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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马克斯论---关于海子诗《历史》的阐释

(2024-04-04 23:04:35) 下一个

与马克斯论---关于海子诗《历史》的阐释

我不轻易爱慕一个世界,但求自己做好,等那更好的世界来爱我。

历史
作者:海子
我们的嘴唇第一次拥有
蓝色的水
盛满陶罐
还有十几只南方的星辰
火种
最初忧伤的别离


岁月呵

你是穿黑色衣服的人
在野地里发现第一枝植物
脚插进土地
再也拔不出
那些寂寞的花朵
是春天遗失的嘴唇


岁月呵,岁月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谁见过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但我还是举手敲门
带来的象形文字
洒落一地

岁月呵 ,岁月

到家了
我缓缓摘下帽子
靠着爱我的人
合上眼睛
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
青铜浸透了泪水

岁月呵

--------------

我的评论

从这首诗来看,敲门、陶罐等意象,也许那个年代,我们没出生或者刚出生的年代,海子已经在燕园接触到了策兰的数杏仁与水晶,且一定是德语版的,从小听说1980年代的学术与艺术等闪闪发光,海纳百川,文学与音乐原创性鼎盛,而且做了很多系统化的资料储备整理工作,不拘一格降人才,从海子这诗背后的知识点与阅读量,可以想见那时代的风貌,名不虚传。

从嘴唇上水的演变看,策兰的伟大囚徒也融进去了。

分子遗传学考古表明,现代人类进入亚洲,是从南(南亚、东南亚)向北迁徙,东北亚现代人口经常有东南亚人群的一些基因标志(南北共享的通用标志),但是,东北亚人群特有的一些遗传变异标志,因为是在相对晚近阶段发生的,东南亚人群就罕见这些。

因此,第一段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初始来自大海(亚特兰蒂斯,大西洲?),第一段征程是南方的星辰指引的航程,接下来北上,需要抵御寒冷与野兽的火种,陶罐是叶尼塞-辛梅里安文化圈(包括半坡文化都属于这个圈子)采集、迁徙到定居公社的象征,汉族的先辈古羌与原始印欧畜牧-半农耕部族都在这个圈子里。

不仅亚洲是这样,欧洲也差不多,欧洲的现代智人文明有三波:
1 采集者,非洲来的;

 

2 近东或者中东农民,农耕者(基本上是闪米特系),美索不达米亚和小亚细亚来的 ,其中小亚细亚近海的渔猎者通过原始贸易从农耕者那里取得生存刚需物资后,独立发展出航海贸易文明的萌芽
 

3 从亚洲腹地绿洲,天山昆仑一代跨越西伯利亚、欧亚大草原进入黑海-乌拉尔一线下欧陆的原始印欧部族(吐火罗语、东伊朗语等)即颜那亚文明是第三波,最晚的,但也是我们今天所见欧洲文明的主要根系,航海文明是身为草原高原土著的他们向小亚细亚渔民学习又光大的,他们的母胎文明是军事游牧、半农牧还有青铜文明。希腊文明是闪米特系近东-小亚细亚文明与颜那亚文明在地中海交汇后的混血儿。
 

象形文字那段,很好理解,据说1980年代中国知识界有“河《》殇”情结,是一部禁片纪录片的名字,就是误读华夏文明是不跟海洋贸易、远征等沾边的内亚文明,不如古希腊,所以落后等,不过可以理解这种认识缺陷,毕竟那个年代没有分子遗传学考古,田野考古也不发达。

但那个时候知识界也是过于天真了,仿佛自古以来九州方圆就只有华夏部族为主,我们是田园牧歌式的,靠着生孩子繁殖就圈地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通过智力与武功诱导、杀伐征服、殖民星罗棋布的其他部族甚至种族才有了这么大的好地方 !
 

