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弄堂永远比马路更能装下生活。九十年代的夏天,石库门的墙面在阳光下泛着旧砖特有的温度,巷子里飘着酱油、香皂和煤球混合的味道。早晨从邻居开门的声音开始,楼上泼下来的洗脸水顺着水槽流进沟渠,见面第一句永远是中国人经典的问候“侬吃了伐?”孩子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从弄堂口跑出去,背影轻快得像会飞。
那时候的娱乐并不多,一台黑白电视就是整个弄堂的中心。天线歪歪扭扭立在屋顶上,只要风大一点,画面就会飘成雪花。每到晚上,几户人家会把小板凳搬到一起,围坐在电视前,像隆重的家庭集会。从那时起,我便迷上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放出来的光影。那是我对未知世界全部幻想的来源——电影也好,电视也好,来者不拒。只要闭上眼,那些画面依然鲜活。
每个月总有一两次,居委会会在墙壁上挂起一张发黄的白布,电影放映员推着放映机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铁皮箱特有的机油味。孩子们抢着前排的位置,大人们搬着竹椅和矮凳,还有人带着自家做的桂花糖藕和粢饭糕,一边吃一边等开场。那时的弄堂拥挤、嘈杂,却充满烟火气。
如今城市灯火通明,电影院的巨幕震撼,但再也没有人会为了看一部老电影而搬着小板凳坐成一排,也很少有人会因为电视里的一句台词在弄堂口聊到深夜。光影仍在,生活却已经换了模样。
但只要想起那时候的黑白电视、露天电影、邻里互助、生活的慢与暖,心里依然会升起一种被岁月轻轻拥抱的感觉。因为那些光影,是我们童年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