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琪外表柔弱乖巧,内心善良,不喜与人争。
在狮子老虎狼面前,她就像鸡鸭鹅,毫无还手之力;在鸡鸭鹅面前,她又像花草,仍然逃不了被欺凌被啄食的命运。有些人天生硬气,是遇强则更强;有些人欺软怕硬,是遇弱则强;她却是遇弱则更弱,属于难得的人人可欺负的老好人。生活中,遇到别人提出各种要求时,她总不懂怎么拒绝。有时候分明不想答应, 可别人已经提出了要求,不满足别人,她倒好像亏欠了别人一样心虚;与人相处时,遇见了冲突,她会习惯性地退让,以和为贵,不与人计较。比如出国念书和游玩期间,常有熟人要求帮忙代购各种物品,比如包啊表啊化妆品什么的,物品零碎、要求繁多,她想拒绝,又觉得过意不去。代购了呢,遇见嫌贵的或怀疑正品的,给自己平添了很多麻烦。最让人难受的是,有的人并不理解她时间紧,还说:这不就是顺手的事情吗?他们认为她的付出是应该的,根本不会记得她的好。当别人下次再提出类似要求时,她仍然不好意思拒绝。学生时代,舍友上厕所之后没冲干净,她提醒人家。人家不承认,反咬一口。她也不跟人争论。以后,每次发现厕所里有残留的大便污渍或滴有月经血,她就默默拿起刷子刷干净。在她短短二十多年生命里,诸如此类的事例太多了。可别人从不因此领她的情,一如既往地冒犯她,对不住她,她仍是习惯性地一让再让,但她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难受。有时候,也会愤愤不平。
曹双杰不一样。
曹双杰以前时常对外宣称:老子就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垃圾,谁得罪老子,老子就干谁娘,老子开心最重要!跟钟嘉琪在一起之后,他把钟嘉琪加了进去。他对钟嘉琪说:天王老子惹了我们,我都要跳起去操他妈,老子们开心最重要。这种直接而勇猛对抗世界的方式,让钟嘉琪觉得很粗俗,但那里头又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吸引着她。她认为其中蕴含着一种不想讲道理,不想讲情面,不想要表扬,不需要被认同的自由自在、痛快淋漓之美。
曹双杰对钟嘉琪说,人不能太软弱。谁要是敢骂他,他就敢回骂;谁要是敢欺负他,他就敢欺负回去。其实,说这话时他显露出了难得的谦逊品质。因为更多时候,是他仗着块头大欺负别人,别人忍气吞声了。念书的时候,他曾经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动手教训了一顿,他转头就另外找了两个低年级的练手,这是他变通了之后的所谓欺负回去的一种方式。一定要赚,他说。
当曹双杰越来越多地暴露出低素质行为的时候,比如随口吐痰、乱扔垃圾、不爱卫生、甚至暴力倾向等等,两人感情已经升温。为了让曹双杰变得有素质,讲文明,钟嘉琪可是下了苦功夫——时时提醒,处处纠正。钟嘉琪也不是没想过两人的差距,但周围人都不看好曹双杰,她反而在心里憋了一股劲。这股劲促使她下决心要好好改造曹双杰,让他焕然一新。于是,在钟嘉琪的强烈要求下,曹双杰首先将“天王老子惹了我们,我都要跳起去操他妈,老子们开心最重要。”改成了“谁得罪了我们,我就不会放过谁。”曹双杰这一点微小的转变,就让钟嘉琪很有成就感。她觉得曹双杰是可以改造的。
钟嘉琪对劝她分手的朋友说,遇见了困难,不是去躲避,而是应该去战胜它。她有信心战胜曹双杰的低素质,把曹双杰从低素质里面争取过来,拯救出来。
自从跟宁燕吃饭之后,曹双杰自认为得到了未来岳母的认可,变得有些得意起来。在钟嘉琪面前,曾经收敛了些的行为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坐在钟嘉琪车上,他把喝完了的矿泉水瓶直接扔出窗户。
钟嘉琪说:“嘿,不能乱扔垃圾。”
曹双杰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没素质的人。”
钟嘉琪没想到曹双杰这么无赖,恼怒中带着几分撒娇几分哀求,说:“你不能这样!”
