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十五-廿三)
(2005-12-22 05:32:29)
下一个
顾家(十五)
儿女幼小的日子,累,烦,却也充满欢乐,仿佛生命中有了寄托。
顾家和藏两人都是打小过惯苦日子的人,又都是老大,居家过日子,勤勤俭俭不在
话下,只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况且,世上只有享不尽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把屎把尿,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就这样,顾家和藏在工作之余还有余力开荒种菜,
自己自足没问题。日子象小河流水,静静淌过。
最难心的时候其实是幼儿生病时。眉一到江城就出麻疹,高热不退,幸好在部队上,
反应及时,立马给送市里大医院去了。藏全时陪护。
而且常常一波才平,又起一波:强得了急性肝炎,送儿童医院隔离,又是藏没日没
夜的全陪。
好容易大了,能相领著自己结伴出去玩了,又得担心安全。尤其眉是大头沉,又顽
皮,常常那边哥哥姐姐和小伙伴们玩得开心,这边小尾巴自己从高处跌了下来,一鼻子血,
满头的青包,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常被耻笑说是高鼻梁都给摔平了。
最可怕的一次是眉都上小学了。顾家有辆二八大车,是服务社提供的来跑货的。那
日,上了中学的强带好朋友伟来家里玩,看了车心痒得很,央求强要偷偷骑来玩,自然丢
不下小尾巴眉。
试了几圈,伟有点飘飘然,逞能对眉说能把她带到大梁上兜风。眉也心动了。
当自行车沿著大院里的长陡坡呼啸而下时,坐在横梁上眉的确感到一时的兴奋。
然而飞来横祸。眉穿着雨鞋的脚不知怎的伸进了前轮。
控制不了速度的车,灾难性地翻倒在陡坡上,摔得变了型。眉的下巴血肉模糊,一
边万分委屈的大声号哭。伟毫发未损,却也给吓呆了,在一边不知所措。
有路人赶紧通知了藏。借部队的飞车,上市医院,局麻,逢针。
数日后好了,眉的下巴永久性地有了两针十字花。
长大成人后的眉有时会想:按照相学,是不是本来自己天圆地方,一脸福相,可偏
偏天妒红颜,不想让自己命运太顺利,赐来了这个意外。两针十字花,是不是意味著所有
正在经历的痛苦坎坷,恰恰发生在如花如诗的双十年华?
顾家(十六)
其实有很多让人后怕的事情,终日忙碌的顾家和藏自始自终并不知情。
作为姐姐,老二娟是个小人精。眉小的时候,娟就十分宠爱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大
眼睛双眼皮的“大号娃娃”,常常并著膝头端坐著,双手搂著几个月大的眉让她从膝头滑
下,象在坐滑梯一般。
大了自然眉成了娟的忠实尾巴,言听计从。
军区大院地处郊区,是一众儿童的天堂。玩则拥有乡下孩子同样的广阔天地,青山
绿水;论起学习成长的环境则不输江城这样的大城市。于是孩子们会象一般的城市儿童一
样,一边唱著“小皮球,香蕉皮,马兰开花二十一...”一边编皮筋,在地上拿砖头划几个
格子跳起房子,拿鸡毛和铜板做个神气的毽子踢,在设施先进的娱乐室里看漫画,铁臂
阿童木,森林大帝,五朵金花,孔雀公主和阿诗玛,捉迷藏,或者做游戏:“找啊找啊找
朋友...”,“老鹰捉小鸡”,“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动来不许笑...",还有部队的免费
电影,多是八一制片场的,也有新鲜的象”神秘的大佛”,“老枪”...也能象乡下孩子般
爬树,摸鱼,捉蚂蚱,偷政委家小院里的酸葡萄...娱乐节目层出不穷,丰富多彩,两头
的好处都不落。幸福的童年就是这样了。
多数时候,虽然没有大人在场,大家还都玩得挺安全的。然而毕竟是懵懵懂懂的小
孩,难免有不知轻重闯祸的时候。那天娟带了眉从家里拿了个红薯和火柴,打算在大操场
侧的野地里收罗些枯枝树叶烤红薯吃。没办法,作小孩就是馋,馋到茅草根也嚼过,月季
的嫩芽也剥去皮吃过。
火,顺利地点起来。可是天干物燥,一阵山风吹过,本是一小堆的火竟如猛兽般蔓
延开来,很快失去了控制。两个孩子都傻眼了。还是娟先反应过来,拣了大条枝叶紧著扑,
还拿脚使劲踩。眉虽然人小体弱,也顾不上许多了,跟姐姐有样学样。
幸运的是火终于给扑灭了。两孩子的鞋袜都烧破了。娟还不忘仔细叮嘱眉千万不要
告诉父母,否则一顿饱揍恐怕难免。
居然也没有人觉察出来。
幸好...否则不堪设想。
顾家(十七)
有了子女,就存在教育问题。
当然不是象当今的父母愁的是宝宝上不上幼儿园,多大上,多大开始学钢琴,多大
开始学游泳...
