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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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惊
周五下午，陶幸梅和老公富庄请了假，在国际机场接到了父母和妹妹陶幸芳。这是父母和妹妹首次来美国，他们持探亲签证，有效期3个月，可以玩个痛快。陶幸梅是美国公民，早就申请了妹妹移民，排期还剩10年。而父母是直系亲属，申请移民无需排期，审批会很快，而父母刚退休，并不着急移民，先来美国体检一下生活，如果习惯，幸梅将马上为父母申请调整身份，数月后，父母就能在当地的移民局进行面试，通过后就会获得绿卡。于是，父母和妹妹一块申请了探亲签证，计划在妹妹暑假时赴美。本以为妹妹单身，在读大学，会被拒签，没想到签证通过了，真让一家人喜出望外。
富庄开着韩国现代SUV轿车，载着娘家人上高速公路。多年未见的一家人有说有笑，亲昵之极。父母对女儿女婿的现状很满意，唯一不喜欢富庄的英文名John，后面加上姓，读成John Fu，和junk food（垃圾食品）同音。父母望着车外的远景，笑称美国没多少高楼，房子稀疏，远不如中国的二线城市。10分钟后，车下高速，进了街道的马路，父亲感叹道：“现在看近景，美国的居民屋都是两三层，太低了。”母亲却摇头笑说：“No! No! No! 两三层好啊！舒适又安静，我就喜欢，幸芳，你说呢？”幸芳笑着点头说：“对对！我也喜欢人少一些，楼矮一些。咱家的公寓楼三十多层，一百多户，平时很吵，电梯也很挤，要等很久，车位还经常不够用。”
正说笑间，车停在路边等红灯，富庄的车子是第一位。这时，有十几个人结伴过马路，有黑人和白人，他们举着牌子，齐喊口号。坐在后排的父母吃了一惊，问这班人是干什么的。富庄刚想回答，太太连忙笑着摇头摆手阻止，回头问妹妹：“幸芳，你英文OK吧？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幸芳视力好、听力好，盯了一会儿，笑说：“哦——中学老师罢课，要求加工资。”父亲摇头叹道：“唉——为人师表，竟然如此不端，都不上课了，有没有顾及学生和家长的感受？有没有顾及社会影响？”听到这话，三个晚辈都感到愕然，母亲沉默。幸梅刚想解释，幸芳抢先说：“爸！为人师表怎么啦？老师也是人，也要生活，都知道美国通货膨胀，他们要求加薪怎么啦？游行示威在美国很正常嘛，有啥大惊小怪？总比一大群老师，跪在市政府大楼外讨薪，让学生长大后也学着下跪讨薪有尊严吧？”父亲尴尬无语，母亲瞪了幸芳一眼，暗示她别乱讲话。幸梅回头冲妹妹笑了笑，表示赞同，富庄也在暗笑，他也欣赏小姨子的直率，并认同她的观点。
富庄把家人送到公寓，又开车将幼儿园的儿子小富接回家。公寓是租的，两室一厅，富庄一家三口暂挤一室，父母住另一室，妹妹在客厅住伸缩床，用屏风围起。父母因为时差和长途劳累，澡都没洗，倒头就睡。妹妹倒挺精神，好奇地四处看，感叹这片区的公寓都是两层高、十几户，好宁静、好干净啊。
2、二惊
次日周六，富庄开车载家人去风景区旅游。不料半路大塞车。“哎呀！前面过不去了，大概有几百人游行示威，举牌子，喊口号，还有很多警察围着。”富庄说。父母大吃一惊，问那些人为什么游行。这一次，没等姐姐问，妹妹抢先说：“非法移民抗议大抓捕呗。”
“呵呵！幸芳，这么远都看得见牌子、听得见口号。”幸梅笑道。
“嗨——这么远哪能看得见、听得见？我猜的，这么多人游行，只能是抗议ICE抓无证客，全世界都知道。”
“ICE是什么？是冰吗？”母亲问。
“呵呵！ICE不是冰，是移民和边境执法局，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的缩写。”幸梅解释。
“天哪！美国的一条街上，竟有这么多非法移民。”父亲惊恐地说。
“那全美有多少非法移民？抓得完吗？”母亲惊讶地问。
富庄摇头笑说：“他们不可能是非法移民，现在大抓捕风声鹤唳，非法移民都像惊弓之鸟，不敢上班，不敢上学，不敢看病，连出门购物都怕，哪还敢上街游行？不正好撞上ICE的枪口吗？”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他们大多数是非法移民的亲属，或与非法移民利益相关的商业组织。”
“啥叫利益相关的组织？”父亲问。
