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永远有一个错误在前方等着你。”
--20世纪美国投机王 杰西.利佛莫尔
1
90年代后期,一个新年刚过的夜晚,走出灯火通明而温暖的纽约肯尼迪机场,一阵寒冷裹夹着大片的雪花钻进我的脖梗。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天气。我住在一个离纽约开车还要4,5个小时的东北部城市,本来到了纽约需要转机,却无奈我那个城市传闻正在暴风雪中,所有的飞机全部停飞,什么时候起飞,谁也不知道。我突然不想等,想租个车子连夜赶回去,尤其在新年刚过的夜晚,机场大厅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滞留的人群,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刚从南部某城的朋友处小住3周回来,我更渴望享受一些孤独的宁静,我的决定一旦做了就很难改变。很快我就到了租车的地方,办好了一切租车手续。大雪天,租车的人不多,没有等多久我就拿到了我车子的钥匙。坐到车里,打开手机,3周,为了免除纷扰,我没有开我的手机,与其说是去朋友处玩儿,倒更不如说是躲避一场情债。我的手机忠诚地告诉我,我MISS掉5个不知名的商业广告电话,MISS掉10个狐朋狗友的问候,MISS掉陆燕红的电话80个。我牵着嘴角笑了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那个笑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一种无奈。
陆燕红是我的女人吗?如果以上床来划分,她的确是。和陆燕红磕磕绊绊走了两年多,她一直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我的女人,并以此来要求自己,同时要求着我。跟她是在一个朋友家的聚会相识,雷电交加的夜晚相交,在美国的年轻人恋爱总是以务实,先解决彼此需要为主。一切短平快,我们自然也走着先交肉体再交灵魂的俗路。但我从来没有要自此从一而终,娶她为妻,终身不再沾女色的想法。我一直觉得我当初要了她没有任何错误,因为她也很需要,而我并不是强奸。我的身体也在10多年前第一次开禁后,血气方刚地离不开女人,甚至有些贪恋女人的肉体。我贪,但是我不滥,我只搞那些想让我搞而我也有兴趣搞的女人。但事情演绎到后面却完全非我所愿,陆燕红性子里的暴烈和偏执让我有些害怕和骑虎难下。我开始下意识地躲她,但她总是象个八脚章鱼一样死死控制住我,让我无法呼吸。
男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尽管我会躲她,但是并不妨碍我依然和她做爱。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满足她,也会满足自己,而且我做得很出色。但每次做完,我都会感觉我对她的爱像是我体内喷射的泄物一样,做一次,就流掉一些。但这种做爱在陆燕红看来并不理解,每次做完后就会让她觉得我似乎依然还在爱着她。我很抱歉我对她造成的这些错觉,但却不知道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减小伤害而且可以全身而退。这个圣诞节带新年,我没有打任何招呼就去了我远在南方的朋友那里,静下来想了很久,觉得这次回来还是要把事情做个了断,我不想再留什么暧昧的误会,或者说,我希望自己能够态度绝决,我热爱自由,也需要一份自由,这份情如果捆绑的过分厉害,是会让我从此对感情心生厌烦。
车子飞驰在州际高速上,我一直引以为豪我的雪地作战经验,我的车速不慢,并且经常换着线,天空依然飘着大片的雪花,高速上被铲雪车清理的基本还算可以,大部分车开得都不快,却只有一辆象美国黑人开得大破车在飙着劲跟我飒车。这突然激发了我的好赌天性。
我是一个赌徒!
