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悲观时事

潘晓来信的作者之一。老么咔嚓眼的。不迎合不争论,不自以为是否定其他,不以为掌握真理,只是口无遮拦唧唧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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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怎么才能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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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怎么才能省钱?

                                       2007年10月1日

何必

今天,笔者在180医院感受到了文明服务用语带来的新气象……(略。)

大国庆节的,很是喜气洋洋。人家军报弄出点子这节日的货色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部队医院的医德医风,那是相当的好。

对这点咱是有过亲身体会的。

想来,今天也是个大日子,正好是2002年国庆节我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住院动手术整整5周年,而且,5年前的今天,恰恰是病起发作并引出这次住院的日期。如果按照时间来说,虽然现在是奥斯陆时间的早晨,但却是北京时间的中午,等发布出去,时间也差不多就是我犯病的时刻了。所以,把那段经历拿出来,作为部队医院现状的写照,也是不错的。

这是取材于当时我出院后的记录。那当口还没有什么博客一说,记录下来就是为了立此存照。篇幅还是长了些。不过,我住院的经验,也许还是可以供人参考如何省钱。

2002年10月1日

晚上18点左右,肚子开始饿,但饭还没有做。过了半小时,肚子(准确地说,是肚脐正下方)隐隐作痛。

我在国外时,也出现过类似情况,而且不只是一次,印象中似乎有过好多次,这也加重了我在国外时的恶劣心情。

20点左右,吃饭,没有吃多少,没有胃口,也不像往日那样想酒喝。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以为还是以往那般作痛一会过去了就完事,依然挺着。

21点左右,实在是抗不住了,决定到附近——位于西八里庄的空军总医院去看急诊。西八里庄是我出国前住的地方,每天都能路过这家医院,所以潜意识当中,对该医院有份亲切和熟悉。于今想来,这不过是一相情愿。

打车去了那医院,到急诊室,先挂号。挂号室只开了一个窗口,排了不少人。就是再急的病,也得先排队挂号后再说。而看病需要化验、或者看病过程中需要有其他的类似皮试、以及看过病后为药品交费等都在这一个窗口。由于挂号交钱与其他交费从工作量上说不一样,所以,窗口处理每个排队的人所需要的时间是非常不同的。而这对于那些大节日非得跑到这里来看病、特别是疼得受不了的人来说,待遇是不公平的。

挂上号,还是得在诊室外边等。内科有两个医生,都在看病人。那种等待的滋味很难受。

轮到我,坐到医生面前,简单问了三言两语,让我躺到了那个60到70公分宽的小床上,医生用手按我的腹部,问我哪儿疼。这时,我肚子已经早就开始发胖,他总是让我放松,其实我本来就没紧张,只是肚子膨胀得太迅速,撑得太紧。没两下,他就打发我去做血和尿的化验。于是,又是排队交钱那一套程序,取血和尿,扶着墙再回到诊室,那医生已经给别的病人看上了。找机会与他对面的那个医生搭讪,他让我躺到了诊室的窄床上,在腹部按了按,让我起来,说我疼的时间不够。我半开玩笑地问他的意思是不是我得继续疼下去才好,他连忙说不是这意思,只是现在不能确定是什么病。问我是公费还是自费,我问这有什么区别,答没有什么,只是处方上的写法不同。开了些药,有康泰必妥和颠茄,又打了一针止痛的,还是划价交钱那套程序(对于一个就诊人员来说,看病的总时间里花在医院各职能区域和排队的时间是个不小的量,而这大概会浪费很多的时间资源,也会造成病情的恶化而耽误诊疗,只是患者并不知道而对此不以为然)。

接着又打车回家。但若干时间过去,肚子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以致于经常要到厕所坐在马桶上怀疑会不会是腹泻,那打了的针也不见起作用。其间腹中绞痛,而且明确地转移到肚脐右侧,头顶在厕所墙壁上,猜测着到底会是肾结石、尿道结石、阑尾炎、盲肠炎还是什么曾经听说过的病症。凌晨3点多,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10月2日

8:00

醒来,折腾快一夜,很疲惫。这时明显感觉体温高。匆匆像每天早晨那样喝了一袋豆浆,带上那些前一天晚上就诊的门诊治疗手册和化验结果之类的东西,打车就去了医院。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9:00

还是到那个急诊室(门诊过节放假要到5日才上班,不知道这与银行节日歇业、饭店不许自带酒水那般也属于行业规矩但却从根本上是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就诊的人明显比昨晚要多得多,但开的挂号—收费窗口还是那么一个——这医院真有人为制造混乱之嫌,根据经验也可以判断出就诊人数,但却还是让这帮歪歪扭扭的人挣扎着排队;而这些排队的人,也一条直线把通道拦起来,每个要进出的人都得看准空子穿过去,大家都这么大模大样地做着,于是,文明和道德在对于秩序表面上的尊重(排队)中却缺失着(造成他人通行不便)。

尽管距离前一次到此出就诊间隔不到12小时,而且是同样的未经确诊的病,但还是得排那长长的队挂号。在医生问诊前,先找个护士要了个体温计测量一下,38.5ºC,看来情况不妙。那个诊室里人很多,病人、陪伴者熙熙攘攘,我弯着腰没敢进去;正好碰到昨天晚上那个给我摸肚皮开药的医生,他已经脱了白大褂下班了,我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他说可能是阑尾炎,大概会需要住院。

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住院!这可非同小事,我这辈子,除了1979年那次外,还没有过这种待遇呢;而且,今非昔比,如今是什么物价和医德水平,凭我挣这俩钱,好不容易能刚刚摆脱负债度日的状态,如今却可能要被一向自认为很好的身体再度拖入深渊,想来苦惯了的我,平日节衣缩食不事消费,对于媒体上的广告不屑一顾,属于从来不为消费诱惑所动的主儿,这下可是捣了老巢了;再加上对什么商业保险视如粪土,觉得那都是骗人钱的玩意儿,从日常的经验里和对于社会总体趋势的判断上,认为这些保险不过是寻租的新变种,收钱容易理赔难是普遍现象,而且周围相识很久的人做了保险就六亲不认杀熟宰悉的状况让我十分反感,可现在却要全部从自己腰包里掏钱了。这可是天意?

终于等到该我看病了。对那医生没说两句,马上又是开化验单,血、尿再来一遍。没辙,排队—交钱—取样—拿着那啥也看不懂的结果颤颤巍巍地再到那诊室等那医生给别的病人看过后呈上化验结果,她看了一眼,二话没说,走到门外,对着外科的诊室里的人叫了一声,用着献媚讨好的眼光边说边看着对方,好像是送上了什么大礼那般。外科的一个正在聊天的医生把我叫过去,两句话没说就结论道我患的是急性阑尾炎(这好像确诊很容易),需要住院动手术,让他的手下给普外科打电话请那边的医生来会诊。过了一会,又说普外科的医生正在处理急重病人,让我自己到普外科去找值班医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猫腻——诱骗患者的着数。没辙,在医院,患者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家什,只有听喝的份儿,要不然,可以自己回家去,没人求着你来。穿过密密麻麻排队的、陪同的、呲牙咧嘴哼哼唧唧的人群,回到了户外,弓腰驼背走向更多的痛苦和愤怒。

一路上,就想着这阑尾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非得要手术?手术要花多少钱?得住多长时间的院?4号是我生日,还约好了要去大吃大喝一顿呢。问了熟悉的人,说这只不过是个很简单的小手术,给我印象,大概有个几百块钱就能打发了,可能也就两三天的工夫。

11:00

到了住院部,上到了8层,找到普外科,找到值班医生,姓郑,正在接待另一个刚从门诊过来的病人。他简单问了问我的情况,然后就说得住院。我问他得需要多长时间以及多少费用,他回答7天左右,整个费用要三五千。

