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中国南方的一个小镇。这地方古时候是河水泛滥的湖区,后来形成一块较高的堤坝。在南北朝时期开始设镇,算是一个古镇。镇的街道沿河而建,有的店铺后面就是码头。镇上出过一些在历朝为官的大户,直到民国初期还有一些大宅,从前门到后门有三,四个天井的那种。据说抗战时期实行焦土抗战,一把火将整个镇烧掉了大半。不过我儿时记忆中仍有一些大宅,大都在土改中被政府没收或以公私合营的名义被政府接管。镇上的幼儿园就设在一户较大的房子里,两扇门又大又高,条石门坎。进门后左边是大班教室,收5到6岁的孩子。右边是小班教室,收3到4岁的孩子。教室后面是厢房,老师用。两边厢房之间有一个长方型小天井,大概是用于室内采光。天井之后是后门,连着一个较大的院子,两边有围墙,后面是一排房子。这院子就是幼儿园孩子的活动场地。
幼儿园有两个女老师,她们接受过短期培训,比我母亲年长一些。我那时在大班,是C老师管。小班是Z老师。C老师比Z老师年轻,但人比较凶。学生像我这样比较笨或者调皮的,会经常受体罚,一般是罚站或揪耳朵。记得有次我模仿同学练倒立,手没撑住摔下来鼻子摔破了,C老师揪着我的耳朵拉到一边先训斥后罚站,也不管我还在流鼻血。
C老师有个儿子和我同年生,大几个月。我还在幼儿园时他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C老师经常揪着我的耳朵说:”你蠢死一条牛,我家孩子和你同年,马上要读二年级了,你还在幼儿园”。我会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体罚,比如字写错了,作业本不整洁,上课时向同学借橡皮,等等。C老师体罚我时还警告“不许回家说”。终于我妈察觉到我的异样后反复询问我,她知道实情后和C老师吵了一架,然后将我转到了环镇大队的幼儿班。所谓环镇大队即镇周围的几个村子及住在镇上的农民组成的一个大队。这个幼儿班设在一户人家里,只能算托儿班,勉强会教学生认几个字。我妈因生气C老师体罚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但C老师不干了。因为幼儿园老师的收入大部分来自学生的月费,每个学生的月费1元。少个学生少份钱。C老师只好托人找我妈说好话,让我妈将我转回来。我妈也不急,拖了一个月后才同意我回幼儿园。我回幼儿园的那天,C老师简直高兴坏了,带着全班孩子欢迎我,当着我妈的面抱着我亲了一口,连声说好,好。我受宠若惊,感觉老师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此后好景不再,但C老师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凶了。
那年我已满6岁,到年底就满7岁了。照例下半年9月要升小学1年级。C老师以我不满7岁为由,拒绝让我转到镇小学。我妈坚持要让我参加升学仪式,但她要上班当天不能到场。升学仪式是老师带着学生排着队,从上街的幼儿园走到下街的镇小学(小镇是东西向沿河形成的,只有一条用长条石铺成的主街,以中点为界,西边称为上街,东边叫下街)。到了镇小后,C老师向小学老师介绍每个孩子的名字,父母谁谁,老师记在一张纸上。轮到我时,C老师说我不满7岁,只是跟着走走,还要回幼儿园。这样我继续留在了幼儿园。长大以后我才明白,C老师当时并非为了多一份钱留住我,而是要证明她儿子确实比我聪明得多。她儿子马上要升2年级了,而我还在上幼儿园。
我妈很生气C老师不让我升小学。那时环镇大队也办了一个小学,只有1年级和2年级。更巧的是有一位女老师L,她是我的一位表舅的高中同学,因家庭原因辍学了回家当小学老师,与我表舅还有一层男女朋友的关系。通过我表舅的关系,L老师同意让我插班1年级。但C老师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向L老师说我如何如何蠢,又不满7岁等等,总之是希望环镇小学不要收我。但爱情的力量更大,L老师还是决定让我插班。这样我在迟了两个月后,终于上了小学1年级。
时光飞逝,当我上初二时,班上来了几个复读生,是因为没升上高中,家长害怕孩子初中毕业就下放(文革中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制),就让孩子复读一年,也多一次上高中的机会。C老师的儿子x军也是复读生之一,成了我的同班同学。我和他还是老师同学心目中成绩最好的两名学生。有天C老师在路上遇见我,满脸狐疑的说:“听说你比我儿子x军的成绩还要好,是真的吗”?我说,没有啊,x军成绩很好。后来我和x军成了好朋友,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又在同一年下放农村当知青,但分在不同的村子。再后来恢复高考,x军没有考上,我成为那年少有的大学生。
幼儿园老师是孩子接触的第一位社会人,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在我成为一名教师后,我要求自己爱护每一名学生,不要欺骗学生,不要歧视任何有缺点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