我的赌性生来就比常人要大很多,我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是由家族带来的天性。据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从一个街头混混,豪赌一把变成了一个富贾之人,但又是因为巨赌最后败家破落,无奈到宫里当了太监,没什么好奇怪,我的祖上是留了一根命脉后进了宫,但我的家族史上却打上了很深的好赌印记。我的爷爷是江南一带的商人,把商场当了赌场,成了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的红顶商人。
我从小就好赌,我小时候从来不管家里要零花钱,我大部分的零钱都是跟伙伴朋友们赌来的。中学时候我学会了打麻将打牌,我的记忆力超群,甚至包括我的逻辑分析能力,我一直引以为喜的是我的赌性沾带了很多理性的成分。我喜欢概率学,统计学等一切跟逻辑分析有关的学科,潜意识里跟我的好赌有分不开的关系。为此,我选了一所名牌大学的数学系。毕业在研究所混了不到一年,我就漂到了美国,这个东北部的城市,继续选择了M名校的数学硕士,这次选数学却并不是因为喜好,一直自大得觉得我的数学天分经过四年的发掘,已经足够我吃一辈子饭了,选择数学硕士完全是为了那份奖学金,后来为了混饭吃,我又转念了IT,并在3年前工作繁盛的大环境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7,8个OFFER。但我自己知道,找IT的工作无非是为了混身份,并不能充分满足我血液里流淌的那种赌性。我开始选读一些金融管理的课程。并开始慢慢醉心于美国的股市。
我喜欢赌,但并不真的在意那些钱,我不为钱而赌,只为自己的一种爽。并且为一种结果落在我曾经的预料和预见中的事实而兴奋不已。那是我赌的全部意义,会让我觉得有价值和掌控一切。读书期间,我去过赌场,我甚至钻研了21点的玩法,知道玩家相对于庄家能够稍微占有2%的优势。为了这2%,我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地开始分析和查阅资料,并为此被选为21点玩法组织的成员,去大西洋城犯过几次‘案’。我醉心于那种成就带给我的喜悦,就像是现在网络的黑客,给他们带来成就的是一种感觉而不是金钱。
再后来我退出了,我很少再去赌场那种地方,退出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人格洁癖’。的确,这个词汇很准确的描述了我的状态。我不太喜欢玩那种纯粹是靠概率计算的,机器人都能玩的赌博游戏,那会让我觉得是一种自降人格的侮辱,我是个赌徒,但我不愿意承认我是街边市井的赌棍。生活里可赌的东西太多了,我完全不需要再去赌场那种地方找回自己的价值。
老黑的大破车继续跟我较着劲,在高速上几个回合的交锋,我不动声色地先让他赢过我,在一次抢行换道时,我瞅准了前面左道上一辆18轮大卡车,全神贯注,溜了个空钻过去,同时把老黑的大破车别到了中间的隔离带地段,我知道这招非常冒险,弄不好自己就会命丧车轮下做个冤鬼,但我愿意一试,而且以无法阻挡的优势成功了。我清楚地看见他伸出中指的叫嚷。我不介意,只是笑,胜利的时候我是不会介意任何事情的。就在得意的时候,我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电话屏幕一亮,看了下来电显示,是陆燕红。我犹豫了一下,任凭手机声嘶力竭地高叫,没有理会,在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我的手机象抽了羊角疯一样振荡不已。终于,我拾起电话,按下开关。
电话那头是半天的沉默,我能听到燕红粗重的喘息。
“康南!你这个王八蛋!”
2
陆燕红得声音是颤抖而高亢的,我却异乎寻常的冷淡和平静,跟一个女人讲理本来就是错误,更何况跟一个正失去理智的女人讲理,我等着她继续发泄,出乎意料,沉默片刻后,她突然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我,“我们……完蛋了?!”
这句问话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这以前,她从来不会这么直接地问我,或者说是不敢直接地问我。这么一问,我倒不好作答,我言不由衷地说了句,“我刚才手机一直是振动,没听到你的电话,新年过得怎么样?我去朋友那儿了,刚回来,你……别太敏感,别想太多了。”
“YES OR NO?!回答我!痛快点儿,别让我瞧不起!”陆燕红变得咄咄逼人。
她的咄咄逼人一直让我心生反感,女人太强势总归是要把男人吓跑的。
“燕红!我承认我们的感情不如从前了,但是……”
“说!她是谁?!”陆燕红根本不再听我往下解释,强硬地打断我。
“什么‘她’?”我一头雾水。
“那个可以让你从我身边消失3个礼拜,不闻不问,半天也打不出个屁来的女人啊!”
“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我有些赌气,心一横,这种误会来得正好,还省得我四处再去找借口了。
“……”
那边一下子又开始沉默,良久,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我们……真的……没希望了?!”
我的心一下子有点软,但忽然间想起以前无数次的分分合合正是因为我这种不明朗的态度,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任何活口,迟早是个痛。
“感情的事情,没了就没了,别太幼稚。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我现在往回赶呢,明后天去看你,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在车上,不方便。”
“……”
“燕红?!”
“康南,再见!可不可以最后再骂你一句?你是个王八蛋!”
