼光去看世界、看事物、看人性时,一切便都变得容易理解,容易包容一些了;一些黯然失色的事情或心情便又变得明亮起来了”;总而言之,一贯的正能量,double的正能量,triple的正能量……

你们的这些心灵鸡汤文已明确告诉了未来所有的读者们:鲁迅的“呐喊”无非是一个旧时代烦小宝式的磨不开。

《The Potato Eaters》

负图请罪,将功补过,土豆献给大家梵高名画《The Potato Eaters》,用最明确的暗示手法表示对大家的爱与尊敬。创作背景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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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各位的留言,发现大家都以为我是在和文学城博主们掐架,说实在的,理解大家,因为这半年来我们走得很近,能够感觉到“这句话这段话”在哪里见到过,所以会直接联系起来。这很正常,一方面说明我们读了很多对方的文章,一方面也说明我们读得有些单一了。

开博至今,我先后写了德国啤酒纯粹法500周年》、《三位女政客》、《由博客评论“现象”想到的:我们为什么阅读》、《中国文化精英——“士”的自我定位》、《太阳与送别:知识分子的肉文化》、《介绍一下成人影片以及色情行业(追加完毕)》、《“中兴事件”与“何以救国”等,大家可以从这些文章中了解到土豆-禾苗的兴趣点以及写作风格。

其中3月8日写的扭曲的复古-文革去真实性,留言中网友cng问起《围城》见解,于是就动了写一写民国那些事的念头,但是发现一个麻烦的问题:离现实生活越近的东西越难写;还在继续影响着大家思维的东西越难写。于是对cng的回复也搁置至今。

上周大家的鲁迅贴对我来讲无疑是一种思想源泉,随后我便开始动笔。起初只想写民国《围城》,但写着写着写到他们的心理,再继续牵扯出“大一统”的好坏问题,然后又牵连出现代人的社会心理。文章也从一小段变为4000字,不得不分成了5大段。这就是此篇文章的来龙去脉。

我一直认为:读一篇博文,还是只读文,不用去管谁写的,或博主是男是女,以及是谁的马甲。

任何一个网站的任何一篇文章,都有可能会有大量的外围读者。如同文学城的吵架贴会被转到其他网站,引起另一拨人的热议;各网站之间还有各种性质的转贴。如果把我这篇文章放到其他的网站,让不认识我们的读者来读的话,会认为我是在和谁掐架吗?

当然会的:我是在和全体读者的“自我潜意识”掐架,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潜意识”。我是对社会的各种现象进行观察和分析,借此了解个人/群体的心理和想法,了解我们是怎样相互影响、相互牵连着的。

当傅聪弹肖邦时,有著名作家在收音机里听到,他非常有感慨:傅聪是真正理解肖邦的人,这里无关民族与国家,而是超越了国界对音乐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