曹双杰笑嘻嘻地说:“我看见很多人假装有素质就生气,所以我有时候就想假装一下没素质发泄一下。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钟嘉琪脸色转阴为晴。恼怒中带着撒娇带着哀求地说话的方式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她颇有几分成就感。
曹双杰说:“其实,我是个很讲素质的人!”说完,他一口痰吐到了车窗外。刚好一个骑电瓶车的人路过。那个人抹了一把脸,对着钟嘉琪的车破口大骂。钟嘉琪羞愧得恨不能躲到车底下去。
曹双杰却无事一般,对着转头怒目而视的钟嘉琪狡黠一笑,又接起了电话。“我现在开车……宝马……我的……当然……”
钟嘉琪想不通,这些事情有什么必要撒谎。当然,曹双杰撒谎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当钟嘉琪发现曹双杰学习太极拳还不到一年时间,就质问他这水平如何开得太极拳馆时,曹双杰很受伤地辩解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早点把事业做起来,虽然是谎言,但也是善意的谎言,为了两人的未来。曹双杰让钟嘉琪不要担心,他已经高薪聘请了青城山一名太极拳大师,等拳馆开张了之后,请大师出任拳馆的名誉馆长。大师每周都会安排时间到馆内来指导工作,而他,主要是做拳馆的管理和分店加盟工作。
钟嘉琪还问,为何拳馆一直在准备,看不到一点进展。
曹双杰解释道:“我的太极拳水平不怎么样,为了有说服力,我花了八万块买了一个内定的荣誉——‘亚洲太极拳新星选拔大赛’金奖。这个比赛还有半年才举行。等拿到这个奖杯,太极拳馆差不多开张,正好可以大肆宣传。”
曹双杰见钟嘉琪脸上阴云密布,继续为自己开脱:“这是商业经营需要做的包装而已,希拉平常的操作,并不算欺骗。”
钟嘉琪心里有些堵,情绪低落。每当这时,曹双杰就会祭出那百试不爽的一招——靠近她,抚摸她,亲吻她。蜜一样的情话从耳朵里灌进去,粗糙的手技巧娴熟地摆弄着光滑娇柔的身体。合二为一之后,他在她身上像耕田的牛一样气喘吁吁。宛若置身天堂的钟嘉琪身心愉悦。片刻之后,她便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她的心里只想着,他是爱我的,这就够了。
孙琳苓的皮肤看上去不怎么好,脸上有一些青春痘形成的面部凹陷疤痕,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曹双杰面前始终一副冷漠高傲的做派。曹双杰心里对这个几乎不怎么拿正眼看他的女人恨得牙痒痒,私下跟钟嘉琪说:她天天是用硫酸在洗脸吗?钟嘉琪给了他一个白眼。
孙琳苓让钟嘉琪看她新买的纯羊绒连衣裙。她在钟嘉琪面前舞蹈一样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曹双杰满脸不屑的样子,被孙琳苓在心里新记了一笔账。曹双杰私下对钟嘉琪说:她都不照镜子的吗,长那么丑还那么自信。她男朋友也不高大,戴副眼镜像欠打的二狗子。
孙琳苓平常并不怎么跟曹双杰对话,但对曹双杰的讨厌却与日俱增。她以前经常约出手大方,不喜欢斤斤计较的钟嘉琪四处消费购物,结伴旅游出行,不仅增进了闺蜜感情,还能让她少出一些花费。现在的钟嘉琪要省钱资助曹双杰做事业,拒绝了好几次她的邀请。孙琳苓对曹双杰简直深恶痛绝。她对着唐丹妮痛骂曹双杰是吸血虫,那么痛心疾首,就像吸的是她的血。她说:真想看看那个姓曹的出丑的样子。我想找一个练散打的人去教训教训他。我讨厌那个家伙。
唐丹妮便鼓动曹双杰说:“孙琳苓有一个朋友是学散打的,想找一个太极拳高手比武。我说你的太极拳很厉害,他让我跟你约个时间。”
曹双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觉得有必要给唐丹妮一句忠告:“不要有事没事就到处找太极拳高手比武,有真功夫的太极高人最注重修身养性,既不图名也不图利。而且一般高人岁数也不小了,不像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你们就是八抬大轿请人出山,别人也不肯来的。”