电话不等我反应就挂断了。我有些失笑,短短十分钟里,被骂了两次蛋,不多不少,对男人来讲,正好蛋齐了。骂吧,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如果被操蛋了两次可以换一份宁静和一个自由身,随它去!若为自由故,两蛋皆可抛!最近感情免疫,当一段时间的太监也没啥不好。
收着电话,一边琢磨这份感情是不是如我所愿真的完结,一边莫名其妙地换着线,车子一个打滑,突然左向横转180度,再平行滑至旁边的车道,完全失了控,血往脑中涌得刹那间看到不远处大卡车的刺眼白车灯……
当我的灵魂重新装回我躯体的瞬间,我特意看了一眼车子座位,以确保我还是跟坐在驾驶座上的肉身合二为一,而不是已经分崩离析在夜色中漂浮的孤魂野鬼。一辆大卡车开着耀眼的车灯停在我的不远处,替我挡住了后面所有行驶的车辆。我把车子重新趴到隔离带上,冷静了20分钟,生死的瞬间突然让我有些颤抖和后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对我这份不太负责任的情感的一份惩罚。
6个小时后,在东北部灰暗的黎明中我回到了我的公寓。坐到电脑前,我先打开我的EMAIL,同时打开一个在线监视股票的窗口。
我说过我醉心于股市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那段日子,每天下了班,就会把自己扔到一个股市论坛里泡澡,把股票的P/E(本益比),P/S(股价营收比),PEG Ratio(本益比/成长率比值)等搞明白了,也知道了公司的Profit Margin(营业利率比),Current Ratio(流动比率),Account Receivable(可收回资产)等等都是啥玩艺。我的好赌天性再次被巨大的股市新大陆的诱惑给激发得淋漓尽致,终于忍不住在ETrade(一个线上炒股工具)里放了些钱,小玩儿了几把,凭借着我对数学统计学包括金融领域的一些知识,我象一个新上桌的赌徒,手气还是相当不错,挑中的股票涨势喜人。
我开始想象自己把炒股作为正式职业了,本来这工作也就是混口饭吃。如果这个股票帐户里可以每两个月翻一倍,两年就是4000倍!于是我开始搜索可能疯长的股票。什么P/E,P/S,什么Profit Margin都被我抛在脑后了。几个月前买了一支类似现在伟哥一类产品的医药股票,选它也是因为研究后觉得花里胡梢很有前景,并被它所吹嘘的即将要进入第二期研制的利好消息给冲昏头脑,从一块不到涨到两块,又一路冲到四块,我的赌性在那时候一览无余,我只管下注,不计较筹码,前前后后搭进去近乎上万股。直到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此产品无非是在男人那玩意儿上事前扎根针,灌点某种胶,说是效果会很好,能金枪不倒好几小时。但是我并没有放弃对这只股票的占有。虽然公司可能是扯蛋,但股票升得好啊。只要有人要买,管它公司是干啥的?在去南方前,这只股票还在5块的样子,我又往里冲了1000股,只打着如意算盘,等8块的时候,我就把它全抛掉,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前段时间的涨势,我有把握信心这只股票年后可以如我所愿。
在电脑前敲进这支股票的代码,出来的价钱是$2.88,原来那个所谓第二期研制被无限期延迟了,估计本来就压根没有。在四点收市前我把它全抛了,好歹帐号里还剩下弱水三千。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想起凌晨自己差点死在大雪纷飞的异乡,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可有可无了。又或许,当人真的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会回归平静的心绪,不再急功近利,要想成就他,就先夺取他所有的一切!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我以后再也不碰经常随谣言大起大落的Biotech(生物科技)股票了。
觉也没睡在桌边坐了一天,先把跟工作有关的EMAIL处理掉,这才想起去查EMAIL里别的信件,打开的时候扫了几眼,看见陆燕红发了无数封邮件,当时忙着折腾股票,钱嘛,对男人来说永远比女人重要,现在才顾得上看。女人发起神经病来连周围的东西也跟着一起发神经。她的信塞满我的信箱,足有几十封,我没有兴趣一个个看,只点开了最后一封,时间是昨夜她给我通完电话之后。信里无非是声泪俱下地讨伐我的负心行为,我只是看,没有想法,似乎也不是很心痛,直到最后,她的一句结束语,“康南!我会让你后悔!”让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似乎不应该不去在意她,毕竟她真心爱过我,而我,正如我所说,我有人格洁癖,总是希望可以尽可能维护我高大全的形象。
我看了看时间,下楼驱车赶至她的公寓,公寓外面有个大门,我按了大门铃上她房子的按铃,没有人听。我绕着整个公寓转到她住所的阳台那面,好在她住一楼,我敲了敲她的玻璃落地门,门和窗都是百叶窗帘挂得严严实实的。还是没有反应,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会去哪里,按理说她应该下了班,这个时间会在家中。我悻悻走回自己的车边上,随眼往那个公共的大垃圾箱瞥过去,回身的工夫,突然一个机灵,象想起什么一样,我再度瞥了眼那个垃圾箱,这一眼,大吃一惊,三步两脚跨过去,在垃圾箱最顶部是房客们今天最新扔的垃圾,而一大包,正是陆燕红的东西,我认得,一个大花瓶,几个玻璃相框,那些都是我曾经送她的礼物。