“本市最低时薪为17元，一些商家雇用非法移民只付8-9元，非法移民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汇钱给祖国的亲戚。”富庄解释道。
“其实现在游行的人数变少了，上个月多好几倍呢。”幸梅说。
“那些非法移民都是怎么进来美国的？”母亲问。
“有的坐船偷渡，有的持探亲或旅游等签证来美，滞留不归，有的干脆从美墨边境闯关入境。”富庄说。
幸芳摇头叹道：“我的排期一共要十几年，而且必须老老实实在中国等呢，他们倒好，一脚跨入，直接‘黑’下来。”
父母摇头，一声叹息。
幸梅说：“算了！咱们今天去另一处景点吧。”
富庄驶离大路，进了小街，离开了这个区。
3、三惊
一家人逛了几个旅游景点，吃了当地的美食，总算压了惊。
周日，全家去沃尔玛超市，买了一些食品和冷冻牛奶。结账后准备出门，突然，父亲望见收银台对面的墙上有几十张儿童相片，问幸梅原由，幸梅说是失踪儿童，父母大吃一惊。“天哪！本市有这么多失踪儿童。”母亲惊恐地说。
cooler，便携式冷冻箱。
富庄推着购物车去停车场，将几盒半加仑的牛奶放入轿车后备箱里的一个很大的cooler，是便携式冷冻箱，里面放了许多冰块，可以保鲜牛奶和肉类。父母问何必要这样做，超市离家很近嘛。幸梅笑道：“不急，咱们还要去另一家大卖场——山姆会员店，它是沃尔玛旗下的大型超市，面积比沃尔玛大，专卖大包装的商品，很便宜，国内也有山姆会员店，听说也很受欢迎。”
一家人到了山姆会员店，这是货仓式的超市，很高很大，进门要出示会员卡，或用手机调出山姆的APP。一家人又开开心心地采购了一大堆东西，不料出门时又发现墙上一大片少儿失踪公告，父母又被惊吓到了。富庄和幸梅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劝慰父母。
周二，幸梅下班，从公寓的信箱取出一叠超市快讯单回家。幸芳好奇，拿过来看，发现包裹着快讯单的一份商业广告的首页，竟然有一个失踪少女的两张相片，左边是失踪时的相片，附有姓名、出生日和失踪日，右边的相片用电脑推算出现在的长相，并注明，若有发现请联系某号码。幸芳将这一发现告诉父母，父母吓得目瞪口呆，这应该是本区的失踪人口啊。幸梅说：“美国还有安珀警报短信，是警方群发的，声音是蜂鸣叫，非常尖锐，全是报告失踪人口或车辆。”父母又吃了一惊。幸梅继续说：“安珀警报，是纪念一位9岁的女孩安珀，她在1996年被绑架杀害，安珀的英文Amber，恰好是America's Missing: Broadcasting Emergency Response的缩写，也就是，美国失踪人口：广播紧急回应。”。父母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还有，我在脸书也关注了本地警方发布失踪人口公告的账号。”说罢，幸梅又调出脸书APP，找出警方的账号，一滑拉，好多失踪老人，都有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发色、眼色、衣着、相片等信息。父母惊恐不已，父亲摇头叹道：“我们在超市、快讯单、短信和社交平台看到的，全是本市失踪人口，那全国呢？美国真的太不安全了。幸梅，你和富庄在美国生活多年，难道一点儿也不恐惧吗？”幸梅笑说：“爸！信息越透明，人就越不恐惧。”父母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旁边的幸芳微微一笑说：“爸妈！中国最近有两条新闻，一则是中国寻亲网china-seek.net将于2025年5月1日停止发布新的寻亲信息，并于2025年7月15日关闭网站；另一则是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儿童大器官移植中心成立。”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机调出相关报道。父母看罢又惊呆了，面面相觑。
“咱们也不吹不黑，中国公安部自2016年启用了团圆系统，这是一个发布失踪儿童的平台，在政府、地图、支付宝、滴滴、高德等APP推送。”幸芳补充说。
父母愣了半晌，幸梅笑了笑说：“其实，中美各有不同的发布渠道，只是美国两大超市的墙上密集张贴失踪儿童启事，非常震撼和有冲击力，这就好比，你把中国寻亲网的信息张贴在超市墙上一样，只不过爸妈平时很少上网，不知道有这类网站而已。中国寻亲网即将关闭的新闻我看了，但只是关闭这一家，其它的寻亲网还在呢。”
