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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上大学名额与我之谜

(2025-11-12 16:40:33) 下一个

1968年7月21日,国内大学停止招生数年后,老人家发出最高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虽然听上去有些勉强,但是大学还是继续办下去了。

按照七二一指示,从1970年开始,全国高校陆续恢复招生,但不再通过统一考试,而是采取推荐、选拔、审查、批准的方式,从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中选拔,经所在单位推荐上大学。

我当时正上山下乡在黑龙江东北兵团当知青,在普通的一个日子里,因为天上掉出大馅饼,一个上大学名额与我之谜而变得不普通,没齿铭记。

那一天,我在团部医院的中学老同学,又是两家家长有世交的她,贴近我耳朵,不能让第三人听到的声音兴奋跟我说,团里已经把一个上大学名额给你们连,就是给你的,你赶快回去,不要说出来,不要让别人看出你已经知道。

喜从天降

这个上大学名额的要求是,性别女,年龄22岁,北京知青,录取学校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而我们连队北京知青只有我一个,年龄也只我一个符合这个招生条件,其余都比我大,说白了真是给我的。当然还得经过指导员同意。我同学说你赶快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说出去。千万不要露出高兴。

我连跑带地儿飞似的往连队跑,平时这段路要走40分钟,那一刻我舞着跑着跳着蹦着不喘气似地跑回连队。看到谁我也憋不住高兴,不会装作不高兴。

不料,一场空。

我的同学惋惜地告诉我,你们连队指导员不同意你上大学,上报团里的上大学名单不是你,是一个男知青,不符合团里和招生办的要求,这个上大学名额作废,换给另外一个团,也没要你们连队上报的那个男青年。

次日,连队休息,是改变命运的机遇吗?现在是,那时不是。

那是一个大晴天,大太阳当空照,管用吗。

我一溜烟跑到团部招待所,一窗之隔近在咫尺,玻璃窗户开着半扇,窗户里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见。那是从北京来的招生办成员,是我的家乡来的人。我多想冲进去跟他们说,你们要的就是我,我就是你要的北京知青。那是现在。当时,五十多年前的我就是不敢,一扇窗就像隔着长城,隔着世纪,隔着我的一辈子。

一窗之隔的我

只会傻傻的呆呆的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就是不敢冲进去说真话,告诉他们,我从小品学兼优,全学校都知道我,但是,我不敢说,是因为我心里正能量吗?我家庭出身不是很好,不是根红苗正红五类,我父亲是当时被批判的臭老九,下放干校劳动,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一个中午休息时间一个人打扫两个厕所。一个人买食堂午饭两份红烧肉事后斗私批修,说自己不应该买两份红烧肉,应该想着别人。

当时,我虽然认识团参谋长家,就住在一眼能看见的,离招待所那么近的那排红色砖房的团部家属房。我还能看到离招待所不远的团部医院,医院后面就是知青宿舍住着我的老同学。还不止。

还有团参谋长太太她是北大医学院毕业,屯垦戍边一块儿和夫婿分到我们这个团部医院,和我的老同学一起工作关系甚欢。这是现在我这么想,可在当时我一点没这样想。是贫穷限制我的想象吗?

我当时一点不敢,不敢多迈出人生一步去敲招生办房门,更不敢多走几步去找他们。怕给他们添麻烦。我甚至至今都没有问过我的老同学,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一个字都不再提。我的老同学她也有苦衷,我的老同学亲属就在团部担任职务说得上话,但是不能说,他也有苦衷,特别的老实人。

当时的政治背景是反对走后门上大学,是我的连队指导员说了算。也是我们那一代知青一心一意树立扎根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甘撒热血在边疆的心愿和行动。这是当时写在墙上的大标语,是我们背下来的心里的口号,也是我们的心声和行动。另方面,就觉得好像一想上大学就是思想不对头,就不是扎根边疆,就要斗私批修,要改造自己私字一闪念。当时的政治环境就是那样,不是笑话,必须是自己亲身经历才能知道那么深刻。

指导员

仔细想想我和指导员单独说过一次话,很短。他问我家里几口人,父母干什么,其他人干什么。说他有一个儿子很不错,和我年龄差不多,去他家玩,说完背着手就走了。脸上不是那么严肃,还有一点微笑的痕迹。