清楚地记得那夜嗨到极致的陆燕红喘息地从我身上下来,咬着我的耳朵,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跟我说,“康南,你以后要敢对我不好,我把你送得东西都扔了,然后死给你看。”
这个世界还会有谁相信杜十娘的故事啊,我一笑,拦腰抱着她,拧着她丰满的臀部,“把百宝箱给我留下再去。”
“切!别不当真,敢背叛我,我就要让你后悔,想起我来就疼,疼一辈子。”
想到这里,我快速奔到她寓所后阳台门,透过百叶窗帘缝隙,我看到她平时穿的鞋都整整齐齐放在一进大门的地方,我眯起眼睛使劲想看的更多。一来天色已黑,视线不清,二来视角也的确太窄。我拿出手机给她的手机打电话,并侧耳倾听,我能听到屋子里她的手机响铃的声音,但房子里没有动静。她要离开不会不带手机。我有些慌了神。我急忙奔到公寓管理室,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要他们帮我打开陆燕红寓所的门。我的紧张程度在他们看来不象是开玩笑。我们一起打了911后,一个印度小伙子带着我去了陆的寓所大门。在敲击半天没有声响后,我们毅然撞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昏暗也是一片的诡异,诡异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情绪攫住了我。我直觉般地一脚踏进卫生间……
陆燕红头朝下合衣歪倒在浴缸上,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浸泡在满是泡沫的池水中,很多很多的泡沫,很久以前,我们就喜欢洗这种泡沫浴,她喜欢那种被泡沫堆满的感觉,而现在,那一池的泡沫比以前更多,但却被陆燕红手腕上倾泻而下的鲜血染得血红血红,那一朵朵血红色的泡沫堆砌着,宛若天边濒临垂死的如血残阳。
3
陆燕红的葬礼都是任远在替我张罗的,任远是我的死党已经好多年了。是我在M大转计算机系后的同学,这小子的性格比我油滑,有无穷多的精力,也有无穷多的点子。他是从天体物理转学了计算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金钱的追求和想法。他的热情和能量也永远象彗星撞地球一样巨大,可是太巨大的后果也许就是一切皆成灰烬。反正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见他发过财,而他所有曾经有过的激情和点子连灰烬都不剩的只冒过几许青烟,然后随风散去。但是他的那些个闪光点终究还是一次次让我们为之兴奋和疯狂地发过几天白日梦。凭着他的巧舌如簧和热情,在学校里他就成了中国同学会的主席。工作后,又成了我们这个小镇华人的精神领袖。说是领袖,在我看来都是些婆婆妈妈的烂事,组织个啥去大使馆声援啦。哪位省部级领导来小镇观光,捧个花去机场欢迎啦。我曾经耻笑任远,现在竟然沦落到从居委会大妈身上找领导干部的成就感。任远不屑,大笑,“你丫别瞧不起,我告诉你,终有一天,这居委会大妈也会跟民办教师转正一样,成为政府部门的一个领导!”在多年以后,事实告诉我他是对的。
这次多亏了任远的帮忙。陆燕红的突然自杀让我震惊和惶恐,除了帮助警察做一些调查工作以外,我基本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下面该怎么办,怎么运作,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当务之急是要通知到燕红的家里人,我这才发现我统统地不知道,燕红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任何关于她家里的情况,如果不是有一天看她填写一个什么表格,其中有一栏家庭成员,我几乎要以为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
“嗨,你小子可不像话,见过酷的,可没见过你这么冷酷的!好歹人跟你上过床,你对她的事情就这么不上心?现在人可是为你死了!你是真的不了解她啊?那你招人家干嘛?!”一天,任远在外面扒着我车窗户,往里探头,翻着白眼儿冲我叫嚷。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装哑巴,把头一低,心一横,任人评说。是啊,人都死了,罪,自然都得活人承受了。
看我这样,任远也不忍,“算了,算了,别装着你那无辜样了,我再去别处打听一下吧。”顿了一下,他补充一句,“对了,提前跟你说好,找不到家人,燕红死后的所有费用全都你出啊。”
“靠!找到她家人,这笔费用也老子出了!”我甩下一句话,猛踩油门,车子打了个屁,蹿了出去。