三五千!我多长时间才能挣到三五千?这个阑尾炎就得三五千?还是个小手术?这就是医疗改革的成果?三五千甭说对于农民,就是对于城市居民来说,相当于其收入的多少?要不那些我采访过的经济学家们说,改革的成果没有一项是老百姓能享受的,而相反,只是让老百姓承担了本来不应该由他们(我们)来承担的改革成本——教育、住房、医疗、社会保障、就业等等,中国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也就是由像今天这般巧取豪夺所导致的:就这医疗价格,你不干没得选;就这高等教育费用,你上不起就永远呆在社会最底层;就这制度,任凭你多长时间没有工作,谁也不会来往地沟里看你一眼(我从1987年开始有求职证,98年续办时还要补交手续费,但至今那些街道劳动部门大大小小的官员从来没人给我安排过一项工作,哪怕像87年我要求的烧锅炉那种差使)------举个例子,按说,经济高增长应该带来物价水平的上升和就业的增加,官方总是嚷嚷保七保八的,并定下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应该使就业岗位增加100万个,可今年1到5月份表面虽然依然保持了高增长,但仅依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城镇登记失业人口”(官方数据!)就业岗位非但一个没有增加,反倒减少了410万个就业岗位;而5月份以后到现在的情况如何呢?国家统计局不再公布这种数据了!给人们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同时也告诉公众,知情权那纯属扯淡,为了社会安定,负面的情况还是不说为好——粉饰太平嘛。

当然,我是不会耽误那医生的宝贵时间(其实,他屁事也没有,只不过在同另一个犹豫是否住院的公费空军司令部的干部在闲聊双方都在琢磨住院的利害,所以,那急诊外科医生又制造了个谎言,但这又如何?医疗腐败几乎尽人皆知,在如今的中国,如果谁不说谎,倒成了稀有动物了),对那医生说起改革成本之类的废话的。只是,对于三五千的费用忧心忡忡。那医生倒是来得干脆:这费用是物价局规定的,又不是我自己定的,看这病就需要这些钱!

多么理直气壮!可那物价局又是个什么东西?它向谁负责?无非是其上级而准不是老百姓;它规定了就是王法?如果行人在马路上没有按照本来就可能无理的条理行走则撞了白撞的恶法真要是被通过了,那岂不是说开车上路可以找着没有在人行横道上的人撞还梗着脖子说这是法律规定的?再说,我对于医药代表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职业的了解太清楚了,每天每个医院里奔波着的医药代表总是有上百人次,而每个临床医生从医药代表那里索取的回扣,基本上多于其工资等法定收入,免费吃喝嫖赌是家常便饭,更不用说,各个医院药剂科室的负责人都早已经是大款、以及管医疗设备的人是什么模样了;医院的负责人,则经常被中外医药或设备公司邀请在国内外考察,甚至子女到国外留学,费用由这类公司承担,而这费用,要不转嫁到消费者身上才叫见了鬼呢!如是,每种药到了患者手里比其出厂价要高出几十倍,而也有我采访过的经济学家专门对此进行过分析(见杨帆、苑林娅《中国直面大国挑战》p290~306,石油工业出版社)

我问那医生如果我不动手术会怎么样?他坚定不移地告诉我,医院建议我住院手术,否则会出现穿孔、肠粘连等现象,通常,发作两三天动手术是最好时机,过了这段时间再动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们还在讨论着,那位司令部官员的太太不耐烦了,插话要先解决他们的事——军人优先嘛,我倒是乐得有点时间再考虑一下,顺便也听听他们是怎么回事,满足一下我对他人隐私的好奇。

那官员也是肚子里有了什么毛病,前些天自己每天开车到这医院来打点滴,可却没见好转。这时在考虑怎么办,医生不像劝我那般让他住院,只是很客观地分析利弊。那官员说到费用,反正也是公费,从军费(老百姓所纳的税)里开支,医生则摇摇头说,军费根本不够负担整个军队的免费医疗,所以,必须得从像我(说到这时,他还特意指了指我!)这样的地方病人身上收取的费用里补贴一部分给军人。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这也是物价局规定的?或是哪个条例里规定的?让某些倒霉得病的老百姓掏钱给军人看病这是谁家的规矩?老百姓纳了那么多的税养着军队,钱都到哪儿去了?平日里,尽看见那些挂着军队拍照的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拿着纳税人的钱耍威风,怎么一到这时就说军费不够了呢?如此说来,军费要多少才算是个头呢?早就听说,军队腐败已经是整个社会非常棘手的事(见何清涟1997年文章),现在才体会到其中还有很大的空间。怪不得急诊内科那女医生看见了我的化验单如获至宝,原来又一个傻B自己送上门来想慰问款待子弟兵了;怪不得这郑医生对这官员倒不是很热情相邀住院呢,一来都是空军系统的,跑也跑不了,不像我,出了门可能就不定溜达到什么医院里去害得空军或者整个军队系统少了收入;二来军人是否就医本身并不能引起院方多大兴趣,这只是院方的义务(说不定私下里还认为这是累赘),如果医护人员的收入与效益挂钩,当然更得从这些举着现金的地方百姓身上弄钱少运行成本,还不说肯定能落得个军队对人民救死扶伤平添了多少军民鱼水情的美丽诗篇。

医生把官员打发去办住院手续,再来对付我。这时,我问他,为了节省费用,能不能入院当天就手术,能不能在治疗过程中不用那些费用昂贵的抗生素,他说可以当天手术,但是抗生素并不由于我一向身体很好而可以用较为原始而廉价的类似青霉素那样的药,因为虽然我没有得病对抗生素还没有抗药性,但病毒却在成长,即使我现在使用抗生素也可能会无法用青霉素治疗(这病毒真是神奇,也随着社会的变革的提升着自身的品位和能力,也在为拉动内需和医药公司的回扣做着贡献),但可以试试。

为了增加他的麻烦,也为了加重我的虚幻的谈判筹码,我问他在病房哪里可以吸烟,他说,到卫生间关上门就可以。

早晚一刀,过节期间手术恢复还省得耽误了事,本来就没钱,再没了挣钱的机会岂不更掺?住院吧。

11:40

郑医生开了住院单,再歪歪扭扭地到急诊室楼下去办理住院手续。那里说得先交钱。没辙,取钱,押金3000元。填表,那表上要写明是自费还是公费(到现在也弄不清楚写这区别如何)、军人还是平民(如果是军人,还得注明级别——省军级、地师级、县团级、军衔、战士,看来,军队里等级观念非常清晰,而且,不同级别的军人所享受的待遇也是不同的)。然后,发了病号服,赠送(可算是占了军队的大便宜了!)一个印有“空军总医院——赠——祝您健康”字样的儿童用规格的塑料脸盆、一个劣质的塑料杯子、一块小毛巾和一双不知多少人穿过的也印有“八一——空总赠”字样的拖鞋。如果出院想拿走,让人时刻不忘还有空军总医院那么一段往事以及美妙的经历。

12:00

回到病房,在护士台办理住院手续。护士先让交100元押金,说是护理费(住进去才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违反规矩而预先收取的可能的罚款,如果开宗明义这么说,恐怕没有人会愉快交出的,所以逼迫着这些漂亮的和丑陋的护士们不得不说谎)。我到病房后(看来她们是不会在当时就提供的)护士交给我一张用透明塑料膜封着的纸条:

押金条

一,       陪伴者私自在病院床上或暂空床上坐卧,经劝阻无效者,白天罚款5元,夜里罚款20元。

二,       在病区吸烟,罚款10元。

三,       病人未经批准私自外出且夜不归宿的,除按自动出院处理外,罚款10元。

四,       非探视时间未经准许进入病房探视病人的,罚款5元。

五,       其他内容请看病房门后罚款规定。

六,       (这一条是用钢笔后加上去的内容)陪床禁止在病区洗澡,违者罚款20元。

外一科实收罚款押金壹佰元。

这手续看上去还挺齐全,可就是这罚款押金还是少见——为了预防可能发生的违规行为以及相应的合理与不合理的处罚而发生的款项,尽管住院者都有押金或支票被扣押,但还是得在这里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交纳押金,为了使病房不至于为了那些罚款而磨破嘴皮撕破脸。但是,他们罚款的权力是从哪儿来的?如果说医院是公共卫生部门,那么这种对于病人患者及其陪伴人员的支配和管理权利是否也应该属于公共权力?以这种权力某私利的性质当如何?这罚款数额是谁规定的呢?物价局公安局殡仪馆?如果的确发生了此类行为被医护者如愿以尝罚款真的被没收了由谁吞噬?用作何处?如果是病房的小金库这是否违法是否算得上腐败?病区指的是哪儿?如果按照郑医生所言可以在病房里卫生间吸烟,那么这里肯定是病区的核心部位了,可以抽烟,那么既然执行不了的可操作性差规矩,订它做什么?如果夜间陪护者洗澡,护士连看都看不见,怎么着?在病床上坐卧是免不了的,又如何执行?等等;而总体看,医院除了会罚款,还能干吗?