在因家境不好而不得不年幼失学成年后后悔不已却万分无奈的顾家的心目中,读书
是天大的事。只有儿女爱读书,会读书,让她当牛作马都愿意。读过张贤亮的“绿化树”
么?其中描写的马缨花的心态,就活脱脱是顾家的心态。
强因为年幼时父亲藏不在身边,一双半儿女又够顾家一个人累的,哪还顾得上教育
的问题。到了江城,正好年纪够上小学。第一天就被打击够呛:强连笔都不会拿,而多数
的小朋友都会认和写字了!亏得藏在部队还是个文职干部,丢人现眼叻。
当然外表憨厚却头脑机灵的强进步很快,以至于六年后随藏专业回到藏老家所在的
那个区极市,没费太大力气就通过了市里最好的那所重点中学所设的门槛考试。而进了这
所中学,就意味著朝大学的门槛又迈进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不考虑县里,市里只有两
所重点,而且只有这所中学才会出学生去清华北大复旦南开这样名牌大学。此是后话,暂
且不表。
娟呢,是个另类。除了读书外的任何事都冰雪聪明,一点就通,独独在学习上比起
哥哥妹妹来很是弱了点。也不是不向学,就数她最用功,到了高中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地
起早贪黑玩命地学。常常每晚通宵点灯,藏半夜醒来去察看,就在桌边盹著了,叫她上床
去睡也不愿意,强撑著打架的眼皮又用起功来。本来那么贪睡的人,挨床就著一夜无梦的
那种,这样的极度缺乏睡眠,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争奈好强如她,不幸生在一个淘汰率
极高的省,否则她的成绩在大多的省读个大本绰绰有余。复读了一年也无力回天。个中原
因,也留待后文中细细表来。
眉就幸运多了。除了先天在娘胎中有营养不良的嫌疑(毕竟是双胞胎),又早产,生
下来比较的体弱,后天的条件简直是完美的:父母正当壮年,眉六个月来到藏身边时,藏
正好是36岁的本命年,顾家28,正是人生智慧突飞猛进的年岁;有前边哥哥姐姐的经验,
很多事就不用在眉身上再走一次弯路;军区大院更是儿童成长的天堂,有足够的刺激源。
男孩宜穷养,女孩宜富养。一点不假。女孩娇嫩得象朵花,经历太多的风霜,难免
日后风尘气浓,眼神不再单纯了,再美的容颜也是一付沧桑的老态。女孩有条件,就得在
细细呵护下,内外兼修,将天地精华尽量吸收消化,日后才能挺直腰杆作人,而且眼界开
阔有判断力,不致于被些野心狼子或虚有其表的人骗了,也能淡定从容地面对世间的繁华
虚荣,万丈红尘中并不迷失自己,才能牢牢把握住真正的幸福。
男孩呢,就得尽早放手,从小摔摔打打,将一身的桀傲不羁如狼般的野性早早地激
发出来,险恶江湖,刀光剑影中,屡败屡战,愈挫愈勇,才能修成侠骨柔情的正果。不早
早经历风雨,怎么日后见彩虹。历经沧桑却依旧拥有一双明亮温暖隐隐有笑意的双眼的男
人,才是最让人痴迷的。如发哥。
顾家(十八)
藏在师院原本学的是物理专业,阴差阳错地去了炮兵部队,倒也显得专业对口,毕
竟炮兵还算个科技含量比较高的兵种。
和平后,藏在这个大军区炮兵司令部作得却是文职宣传干事,营级。舞文弄墨的,
对科学的那腔热情只能表现在给儿女订著“我们爱科学”这类读物,偶尔也大材小用地实
践一把。
按照书中说明,藏拿硬纸作过个不倒翁小猴子,椭圆形,外面拿墨汁细细描出个双
手团团报膝的猴子的形状,肚里添著些沙,按照指示将一块搓衣板斜个坡,将小猴放在高
的那头,就能看着它扑楞扑楞有板有眼地翻著跟头下到低的那端。
这样简单却有趣的自制玩具,在物质缺乏的七十年代,给强他们的童年带来了无尽
的欢乐。
娟和眉,作为女孩,只有个顾家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个不及巴掌大的塑胶娃娃,外形