几天后,任远告诉我,陆燕红父亲早就去世了,国内只有一个老母亲,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不方便过来出席葬礼,但她有个妹妹在南方一所学校读书。这两天就会赶过来。燕红竟然还有个妹妹在美国?看来我真是对她太不上心了。与此同时,我拿到了法医的报告,确定陆燕红是自杀身亡,遗体可以自行处理了,做为目前陆燕红的直接亲人朋友,警察交给了我陆燕红的一大包重要的遗留物件。我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身份证明和工作材料外就是一本日记了。存了私心,我扣下了那本日记,直觉告诉我那本日记与我有关,龌龊的我不喜欢它落到别人手里,从而影响我高大全的形象。其它的东西我重新包裹好,等着葬礼过后交到她家人手上。
葬礼前我终于有机会读完了陆燕红全本日记,发现自己头一次这么完整地了解她,甚至了解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与其说陆燕红的死是对我们感情的绝望,更不如说她是对这个世界的一份绝望。她的颓废由来已久了,甚至在认识我之前,用她自己的话说,认识我,不能改变死亡的最终命运,只不过延缓了一下死亡的脚步。自杀前,她就给自己订下了目标,
如果给我打满20个电话,我接了,并言好,还会让她留下生的希望。
如果打满50个电话,我接了,并言好。会让她含着泪,在痛苦中挣扎着活下去。
如果打满80个电话,我接了,并言好。她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她不会怨我。
如果打满100个电话,不管我接不接,她会成为我一生的疼痛。
我站起来查看我的电话记录,最后一次跟燕红的通话正好是100个……
我是一个浪子。陆燕红的死让我充满了内疚。我不爱她,到现在我都没有爱上她,我内疚是因为我对一份情感的阳萎。我还会再爱吗?想到这里我很恐惧,动了真情后那种针锥的疼痛只在10多年前自己的初恋身上有过一次。那个女孩子,让我苦恋苦追了若干年,毕业后,我们分到一个研究所,我几乎把所有的暧昧当成了一种确实的爱情表白,并为此意淫陶醉着。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个比我高大,比我沧桑,比我成熟的男人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前,而她象个幸福的鸭子一样冲过去,含情望着他,让我的心如千针穿透一样地疼起来。疼得我来不及打招呼就冲到厕所,蹲在那里,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那么疼过。能让一个男人疼的女人,未必是一定要上过床的。我的心在红尘中被浸泡地包起一层层厚厚的茧。
任远一个电话打过来,“康南,子祺今天晚上飞过来,是你去接还是我接?”
“子祺?”
“噢,燕红的妹妹。”
“噢……”我想了一下,“你去吧,把她安排好,我还是尽量少跟她们家人接触吧,除非非见不可。”
“好的,对了,明天葬礼后,我叫了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了。”
“知道了,你安排吧。”
放下任远电话,我打开电脑,想起当时很多燕红写的EMAIL还没有仔细读过。打开信箱,竟然是我的弟弟康北一封信。简单而急迫:
‘哥!我在广州,有点急事找你,赶紧给我电话。(XXX)XXXXXX
小北’
4
康北是我唯一的弟弟,小我两岁。他人比我帅,性子比我孤僻,野烈。但不能否认共同的基因使得我们有异于常人的相似之处,那就是赌性。从小我们兄弟两个配合打牌,打麻将就曾经从别人手里赢取过不少零花钱,基本上在我们住过的那所大学家属区中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为此,后来经常被大家拆散来打对家,小北的风头主义和性格中自我的一面全部爆发,他总是能耍阴使坏,毫不顾忌的把我的钱堂而皇之赢到自己口袋里。战场之上无父子,赌场之上无兄弟。这些我深知,但是我做不到,我可以十分清楚地预见小北的阴谋,我却并不戳破它,甚至在很多时候我会暗中帮助他来达到他的目的。对小北,我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原则地忍让和妥协。这其中的原因,除了是因为我答应过我早去的父亲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外,还有就是小北那条略带残疾的左腿。
我弟弟生下来就比我帅气,长得象我娘,很受青睐。也许是小时候被宠惯了,他性格中有些自由散漫的一面。但由于年龄差距小,我们兄弟两个从小就跌摸滚趴在一起,连犯混都是有组织共同作案。我7岁多那年,弟弟5岁多,有一天,父母所在大学校办工厂的后门,被一员工疏忽而忘记锁上了,正好让我们这对儿脑子里充满恶作剧念头的兄弟撞上了。我一直信奉人之初,性本恶的观点。不能不承认,我小时候除了胆子大,很多举动和念头也很邪恶。我去工厂的目的很简单,就想偷那些扳手,斧头和银光闪闪的车工零件儿。那天趁家人做晚饭的时候,我叫上了小北给我放哨站岗,亲自潜入了校办大机械厂。就在我捧着偷来的零件儿张着嘴乐得时候,外面有车声,我拖着弟弟就躲在一台大型机床下面。人生的很多悲剧都是瞬间发生的。外面一辆解放吉普象发了疯一样冲进工厂,撞到停放机床的支架上,我当时只觉得轰然一声,自己被一只脚踹到了一边。随后看到小北的下半身压着一根钢梁,在他撕心裂肺地哀痛哭嚎中,我知道这辈子,我永远欠他的......