嘴唇是跟吮吸、哺育甚至蜂蜜相关的,应该是比喻、链接文明的哺育关系(例如德语,古老的谚语“saugenden Bäumen用力吮吸的树”就指羽翼未丰的树木动物等,是童年、青春或者早春的物候象征),花就更好理解了---华夏之华。
 

不过那个时代白鸟库吉等历史学家的学说海子是否已经了解(海子时代北大校长季羡林先生当时也宣示自己写的糖史的,则燕园出身的海子应该知道),在叶尼塞-西伯利亚-天山-昆仑之间有一条印欧部族与古羌部族、以及部分阿尔泰语系的祖先并行的采蜜者之路(野蜂飞舞的采集者迁徙路线),汉藏语系与阿尔泰语系系共同的根就是叶尼塞语系、、、、花、凤凰(锦鸡等是这条寒带温带交汇的采集之路常见的)等图腾都是这样形成的。
 

这首诗是美的,但是认知与意象的原创性很不够,原创性这方面距离但丁、莎士比亚和荷马史诗、兰波、圣琼佩斯、克洛代尔、普希金、艾米丽狄金森、诗经和楚辞等都比较远,思想格局有时代的局限性--很多槽点可以被今天的跨学科交叉研究成果颠覆,唯一颠扑不破的是承认了拼音文字和符号化,是产生基于逻各斯的,可以代际传承播散的的知识体系的先发优势,相对于象形文字来说---也就是把爱因斯坦与李约瑟问题复述了一次。

结论:优秀的习作,并非启示录或者里程碑的水准,也不是天问与寻根力度的作品。 不过,其实我对1980年代现代中国诗人,海子那个时代的诗歌是阅读谱系的弱项,评论得可能有失偏颇,貌似我十三岁之前都不知道海子是谁,北岛顾城席慕蓉等也都只是听说(我对他们也晚于知道林徽因徐志摩),那时候学习和阅读的是中国古典格律诗词,和欧洲经典诗歌,最喜欢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普希金等厚重广袤的创造与灵性兼备还有阿赫玛托娃那些非常细腻的生活观察,总之小时候的诗歌开口奶都是偏音乐性,可以在心中流淌出一首首协奏曲、交响乐、交响童话或者国乐十面埋伏、舞蹈春江花月夜等这样的诗。

后来喜欢有戏曲戏剧场面的诗歌,比如敦煌吐鲁番遗书诗歌、牡丹亭、浮士德、麦克白、李尔王等,因为井上靖的夜声、丰子恺版本的源氏物语等喜欢和歌与俳句。
 

马克斯,今天这一段,特别有感于您所言吾国社会构建的地基问题,货不对板问题。也是我对海子、张枣等那些前辈的批评---那就是他们看似叛逆,其实是有强烈的“臣服”情结,缺少彻底思辨的真自由,比如顾城的黑色眼睛是从斯塔福德那里借来的意象和认知,海子北岛等有河--殇--海洋式臣服,杨炼张枣等动不动就皇帝妃子龙床什么的,然后不解除思想的禁锢,却诉诸于微末功夫,去冲击修辞语法传统来显示一类贴胸毛的伪自由,掩饰认知能力的局限性。

余秀华也是一种“臣服”--最著名的诗不就是说女人要睡得其所来改变境遇么,那种广为流传,我很警惕,田园女拳田园自由背后的资本力量推动的传播。
所以,马克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张枣那首镜中,理解意义上的不喜欢,第一眼的不喜欢,而不是认识意义上的不喜欢。

 

但是对一位我真心喊过老师,从他那里得到过诗学教诲的往生前辈,我也必须为他说一句公道话---他生前尤其生病以后,信仰归宿感强化,他是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的后生会有不喜欢他的诗的,他知道自己的局限性。
氮素,第一,他来不及了;
第二,中德两国象牙塔都是有利于培养名流的执拗自尊心的---不仅仅是面子问题。

 

我受业的某一级教授,外科泰斗(国内的),老烟枪了,功成名就时候得了肺癌,是非常典型的片子,氮素,他就是不讳疾忌医,不愿意承认良医罹患癌症发生在自己身上,觉得熟人专家都在骗他,拿着片子到处去问我们那些年轻无名的师兄小医生,觉得他们会说出他喜欢的“真话”,就这么耽误了,死去了。所以,第二讳疾忌医的名流病。但起码我们能感觉到张枣是有反省的。