是个梳著双辫背著草帽手拿红宝书坐著的大寨女社员。也能翻来复去地玩个尽兴。小孩么,
其实并不在乎玩多贵的玩具。
眉也就有幸成为藏施行早教理念的对象。
顾家(十九)
即使成年以后,眉回想起当年父母对教育,也可谓尽心尽力,不惜血本。当然不能
说是完美的,毕竟他们的视野是有很多局限的。比如说过分强调了“授之以鱼”的“鱼”,
却并没意识到其实是“授之以渔”的“渔”更来得重要。知识固然是力量,但是首先你
要知道如何自己取得,然后知道如何去应用,才会成为推动力而不是包袱。
首先是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购买他认为能开发智力的图书,比如说看图识字,
甚至不惜亲自上城里的出版社去买。眉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同藏一起沿著宽敞盘桓的楼
梯到书店上的出版社,去问系列读物的最新一册出来没。而藏回忆起往事,说眉对生活中
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记起来很快,可是如果没见过的就很难有概念,比如怎么也理解不了
什么叫“沙发”,因为家里和周围都没有,太抽象了。
一个典型的童年的夜,在眉的记忆中,是里屋台灯昏黄或明亮的灯光,收音机的新
闻声让睡在大床中的她抱怨。这时藏要是忙,就跟她讲要学习嘈杂大马路边的警卫员,汽
车喇叭那么响都能睡。然后眉的脑海中,就有个土褐色的小屋的形像,墙上刷著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那是在军区大院门口看到的--里头应该有一群忙碌如蚁的叔叔,任外头多吵,
都能倒地就睡。想着想著也就心平气和的慢慢睡著了。更多的时候,藏会给她讲或读上一
则故事,天南海北的,神奇的如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生活的如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
豪气的如缇萦救父,木兰从军,革命的如雷锋助人,继光堵枪...后来有了经典的三百六十
五夜,更是让眉幼小的心里充满了五光十色的想象,在父母坚强臂膀阻挡生活风雨而精
心营造的安乐窝里快乐无忧地梦著,世界里唯有书中的真诚和虚伪,善良和残酷,美丽和
丑恶。
顾家(二十)
转眼强和娟陆续上了小学。眉彼时刚满四岁,只能大多时候被大人们反锁在家中,
自娱自乐。
有时藏也会有意指定些作业,比如出几个生字让她自己查字典。下班后,眉得意洋
洋地将字典翻给藏看,那几个字都拿笔画了圈圈。
藏顾不上高兴,只觉得血气上涌:“败家子!”粗暴地夺过字典仔细查看,四处找
橡皮企图擦掉涂痕,“以后不许乱画。”
全然没有留意小女儿咬著嘴唇,委屈的眼泪泓然欲滴。
有时眉也被允许和小伙伴们一起淘。一群小鬼象蝗虫一样,所到之处鸡犬不宁,正
是半懂不懂鬼见也愁的年纪。这不又去闯祸了:瞅著小水库边刚捞上的一桶鲜鱼没人看管,
不管三七二十一蜂拥而上,每人抢了一条。
除了眉,无辜地在一旁杯水车薪螳臂挡车地念叨:“这么做是不对的。爸爸妈妈说
过了不许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又哪有别人能听得进去。
一群人正兴奋呢,猛然间听到一声暴喝:“站住!”一个黑铁塔般的大汉不知何时
平地而起,“你们这群毛孩,敢偷东西!还想跑?没门!”眼疾手快地擒来几个见势不好
想脚底抹油的小滑头,顺势关进水库边的小屋。“真是反了!好好反省反省!看我不把你
们家长找来!”