在护士站,护士告诉我从现在起不得喝水吃东西,准备手术(我还是早晨那袋豆浆在撑着)。

这时,我问护士哪里可以吸烟,她说只能是到走廊外面通道上那个写着“禁止吸烟”的地方,我说那个姓郑的医生说可以在卫生间,她不置可否。真不知道这规矩到底听谁的。

借此机会,我到护士站里的体重秤上秤了一下:83公斤,这就意味着,我今年2月14日刚从挪威那个资本主义国家被剥削得还剩下67.5公斤回到伟大的祖国这7个多月时间里,就迅速长了15.5公斤,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体现得如此充分,好吃懒作无所事事,这么多肉也够人负担的。

被安排到835房间的38床,这个房间总共有三个床位,有卫生间,每个床位有一把椅子,剩下就没有别的了。那司令部的官员也刚住进来。这病房的门上写着“军人病房ward of soldier”的字样,我这辈子,不留神还混到了军人领地里风光了一把。

这医院里到处都是中英文对照的标牌,甚至有关楼层的指示只有英文而却没有中文,比如我所住的8层只写8F,像什么主任、医生、护士办公室、护士站、配餐室(这儿倒只写了diner room,让人胃口大开,其实,这儿的大部分用途只是个打开水的地方)、处置室、卫生间等都是双语标示,显现出一派国际化的先进与典雅;只是,那些充满了惩罚意味的规则、每个病房门口的责任护士和经治医生(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经治医生”的“经治”的含义,也因此而倒了霉,如果这也用英文标示一下,我倒可能整明白些)、护士们的治疗记录、医生所写病历以及费用清单出院通知等上没有一个英文单词,显得金玉其表装腔作势,明明都是中国人来这里看病(如果真有老外到这里来还不得为了中国军事需要调查丫一个底儿掉整丫个半死为了王海那样的飞行员出口恶气)非得弄点子洋字码吓唬老百姓装丫挺的。

我换上白色的病号服,马上又成室内一景:那衣裤大概都是给儿童穿的,衣服只到我的肘部,前襟撅撅的仅能盖上肚脐;裤子则刚过膝盖,像个打鱼的;那拖鞋使得我的后脚跟差不多得在鞋帮外。同室的人也有的说我像朝鲜人。我穿着这奇装异服试着走了几个猫步,引得在场的这些陌生人哈哈大笑。我先后对几个护士说能不能换一身稍微合体点的,有的答复说看看,有的答复说得和这里管总务的护士说,有的则说我住不了几天凑合着吧,到最后也没有更换,没有人会为了自己的承诺或职责负责。怎么着?这里就是暴露人丑陋之处,就是让病人找不到做人的尊严,就是由此获得异样的身份感。就这样,我穿着这身短打扮,露出大部分四肢肚脐若隐若现在医院里度过了共和国和我的生日的时光。

同病房除了那个官员外,还有个说话带有河南腔的人,我听了这口音就懒得理他。他床旁边坐了个带北京郊区口音的女孩,他们俩总是互相抚摩,看来关系不一般。

13:20

护士把我叫出去,说是要做青霉素皮试,到了处置室(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告诉我要备皮。两个护士(八成是一个人怕病人非礼,一个护士帽上有红条,另一个没有,我问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口罩后面的不知道什么性质笑容外什么也没得到)让我把裤子脱下一点,我照办了;不行,再往下,我问她们为什么没有男护士?她们嫣然一笑不作答,只是让我再脱。我磨磨蹭蹭一点一点地与她们周旋着——谁说我不纯洁来着?我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听说,曾经有个爷们儿在这当口有反应勃起了,护士也勃然照着那家伙给了一下,结果造成爷们儿的那家伙再也起不来了),为什么只有女人能选择检查医生的性别、而男人却不能选择备皮护士的性别?那两个边备皮,边说让我为了这备皮要交器械钱——如此神圣而浮想联翩的时刻,提钱多俗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钱!

我出来走到走廊楼梯拐角处那个写着“禁止吸烟”的地方,借机赶紧抽了根烟。下根说不定到什么时候呢。

13:40

长得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姓周的医生找到我,照本宣科地对我说着手术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心肺并发症、麻醉穿刺并发症,林林总总有好几十项,打印出来在一张纸上,那内容专业得让我头大得不得了。说了半天我什么也没听懂的术语,最后,问我什么意见?见鬼,我能有什么意见?我什么也不懂。要不然,这份内容给我留下来看看?不可能,14点要到手术室;我是否同意手术?我能怎么着?不同意?出了事算谁的?那纸是生死状还是什么?如果是某种契约,应该像平常那些合同“双方各执一份”,干吗我还没弄明白就再也看不见了?如今,这皮都备了,成了童男子了,不同意岂不是白被人偷窥了残存的青春和阳刚?怎么着?签吧,同意手术。这就是信息不对称,你永远也搞不明白那纸上文字的含义,永远也就是个被人戏弄的傻瓜,在专业面前,人们只有拿无知的权利兑换虚幻的补偿。

14:10

手术室的车晚了10分钟。两个穿绿衣服的护士(听口音,可能只是来京打工的)让我仰面躺在车上,推出了房间。我头一次感受到在病房走廊里被人推着眼睛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灯一盏一盏匆匆略过告别着身体此刻的状态——鬼知道再见到它们时会是个什么德行和心情。到了16层,进了手术室,她们让我躺到窄窄的手术台上,头枕着个直径约60厘米的类似废旧轮胎似的玩意上,打电话通知几个人说活物已经到案板上了。然后她们走了,整个手术室就我一个人呆呆地躺着。

一会,一个女士进来,捣鼓了一阵子什么,又要出去,我抬头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她说很快(这种模糊的说法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她和另一个女士进来,又乒乓作响折腾了一气,告诉我忍着点,要在我腿上扎针。对于疼痛,我还是较能忍耐的。那针打上去,一直到手术结束,就没拔下来过,想来是静脉注射什么的。

再一会,一个男人进来,拿出麻醉方面的什么文字,这回倒是简单,也不让我看(其实,就算是让我看我也看不了,因为我没戴眼镜),也不解释给我听,只是让我签字。我把头费力地举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笔照办了——我敢不办吗?

那女士(看来是手术护士)让我把裤子脱到膝盖部,我照办了,可如此做了以后至少有5分钟也没有任何动作——我就这么赤裸裸地躺在床上,是供人观赏还是怎么的?我这副身板也没有什么好欣赏的呀,那些护士是有这种瘾还是怎么着?关于让手术病人赤裸时间,是否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如果时间超长、或病人自我感觉不好,能否主张自己的权利?这是否也属于医患纠纷的管辖范围?如果是像舒琪那样有过三级片经验的明星还可以,可如果是别的还装模作样假装纯洁的明星,如果被如此要求赤裸而长时间地暴露出来,那又会怎么样?如果是什么高级领导人,会如此?这种被赤裸地扔到那里被旁若无人地搁置的状态,真是有被羞辱和荒弃的感觉。但如果你要就此提出质疑,会怎么样?被说成是事多,或者自己去取证。这种每个细节都让你不胜其烦的状况,又能怎么着?