指导员太太找过我一次,时隔多年,我还记得这位太太,微微笑着说话,让我去她家玩。但是,我没有去。写到这儿我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儿,小学一年级,我和同班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来到我家,在一张长方形的大的写字台上写作业。啪,我就挨了家人一巴掌打在我的脑门上,因为我和那个男同学脑袋离的近。

那个时候,连队有要好的老职工请知青去家里是常事儿,我的老同学就经常带我去她的亲属家吃好吃的,炸茄盒,葱包肉,什么好吃的都有,可比连队冬天吃的冻菜,冻萝卜,好吃多了,没法比。真感谢我的老同学,感谢老同学亲属,感谢老职工,让我度过那一段的知青岁月,有他们的功劳,感谢他们。

这位指导员,我是后来才知道,在我返城的时候,他找到团部医院,当着医院院长的面,把我的一份证明信件给撕了。这份证明信件,正是医院院长亲自给我开出来,不需要连队指导员同意,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办理返城手续。但却被指导员给撕了。而医院院长是医院人尽皆知的老好人。到现在这位院长的容颜都在我脑子里,难为院长为了我,受气,真是不好意思。

太长下次续写。

感谢文学城,感谢文学城博客,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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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水沫' 的评论 : 看到前辈给我留言,很高兴。前辈是作家,都出书了,真棒。而且是2004年就上文学城写文章,真的很棒,向你学习。感谢你。
水沫 回复 悄悄话 这个指导员心胸狭窄,公报私仇,令人鄙视~~~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你好,你今天的文章逆向思维对我帮助很大,我刚才一边去超市我就一边想与我的生活如何是好。就是没拿笔记下来,一做饭又该吃饭,脑子就跑了。好,正式回答你,我是1966年刚读完的小学六年级,就学校罢课工厂罢工,恢复复课闹革命以后,就近分配上中学初中一年级,统称为六九届。我这样写不知写清楚了没有,还有什么?你可以再问我,我再写出来,谢谢你的留言。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感谢你的留言,每当我看到你和其他文学城前辈文章写得特别好的时候,我也会闪过一丝念头哇,就是当初我没上大学,我要是上大学多好啊。但是我哥也跟我说了,社会实践就是上大学,对我挺安慰的。确实,自从我上文学城以来,我读到你的文章退休了怎么办?高铁上遇见商人,上海博物馆遇到乌克兰人,都对我有帮助,有进取。你近期的一篇游记我也特喜欢,我都给抄下来,抄写一遍就等于我学习一遍。所以说,谢谢你,谢谢文学城,你们大家对我的帮助。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感谢您的留言,我的本子上有好几个关于您的名字的小故事。您的文章人生百态,还在我的脑子里呢,对我帮助很大。您的留言里说的,让我怎么说呢。其实这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儿,都是因为最近我哥跟我微信聊天,说咱们家就你最聪明,就你最应该上大学,把我过去的心事勾起来。现在,我在文学城向您们很多位文学城前辈学习,让我觉得我也是在上大学,您说是吧?所以,谢谢您们对文学城的奉献,这是我借用一位博主的留言说的话,感同身受。谢谢您们。我要去超市买菜,先写这些回见。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格利' 的评论 : 感谢您的指点,帮助,这个题目真好,那我下次就用上,先在这里说一声一谢谢您。
加拿大姥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格利' 的评论 : 感谢亦师亦友格利老师,让我在文学城学习我没学过的东西,有老师,有前辈,有学习,成长,真是很好,感谢不尽。
BeijingGirl1 回复 悄悄话 姥姥是老三届? 佩服啊。 一些底层干部真的很差劲。。。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格利' 的评论 : +1

“可以当小说来写,仔细刻画指导员的“光辉形象”,为那个时代的公报私仇留下印记。”

天哪,这个指导员什么人呢!期待加拿大姥姥写续,赞好文!
海风随意吹 回复 悄悄话 指导员的美梦泡汤了,能放过你吗?这些有点权力就害人的东西,太可恨了。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题目可以改成:《我与大学失之交臂》。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可以当小说来写,仔细刻画指导员的“光辉形象”,为那个时代的公报私仇留下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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