小黑屋里只听胆小的眉又是委屈又是得理不让人地带著哭腔说:“早告诉你们,偏
不听...”一帮人也只是惭愧地耷拉著脑袋,心里只想著快到午饭时间没能及时回家一会儿
家长不知得怎么骂呢。
过了一小阵,只听门锁稀里哗拉一通响,黑大叔随著耀眼的阳光出现在门口:“好
了,下次可不许再偷东西了。快回家吧。”又冲著眉说:“小姑娘,你真的没拿?好,好!”
于是眉有惊无险并且额外地得了两条小虾--作为她诚实的奖品--回了家。藏和顾家
问清了缘由,也很高兴,把青虾拿点油盐炒得通红,让眉独享。眉又爱不释手叽叽咕咕了
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将它们吃下肚,觉得是这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鲜甜的虾。
眉五岁半时赶上军区试办幼儿园,不然总担心一帮皮猴放了羊,不知啥时淘出花来
让大人七上八下地心里不踏实。眉每天兴高采烈地去上幼儿园,多半是因为在幼儿园受到
的表扬可远比家里多得多了,作为好咬尖的老么,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成就感呢。
画画,可以随心所欲,不象老师教得那样画盛开的花朵,而是画藏教的含苞欲放的
花骨朵,就能得到老师的表扬,而且画还能贴在墙上秀给同学和家长看,也是作为幼儿园
的一种成绩吧。吃饭,吃得又香又快,不象在家里要大人追著屁股喂,每一口那叫难。午
休,只要飞快地上了小床,脸朝墙背对老师闭眼假寐,就能听到老师啧啧地对其他小朋友
说:“你们看眉,真是榜样。“
起床也要比谁动作快的,眉生性动作慢,但却十分的争强好胜,生怕比不过大家当
最后一名,有时使点恶作剧将邻床好友的鞋藏在床下--反正她中午睡不着的,有大把的时
间--每每起床时好友大叫“我的鞋呢”,眉就心中窃喜从容不迫地穿衣着袜。人之初性本
恶可见一斑。
因为眉在家里和在幼儿园的表现有天壤之别,尤其是吃饭一项。藏与顾家狠狠心,
决定晚饭也让眉在幼儿园里吃完了再接回家。那天并没有特别告诉眉。往日家里总是很早
就来接眉的。幼儿园里是连哪个小朋友被接得早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毕竟看着小朋友越
来越少可不是件好受的事,好象爸爸妈妈从此就不要了自己似的。眉往日常常就得意洋洋
被哥哥姐姐一到了五点就头一个带走。今天横等竖等,几次站起身来并扬言说下一个家长
就一定是她的,整得素日同她交情不错的老师终于不耐烦了,“眉你坐下!今天你家人要
你吃过晚饭才来接。”眉登时傻了眼,一张小脸有红有白,阴晴不定,强忍著尴尬坐下来。
晚饭吃得也不如平常在园里那么又快又香。好容易强来接了,出了园门,终于忍不住哇
得哭了出来,回家小小的发了通脾气。但既是家长决定了,也的确觉得有效,眉虽然不情
不愿,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因为不挑食了,原先的面黄肌瘦,先天不足,渐
渐被红润圆胖了取戴。藏和顾家两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老么么,总是自己的一块心头
肉。更何况又是为她吃尽苦头。
短短半年倒也学了不老少的名堂。唱歌,跳舞,画画,做手工,讲故事,饭前便后
洗手的卫生习惯…小孩儿就象是张白纸,学得快,学到的也清清楚楚地显现著。最后半年
后的毕业汇报演出,是先换了藏族女子的服装,粉衬衫,腰前束几乎拖地的五彩小线毯,
在火炉江城著名的酷暑中,淌著汗拖著小板凳穿过家属区各色好奇的目光,来到军区的饭
堂兼礼堂。然后中间赶场还要匆匆忙忙地换上纺纱女工的服装。眉的骨架本来就大,现在
心宽体胖得连最大号的也只能在大汗淋沥中勉强套下,手忙脚乱地扯著家里的红纱巾上了
场。结束了有军区领导特地著人买来的奶油冰棍,平均每人两支还有富余。三伏天的冰点,
真是惬意啊。