父母似乎有点明白了，缓缓点了点头。
四、“吃”惊
接下来的日子，是富庄和幸梅的工作日，父母和幸芳在家做家务，一日三餐，鸡腿、鸡胸、排骨、瘦肉、牛、羊、鱼、虾、蟹、贝等，以及各种中、西蔬菜、水果，天天轮换，肉、菜、水果的食量几乎是在父母妹妹在中国日常的两至三倍。上次在山姆会员店买了一箱鸡蛋，共60枚，父母惊呆了，问干嘛买这么多。幸梅笑说：“我们习惯早餐吃蛋羹，晚餐吃番茄炒鸡蛋，每人每天吃两个蛋，现在咱们有6个人，5天就能吃完60个蛋，不算多，现在禽流感过去了，鸡蛋降价，60只鸡蛋才14元，大把顾客都是买一箱60只鸡蛋吃个痛快，呵呵！”富庄笑呵呵地接着说：“还有牛奶，也很便宜，也可以喝个痛快，你们尽管喝，我们一家三口习惯早晚喝一杯奶，每杯300毫升，一天就是1.8升，几乎是半加仑纸盒装的量，也就是1.89升。”
左图：1加仑牛奶，3.78升，胶罐装。 右图：半加仑牛奶，1.89升，纸盒装。
“姐夫，我要喝3杯。”幸芳调皮地说。
“哈哈哈——只要你肚子受得了，一天8杯水的量，换成8杯奶都行。咱们华人，尤其是在中国长大，后来移民美国的人，肠胃远远不如西人，西人拉开冰箱，取出1加仑大罐装牛奶直接大口大口地灌，像喝水一样。”
父母惊掉了下巴。
“唉——姐夫，那咱们现在人多了一倍，为啥不买1加仑的大罐奶呢？”
“1加仑是3.78升啊，接近4公斤，很重的，咱们不如西人块头大、有力气，况且，1加仑的奶全是塑料罐装，开罐后须在7天内喝完，而半加仑的奶大多数是厚纸盒装，开盒后须在14天内喝完，保鲜时间长。虽然现在人多了，但各人体质不同，喝不同的奶。我比较胖，喝无脂奶，你姐苗条，喝低脂奶，小富喝儿童成长全脂奶，你和爸妈身材中等，为了健康，建议你们和幸梅一样，喝低脂奶，脂肪含量2%，如果你们肠胃不适应，可以改喝1%的奶或无脂奶，也可以喝不含乳糖的奶。”富庄的一番话，让父母和妹妹惊讶地笑了。
“没想到牛奶还分得这么细。”父亲感慨道。
“还有更细的，比如有机牛奶，很贵，也分了全脂和低脂。”幸梅说。
“还有半糖奶，糖的含量少一半，适合高血糖人士和糖尿病人，同样也分全脂和低脂。”富庄道。
“还有不含乳糖的奶，也分全脂和低脂，适合乳糖不耐受、容易拉肚子的人。”小富一本正经地学着父母说话，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五、暗访
一周后的周一，幸梅带着幸芳去附近的美甲店，幸梅在这儿当美甲师。两姐妹装作不认识，姐姐让妹妹坐在沙发上，认真地为妹妹做美甲。幸芳一瞥旁边，有个白人妇女竟然在做脚趾甲美容，幸芳差点笑出声。服务完毕，幸芳大方地去前台付了钱和小费。
幸梅下班后，笑问幸芳体验如何。幸芳笑道：“姐，美甲不难学，也不难做，至少，比按摩师轻松多了，我很有兴趣，也很有信心。”
“美甲师一定要培训、考证，入门时薪21元，每次服务的小费2-5元不等，看服务的质量，和顾客的满意度，如果你干得好，又肯加班多干，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月入5-6千，按本市的标准，就是中产阶级。”
“啊？！真的？！美甲师，中产阶级！”
“美甲师算个啥？你姐夫开卡车时薪29元，不加班也达到中产水平。”
“Oh my god!”
“妹妹！你和爸妈探亲期间，吃住我全包，爸妈说住得挺习惯，我打算申请他们转身份。等他们拿到了绿卡，也是吃住全包，因为他们要带小孩、做家务。而你呢，排期还剩十年，我丑话说在前，就算暂时没工作，也要摊1/3的租，美甲学费不到2000元，要学250小时，考证费15元，如果你付不起，我可以先借给你。如果你对英文没信心，可以报中文班。”
“嗨——我可以报英文班嘛，我对自己的英文有信心。唉！姐！十年之久，我要是结婚生子呢？”
“我会向移民局申请增加亲属，排期不变。你带了丈夫和小孩，家里会非常挤，加上你外甥长大了，要有独立空间，所以，我会为你们找平价旅馆暂住，你们要尽快找到工作，我再帮你找附近的公寓。”
“姐，咱学校不是985、211，专业也不热门，目前国内经济下行，毕业后可能很难找工作，但我会一直坚持学英语的。”
“放心！你有经济困难，姐一定会鼎力支持。”
幸芳欣喜地笑了，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文/关月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