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曲（四）

霓裳羽衣曲（四） 安宅仁永远不会忘记和云裳的第一次相见。 那年，他十六岁，已是高高壮壮的一个小伙。 那日，他紧随父亲安大人身后，转转曲曲，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 门洞，到了一个幽幽暗暗的花厅。 一个稍显忧郁，面目清翟的中年人在此等候。见到来人，轻叹口气，领出一对双髻垂髫的 女孩来。 稍长的那个不过十余岁，娇娇弱弱，仿佛风吹吹就倒，却拼着命搂着一个几乎和她一边高 的古琴，清丽的瓜子脸瘦得只剩双黑白分明仿佛会说话的大眼，露出尖尖的下巴颏和伶仃 的美人骨，益发楚楚动人，我见尤怜。然而少女冰冷镇定的眼神却明明是一副据人于千里 之外的神态。年幼的那个只是紧紧牵着姐姐的衣襟，大眼睛里滑来滑去的一汪泪，只是强 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安某来迟了”，只听安大人道。“安某立誓：今生若让我遇见了那个恶人，定将他千刀 万剐粉身碎骨，雪小姐身仇！” 安大人须发竞张，义愤填膺。 只见小的那个女孩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泉涌，抽噎了起来。大的那个吃力地腾出一只手来 ，默默地替妹妹抹去眼泪。 “小姐放心，安某倾家荡产也会营救出小姐。”安大人恢复了平静：“大小姐，您和犬子 有秦晋之约，八年之后，不管您身在何处，都是我们安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被称为大小姐的冰冷眼神仿佛渐渐开始解冻。 这时一旁的安宅仁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举动。只见他趋身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 纸包，打开了，是一只尚有余温的牛肉馅饼，俗称西施舌，正是他中午打尖时舍不得吃留 下的。 “二位云小姐，这是宅仁特地给留的”，宅仁说话间已将饼分作了两半，很恳切地递给她 们，“吃吧，很香的。宅仁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馅饼，想着妹妹们也一定爱吃，就给妹 妹们存了一块。从今往后，宅仁就是大哥，宅仁要是有一碗饭，妹妹们就各得半碗；宅仁 要是有块屋檐避雨，绝不会让妹妹们淋着。” 云裳的眼神终于愈来愈温柔，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爬上脸颊，聚在尖尖的下颌，任由宅仁 温柔地抹去。 “大小姐，您要哭就放声哭吧，哭了心里就舒服了。宅仁愿意把肩膀借给大小姐。” 这句话终于打垮了云裳所有的骄傲和多日来强撑的坚强。云裳再也没忍住，伏在宅仁温暖 宽厚的肩膀上痛哭了起来。一手还紧紧攥着古琴，仿佛攥着往日家的温度和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