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经历的一次“龙王显灵”

平原农村长大的人都应该有一个“井”故事。

我长大的那个乡村很小， 记忆中全村老少加起来不到700人， 村中有3口井， 其中东头那口井开在田边， 有砖做的窿口，上有辘轳滚绳，但不知为何那口井大家只用来浇地，即使近在那口井边的人家，也从不在那口井取饮用水（我家就住在村东）。 这里面一定应该有什么故事， 可惜我小时候混沌一片， 没有对此发生过好奇心， 到了今天想起来就成了一个谜。

另外两口井都没有窿口也没有辘轳，井口与井台的平面相平， 大家从井里面打水， 就都需要双脚站井边的砖石上， 面向井水， 用扁担将水桶系下，翻舀入桶，然后提出井外。记忆中井水水面很深， 所以每次打水，都需要接上两个扁担才能舀到井水。

这三口井中以村中那口井井口最大， 井口面积差不多比那两口井的井口大了3-4倍， 绝大多数村民都喜欢在这口井中挑水吃。热闹的时候， 会有好几个人站在井边一边互相搭话，一边在井中取水。  

乡间有一个说法， 每口井就是一条龙， 都有神秘灵性， 不可不敬，即便是对着井呲牙咧嘴、  说粗话、发飙、打架都要遭报应， 如果 向井里投砖头瓦块，更是要“村法”料理——哪个大人见到如此行径都可以脱下鞋底子打他的屁股。

不知这个说法真的是来自于乡村文化， 还是大人们为了吓唬孩子编出的童话， 总之童年时我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我亲眼见到过一次“井龙显灵”，其时我应该是十岁、十一岁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那帮孩子有一个孩子王， 大名闫战胜（化名）， 小名土得掉渣， 叫狗剩（真名）。 他笨的要命， 比我足足大了4岁， 年年都是留级生， 因此当他与我们玩到了一起的时候， 数他孔武有力。外加他个子又长得比普通孩子粗大、性格暴躁， 喜欢动拳头，——我有好几个同学被他一拳下去打出鼻血， 所以孩子们都怕他， 他虽然因为我学习好敬我三分 ， 从没有欺负过我 ，但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点怵他。

那时候村里孩子结群， 不止一个孩子王， 因此时不时就要打上一场群斗。 不打架的时候 ，孩子王们碰了面也会在一起比谁更厉害， 狗剩因为年年留级，每次都拿胆量和力气跟人家练。   

有一次，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午间，大晌午人们都睡觉的时候， 我们精力过剩的村东村西两队孩子又碰上了，恰好就在村中的那口井边， 狗剩就拿着这口井与王川（化名， 村西头的孩子王）吹牛打赌，先是比往井里扔砖头， 之后是对着井龙骂大街， 最脏的那种。 扔罢砖头骂罢街， 两个孩子就接着比胆量：你敢到紧贴着井边走3圈吗？  

这场打赌是狗剩首倡的， 吹牛又最数他吹得大：【别说到井边走3圈， 就是真见了井龙王， 我也敢把他的胡子揪下来。】  所以他当然第一个上路。

 真有狗剩的， 往井口走得毫无惧色，一边还说着:[我怕你个鸟。]——其实我们村没有鸟这种骂法，是另外两个字， 大家意会吧！

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狗剩的步伐就变了形， 他突然摔了一跤！摔跤就摔跤吧 ，他摔跤那地儿离着井口还好几步远呢，本来并无危险， 却不料 他同时又外加了一个翻滚动作， 那真是鬼使神差， 只听噗通一声， 狗剩真的扎进了井中。

 那一刻我们全傻了， 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敢走近井口边去看。其实那口井的西侧是有一个条石垒成的约有半米宽的隔台的，站在隔台外能把井里看得清清楚楚，并无危险，可就是没有人敢走过去。

马上就有孩子吓得嚎啕大哭，王川、 我、还有几个醒过闷来的孩子就立马撒腿去喊大人。 

等大人们七手八脚把狗剩捞上来时，他浑身像个落汤鸡，井水凉， 大热天的他直哆嗦，他那双并不大的鱼线眼这时候看不到一点 霸气， 怔怔得失了精神，  口唇青得可怕。

这之后狗剩一连烧了好几天， 送了县医院才治好， 估计应该多少有点肺部感染。 之后狗剩就休了学，也不再跟我们一起玩了。休学后的狗剩像变了一个人， 越来越老实木讷， 再也看不见以前那种霸蛮的神情。

还有另一件事让人想起来感到有点奇怪：王川在此事发生后也病了， 主要症状就是昏睡发烧， 乡间称之为“惊吓症”，需有会讲咒语的人一边说着咒语一边用干净手巾裹着的一碗小米在他头上摇晃，摇晃完如果碗中米少了就说明是冲撞了鬼神。 据说王川那次足足少了小半碗米。几天后他就又能正常上学了。这小子不错， 后来考入了最早的那一批中专医校， 当上了吃商品粮的医生。 

 后来我专门为此问过狗剩，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告诉我， 他走向井边摔跤的那一刻， 突然心中怕得不行，手脚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但他确实什么异物都没有看见。等于糊里糊涂就掉进去了。

前两天偶读长阿含经，中有一语： 所有山川草木，皆为鬼神所依， 无有空者。 突然就想到了这段童年往事， ——莫非狗剩那一番骚操作真的触犯了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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