吉普车之所以发疯是因为那晚司机喝醉了酒,而小北却为此伤成了粉碎性骨折外带骨神经严重损伤。前前后后治疗了近一年,甚至我父亲抗着他去深山里找民间老中医求助,几个月后回来,小北已经基本痊愈,只是两腿终于无法一样长,走起路来有些微跛。不过这已经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最好结局了。从那以后,我对小北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一直以保护神的姿态出现在小北周围,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欺负我的弟弟。我曾经为了别人一句不屑地耻笑我弟弟是个瘸子,而跟五个至少大我三岁的人群殴。鼻青脸肿,鲜血淋淋的我倒在地上却为自己捍卫了小北的尊严而感觉精神胜利。尽管我拼命地保护我的弟弟,但小北渐渐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从一个正常帅气的孩子突然变成一个人人都会笑话的小瘸子,小北的性格变得日益孤僻。
小北慢慢开始对我有了隔阂和戒心,脾气也日渐暴戾和烦躁。我从小到大不论是领导才能还是学业上一直非常优秀和出色。小北不差,老康家出来的孩子头脑都是极其敏捷的。但由于我毕竟比他大了两岁,似乎总有一层无形的光环和压力并重地加在他身上。他很不喜欢别人拿我们兄弟两个来做比较,甚至更反感每次他获得成就后,别人在夸他的同时会带上一句,“小南的弟弟嘛,当然差不了。”潜意识里,他开始喜欢跟我争夺东西,我有的他一定要有,我喜欢的,他不由自主地要抢。我让给他,他会甩手扔在一边,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甚至会觉得我的让是理所应当,我承认,因为我欠他一条命。他甚至开始越来越不喜欢我象个保护神一样以一种高姿态在他左右。我照顾他的自尊,在成长以后的岁月里,我已经开始做到暗中帮助他而不让他发觉。
后来我出了国,小北名校毕业后四处漂着,没有一个地方能做得时间长,谈了几次恋爱,也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安静和稳定。开始我还关心一下,后来慢慢的,他跟我联系越来越少,很多时候我是从妈的嘴里零星听到点儿他的消息。他突然找我借钱,一定是有很大的麻烦,我知道这小子自尊心爆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向我开口。
看了看时间,应该是国内早上了,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半天,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喂?!找谁?”
我一愣,随后立即说到,“我找康北,我是他哥。”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捂住了话筒,我听到很沉闷遥远的一通鸟语,随后那个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等一下。”
过了会儿,小北的声音传了过来,“噢,康南,刚洗澡出来。”
小北从来都是直呼我大名。
“呵呵,先把衣服穿上再跟我说话。”我笑着。
“靠!哈哈,这你都能看出来?!好,你再等一下。”
小北永远比我有女人缘,这点我深信不疑,他除了腿略微有些跛外,外型上永远有常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大眼睛,刚毅有轮廓的脸,十分男性的感觉。甚至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见小北主动追过女人。有两种男人主动追女人的机会比较少,一种是小北这样,女人一看见就喜欢调戏的,一种是我这样被扔在美国荒漠,没肉可吃的,想主动打靶,连靶子都找不到。
“回来了,康南,我说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有个发财的机会,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
“是这样,我现在在广州,通过一些关系认识了一哥们儿,混得还不错,蛮铁的,那人白道儿黑道儿通吃,政府部门也有人顶着呢,他最近搞到一大块地皮,问我有没有兴趣分一块儿,半买半送啊,价钱很诱人,你知道现在这里炒地皮都是暴利啊,大半年后出手翻两倍不成问题的。”
“好机会啊?此人牢靠吗?”我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
“关系肯定没问题,嘿嘿,我的女人都给他睡过了,他敢诓我,人,你放心,我可以打保票。只是,我这些年东漂西混,没攒下多少钱,现在地皮这块市场火着呢,我要不赶紧出手,他就甩给别人了。这样,我也不是管你要钱,你考虑一下看你感不感兴趣,你也算投资,我们赢利均分咋样?”
“嗯,你打算让我投多少?”
“我自己能掏一部分,你大概投个30到40万人民币吧。”
“你把关于那地皮的资料给我传一份过来,我先看看再说吧。”小北实在是太了解我了,装作随意让我投资的样子,比直接管我要钱会更有效。既然互相给面子,做当然也要做得象一点。我们彼此又寒喧片刻,就放下电话。
40万人民币,5万美金啊,虽然工作了三年多,呵呵,但手头上能灵活调动的钱还不到1万。就算抛掉点股票和投资加起来也就2万多。他小北真以为他哥是个一勒裤腰,屁股下就能拉黄金的主儿啊?更何况现在官司缠身,燕红的情债还得偿还。
苦笑两声,拉开冰箱,里面大空。抄起车钥匙去到外面的商场买点儿垃圾吃,一路上还在盘算要不要给小北凑这笔钱,怎么凑?到了公寓门口,停好车,拎着大包东西走过去,看到个人影立在那里,一身驼色大衣加条牛仔裤,长发披肩,不是陆燕红,却又是谁?!吃惊得我热狗香肠地掉了一地,我康南天不怕地不怕,别说,还真他妈有点儿怕鬼......
