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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的快乐时光

(2025-12-13 14:37:32) 下一个

弟弟出生在11月10日。那一年,寒意已悄然逼近。

我几乎每天都会问父亲:“弟弟什么时候能从市第二人民医院回家?”

父亲总是简短地回答:“再过几天。”

 

终于有一天,我在3号楼宿舍附近玩耍,看见父亲骑着自行车,缓缓护送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进了大院。三轮车上,母亲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外面裹着厚厚的挡风布,遮得严严实实。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母亲坐月子期间,家中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姑姑一人承担。买菜、做饭、洗衣、照料产妇与新生儿,她从早忙到晚,从不言累。父亲特地从东岱带回几只鸡,与家中原有的鸡一并饲养,用来给母亲补身体。几乎每隔三五天便杀一只鸡。母亲若吃不下,便留给我和姐姐。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能吃到鸡肉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每人每月仅有4两肉票,还需凌晨四点起床排队,往往天一亮便售罄。平日里几乎见不到荤腥。也正因此,那些偶尔分到的鸡肉,成了我们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滋味。

 

为了节省用水,洗尿布的任务被分给我和姐姐。每天至少两次,我们抱着三五条沾满污物的尿布,到后院外农田边的小池塘清洗。姑姑反复叮嘱,要先用河水将脏物洗净,再用刷子刷洗。冰凉的水刺着手指,我们蹲在池塘边,用手一点一点搓洗。那样的劳作,让我们很早便学会了忍耐与担当。

 

家中最热闹的时刻,是一家人围着弟弟的时候。我们逗他笑、唱歌给他听。每当唱起那首《阿瓦人民唱新歌》,弟弟便会兴奋地笑出声来,小小的身体随着旋律晃动。收音机里反复播放这首歌,旋律仿佛与他的童年紧紧相连。

 

不久之后,父亲被下放到福州北峰山区工作,一个月仅能回家一个周末;母亲产后亦被安排到福州南面的东升大队劳动,同样难得回家。照看弟弟的责任,便自然落在了我和姐姐身上。我们牵着尚且蹒跚学步的弟弟,在大院和田埂间玩耍。

 

父亲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总是抱起弟弟。他托着弟弟的头,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轻声唱着:“我的宝贝,我的珍珠……”那份不加掩饰的疼爱,常常让人动容。

 

周末转瞬即逝。星期天清晨,父亲便要赶回北峰。姑姑总会为他炒一碗蛋炒饭,那是家中最难得的一顿。父亲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那时每天只有一班车,从郊区宿舍步行到南门兜长途汽车站需半个多小时。

 

一次,父亲与表兄一同赶车,抵达车站时汽车已启动。两人一路追赶,高声呼喊“同志等等我们”。司机最终停下车,让他们上了车。否则,只能再等一天。那一幕,后来被反复提起,也让人更加理解父亲对家的眷恋。

 

父亲对弟弟的疼爱并未白费。弟弟学会说的第一个词,便是“爸爸”。得知此事,父亲喜形于色。

 

1974年,父亲仍在北峰工作。一次,弟弟想念父亲,认真地说:“我要跪着等爸爸回来。”恰逢周末,父亲果然归来。听闻此言,他将弟弟高高举起,在屋内来回奔走,歌声与笑声回荡其间。

 

1975年,父亲调至福州郊区工作。有时送弟弟上学,他不忍弟弟背书包,便自己背着,跟在弟弟身后慢慢走。我们从阳台望下去,只觉那背影温暖而动人。母亲笑称父亲是弟弟的“老书童”。

 

转眼五十年过去。父母相继离世,我们也渐渐老去。然而,那些在艰难年代里流淌着的温情,却始终清晰如昨。

回望往事,苦难并未掩盖亲情,反而让那些平凡的幸福,显得尤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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