因此,我们不必替作古者遗憾,而需要察人观己,想我们这代诗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使命---说人话,尽人文!
用美的,规范的语言,写那最智慧与勇敢的,也可能是最沉静的,最能令民族之智沉静下来的,不屈的平静。

其实自我检讨下,我也有人格分裂的---作为楚文化和吴文化养大的,写格律诗词时候会不由自主写“东君”“东皇太一”等字眼,但是在写现代诗时候,我后来会提醒自己清洗掉这些,不要落入张枣等前辈的窠臼,真的很难,但我觉得,我们,作为有古典精神的现代华夏,要有意识地在三千年专制美学里寻找被遮蔽的,但一定是我们民族与生俱来的自由精神。

我理解的,我们这一代秉承真正古典精神的诗人之歌就是在漫长的专制美学与文学里寻找被遮蔽的华夏自由精神,我们民族一定与生俱有,但需要我们去寻找,在这宫斗宅斗泛滥的年代,特别需要如此以对抗之。 但又不能是Propaganda文本,而必须是Propagation--润物无声,沁人心脾的沉静,海洋星云那样风暴眼的沉静。

否则又跌入被张枣嘲笑的前人窠臼----分行书写的散文或者电报了。

什么是尽人文?---比如写农民工,可怜他们,或者矫枉过正地拔高他们,都不是真正的人文,但与之在诗歌里席地而坐,作为平等的人,取长补短,实事求是地以彼此的文化优势互补来获得升华,如同鲁迅先生在一件小事里写的道理那样。不是我写的诗跟谁的语言与认知一样粗俗,我就与之平等了,推动了进步的。 同样道理,德意志也不会只因为我多用了他们的词汇,而更爱我一些。

我如今看,屈原和楚辞也并不全如想象的那样自由(疏狂不是自由,也可以是困兽犹斗!),即屈原宋玉也参与了古典专制美学的构建,如屈原的神仙谱系也充满了hierarchy,所以就要扬弃,要记得文学是有阶级性的,技术上就是尽量清洗掉“东君”“东皇太一”等词汇,唯留山林芳草美人 。 

所以,我以为,我们这一代谙熟古典精神,受过中西合璧诗教的诗人的追求可以是----“我不轻易爱慕一个世界,但求自己做好,等那好或更好的世界来爱我。” 跋:
魔弹射手马克斯 说:
策兰的诗并不太适合活人居住。非要找一首的话,就是《黄昏中的伟大囚徒》
改一改孟明先生的译本

黄昏中的伟大囚徒:谁认出你
谁就走向黎明
在他的唇上融化了
那雪,你把这叫做未来
在你词语的露水里
他的脚正在攀登:半路上遇到
他心中那忧患的目标
还发现深暗的呼唤,得打个招呼。
黄昏中的伟大囚徒:谁认出你
谁就驮着太阳:多美啊
山坡上爬满了葡萄藤,
他向着白昼登高望远。
所到之处,
消逝的光辉中葡萄藤何其茂盛,
双手也找到了
最真切地去爱抚
这完满的
圆,
在它之中凝固了那死亡的一刻
-----

我:这首诗里,我看到了好多艾米丽狄金森还有拉斐尔前派美女罗塞蒂的诗意,非常女性,非常意大利。难得的南国气质。
这首诗,直觉似乎既写了理性(远古,人们总是在黄昏或黎明起落时刻的弱光里观测太阳)又写了命运(由于5羟色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本身的生物钟节律,思古之幽情,念天地之悠悠多发生在晚霞黄昏中而不是早晨,包括合婚、祭祀等需要天地神明见证的,都在黄昏),所以我的问题来了,黄昏的屋子里被软禁的是理性还是命运呢,还是同时被软禁,理性和命运之力共同的监狱,就是你们哲学家叫作哲学的那个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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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关于海子诗《历史》的阐释

 

没能在3月26日前写出来很遗憾。拖拖拉拉拖了一年多,当然理解也倒是随着时间更加充分了。当然,所有阐释都包含着过度阐释。

  

  