5
那个陆燕红的女鬼转过身来,借着路灯,我这才看清,她长得要比燕红柔和很多,但唇角有着刚毅的轮廓,脸上很清秀,没有太多脂粉,清汤挂面一样的直发垂在肩上。她转身看见我,并不急着说话,瞪着个凤眼直直看我半天,眼神里似乎更多的是好奇。
“你是?”我慌乱地从地上拾起东西,站起身问她。
“我是许子祺。我今天刚到。”她很礼貌地跟我点了一下头,收起了满眼的好奇。
“许子祺?噢,你是陆燕红的妹妹吧?”我想起任远跟我提的人名,只是奇怪她怎么姓‘许’,而不是‘陆’。
她不置可否,低下头淡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很快,不过是很细微地牵了下嘴角,但的确没逃过我的眼睛。我有些疑惑,奇怪她的态度不是扑过来指责我或者声讨我。
“噢,你先进屋再说吧。外面冷。”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开大门的钥匙,拿着巨大的车钥匙就往大门钥匙孔里捅,捅来捅去就是捅不进去,一慌乱,钥匙又掉到地上,我整个的过程有点儿象个做贼的。
“算了,我们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聊聊吧。不会耽误很久的。”站在那里一直看我出丑的子祺随便地说了句。
“不是,我……”
“走吧,否则太晚了。”她非常果断而干脆的转身向停车场走去。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后面让她等我一下,开了公寓门,冲进房间,拿起了陆燕红留下来的那包东西。看了看杂乱的房间,也好,出去找个地方,单身汉的猪圈哪里敢请人进来?真要进来,我还得找借口说跟人合住,被另一小子给搞乱的。
在车里,我把东西交给子祺,她大概翻看了两眼。
“你……姓许?”我迟疑了一下,问她。
“是,我跟燕红不是亲姐妹。”
我吓了一跳,不是亲姐妹,我这东西怎么能交给她?这任远怎么干这么没屁眼儿的事?忽悠人呢?!
“你别紧张。我们不过不是同父同母所生而已,我们是重组家庭的姐妹,我母亲去世得早,燕红的母亲嫁过来后,燕红性子烈,不愿意改姓名。”
“噢,她跟她亲爸爸感情很深?”我不知道这个情节,燕红从来没有提过,我突然有点儿理解了燕红的偏执。
“我父亲是第三者。”子祺转脸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着。
她的回答那么坦率,倒是让我无所适从,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再多问。只是心里对燕红的性格形成越来越清晰。没想到我竟然会在她死了后慢慢了解她。
在子祺的执意要求下,我们只找了个麦当劳店里坐了下来。她说她姐姐刚去世,她没有心情单独在环境好的地方跟我吃饭,那会让她感觉象约会而不是办事。
我尊重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子祺有了强烈的好感,我承认外形也有一定的因素,男人到底难逃‘色’关,子祺已经高出我对女人审美的平均界线,但更重要的是她柔和,善解人意的气质下所裹藏的果敢和干脆,她的善解人意就在于每次她都能很敏锐地捕捉到我的情绪,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解释一下抹去我会显出的尴尬,而她的干脆又会在我略显犹豫的时候,十分果断地拿定主意,让我无法抗拒。很奇怪一个女孩子身上可以把这两种极端的气质混合得那么完美。
“燕红死之前跟你交往了多久?”子祺坐在对面,拿着杯可乐,望着我。她很聪明,以这句话开头,而不是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地让我交代是如何逼死陆燕红的。
“断断续续有两年。其实燕红的死,我责任不小,我没有注意到她会有这么极端的情绪。”我的愧疚是真诚的。
子祺顿了顿,“你……注意不到。”
“什么?”
“我是说,你不可能注意到的,你如果能注意到,她也就不会死了。呵呵,你不爱她了,这个你不用解释,我都能看出来,我姐姐到目前为止变得一厢情愿。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怎么做,你都不过分。只是,你行为的不干脆,让事情越变越复杂。”
“我怕太干脆了,你姐姐会死的更快。”
“未必!那是因为你的不确定让她陷的太深!人的失望是因为她的投入太大,收入太小,小到她不能负荷就成了绝望!你如果可以早一些表明态度,也许一切可以不一样。你不做,不是你够善良,而是你的虚荣心!被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的女人爱着,多少感觉会不错吧?!”我惊诧于子祺这么犀利的言辞,直指人心。
“不要用女人的虚荣心来衡量我,我没那么大虚荣感,在感情上,男人总是不愿意过分刺伤女人的自尊的。”
“不愿意和主动迎合是两个概念,你们交往两年多,我不觉得你从头到尾都是冷漠无动于衷的。燕红虽然偏执,但自尊极强,如果你没有任何表示会让她误会,她早就离开你了。你不过是后来慢慢发现不合适,想全身而退却难度太大了罢了。”
“一个自己不讨厌的女人这么爱自己,我不觉得会有人可以无动于衷,这没什么错吧?”