又过了若干时间,护士过来,让我侧身屈腿双手抱膝,麻醉医生实施麻醉,当针刺进去时,疼痛难忍,但我还是没有吭一声。医生倒是没忘了评论一番我是如何坚强的废话。

外科的那个姓周的和姓郑好像都来了,只是都带着口罩,分辨不清楚。只是,从那些手术室人无聊而腻味的聊天内容里,猜出他们的身份。

逐渐,我的腿开始没有知觉了,臀部接着也是。那麻醉师一句“见效了,哥儿个上手啊!”好像在召唤屠夫一样。

姓郑的又按我的腹部,最后核实疼痛到底是在哪儿。接着,那刀就在我肚子上划上了,可那里麻醉还没有起作用,我对他们说疼,麻醉师说再给一针。

一阵折腾,怎么着也得有40分钟了。手术才正式开始。

我只听到他们议论着,我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觉得肚子被他们翻腾得揪着难受。

再过一会,那姓郑的用夹子夹着一个血淋淋的玩意、有5公分左右长、上部很细、下部却好像是个烂樱桃状的给我看“这就是你的阑尾,已经病变了,不知道是不是癌变。”我对他说:“怎么着?要不然你们现在去检查,我还在这儿,要真是咱们就接着来?”他们都笑了笑。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会癌变。大概,在挪威时隐隐的肚子疼就是阑尾疼,只是没有这两天这般让人受不了。

如果真是癌症,我又能怎么着?

我该如何?

他们在缝合时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什么,我那个姿势呆得很难受,催促着他们快些。他们倒是和气地说“马上、马上”。

16:20

我又被推回病房。从车上被弄到床上时,麻醉师要我把胳膊放好,说是前两天有个下手术的病人由于胳膊放得不对结果就在这时被弄骨折了。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对我说:“保持这个姿势,6个小时,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然后,一行绿衣人就从我的病房里消失了。

护士来打上了点滴。好几大瓶,不知道是什么药品,青霉素还行。

那个很像河南口音的人送走了女孩,官员的夫人等他回来后问那女孩是谁,他答是女朋友,官员夫人评价说女孩挺实在。这可能是部队官太太的毛病,总是爱对人品头论足。

官员夫人走了。过了一会,护士让那官员搬到了别的病房,后来听说官员觉得我们的病房人太多,太乱,值班的郑医生觉得他难缠,索性让他搬出去了。

我的腿还是没有知觉,但是独自逐渐恢复了,伤口开始疼。

特别是,让我保持一个姿势那么躺着,真是无比难受,非常想换个姿势,但又不被允许。我差不多一分钟就问人一次,距离6小时的时限还差多少。我想,这个规定不知道有没有根据,但即使非得如此,就在这时也应该给必须保持这个姿势的术后病人安排些什么活动,比如身体不能动,但可以让他们看看电视,或者推着他们溜达,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使时间看上去过得要快些。

这几小时是我感觉非常难以忍受的几小时,比手术难受多了。如果再让我动手术,我一定先想好如何对付这几小时。

这期间,我不住地请人把我的病床稍微摇起来些,呆个两三分钟再放下去。虽然这可能不符合规定,但没辙,为了不使自己疯了,还是破坏些规矩。

在身体安全和舒适之间,这时非得如此矛盾?

大概,我能忍受疼痛,但却忍受不了非人道的折磨。特别是,我本来对规矩就嗤之以鼻。

点滴不住地加着。窗外天色黑了下来,我越发难受,更不耐烦地问别人时间,算计着能换姿势的时刻。

在护士换点滴时,我问护士能不能不到6小时而是5个半小时就换换姿势,她同意了;我得寸进尺,觉得这规矩可能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问5个小时行不行,她没吭声走了。

这期间,我的体温开始逐渐攀升,到了39.2ºC,经汇报后,护士来了,给了我一个白色柱状颗粒,让我放到肛门里去——我还是头一次使用这种用药办法,此后问了护士,说不清其起效原理;问了医生,也说得令我很茫然,只是,比起肌肉、静脉、口服用药来,这肛门用药让人觉得新鲜和不快。

咬牙切齿地熬到21:30,终于把床摇起来直到点滴完毕再也没放下,而且全身早就都恢复了知觉,这时就将臀部左边翘翘右边翘翘变换着姿势。

点滴还是一瓶接一瓶地上着,我这时倒是可以喝水了,夜深人静中迷迷糊糊巴望着液体早点完毕。

10月3日

1:30,液体终于输完了。我奋不顾身地下了床,到走廊里转悠。护士见状要我回去,我说这是医生允许的(当然,医生只是说手术后6小时可以走动,并没有说我可以到走廊里溜达。对付这种官僚主义,用假传圣旨的办法是最经济而简洁的)。绕着走廊转了三圈,喜气洋洋地回到了床上,虽然翻身睡觉很费劲,但只要不是必须保持一个姿势,就谢天谢地了。

由于我的咳嗽已经有了很长时日,经常咳得夜间醒来。但这时,咳嗽却成了非常令人恐惧的事——伤口会剧烈地疼痛。所以,我在这次住院中摸索出经验,快咳嗽时赶快倒一杯热开水,猛喝几口,那烫就会刺激喉咙,把咳嗽的冲动压下去,然后再口含一粒甘草片。住院这些天,我的睡眠总是在甘草片的陪伴下度过,倒是少了许多嘴中的异味。

7:00早晨醒来,精神爽烁,先钻到卫生间里抽了根烟,窗外明媚的阳光勾引着我的情怀,慢慢悠悠到了楼下大厅里,见得人们很悠闲地进进出出,没有谁会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会瞥我这个刚刚割除阑尾的傻呵呵的穿着超短衣裤的光头一眼的。还是有些凉,比不了楼上。终于通了气——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吃的内容大大增加了。

回到病房,点滴已经挂好了。医生查房没赶上。我所在病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的那个经治医生顾国利没能让我幸运地见上一面。

来了两个护士,一个还是帽子上有红条,这回我倒是清楚了,红条表示实习,没有的则是正规护士。正规护士让实习护士给我扎针,实习者扎了进去,但却没有将针头沿血管往里探,只是留在了针眼处。打的好像是青霉素,看来,会叫唤的有食吃,如果不对院方强调,早就高级昂贵的进口药用上了。

打着点滴,问那口音很像河南人的,才知道他是徐州人,不过他们那地方与安徽和河南距离很近。这下,对他就没有那般防范了。

其间,又病房订饭的到各房间转悠。问她怎么订饭,回答得办卡,每张卡手续费5元(什么都没吃就先交)。她出去后,那个徐州人说,这里的食堂可“他妈的”差劲了,有时快到没饭时下去打饭,他们宁肯把菜饭倒掉也不多给一丁点,每次的饭菜量少得可怜,5元钱一份“红烧排骨”只有拇指大8块小骨头。我还是别再和这饭找气受了。

点了几瓶,快到中午时完了。护士拔下针头。吃过午饭,精神抖擞地跑到楼下大门外的阳光下坐了一会,寻思着明天也许就能跑到花园里去转悠了。

又到那个“禁止吸烟”处抽烟,正好碰上一些头戴贝帽的警卫(这里穿这样制服的警卫很多,住院部大楼两个门口各站了两三个警卫,前门负责盘查进楼办事的各色人等,后门则是专门对付那些探视者的,好像很森严。真不知道,这么多警卫的费用出自何处,该不会也是地方支援军队吧。而且,这医院的几个门口都站着当兵的岗哨,只是个摆设,谁出入都不会受到阻拦,那要他做甚?还有,通过壁垒森严的保安来增加就业,也好像说不过去,就像我上班的那个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两哨,当工作时间只是告诉参观者从对面的门进入,指挥有大院车证的车辆进出——全部工作就是挥手比划一下;晚上则是禁止非院里的人进入;碰上什么活动更是增加兵力,好端端的地方同时放上了7、8个哨兵,而这些钱还不是老百姓纳税的费用?说是军费少,可如此浪费又怎么着?再说得跑题点,单位院里那些当兵的平时训练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在老百姓眼皮底下打打杀杀的,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如果赶上他们进行射击训练,由于没有场所,他们就站在院子里的小路的一旁的最靠墙边,而将靶子放在路的另一旁的最靠墙边,举枪瞄准,我们每天还必须从那小路经过,那就只能从这一排排枪口下通过,浑身发麻,谁知道那枪里是否装有子弹?就算是没有,被枪指着的滋味可不好受——这就是我们的人们军队!),看到我在那里抽烟,告诉我说这是禁止的,我说这是医生和护士允许我如此作为的,他们只是说现在别抽。等他们消失了,我依然缥缈在氤氲烟雾中——这就是规矩的设立与荒废。