历史

我们的嘴唇第一次拥有 
 蓝色的水 
 盛满陶罐 
 还有十几只南方的星辰 
 火种 
 最初忧伤的别离


岁月呵 

 你是穿黑色衣服的人 
 在野地里发现第一枝植物 
 脚插进土地 
 再也拔不出 
 那些寂寞的花朵 
 是春天遗失的嘴唇


岁月呵,岁月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谁见过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但我还是举手敲门 
 带来的象形文字 
 洒落一地 

岁月呵 ,岁月 

 到家了 
 我缓缓摘下帽子 
 靠着爱我的人 
 合上眼睛 
 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 
 青铜浸透了泪水 

岁月呵

当我们解读一件艺术品时,必定会采取与欣赏它时不同的态度,当我们沉浸在一部戏剧、一曲音乐、或者注视着一幅画或雕像时,一种观众和舞台之间的天然距离被抹平了,我们是与艺术品共在的,这里主客没有分离,意识直接地将作品把握在自身之中,仿佛我们自身都沉醉于巴库斯的美酒;但是如果我们需要解读一件作品,对它作分析就在所难免,我们必须把它设立为一个客体,理性才能对它发挥功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恢复我们和作品之间的距离,并且在此添加一种中介,也就是方法论上的东西。无奈,精神科学被研究了几个世纪,没有、也并不会得出近代自然科学那样简明通用的方法论,所以我们最后能求助的,也仅仅莫过于理性本身,如果还有什么别的的话,就只能是为数不多天才了。

接下来谈这首诗,之所以选择它,因为这是海子早期作品(虽然他死的也早),难度不高,技巧还没有臻至后期那种成熟,容易把握。更重要的在于它的题目,历史。但是对于这个主题,我必须放在最后讨论。历史是什么?给一个直接而简单的回答便是“人所做过的事”,但像希腊语词源所体现的一样,这些做过的事不是直接被我们亲眼看见的,而是我们通过他人之口而听到的,这个他人往往都是智者(不是柏拉图意义上的那种智者)

当我们读一首诗的时候我们肯定是从头读起,所以绝大部分的解释也是从头做起,但是这之间其实毫无关联,诗人并不一定是按顺序从头开始写一首诗,缪斯灌注到诗人头脑中的第一个灵感,大多不是诗的开头,并且现代诗大多已经不注重叙事功能,所以从头到尾的解读往往会使我们忽略诗人真正要言说的东西。

既然要做一种尽量有效的解释,就应该从自己最能读明白的地方开始。一部作品如果很晦涩,那么其中表达最明确的地方,就应该是我们的起始点。在众多跳跃的意象和艰深的道理中,一下就抓住有最明确所指的文本,无疑需要一种敏感。对于很多诗来说,这个起点自然就是其中的“名句”,最能为所有读者所欣赏的诗文,自然不会艰深晦涩,一句诗能够适应大众的判断力,无论它是抒情还是说理,都必须做到足够简明直白。这样的句子,往往是起点也是终点,因为它返璞归真。对于《历史》而言,这一句自然就是: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整首诗只有这一句,用了与“历史”有联系的实词,其他三个与历史和时间相关的词是“第一次”“最初”“古老”,然而这三个词都没法直接地找到明确的意义。而公元是主之年,是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并且在西方历史上,是一个里程碑似的转折点。而这一句也正处于全诗的中间,也许我们可以引申出前半部分都是讲述公元前的事,后半部分则是公元后的故事,不过在此我还要先对这种想法作一种搁置,直到我能证明它为止再把它拿出来。出于解释学循环的原则,我们必定是从部分开始,慢慢地去理解整体,而只有从整体出发,才能为所有部分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

这一句除了给出了时间点,还有一处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修辞,前和后、太老和太小这种双重对应表现出了一种修辞的张力,就像诗歌在晦涩中却表现出最鲜明的形象一样,这种张力让我们体验到一种修辞上的快感,即一种机巧,我可以再举个例子,里尔克的《卡耶坦·退尔》:

一间斗室——

对心灵的飞翔不太小

对休息而言并不大

当然,修辞的技艺是诗人的必需,不过诗歌肯定不能只追逐修辞上的表现,这种表现必须有根基。比起诗文所说的,更重要的是诗文要说出而未写下的东西,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我们不是太小就是太老,成熟对我们而言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而在公元前和公元后之间还有一点,就是公元。毫无疑问公元这一年最重要的事就是基督的诞生(当然在史实上这一点有争论),是否只有基督的这种品质才能被称得上成熟?在我看来,海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紧接着的一句是:

没有谁见过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这是谁的微笑?在哲学系工作的海子必定比大多数东方人都了解西方文明,而我们也知道,在圣经中描写过基督的各种心情,而唯独没有讲到基督有笑过。如此,自然没有人会见到这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自然,这真正美丽的微笑才是成熟的笑。成熟又意味着什么,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人性的完满,而最完满的人性莫过于神性,因为神按照祂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当然,完美是神的尺度,追求完美才是人的尺度,这样一种理想的成熟基本也是不可达到的,历史上,人类总是重蹈覆辙着各种各样的错误,出于幼稚和世故。

紧接着这一诗节提到了象形文字,我想到的有两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古埃及的以及东方的。但是上一句是“但我还是举手敲门”,门的意象代表着什么?门总在墙上,墙是一种间隔,门无疑代表着这种间隔的打通,并且还不是凭借一种暴力的打通。但是象形文字洒落一地,给人一种破碎的感觉,西方的象形文字衰败的很早,尔后被拼音文字取代,但是东方的象形文字却一直使用至今。在东方和西方沟通的历史上,最开始是温和的交流,而近代西方用科学技术以暴力的方式打败了东方,殖民甚至占领,作为语言和交流的符号的文字,即我们东方的象形文字,在此失效了,一是不同语言之间的陌生,二是在东西方的关系之间并不存在那种以相互理解为目标的交流。

这就回到了这一诗节的上半部分,人不成熟,由于幼稚或者世故不断地犯错误,尽管在缺少“爱”的情况下,诗人(也许他愿意代表东方)还是愿意举手敲门,去进行一种沟通。尽管在历史上这种沟通以失败告终,东方带来的象形文字洒落一地。而理解,正是一种适度(成熟)的爱。

借此,我们在返回前两诗节,第一诗节说到“蓝色的水”,河里的水不会给人蓝色的印象,海里的水才是蓝色的。而东方文明,或者说华夏文明不是临海文明,西方的地中海文明,或者更具体地说,希腊文明,是海洋文明,靠商业贸易营生。

我们的嘴唇第一次拥有 
 蓝色的水 
 盛满陶罐 

第一诗节中,嘴唇是一种什么意象。提到嘴唇我们会想到亲吻,会想到爱情,主要是男女之爱。当然嘴唇也能表示说话,人们吃喝靠嘴,吐字也靠嘴。泛泛地理解,我认为这是指西方文明第一次接触海洋。而陶罐是作何用处?无论东西方,陶罐都是用来贮存东西的,最早就是存食物和水。不过陶罐也用来存一些易坏的东西比如皮质书卷,当然,古代的各种历史也是写在这样的皮卷上的。

在这里我想作个引申,因为这八成是过度解释。陶罐是用来贮存东西的,而使东西存住,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质或者被破坏,正是西方形而上学意义上“真”所包含的一层意思。海德格尔指出,作为历史的此在的“过去/历史”,是“曾在”,而不是简单的“过去”,“被守住、被存住”这正是历史的真理意义。

 还有十几只南方的星辰 
 火种 
 最初忧伤的别离

南方的星辰,这无疑是北方人的向往,大部分北方文明都发生过南迁,因为北方寒冷不宜居住,南方是温暖的,正好下一句只是一个词“火种”,火种代表了温暖,也意味着能够从自然的无情中保护人,野兽是害怕火的,火也是驱赶寒冷和黑夜的唯一手段,太阳也是“火”啊。