到了秋天,藏带眉去了趟附近的小学。小学的年龄线是要六岁过四个月,眉差了两
月。但是当管报名的老师问眉会不会从一数到十而眉却轻轻松松数到了一百--其实中间连
蹦带跳,并不是很确切的,但大人总不计小孩的这些过失的--觉得孺子可教,就破格收下
了。
眉从此开始了漫漫求学路,纵近三千公里,横跨太平洋,时间漫长长达两轮,长得
眉绝望地觉得这半辈子就只会当学生。此是后话。
顾家(廿一)
眉一入学,就作了班干部--学习委员,大小也象个官儿。
不过一年级小P孩可不理会这个。第一天,眉身后的淘气男生就开始无穷无尽的揪起
眉的马尾巴,乐此不疲。
眉总是忍无可忍地举手告状。
班主任语文老师姓杜,刚从师范毕业的一个年轻女子,这在八十年代初也是高学历
了。脾气却是不一般的不耐烦。看着眉执着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她精心准备的教
学,终于爆发了:
“眉你总举什么手!?告诉过你了,他揪你,你就揪他!你怎么就是不听!”
眉大骇。从此再也不敢因此而举手了。
也是,文攻武斗乱世之中生存下来并且得以发展的弱女子,必又过人之处。有时候,
狠和泼辣远比温柔和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有力的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来
如此。
乖乖女眉终于有一天,当后座男孩又一次没交上作业的时候,伸出纤纤食指在他脑
门上恨铁不成钢地狠呆呆飞速一点,堪比一阳神指,或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力
道之大,男生的脑袋都被点得摇晃了起来。两小各自惊呆了。回过神来,眉心底有
点内疚,更多的是报复的得意和摇身做强者的美好感觉。
顾家(廿二)
眉上起学来好象并不吃力。每天晃晃悠悠和姐姐穿山越水,胜似闲庭信步。
炮兵军区和其他空军军区什么的在一群山坡上,学校在另一座山脚下。中间是个大
湖,一个工厂,一个小镇。
眉喜欢下雨天湖上低旋的翠鸟,它们怎么能那么斑斓地好看呢?
去学校要抄近路就得穿工厂,工厂正座落在湖面上。
小镇有个糖果店,拿几分钱或者半两粮票就能换十粒酸酸甜甜面上裹着莹白糖颗粒
的五彩的葡萄软糖,好吃的很。外边的土路有时是菜市场,有大人买了竹笋拎着走
的。
因为这个竹笋,眉还纳闷了很长一阵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东,因为部队和家里
从来没见过有吃这个的。有天在大院玩耍时眉在一从竹林中发现了类似的一个,只
是更粗更高大。眉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把它拔出来,未果。眉于是费解的在心里
嘀咕了一下大人们的傻,也就作罢了。她又怎么知道,能吃的笋是要鲜鲜嫩嫩埋在
土中的不能接触空气的,一旦破土见了阳光空气就会是不能吃的苦笋,更何况那高
大的那个明明是个初长成的竹子嘛。
好日子并没长久。眉对b, p, m, d, t, l浑然是没有感觉,只是觉得枯燥,再后头
的平舌卷舌就更抓瞎了。父母是南方人,本来普通话就不标准,而且这些向来是不
区分的,辅导开小灶是指望不上了。
有天小测,老师让把所有桌面上的书收起来,放在桌肚里。眉对这小测心里直打鼓。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当听写正在进行时,老师猛然发现眉手上漫卷的正是课本。顿
时天崩地裂。眉被勒令去办公室罚站。天近黑了,别的同学都回家了,眉不得不哭
着承认自己错了。一路的强忍,直到半道碰到来接她的哥哥,问她为何今天意外的
晚。眉终于坚持不住,羞愧地哭倒了。
从此以后,眉知道了不诚实,那怕是被人误认为不诚实,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作弊”两个字,是再也没能够诱惑她了。即使到了中学,周围的同学时不时地偶