唐丹妮一脸鄙夷,说:“都是些故弄玄虚的吧。我看好多练太极拳的怕连我这个外行都打不过。”
曹双杰怒火攻心,强忍住了,说:“咄!无知者无畏!太极拳大师都是精通佛家、道家、儒家等门派学说的世外高人。我以前看过一个美国人拍的纪录片,让一个练现代搏击的人打包装好的猪肝,打完后拆开,发现猪肝外部有裂痕,剖开猪肝里面却完好无损,如果实验对象换成人的话,会重伤但不会致死;另一个练太极的也打了,力量还不到那个练搏击的一半,拆开包装后,发现猪肝表面没问题,剖开检查发现猪肝内部破损严重,如果实验对象是人的话就只能进行肝脏摘除保命。所以说不要自以为是。太极拳,你不懂!”
彼此说不服对方,都越来越不给对方留情面。唐丹妮和孙琳苓对曹双杰轻蔑的意味像秋色一样越来越浓,也越来越不加掩饰。曹双杰表面上还是一笑了之。背地里,他可没有当面那样克制。
他挥舞着拳头:那两个女人该死!
他将手叉在腰上:她们就是嫌弃老子没钱!
有人劝他:别介意,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他咬牙切齿骂道:操她妈的!
钟嘉琪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但没人让步。唐丹妮还毫不客气地指出曹双杰心眼狭小如针孔,不像个男人,钟嘉琪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曹双杰内心暴怒,却不动声色。他故作神秘地跟唐丹妮说:“我昨天看见一个朋友,才一周没见,他的体重居然减少了20斤。他没吃任何减肥产品,也没忌口,想吃啥吃啥。你也能做到。”
唐丹妮对有助于减肥的产品和方法像沙漠中的人对水一样渴求,忙催他快讲。
“他出车祸,截了肢。”说完,曹双杰得意地霍霍笑起来。
唐丹妮最讨厌别人拿她肥胖来开玩笑。曹双杰算是捅了马蜂窝。而曹双杰还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继续说:“你是不是怀孕了?胖成这样,简直分不清哪里是胸哪里是肚子。”
唐丹妮本来就因为胖而自卑,暗恋已久的男人也不喜欢她,连做春梦时脱光了衣服都被嫌弃。钟嘉琪没少安慰她。听见曹双杰这话,唐丹妮脸都气得变形了,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
钟嘉琪连忙打圆场,说:“人家只是稍微胖了点。实际上丹妮的五官长相还是很不错的,天生的美人胚子。”
曹双杰仍不罢休,说:“笑话!胖子哪里有长相?”还有很多难听的话,正排着队准备从他口中鱼贯而出。它们像是曹双杰豢养的打手,得到命令,要将唐丹妮拳打脚踢一顿。这时,已经火冒三丈的钟嘉琪在曹双杰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龇牙咧嘴的曹双杰,罩在钟嘉琪眼睛狠狠射出的寒光里,识相地住了声。
钟嘉琪安慰啜泣的唐丹妮:“曹双杰是个混蛋,他的眼睛有毛病,他该到医院去看眼科。”
从那之后,唐丹妮对曹双杰是恨之入骨。
孙琳苓安慰她说:“放心,姓曹的跟嘉琪肯定长久不了。”
唐丹妮不信,说:”她现在听不进我们任何人的话,很难讲。”
孙琳苓胸有成竹地说:“嘉琪的妈妈是个狠角色。我敢跟你打赌,她妈妈肯定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
孙琳苓还透露曹双杰这个人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她压低了嗓音,说:“那个姓曹的原话是这样的——虽然那个婆娘长得又胖又丑,但是配那个男的还是绰绰有余。”
楚原雄在旁边接过话头:“好尖酸刻薄的一句话。一颗子弹同时打死了两个人。”
唐丹妮拍了拍楚原雄的手臂,说:“瓜娃子,那个姓曹的是在骂我们两个。”