最初忧伤的别离,这里出现了一个时间状语,尽管在这里是否作状语用是值得商榷的。忧伤的别离,意思其实很明确,人在离家时就是最忧伤的别离,当然,家不单指居住的地方,更指组成家的家人。考虑前文,这里直白的意思指的是北方人因为寒冷而离开自己的家南下,但实际上也暗示着诗人自己的离家,他不是从北方南下,而是从南方北上,南方的星辰和温暖,都是值得怀念之物,失去这些自然也是忧伤的,这么理解的话,最初,就是指海子离开家乡来北大读书,这就是他最初的离家。

当然我还愿意作一个引申理解,作为东方人的海子,所学的哲学是源自西方的,源自希腊的,这也是一种思想的离家。

紧接着看第二诗节

岁月呵 

 你是穿黑色衣服的人 
 在野地里发现第一枝植物 

脚插进土地 
 再也拔不出 
 

 

在野地里发现第一枝植物,植物是农耕文明的代表,也就是华夏文明。但为什么是穿黑色衣服的人?这一点我也不甚明了,黑色意味着一种晦暗不明,也可能是与白人相对的黑一些的皮肤?但是这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指的是岁月。农耕文明是在狩猎文明后发展出来的,人经过无尽黑暗岁月的摸索,才学会种植和建造。同样,野地,意味着未开垦的土地,属于自然和兽类的土地。

在自然的土地上发现第一枝植物的人,脚插进土地,再也拔不出来,意味着我们华夏文明在进入农耕文明后,再也没有演变成别的文明类型,在古代“士农工商”,工位于农之后(当然工业文明是现代的事),商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那些寂寞的花朵 
 是春天遗失的嘴唇

这一句颇为难解,或许只是纯粹的抒情。寂寞的花朵,华夏文明的本质就是花,华就是花的意思,并且花在夏天最为茂盛。但是花朵是寂寞的,这里指的是否是中华文明的闭关锁国,不愿交通?后面说,这些花朵是春天遗失的嘴唇,毫无疑问大家都知道海子是属于春天的诗人,寂寞的花朵是春天遗失的嘴唇,遗失不同于失去,遗失是不小心的。当然,花朵也可指女性,女性的嘴唇最先让人想到亲吻和爱,而春天也是四季中爱到来的季节,万物从寒冬中萌生,人也在此时相爱,有爱才会有家,诗人是否在渴望一位女性?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诗节,也是点明整首诗的一节

 到家了 
 我缓缓摘下帽子 
 靠着爱我的人 
 合上眼睛 
 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 
 青铜浸透了泪水 

岁月呵

离家的诗人到家了,摘下帽子,靠着爱他的人,合上眼睛。帽子意味着什么呢,帽子可以是一个人提纲挈领的标志,也是保护一个人头颅的物件,我倾向于理解为后者,在家中不再需要这种多余的保护,因为这里有爱。

一座古老的铜像,而且是青铜做的,青铜是最古老的冶金,而提到铜就不得不想到海子的成名作《亚洲铜》,那也是一首诉说古老和传承的诗。这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墙又让我们想到门,但这里是墙壁,是把家包住的墙,而不是带门的那面墙。青铜浸透了泪水,实际也是泪水浸透了青铜,一切的忧伤,遗憾,无奈都包含在泪水中,这泪水也给古老的青铜——历史带来同样的味道。

回过头来纵观整体,诗人从西方文明(离开家)——东方文明(离开爱)——东西的交流(失败)——回家,这样一个思路创作了整首诗。这和他离家读书,追求爱情,学习哲学不无联系,哲学是philo—sophia,爱—智慧,为什么在第三诗节中交流失败了,如果按我理解来看,这自然是自古希腊就有的“诗与哲学之争”,对智慧追寻不得的诗人,回到了爱的诗中,这个爱是男女之爱,也是耶稣基督的那种大爱。

哲学还是一种乡愁,迫人归家,寻找居家之地,正迎合了最后的归家,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而诗人的家是哪里,当然是荷尔德林的“诗意的栖居”,诗人居于大地,因此他不必建造房屋,他需要的是爱。

最后说到诗的题目历史,这首诗讲的确实是两个文明历史,别离代表着失去(即便是暂时的),失去过去之曾在者。但是历史只是诉说已经发生的事情,而诗要诉说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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