14:00回来再看看那只打点滴的手,针眼处已经发黑,有些淤血——实习护士带来的实习效果。

下午睡了一觉,医院病房除了床就没有别的什么,所以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床上度过,听上去,床第之间的氛围太多了些。

那个徐州人是个志愿兵,静脉屈张,做不做手术都行,由于没有提干机会今年打算复员了,趁着还在部队免费医疗还是把手术做了。(真不知道那么多的军费被这样用了多少?)他说,他们家乡所处地区是全江苏省最穷的地区,徐州市又是这个地区最穷的市,而他们县(丰县)

又是整个徐州郊区最穷的县。前些时候,朱镕基到苏皖贫穷地区的三个县视察,安徽的两个县总是带着朱镕基到最穷的地方和人家去看,而丰县的县太爷得知朱镕基要来,提前很久就开始做准备,把马路两旁的所有较为脏乱差的地方都砌起墙来遮挡,而且在面向街道的墙面上贴上了瓷砖,有了马路两旁贴瓷砖的奇景(想想看,走在两旁都是瓷砖的马路上,是否有置身于厕所或洗澡堂的感觉?是否会有不仅皇帝穿着新衣服而且所有行人都一丝不挂的快感?),朱镕基看过以后,认为丰县的经济搞得还是不错的,给了另外两个县扶贫专款,而丰县的头不久被调到徐州市任职。就这样,以一个人的升迁换了一个县人的贫穷和抱怨。

闲着没事,拿了所谓非主流经济学派杨帆主编并送给我(他是被叫来参与我们节目的拍摄,进入军事博物馆时与门口当兵的门卫发生争执,怒气冲冲,到了餐厅余怒未消,拼命和啤酒,结果有了醉意,第二天录演播室却发生了面对镜头呆傻的状况,节目也没做成,倒是给我两本书)的一个文集《以民为主关注民生——中国新世纪的前途与选择》,其中包括温铁军、韩德强、皖河、房宁(他是搞政治学的,怎么也算成了经济学?)、卢周来、王绍光、左大培等人的著作,主张在关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应该注意道德和环境,注意吸引外资对于本过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注意经济学领域里的腐败和霸权现象。看着这些人的说法,总觉得中国经济学界要是不出现这类事情才怪呢,腐败是全社会的事,没有地方不腐败,腐败在人心里。要是真没有了腐败,中国社会几乎无法运行,但是,腐败确实应该反对,经济学领域照样未能免俗,一样被腐败和强权专制把持着,事实上,中国正在走着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晚上,那志愿兵的陪床(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陪床,只是,他叫来一个今年的新兵、也是江苏人,扬州的,大概是青春期发声没有矫正好说话带着明显的女人般的高分贝)不愿意回部队,在病房里混着。他们把另一个也在这医院不知道什么科室的同部队的战士叫来聊天,这时才听出那个志愿兵是个班长,聊天内容就是部队里的那些事,哪个参谋装孙子仗势欺人但由于他不可能进一步当官了所以没必要拿他当回事骂了也没事、志愿兵的老婆孩子到部队来时生病但开出门条受阻而只能跳墙出去(他既然有老婆孩子,那天我刚住院时看到与他亲亲密密的北京郊区口音的被他介绍作女朋友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个团级单位团长的好处就是如果能办成事才收下部下的送礼而如果办不成通常情况下不收礼、那些团里别的干部则一个赛一个缺德、部队里找老乡拉帮结伙互相照应是规律性的事但也有老乡彼此勾心斗角的、老兵教那两个新兵如何应付当官耍弄当兵的、等等,让人对部队的生活不寒而栗。

看上去,身体恢复得还不错,问了值班医生,说是没钱能不能早点出院,答复明天早晨找经治医生说,应该问题不大。

白天睡多了,晚上开开床前灯继续看着那些非主流们的牢骚。

10月4日

这天是我的生日。早晨终于看到了经治医生顾国利,他很年轻,盛气凌人,不动声色,挨个床问了下情况,到我这里,我问他我的病情好多了,又没钱,已经与好几个值班医生问能否早点出院,他说问题不大。过了五分钟,他回来,说明天办理出院手续,医嘱已经下好了。

这个生日就是在病床上过去的。伤口开始疼痛,怎么呆着都不舒服。

点滴有挂上了,来的还是帽子上有红条的实习护士和没有条的护士,依然让实习护士扎,换了只手,还是枕头扎进去一点。本来,我想拒绝让实习护士扎的,但在人屋檐下,还是怕得罪了她们,不知道她们会给病人——特别是在部队医院天生低人一等的地方病人穿什么样的小鞋;再有,如果不让实习护士扎,那么她们又有什么机会去扎呢?就如同新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没有第一份工作,就永远不会有工作经验,虽然说消费者有选择服务的权利,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呢?如果不主张自己的权利,会没有人尊重之;可如果不给例如新护士这样的机会,她们怎么办呢?当然,作为消费者,这可能不应该是考虑的范围,而只是自己看看被新护士弄黑了的手背。

打完了,这只手的针眼处又黑了一大片。

下午,没事在走廊里溜达,看到了那天给我念手术责任书的年轻周医生,我病房里的那个志愿兵说这个周医生是很有背景的(大概又是什么关系),他问了我的情况,然后问我的伤口是否换过药,当听说我自从手术后从来没有换过药时,他很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我想,这大概有出了问题,也许早就应该换了药,但却被疏忽了。只是,同事之间的互相包庇使得他缄口不做声。他给我换了药,我看到了我那有着好几处黑线头的伤口。换药过程中,我与他聊天,得知他是从位于西安的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毕业的,早已经过了实习期,而当我问他这里是否有当年在华山抢险的四医大学生(因为2000年时我曾经与当年抢险的一些学生、张蓉芳、古建芬、李宁、刘恒、白岩松等一起做过电视节目),他说应该有,但不知道是谁;我问他我的阑尾是否存在癌变的可能,他说那天郑医生已经说过了,只能以郑的话为准,他多一个字也不能说(多么严格的纪律、多么合适的托词),我能及时做了这手术应该是件好事,我这是属于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如果再不做则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像这样的阑尾,不知道病理检查会有什么结果,而病理检查得等到过节后那些人上班了再说,应该问题不会太大。看到我对于是否癌变并不在意,他也就放松了些。

晚上,伤口疼得厉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发起烧来,又用了肛门降体温药,别人都说我这种情况明天出不了院。

那搬到其他病房的官员房间里是一个14岁的农村孩子,国庆节前到北京来,在航天医院每天打8瓶点滴,打得呕吐不止,找了熟人才到了这里,但正赶上过节,只能等到节后再手术,于是,这些天,就只能为医院做贡献了。官员在那病房呆着没意思,总往我们的病房跑,说到他在空军司令部是管保龄球、高尔夫、网球、游泳馆等的,每天都打球,节前每天开车到这里打点滴,可越来越严重,最后不得不住院,初步已经好了,但还得做造影。他和那个志愿兵都劝我多住些日子,可他们都是公费。

那官员也谈到,如今医疗腐败到处盛行,他就开着车为人家去送手术医生索要的红包,动辄几千上万元;要是赶上大手术,几十万元也不在话下;那些医生真是发了,有名的坐着飞机在全国跑来跑去,就算光周末出去也落得个脑满肠肥鸡犬升天。