孙琳苓摊摊手说:“我也不晓得他在说哪个,反正上次你们刚走他就来了这么一句。也许是他在骂别人。巧合,巧合而已。”
当着唐丹妮的面,曹双杰收敛了很多。但私底下他依然会忍不住发泄,好像不把那些骂人的话吐出来,那些话就会在肚子发作把自己毒死。
曹双杰把手放在钟嘉琪的乳房上,说:“她满脸横肉,屁股又肥又大。像怀了十八个猪娃的老母猪在直立行走。”
钟嘉琪抓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来,恼火地说:“告诉你好多次!不准那样刻薄地说我的朋友!胖女生有福气!虽然她胖,但是善良可爱。”
曹双杰手加大了力度,说:“那天我发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倒在地上的影子都是圆的。”
钟嘉琪愣了愣,然后才明白曹双杰还是在变着花样说唐丹妮胖。
曹双杰的手一直没停,说:“我没刻薄,这只是比喻,比喻而已。”
钟嘉琪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然后,房间里响起了她的呻吟声。钟嘉琪沉浸在曹双杰那具雄性身体释放欲望时的风暴里,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时而浪尖,时而波谷,翻来覆去,愉悦到颤栗。她之前的不开心,都在这颤栗里烟消云散了。
谢春艳租的那间商铺出了一点麻烦。宁燕让钟嘉琪去处理,顺便锻炼一下她。
麻烦的起因是谢春艳没有发工资。四个员工当天没拿到工资,却没打算放弃。第二天他们仍然齐聚店铺上,商量对策。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找到什么好办法。大家一筹莫展,可就这样放过那条癞皮狗,又像咽了石头一样心口堵得慌。
何明诚叹气说:“等我经济好转一点,我也要开一家装修公司。”
“好想法!我要投资你二十万。”张俊洋戏谑道,“如果你同意,就当我没说过;如果你不同意,那我追加到五十万。”
什么时候了,张俊洋还有兴致开玩笑,大家都不理他。张俊洋也觉得没趣,埋头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之前我还想,一个屁眼儿那么大点儿的公司,还要设置一个副总经理。这个老板要不是钱多烧得慌,要不就是蠢到家了。到今天,我才发现,他妈的,我才是真正蠢的那个。”
苏真真说:“骗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涵说:“太天真了。骗子没好下场,就没人做骗子了。刚上班那会儿,还以为老板不错。原来是个假大方,假豪爽,打了个鸡蛋在府南河里面,就算请全成都人民喝过鸡汤了。”
张俊洋:“想不到,我这么聪明的人,又输在别人画的大饼上。”
大家就那样枯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张俊洋趴在桌子上听着手表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圈,烦躁也仿佛多了一圈又一圈。那么多圈的烦躁叠加起来,巨大而繁多,遮天蔽日,他无处可逃,有一种被深埋其中的错觉。唯一能解脱的办法,就是自己也变身烦躁,与烦躁融为一体,便不再觉得烦躁难以忍受了。胡思乱想到这里,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毒攻毒。他把想法告诉了大家,并追加了一句:“这不违法,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谢春艳叫我们做的。”
何明诚说:“那样我们也变得跟谢春艳一个德行了。”
沈涵说:“只要能挽回一点损失,总比现在这样白干几个月好。”
苏真真摇摇头:“我还是想去劳动部门告她,争取拿点工资。”
“还在犯傻!”张俊洋说,“法人是她妈。照她说的,可以抓她妈去坐牢,但是要她发工资,没门!”