“……”子祺愣了一下,随后说,“你没错,唉,其实,是命!刚才跟你说过,我父亲是第三者,在我8岁的时候就娶了燕红的母亲,那时候我母亲刚去世一年,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燕红也不能,她甚至到成人后都无法原谅她母亲的,人的情感会变的,20岁,30岁,40岁,每个时期都在渐变。我真的不知道,变了后是继续守着一个无爱的‘义’人道,还是跟自己真正的爱相结合更人道。直到我看见我父亲在医院,病死在燕红母亲的怀里,很安静,两个人都很安静,眼里全是幸福。我欣慰的同时也再度困惑,人,究竟应该守住什么?捍卫什么?”
“……”太深奥的问题,我突然不知道如何作答,我的人生没那么复杂,我只求赌,把我的希望和所有的情感孤注一掷压在一个点上,赢了,我大赚,输了,我愿赌服输。
“明天的葬礼都安排好了吗?我学校里前段特别忙,没来得及关心一下,一直让你费心,葬礼需要多少费用?”子祺看我不说话,转了个话题。
“费用的事情你别操心了,你这样还让我活不活了?”我没啥好气的。
子祺想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燕红会不会开心由你来出这笔钱。”
“我们为什么不能想象着她开心,来让我们自己也开心起来?”我反问
子祺忽闪了两下大眼睛,不作声地默许了。
又坐了一会儿,子祺说要先回宾馆了,是任远派人把她接到葬礼附近的一个宾馆,她叫了个出租到我住处。由于明天葬礼一完她就赶回去,出租,任远也已经安排好了。所以她也就没有自己租车。在送她回宾馆的路上,她说,“其实,我今天也算很龌龊地吓了你一下。”
“吓我?!”
“这身衣服。”子祺指了指那件驼色的大衣,“你不会认不出吧?一年前我来看她,南方用不着这个,她看我冷,没衣服,就给我的。我基本是故意,想用装的鬼来诈出你心里的鬼。”
“噢?呵呵,诈出来了吗?我心里的鬼什么样?”
“当然,你的心鬼就是愧疚,如果你表现如常,真的连愧疚都没有,我可能拿了东西就走了,彼此不会有什么交谈。”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拿支笔,在膝盖上垫了张纸,唰唰写着什么,长发滑落,遮住她半边脸,非常安静和柔和。下车的时候,她把写好的纸条递给我,“我的联系地址,电话和EMAIL。万一还有什么关于我姐姐的事情需要我处理的,赶紧联系我好了,明天忙忙碌碌,忙完我就得赶飞机去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接过纸条,看了一下,随手扔到座位上,跟她挥手再见。赶回家已经不早了,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天气竟然出奇得好,太阳当空照,一点也没有阴沉多云的感觉,看来燕红的死连老天爷都觉得不够冤。我找了一身黑西服穿上,赶到了葬礼现场,前面是燕红的大幅标准照片,安静而恬淡地看着这个世界。照片下面是盖着盖子的棺材,我没有勇气去看,最后一次见燕红的脸是在警署认尸的时候,那张惨白没有血色,饱含怨气的脸,让我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任远和子祺都已经在那里了,任远拍拍肩让我自便,子祺只是淡淡冲我点点头。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看到大部分燕红的朋友同事陆续来了。我突然有些尿急,奔进后面的男厕所,哗哗地放起水来,痛快地正抖着我那玩意儿,就觉得旁边厕所门一开,进来一穿着湖蓝衣服的人,我扭过头,竟然是一张花容失色的脸,“啊!对不起!”
那个姑娘慌乱地冲了出去。我系好裤带,也出门,只看到她消失在旁边女厕所门里的背影。
葬礼要开始了,任远已经站在台上要念悼词。我旁边一个女子向远处一招手,“周倩!这儿!快来。”
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个穿湖蓝衣服的女人款款向我走来......
好久没来这里了。不过我经常去Sina读书 following 《玩儿的就是你》。As usual, great story!!
对了,不知你回国了吗?有没有找到《正儿八经谈恋爱》? 谢谢。
还好有新的了,从头开始读!
啊,那个低下的坐沙发的,我这说的也包括你哈,那个那个,嫁接怎么也得给我几本哈!
呵呵,美国这里买书是比较痛苦,我看看能不能自己从国内抗些过来,方便下大家
可怕啊。:)
就是就是!完全同意您老人家的建议。这样就省的我东找西找地找个啥时会回美国的朋友替我买书了。还省的我要还钱还人情。要是我朋友不要我的钱,我就更折腾了。真是为了《折腾〉而折腾!:)
俺曾建议棍子把折腾到网上卖,方便一下米国的粉丝儿~~可他不听老人言~
开篇就这么吸引人,跟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