志愿兵谈到,就在节前出院的一个军人,他们在病房里总是喝酒,护士也不敢管,是因为那军人脖子后面长了个淤血的肿块,动手术切除,没有把肿块除掉,倒是把脖子上一块好的肌肉给割了,又没法找同为空军系统的医院说理,只能靠违反规则发泄。那肿块还得再来医院动手术。据说,这里也有过做阑尾手术没找到阑尾倒把子宫给摘除了的案例。不知道,像这种医疗事故到底有多少,医疗腐败和医护人员职业与道德素质的低下造成了多少悲剧。要是这样,谁还敢相信医疗。

更何况,做这么个小小的阑尾手术就得好几千块钱,农村人也有阑尾,如果他们要是做这么个手术,相当于全家几年的纯收入?如此改革,真让人痛心疾首。再推开来想,今年,高考成绩公布后,很多过了录取分数线的农村学生或者是孩子自杀,或者是父母自杀,因为付不起高等院校动辄几千元的学费。这种教育制度到底是为了谁服务?这种改革的成果是广大民众所需要的?如果一种改革的结果是要让大多数人面临困境、是采取竭泽而渔的手段搜刮民脂民膏、改革的成本由多数贫穷的人来负担而成果却只是由少数权贵阶层享受,那么这种改革必定无法令人接受。据说,有些高校让那些高考成绩优异的农村孩子到了学校,然后通过媒体向社会募捐,以供这些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可是,这种做法本身就很有问题:如果抛开情感层面的考虑,老百姓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孩子支付本来应该由国家担负的教育成本?教育改革走上了要依靠诉诸市民同情心来维持本来在法律上享受同样公民待遇的农村孩子受高等教育的权利的道路,这岂不荒唐?老百姓为什么要在每天平均有一个亿的资产流失的现实中为赈灾救助等解囊襄助?这些本来应该是民政、教育、卫生等部门管辖的事,凭什么要让那些原本就没有权利只有义务的老百姓再掏腰包?在如此由于等级观念和层级盛行而有着日益巨大差异的社会里为什么大款高官们为富不仁而百姓却得在贫穷里互相依存?宣传上总是强调中国的贫富差距比起很多国家来还算不上非常巨大,但如此贫富差距却有着别人几百年历史而中国却仅仅20年!从加速度上看中国又创造了迅速拉大贫富差距的人间奇迹。

经济学里的新古典学派总是说发展就是第一位的、就是硬道理,但是,经济学见物不见人,单纯考量数学模型和经济数据,对于日益恶化的环境和道德状况置若罔闻熟视无睹,进入到了经济拜物教的境界,这也造成了经济学家在当今的社会里很吃香,甚至更有些打着经济学家旗号的人干起了寡廉鲜耻地为了某些企业摇旗呐喊造谣鼓惑的勾当(想想最近某个大型国内电脑制造厂家的新闻发布会上有所谓经济学家号称该企业电脑生产利润达到了令全世界都会瞠目结舌的20%利润率的叫嚣吧!),经济学家出现注水假冒伪劣现象也是日渐平常。说是社会的良心,但如果良心都成了这样,甚至像杨帆他们所批判的有人想说腐败有理、有利、整治腐败要适度的说法,在目前多次社会调查中老百姓对于腐败的憎恨与日俱增的结果面前,这种言辞对于所有经济学家来说,大概都是像挨了耳光那样。当然可以断定,说这话的人自己就是个腐败者。

志愿兵陪床的小战士每天晚上就躺在被那官员嫌弃了的病床上,也没见什么劝阻或罚款。

每个护士的值班风格不同,这天的护士就跑来让各病房熄灯。而恰恰是这天我的伤口疼得厉害,根本无法入睡。我只能一会爬起来到卫生间抽烟(走廊锁上了门,楼梯拐角处去不了,只能躲到这里过瘾,不知道这是否为医院可口病人押金的把戏?),一会到静悄悄的走廊里转悠上一圈,一会跑到护士站和那个看上去像外地人的方脸护士搭讪几句分散注意力。那护士说,她们是夜里2:00换班,而不像别的医院小夜班只到0:00;他们护士里只有四个是军人,其他都不是当兵的。(不知道这是否也会有歧视现象,我想大概跑不了。)在电脑上看了我的费用明晰(不知道其他护士是否愿意如此麻烦),得知到现在我已经花费了2000多元,单一个手术那不到两个小时就干掉了1000多块,这时才让人体会到什么叫“时间就是金钱”的寓意;看上去,2号和3号用了些头孢类药,后来大概是由于我叫唤穷而改成了青霉素,也就是说,是否用青霉素那样的廉价药并不取决于病情而只取决于是否主张自己处置有限资金的权利。

10月5日

0:00回到病房,翻来覆去还是疼得睡不着,凌晨3:00了,索性爬起来找了纸和笔,跑到走廊里从护士站拽了把椅子坐下来,在新到岗护士疑惑不解的目光里,抄下了挂在走廊上的各种规则:

陪伴规则

一,病员病情需要陪伴时,须由护士长向陪伴人员发放“陪护证”并收取押金。

二,陪伴人员必须眼遵守院规,服从医护人员的管理,陪伴期间应按规定着陪伴服,夏季不得着短裤和赤膊。

三,陪伴人员发生传染性疾病(含上呼吸道感染)时,不得继续陪护病员。

四,在查房和诊疗时,陪伴人员应退出病房。不得谈论有碍病员健康的事宜,不得私自将并病员带出院外。

五,陪伴者不得随意进入他人病房,不得在病床上坐、卧,不得在病区内洗澡,不准使用暂空床。

六,爱护公物,节约水电,保护病房整洁,不得在病房内吸烟、喧哗和随地吐痰。

七,停止陪护时应收回“陪护证”,并由工作人员清点陪护用品,如有损坏或丢失应按价赔偿。

探视规则

一,       探视者须持探视证方可进入病区,每次探视不得超过3人。

二,       探视时间:每日14:30—16:30;节假日:9:00—11:00,14:30—16:30。非探视时间不得进入病区。

三,       探视人员请自觉遵守院规,服从医护人员的管理,不得擅自翻阅医疗文件,不得私自将病人带出院外。

四,       探视人员要爱护公共设施,注意维护病房整洁,不得坐、卧病床,不得在病房吸烟、喧哗。

五,       可持病危通知单随时探视危重病人,病情不允许探视时不得探视。

住院规则

一,       病员应自觉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服从管理,配合诊疗工作。病员之间应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二,       治疗、查房时间不得离开病房。凡未经允许私自外出过夜者,按自动出院处理。非探视时间不得会客。

三,       病员不得擅自进入治疗室、办公室,不得私自到院外求医购药或请院外医师到医院为个人诊疗。自带药需经医师同意方可使用。

四,       病员饮食由医生根据病情调整,院外送来的食物须经医护人员同意后方可使用。

五,       按规定着病员服,不得着短裤和赤膊。保持病房整洁安静。除必需生活用品外,其他物品不得带入病房。

六,       爱护公物,节约水电,病房设施如有损坏和丢失,应酌情按价赔偿。

七,       病员须按时休息。午休:12:30—14:00。晚间熄灯:冬季21:30,夏季22:00。

这些规则看上去也让人那么不舒服,摆出一副阴森森的面孔迎送着每一个人。

总体上看,这些都是些“不得”、这“不得”那的规定,属于限制性条款,而且,从罚款规定上看,如果违反就要接受处罚。如此之多的“不得”真让人觉得这里的恐怖。其实,有些条款完全可以改成祈使句型,例如“请避免”之类的话语让人稍微舒服些。

而且,既然是给所有到医院里来的人看的,也算个招牌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语句不通顺和段落不明确之处,看上去总失去了制作者想给予阅读者感受的那份尊严和权威。

那《陪伴规则》里,向陪伴人员发放陪住证,又是一个证。我曾经写过小文,说中国目前的证件太多,每个部门恨不能都搞个自己的证件,中国人一生中从出生到死亡不知道要遇到和拥有多少证件,如果有机动—非机动车或宠物则还得另行办证;而这每个证件的背后,都隐藏着些什么耐人寻味的故事和背景。就此证来说,陪护证又是个身份的证明,而在中国这身份确定着自己的等级和归属,范围着活动的领域,具体到陪护大概也属于特权了。但收取押金,又有了权利和腐败的影子。

而说到服从医护人员的管理,什么是管理的具体内容呢?医患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如何界定?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应该价值几许?最近,据说医疗也纳入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管辖范围,那么,消费者在消费场所应该服从谁的管理?同理,到饭馆吃饭要服从服务小姐、厨师和门卫的管理,在商场购物要服从售货员和仓库保管员的管理,上公共厕所要服从收费者和清洁工的管理,上歌厅要服从三陪小姐的管理,商家对消费者总是有管理权?