苏真真说:“以后再遇见这种公司管理人员和法人不一致的,一定要多个心眼了。很可能是提前做好了陷阱等别人跳。”
张俊洋说:“不管你们怎么想,同意的人就干,不同意的就当不知道。”
张俊洋和沈涵对望了一会,彼此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何明诚和苏真真仍然不同意。在另外两人的眼中,他们俩就像菜锅里炒的鹅卵石,不进油盐。张俊洋有些失望。每一个要干坏事的人,都希望知情者不走漏消息,而最保险的方式,莫过于共同参与。现在,有两个知情者要独善其身,张俊洋也有些犹豫起来。
沈涵说:“反正我们都听见了谢总说的,她让我们给那些商家打电话订购货物,然后把东西分给大家,她来结账。”
张俊洋说:“对,反正我是听见了的。”
张俊洋再看看苏真真和何明诚,两人仍毫无反应。他便说:“你们两个没听见,是因为当时你们两个没在旁边。”
“我作证,你们当时确实没在旁边。”
“恩,当时我和明诚哥隔得远,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俊洋还没最后拿定主意,沈涵却一直催他抓紧时间。见沈涵铁了心,他也多了一份勇气,决定开始。他从网络上收集梳理出了一些本地商家名单,然后让沈涵用公司座机打电话订购货物。两人忙碌了好一阵子。到下午三点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送东西到店铺来了。
“你们这里谁定的5个苹果手机?”
张俊洋指指里面的办公室,说:“我们老板,你送进去。”
小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那人又出来后对着大家问谁负责收货。
“老板现在正在飞机上,你把东西放她桌上吧。”
那个人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出来问:“谁付钱?”
“你明天过来拿,老板说她明天回来。”
那个人犹疑了一会,说:“麻烦你们谁先把钱垫一下,我今天必须要拿钱回去。”
没人理他,都各自假装忙。那个人坐了一会,见拿不到钱,把手机全拿走了。
沈涵说:“俊哥,这招没用。”
张俊洋让她不要着急。
那天下午,后面还有很多送货的过来,除了送电脑的也像手机一样搬走,其他的,比如10盒大闸蟹、1000个土鸡蛋、10件白酒、10件红酒、2个打印机、50件坚果零食、50袋泰国香米、20桶食用油、50盒茶叶等等都留下了。
张俊洋说:“明天咱们都不来了。等这些商家闹,闹得越凶越好,我们还有可能把工资要回来,如果他们没闹起来,那我们分了,多少弥补一点工资损失。”
到了下班时间,何明诚和苏真真没能解决工资问题,心有不甘也只得收拾私人物品回家,再不打算来店铺上了。张俊洋让沈涵给附近的餐厅打电话送了几个菜到办公室,并邀请何明诚苏真真一起就餐。
何明诚拒绝了。
沈涵说:“你今天让送来的东西他不要,你叫的菜他也不吃,他是怕脏了洁白无瑕的他。”
“明诚,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张俊洋尴尬地笑笑,“这菜我结账,来,咱们同事一场,今天就让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最终,盛情难却,何明诚留了下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像是最后的晚餐,各自心头五味杂陈。除了张俊洋待会要开车没喝酒,其他人都喝了些。大家都放开了聊,讲讲各自的过去和未来的打算。大家刚开始吃饭的时候,何明诚还挑了几筷子菜,后来就埋头喝酒,再也不夹菜。
张俊洋劝他吃菜,何明诚说:“我喝酒不喜欢吃菜。”
张俊洋心下疑惑,发现何明诚偶尔会抬头看看菜盘。当沈涵的筷子在盘子中夹菜时,何明诚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嫌弃。他说:“怪不得你不夹菜,你是嫌弃沈涵在盘子里翻菜。”
何明诚说:“我小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在盘中挑挑拣拣,过河夹菜。我爸直接把我的碗和筷子都扔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涵见何明诚居然敢针对自己,恼怒地说:“丑人多作怪。”
何明诚说:“我爸爸在世时,家里吃饭没人敢夹别人那个菜碗方向的菜,更不能翻来翻去,不讲规矩随时会挨耳光。”
沈涵说:“农村人真厉害,规矩比皇宫大院还多。你活得累不累?”
