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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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文革记忆

(2024-08-20 09:09:08) 下一个

一个“小保皇派”经历的自贡文革

魏 永 康

文革开始那年,我刚好12岁,还是小学六年级学生。

作为这场所谓“史无前例”文化革命运动的亲历者,参与者,自己年近古稀,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文革那些经历。思索之余,总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当年往事用文字记录下,为这段难得的历史留下一点真实的个人记忆……

?1968年6月,我在自贡市东新寺小学上六年级,距小学毕业还差一个学期。正当我和班上同学,对即将到来的中学生时代满怀憧憬时,文革运动爆发了。仿佛一夜之间,原先平静万分的东新寺小学,墙上张贴出“揪出牛鬼蛇神”,“打倒校长姚奉章”之类,令人触目惊心的大字报和大标语。

紧接着,在校园内外的辩论会,批斗会,标语,传单,大字报铺天盖地,到处是吼叫声,欢呼声!火红的年代,还真有点天翻地覆的“火红味道”。

随着姚校长及所谓“牛鬼蛇神”老师被揪斗打倒,学校停课了,全校学生散伙,回家

闹革命。

在当时,“革命”这个闪闪发光的名词,让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学生,难免产生一些冲动和幻想。我们这些小学生,未曾有过当年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壮举,也没有父辈们为建立新中国冲锋陷阵的经历,一直心有遗憾与不甘。如今,能够亲身参加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那种狂热之心可想而知。

? 不过,我周围这些住在银行系统机关大院中的孩子,因很多人父母“有问题”,不够加入红卫兵组织资格,整天在家陪父母提心吊胆,显得极其老实。

? 这是一场触及每个人灵魂的大革命。我兄弟俩,积极投身到这场伟大运动中,为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而奋勇前行。首先,我俩主动组织起并参加符合我们自己“红小兵”身份的革命群众组织。琪次,认真发传单,抄写大字报,自办简易油印刋物,热情呕歌宣传毛泽东思想。我们还多次去市中心英雄口,在“炮打司令部广播电台”的高音量喇叭声下,与不同观点的对方辩论。

文革早期,另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是“革命大串连”。最初,是革命小将大串连,很多同学跟随哥哥姐姐们,免费乘车上北京见到了毛主席。也有步行大串连,去延安、井冈山等革命圣地传经送宝的。

我们这些“红小兵”,以羡慕的眼光,看到他们胸前佩着多种领袖像章,执手电筒,背军用水壶,去“革命大串连”,最后满载而归。个别高一级的同学,戴军帽,着军装,扎腰带,红领巾被红袖章所取代,炫耀中更显得神气。银行系统机关大院中的孩子,大多数在整个革命大串连期间,走出门最远的地方,仅仅是成都,或邻近周边几个城镇。

自贡文革初期,斗争矛头还没有直指“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简称走资派)之前,主要是“破四旧,立四新”,揪斗牛鬼蛇神。

记忆中,家门口一带,最早被抄家揪斗的,是六十多岁的地主兼工商业管制份子余碧琼,尽管我对这个整天神经兮兮,唠唠叨叨的缠小足疯婆子印象不好,但见到她被凶神恶煞的红卫兵抓起来,喝令其长跪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场景,还是有点怜悯之心,感觉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对一个老年人。

? 闹市正街上,先后揪出了两个相邻的倒霉“黑店老板”: ?其一是戴起纸糊高帽子,站在高凳上低头认罪的“黑凉粉店老板”。就不多说了,因为批斗她的罪行较简单,就是说她用“洗脚盆装起凉粉”,卖给广大工农兵群众吃了。

对第二个“黑书店老板”(名陈劲秋),要多记一笔。应该说,我是在他经营的书摊上,看一分钱本的连环画书长大的。为节省成本,我还耍小聪明,快速翻阅一本连环画后,与同坐一条长板凳上的小伙伴,互相交换多看。而秃头瘦精精,戴付厚玻璃近视眼镜的陈老板,也是睜只眼,闭只眼,持宽容默许态度。

当被抄家批斗时,他被戴纸糊高帽子,跪在地上写认罪书。脸上被墨汁涂抹打了黑叉叉,胸前身背还挂起有他黒名称的牌子。陈老头的私人藏书,被堆积在店门前,管它是青少儿读物,还是古籍善本,一骨脑地扯烂用火柴点燃,就此灰飞烟灭。

也不知当年在现场那群英姿飒爽的红卫兵们,如今是否有所反思?焚书毁灭文明,是历史的倒退!