而说到陪伴服,我在这医院里看来看去,除了我穿着这样的类似裸露病患者的病号服外,那些陪护者没有任何专门的服装。“夏季不得着短裤和赤膊”,从字词安排上,为什么不能改成“夏季不得赤膊和着短裤”?要知道,这赤膊可不是能“着”的,如此一本正经的公告,写作者连这么点常识都没有?而此中“短裤”的概念是什么?什么叫短?我现在所“着”的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尺寸的服装,算不算短?短裤不许穿,那么短裙是否可以?而“赤膊”的概念又是什么?单从字面上理解,好像是不能露胳膊,但要求夏季进出病房的人们都得长袖过腕似乎也不太现实不太人道,如果是T衅行不行?现在女人流行穿吊带裙,上面仅有两根像鞋带那么宽的带子甚至干脆就没有带,整条胳膊都露在外面,这是否符合要求?如果不是,那么是否应该每个进出病房的人都得在门口买副套袖什么的以免被轰出来?如此说来,这病房的医护人员或着病区的氛围是否排斥露出四肢否则就很容易令人产生非分之想乃至出现非礼举动?

陪护者不得谈论有碍病院健康事宜,指的是在查房和诊疗时还是通常别的时间?从这段文字上很容易令人产生误解;而什么叫“不得谈论有碍病员健康的事宜”呢?这种概念很是模糊——谈论国家大事让病人得不到充分休息算不算?谈论三个代表让病人浮想联翩算不算?说笑话让病人伤口疼痛算不算?议论这里医护人员的业务能力、职业道德水平和所用药品是否收受回扣从而让病人心烦算不算?对于话语权利的剥夺是否也属于对于他人权利的蔑视和侵犯?如果病人和陪护者由于不满意院方那昂贵糟糕的伙食而外出享受口腹之欲是否也算是私自将病员带出院外?极而言之,如果病人将陪护者送出医院大门是否也在此例?医护人员如何判断陪护人员将病人带出院外的行为是否属于违犯规定?其实,他们根本就对病人外出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么,既然不想实施规定这干什么?无非是给罚款增加些借口。

陪伴者不得在病床上坐、卧等,这纯属瞎掰。没有见过哪个陪伴者没有在病床上坐卧的,也没有见过因此受到处罚的。如果制度制定了不执行,大概这制度本身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至于爱护公物节约水电之类的,属于难能可贵的号召性言辞,但这种诉诸公共道德的规范放到这里也淹没在一系列“不得”中成了点缀乃至鱼腩。而且,在社会整体道德水平滑坡甚至整个体系面临崩溃的现实中,这种号召不仅仅苍白无力,而且也有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之嫌。

清点陪护用品之说何来也是不得而知,除了上面说到但从来没见过实行的陪伴服装外,还有什么珍稀物品则实在令人冥想不止。可能,这又是个套。

在那《探视规则》里,也同样有让人费解和难过之处。

探视者还是得有探视证,就这证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又造成了多少凭借关系而产生的行经。

每次探视不得超过3人,这在实际执行上也无法操作,楼下那帮子保安人员只管看时间放人,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多少则无法控制。

翻阅医疗文件之说则牵涉到病人的知情权,如果是本人病历是否可以翻阅?很多医疗纠纷就是因为患者取证难而告败诉,因而才有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医疗纠纷中举证责任倒置原则的产生,其原因就是如今社会上谎话横行,对事实视而不见或干脆睁眼说瞎话,医院对自身过错推诿搪塞,回避责任。但如果是面对“不得翻阅医疗文件”这种严肃而庄重的训诫,主动权操控在医护人员手中的病人及其陪伴者大概也得老老实实。

爱护公共设施等也属于瞎掰,没有人会搭理这样的说教。

不得坐卧病床,而每个病人每次只能有3个探视名额,如果这三个名额来齐了,一个坐着另外两个站着?这不成了吊唁了?如果坐着,就病房里那么一个脏乎乎的椅子,莫非让三个人摞着坐?不坐到床上坐哪儿?医院没有安排好病人的探视条件,反过头来要求探视者不得这不得那,岂不像饭馆里就餐者不许坐下不许用手那餐具不许张嘴那样的奇怪行止?见鬼。

喧哗是什么概念?分贝达到多少才不算是喧哗?对于平素就有神经衰弱的人来说,只要有丁点响动就会受到影响,而对于好热闹的人来说,安静莫过于死亡,这又怎么区分?要不然,就像有些地方划分吸烟区与非吸烟区那样,对于病人的情况进行进一步调查,然后分开病房为吵闹区和寂静区?

如此说来,还有些规定也是,比如让病人手术后6小时不能换姿势,这是不是针对所有病人都如此?人的个体差异很大,有人大概用不了这许多时间,而这种经验式的规定无疑是以下限为准,也就是体制最差劲的人如果用了6小时就可以安全,而别的人注定是不一样的,那么医生懒惰得才不去管躺在床上的人的感受,通通要求如此,这也是只重群体情况而忽视个体性质的典型,也体现了职业素养的缺失。

在《住院规则》中,也有那么几条很可笑。

病员之间应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之说,就好像幼儿园的条理,告诉这些住到成年人病房的人该如何做人和如何找到家庭般的温暖。这“自觉”,可真是久违了的语言,在如今世道上也太难寻觅了。

未经许可外出怎么处理,最终也没说;只是外出并过夜者,会按自动出院处理,而这自动出院是个什么含义不得而知,大概就是医院对所出问题不负责任的意味。当然了,在出现纠纷时医院尚能瞒天过海欺世盗名,是否在外面过夜与院方是否承担责任似不相关。

什么叫擅自进入治疗室办公室?需要在门口喊报告立正敬礼还是怎么着?医生护士平常对病人采取冷落态度,真到了病人有事需要医护人员帮助时,不进入办公室还到太平间?

自带药品需经医师同意后方可使用,那医师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如果病人有别的疾病(像我咳嗽了好长时间,我都怀疑是否在喉咙处长了什么东西,但手术后又不敢咳嗽,找了些干草片服)弄了些药来,医师非得开些医院现有的自己可以拿回扣的价格不菲的药强令病人服用,该听谁的?是不是一旦住进了病房就得为医院在吃喝拉撒方面全方位做贡献舍此就被列入“不得”圈子?如果病人的探视者或陪伴者从院外拿来药品,进入病房时还得经过搜身还是怎么的?

病人饮食得由医生决定。可如果那医生也拿了医院食堂的回扣怎么办?非得海鲜鲍鱼地给病人招呼要不然就说没有按照医院规定进食克扣押金什么的,这也不是不可能;病人有探视者或陪伴者,总会弄来些食品,这些都得经过医护的检查?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如此实行。既然如此,写上去还不是放屁?

着病号服,不得赤膊穿短裤,那我现在这身短撅撅露那么多部位连肚脐都明晃晃地招摇在外的服装该怎么说?我没找院方索要暴露费和表演费就不错了,居然恬不知耻地要病人注意形象别坏了风尚真莫名其妙。

生活必需用品和其他用品同样有个界定问题,这种模糊说辞只能给院方惩罚病人带来好处。

“病房设施如有损坏或丢失应酌情按价赔偿”,这又怎么讲?损坏的责任如何鉴定?而丢失则有可那是病房里的每个人所为,如何判定?什么叫酌情?酌什么情?谁来酌情?有何依据?按什么价?这之中有没有什么陷阱?