苏真真说:“餐桌上最基本的礼仪也还是要讲的。”
张俊洋说:“啊,你爸爸都过世了?”
何明诚点点头。沈涵说:“他太累了,规矩那么多,一定是累死的。”
又有人送一大箱东西过来,站在门口张望,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们老板定的东西,你放里面去。”那人把东西放好,怀着明天下午拿钱的希望离开了。
沈涵一边打开看一边说:“怎么我不记得这是订的什么?啊呀,好多情趣用品,花样真多,这是什么?俊哥,你定的?”
张俊洋笑笑:“这辈子的都够用了。他们两个人反正不要,我们两个拿回去用。”
“这话有歧义。”何明诚说,“俊哥,你们两个打算怎么用?”
张俊洋嘿嘿一笑,说:“这么多东西,今天晚上我还要开车拉好几趟,沈涵你得帮帮我。”
沈涵说:“我当然帮。俊哥有头脑,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像有些人。”说着,她还故意瞟了何明诚一眼。
何明诚说:“有的女人对待她的男朋友就像春天对待小草一样。”
苏真真说:“那个对待是什么?”
何明诚说:“把她男朋友给绿了。”
何明诚觉得沈涵没廉耻;沈涵觉得何明诚又穷又自以为是。两人互相看不惯,长期针尖对麦芒。今天或许是两人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如果是情人,那是悲伤的离别时刻。可两人势如水火,以后再不见面,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彼此也不想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之前,大家毕竟还要同事,还互相顾忌一下,现在,大家都觉得没必要再畏首畏脚了。干脆,放开了干!
沈涵沉默了一会。她的沉默类似于母鸡蹲窝里下蛋前的宁静。等母鸡下蛋完之后,就要“咯咯哒”、“咯咯哒”地四处夸耀宣扬了。沈涵生不出蛋,但心里生出了主意。她没有夸耀自己,而是打击别人:“一个男人如果穷得连房子都买不起,没资格谈恋爱,就是鸟也得有个窝。”
为了强调自己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还特意补上一句,“何明诚,我不是说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嘲笑贫穷,何明诚的五官像被人连根拔起,脸面不复完好。何明诚心中生疼,却黯然无语。像一个没穿衣服没有武器的士兵清晰地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毫无反击能力,他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酒。
沈涵乘胜追击,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老婆快生孩子了都没钱,没资格结婚。”
何明诚低头扒饭,躲避着沈涵那大刀一样雪亮又锋利的眼神。沈涵恶狠狠地盯着何明诚的天灵盖说:“我不是说你!”
餐厅的人来收拾碗筷时,张俊洋说:“明天下午你们过来,我们老板结账。”
那人说好。何明诚连忙叫住了他,把钱付了。
“我就瞧不上有些男人,明明很穷还装大款,还做出一副很正直很清高的样子。”沈涵像看见屎一样做出恶心得要呕吐出来的样子,说,“俊哥,我说的是你。”
那天晚上,张俊洋和沈涵将货分了,指望把烂摊子留给谢春艳去处理。结果谢春艳一直没出面,电话都联系不上。人家要求房东出面解决。钟嘉琪了解清楚情况之后,没跟妈妈报告,就自作主张地把钱支付给了那些送货的人。宁燕得知后,质问她为什么都不电话请示一下,缺那点电话费吗。她说,妈妈,那些人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糊口,很可怜,我就先垫付了,以后再找谢春艳要回来吧。宁燕知道,锻炼女儿的目的没达到,钱却肯定是打了水漂。
宁燕揪心地想,这个不知道赚钱有多难的女儿,心肠太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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