尔为之,眉也不为所动。没有杀伐决断的承受能力,还是作自己的规矩老实人吧。
顾家(廿三)
如果按照流行的星座血型理论来分析,藏是现实的求全责备的A型魔羯,顾家是对子
女粗养粗放的O型天秤。而眉恰恰是多愁善感的巨蟹,作为老么生活上被无限宠溺娇
惯,敏感灵魂对感情的强烈需求却常年地被忽视了。
啊是,哪家父母不是竭尽全力给予子女力所能及的呵护--伟大的,绵绵不断的母爱
和父爱。可是藏和顾家那一辈人,却很少想过他们无条件付出的不一定是子女最需
要的。
也许真正疼爱子女,是尽早教会他们独立谋生。最深的疼爱是知道何时该放手,如
何放手,让小人家们的自信得以发展。却又是在个可以控制的环境下,而不是一下
就是面临复杂社会的震惊和相伴而来的失落和无助。这,太是门艺术了。
眉是下定决心作个有求必应唯唯诺诺听老师的话跟少先队走的顺民。然而天不遂人
愿--人生不得意者十之八九吗。眉是想严格执行老师下达的正式非正式的每句话,
这边厢藏和顾家有自己拖家带口过日子的烦恼,谁还能真正留意一个6岁多女童心里
想的是啥?有着什么样的难堪和苦闷?
一次眉得令要用那种四道横线的拼音本作作业,心不在焉的藏买来的却是两道宽横
线用来写汉字的那种。眉顿时不依了:这跟老师再三强调的差老鼻子了。再说怎能
写出漂亮的拼音?又哭又闹,撒泼打滚。
藏正为别的事情烦心呢,这下可点燃了导火索,不由分说气不打一处来地将不堪一
击的眉拎过来胖揍一顿--是不是从此就开了眉挨揍的先河?
这下眉是老实了,虽然哭哭啼啼却也只是暗自神伤,其实小小心里羞惭去死的心都
又了--毕竟是嘛事不经的小P孩,以为违背了老师的意愿天就要塌了下来,脸皮之薄,
说是无地自容一点不过分。
而风里来浪里去经过多少沧桑的大人们从何而知?在他们看来,养家糊口是一等一
的大事,所以钱是断断能省就省的,不能让关键时刻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作业本
是两道还是四道有啥个重要?大不了,咱熬夜花时间给小姑奶奶您给多打上两道还
不成么?就这P大点事,至于折腾个鸡飞狗跳么?这个小孩,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体谅
大人呀。
于是眉第二天果然带了自己打的二变四的“拼音”本去交作业,胆战心惊地察看杜
老师的脸色。幸好,老人家只是眼皮抬了抬,并没有借势发作。最近不知为何她善
解人意了许多。眉这心里七上八下打着的吊桶才安稳的落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仿佛过了人生一槛。她那是哪晓得,这个“槛”实在不是什么,连平地上的一个塥
脚的小石子都不算,充其量只是粒让人不太舒适的砂子。正常的处理是忽略不计,
连鞋都不值得为它除下。
另一个塥人的砂子事件是蓝裤子。白衣蓝裤,不成文的学习制服,倒是难得的能统
一。
可是眉作为家中老小是没有这样的福份的。那年头,布可是要布票来买的,布票多
珍贵呀,尤其是一大家子,5口人呐。
所以眉经年穿的是条老家家织土布由顾家踏着缝纫机自己裁剪缝纫出来的,是黑黄
绿等等各色杂线的混纺。可是说什么,称这是蓝裤子那纯粹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掩耳
盗铃自欺欺人。
但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反正是变不出蓝裤子给眉的,不管眉怎样着急说:老师说
了,三令五申,这是个大的活动,合唱,我在第一排,一定得穿白衣蓝裤...
不情不愿终于去了学校的眉于是不情不愿地被无奈的老师从第一排换到了第二排,
这样她的混纺裤子就不太扎眼。这在眉看来,是天大的没面子的事,却无力改变什
么。
Life sucks, some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