随着文革的深入开展,“首都红卫兵南下长缨队”来自贡,点燃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火种。除学校之外的市区,农村及各单位,也纷纷成立了造反组织。自贡文革期间的革命群众组织派系并不复杂,简单划分即为多数人与少数人的两大派别(所谓造反与保皇两派),后来,这两大派也形成势不两立。

“自贡五军一兵,”(即:红卫兵战斗军,红色工人战斗军,红色农民战斗军,红色机关战斗军,红色教工战斗军,文化,文艺界统称“红色文艺兵”)对多数人的造反派组织动辄抓人,打人,让人挂黑牌游街,搞打砸抢的过激行为很反感。

受父母观点影响,我们全家人无一例外的选择站在了这个由少数人,后来被认定是站错了队的保守派群众组织一边。

?毛泽东当年给中央军委副主席林彪指示:“军队应出面支持广大左派群众。”自贡驻军人民武装部李政委支左期间搞“一边倒”,明确宣佈“五军一兵”是保守派组织,直接形成了后来两大派别势力的悬殊。中央文革主要负责人陈伯达当时引经立论的评议,蜀地四川局势是“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未平蜀先平。”在1968年的蜀地四川三个直辖市,成都,重庆两城市因派别动真枪真炮搞武斗损失特别惨重,包括川南自贡市周边的宜宾,泸州,隆昌等地,这些二级城市的武装斗争也干得很凶狠,唯独只有自贡按兵不动,这是文革武斗中最温柔的一个蜀地省级直辖城市。

? ?“自贡市文攻武卫指挥部”就挂牌设立在家门口正街上盐业历史博物馆,人民武装部对面,每天持枪站岗的,进进出出的全是佩真家伙的造反派民兵,该指挥部虽然没得能够与他们叫劲的对手在本土搞“武卫”,但也曾指挥,组织过兵力去泸州帮忙打保皇派“麻匪”。

还加封过派往支援参加武斗而被打死的丁德华等人为“烈士”(估计没得抚恤金),并隆重举行了全市追悼会,把俘虏的几个泸州“麻匪”五花大绑梱起游街后,跪在追悼会台下,一排五六式步枪朝天鸣放完一梭子弹后,把被俘虏的“麻匪”吓得脸色土灰。

我耿直厚道的父亲,一个曾经历过战火的真正军人,在“自贡五军一兵”被宣佈是保

守派组织并予取缔之时,他没有放弃自己最初选择的观点。作为“红色机关战斗军”中的

普通一兵,坚持到最后。至到该军被土崩瓦解,大势己去,“坏头头”们纷纷写了“脱离申明”之时,他还敢把军旗,公章,及一大堆所谓“黑材料”保存起来,望东山再起。

其理由是住守金库重地,一般人不敢来冲击。至到最终,由银行内部造反派出面抄

家搜出“罪证”,并作为战果“示众”,他都没有低头认过罪。(这段经历我没在场,由小

我一岁的胞弟永良在家全程见证。)

?我当时是“自贡红小兵”(隶属“红卫兵战斗军”部)自流井勤务员,自称“少共师师长”,被造反派们视为“小老保坏头”。在造反派得势的大环境下,就是不遭“取起”,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当时,在父母的劝导下,我还跟随“自贡五军一兵赴蓉上告团”(其成员多数是该派组织头头及骨干分子)赴成都,申诉上告自贡驻军“支左不公”的情况。寄望于观点倾向“五军一兵”的成都军区梁兴初司令员秘书张洪志,向省军区领导反映情况,爭取平反,恢复革命群众组织合法地位。

“自贡五军一兵赴容上告团”,当年被成都军区“革命群众接待站”安排驻扎在省民委招待所(今成都市永陵路)。“上告团”成员多为“自贡五军一兵”头头及骨干分子,包括有“红色工人战斗军”军长陶里高,“红卫兵战斗军”红十二团团长余水生,“红色文艺兵”一号勤务员李家雄等二十多人,住的是草席地通铺。

每天上,下午开伙,有军区后勤解放军,用人力三轮送来的渗有高梁,玉米蒸煮的大锅饭菜。赴容上告时间,大约半月有余。

但是,此案结果肯定是铁定的。不久,中央军委正式授予了自贡市人民武装部为“全国支左红旗”。中央认可的,那个敢反对?返家之时,各单位的革命造反派,正为夺取政权之后进入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争夺名额,也无暇顾及过问我这个“小老保”了。

?在这场触及人人灵魂的红色风暴中,三忠于,四无限,早请示,晚汇报,跳过忠字舞,唱过样板戏……见过,听过,对过,错过,自己亲身经历过。当年的红色少年一但经历过这场文革浩劫的洗礼,思想即由此定型成熟。

1969年夏季,我退出了文革期间的红卫(小)兵运动历史舞台。在“复课闹革命”的欢呼声中,我们这批小学66,67,68级连续三届毕业生,统统返回学校,成为初中在校学生了。

? 一年半之后,我就此告别学校,从自贡市第一中学校门走出,奔向广阔天地,上山下乡,插队去了川南乐山农村。

? 文革,戕害了与我一样的无数少年,热血青年。同一路走过来的我们这辈人,对这场重伤文脉国本的运动更要有清醒的认识,必须存史,汲取教训,警示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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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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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 ? 魏永康,男,自贡市1970级初中下乡知青。1974年参军入伍。2014年

于自贡农业部门退休。收藏爱好者,文史学者。曾任市收藏家协会副会长兼秘书

长,著有《还甲行思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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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利 回复 悄悄话 文革发生年代写错了,可能是1966年,不是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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