3:30

看了这些狗屁文字,抄了下来,怀着伤痛回到黑灯瞎火的病房,慢腾腾地一只脚一只脚地挪上床,咬牙切齿地翻着身,好不容易谁过去了。

6:00

护士来发体温表,打开水的来换暖瓶。那志愿兵的陪床赶紧从那没人住的病床上爬起来,坐到椅子上接着睡。呆会,拿出表,有些发烧,琢磨着今天出不了院了。志愿兵得知我昨晚的情况,也说呆会医生查房时可以要求继续留下等好了再说。

7:40

来接我出院的朋友得知我的情况,去找我的“经治医生”顾国利,要求撤消出院,没有多一会就回来了,说是顾国利说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而且是病人自己要求出院,决定无法更改,然后就不再理睬那朋友;找的科室主任,说得找经治医生,可以说明情况申请更改;很多医生都在办公室里准备交班,只好先回来等。但我知道,交班只不过是走走形式,用不了多久。再去,很久也没见回来,但可以听见我那朋友说话的声调,也就是说,交涉肯定是不顺利的,之后声音就没有了。我一直在等。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我到走廊上去看,没有人,医生办公室里也没有,主任办公室里也没有。护士站有我的出院通知书,上面只写了“全休一周、禁洗浴患处”,没有其他任何说明。病房里的那个志愿兵说顾今天上午在门诊,我就顶着大风,跑到门诊二楼,看到顾正在面无表情地给人看病,但却没有见到我的朋友。我返回病房,看到我的床前已经摆上了点滴瓶子,正在诧异,那个把我手扎黑了的实习护士进来,张口就气势汹汹地(大概,她们习惯了用这种态度对待病人)问我:“你到底打不打(点滴)?”我盯着她:“你问谁呢?”她斩钉截铁:“我问你呢!”我也很强硬地:“我不知道!”她悻悻地走了。

我觉得如此要求再住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就收拾物品准备出院。跑到那官员处告别,正在叙述当天发生的事情。这时,值班的很年轻的医生和护士到了这个病房,问我是不是38床的,说接到指示,要我回病房打点滴。我问那医生是谁的指示,他回答说这个我没必要知道;我很气愤,说知道这是我的权利,如果他不说,我可以选择不服从治疗;他说,如果我坚持出院,必须在出院通知书上签字。签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呢?大概就是所谓按自动出院处理,出了问题医院不负责任。我正要与他们争吵,这时,我那朋友回来了,说起了找顾的过程。

顾在病房态度非常蛮横,坚持说是我要求出院,医嘱一旦下了就不能更改,没说两句话扭头就走,再也不搭理;找到主任(其实只是个副的),回答说他只听他手下的医生的汇报,不直接与病人或陪伴者打交道(这叫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这就是部队医院的中层干部的水平,就算是企业,也还不至于说芝麻官不与民打交道的),还是得找经治医生解决;当我的朋友说经治医生不理睬而科室主任搪塞只能找到院方反映情况并寻求帮助,那主任才缓和了些态度,告诉说顾上午去门诊值班,并告诉了门诊外科的电话号码;再给顾打电话,那边更是撮火,措辞严厉,否定了改变医嘱的可能性,而且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办法,只能找到医院的医务部。那里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跑到这里来告状的(看来,恶性的事故和恶劣的态度是医院里最为丰富的资源,在如今人们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盛的情况下,这医务部成了防止事态扩大的枢纽了),大过节的,应该是不会有人无事生非跑到这里来没事找气受。这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军人在处理这纷繁的乱七八糟,也许,医院就是找了个人来应付差事地打发多事之徒们。那个年轻人姓雷,是个助理,对我的朋友还算是客气,听说了我的情况,认为如果在这时让我出院可能会有危险,一旦出事大概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并知道我已经准备出院,先问作为病人的我在哪儿?当得知我还在病房等待着处理完毕,马上给普外科打电话,让值班医生修改医嘱(我不知道医嘱的权威性如何,但如果那雷助理就能改变的话,那么这医嘱一定也是向权力妥协的,也就是说,面对权力,科学也要低三下四),但这边的值班医生是个小大夫,说顾已经吩咐不能修改医嘱,那雷助理马上用命令的口气说先按他说的做。这时他才叫了护士跑到病房找我。

我又回到了病床上,这次实习护士没有再来给我打点滴,而换了老护士,并因为刚才实习护士对我的态度而向我道歉并说回去就得说说那实习的。我气还没消,请那朋友又到医务部请雷助理就有些事项给予答复。

一:2002年10月4日早8:00(经治医生顾国利查房)至2002年10月5日早8:00(经病人询问后,得知当日必须出院)其间,经治医生是否对病人负有病情观察及采取相应诊疗措施的责任?

二:本院是否规定科室主任只有听取经治医生而没有听取病人反映诊疗情况的义务?

三:病人出院后是否需要换药?

四:病人出院后,何时返院拆线?在哪儿找谁拆线?

五:手术送检何时出结果?在哪儿找谁看结果?

六:出院后有何注意事项?

七:“手术责任书”及“麻醉责任书”(皆由本人签字的)副本由谁提供?

潘祎

2002年10月5日

雷助理知道我已经打上了点滴,就对此事抹稀泥,对什么事都不做明确表态。当然,他私下里大概也与科里通了气。

同病房的那个志愿兵说,这顾医生是那个科里比较好的医生,很负责任,而我之所以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大概是因为我并不是他收治的病人,所以他不太好处理,我还是应该与他处好关系,安心在这里养好。如此说来,不是他收治的,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医生之间也存在着壁垒?或是牵涉到利益分配问题?而这为什么要转嫁到病人身上?既然不是经治医生的病人就可能出现这样的麻烦,为什么当初要让我住进那个病房?说这顾医生还算是好的,我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把关系处到现在这地步,究竟是谁的责任?难道都得病人去巴结医生?非得像受虐狂那样乞求医护人员的“管理”?如果得罪了自己的医生注定就没有好结果?即使这种好医生还是这个德行,那不好的又会怎么样?杀了我?真难想象如果不好的、没有责任心的医生与我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个当兵的,也是阑尾炎,也在公主坟那个空军司令部里,也是搞通讯的。他说昨天疼得直打滚,而他们医务所的人只是说他大概是肠胃炎,(这些江湖医生的遍布可能会耽误多少健康从而造成多少无法弥补的损失?)现在住院看看是否得动手术。他的几个战友在病房里喧哗吵闹,是喝了酒的。看来,那不得在病房喧哗的禁令实际上还是形同虚设。

下午,我在走廊里溜达,看到一个医生,老远没认出是谁,他问我怎么样,我说还行,他要我到治疗室给我看看伤口,我进去,离近了看他的胸牌,才认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医生,但我已经躺到了窄窄的床上,任其摆布。他打开纱布,看了看伤口,说愈合得不错,再涂了些碘酒酒精,换了纱布贴上,并问我单位里的一些情况。我含糊其辞地应对着。从最后的费用清单里,我看到这换药都是得给钱的。我当天感觉已经好多了,心里打着第二天出院的算盘(大概我是属于比较能折腾的病人),但没有直接对他说,只是问他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说明天再化验个血和尿。看来,这是准备按照常规检查的规模,全面收拾一下我,也好好给医院弄些钱。

之后在走廊里又碰到他,他煞有介事地问我某某栏目的某某人我是否认识,我答否,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好像又戳穿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这天身体好多了,不再发烧,伤口也不像前一天那么疼。我几乎打定主意,如果困难不是太大,争取次日、至多是7号出院。

晚上,我对那新住进来的人说,还是早把手术做了,趁着公费,趁着年轻,趁着秋高气爽有利于伤口愈合,早晚一刀,何必非得等到再疼得受不了?他被我说得动了心,一改刚进来时害怕手术的念头,找了顾,但得到答复说还是保守治疗的好。这真是见鬼,大概当兵的想跑也跑不了,以后还得把钱交到这里,所以就没那么着急。

10月6日

6:00

护士进来叫醒睡梦中的我,给我去了静脉血,扎得很疼——这里的护士也不是都怎么了。我的血很粘稠,早就知道我血脂高,而且也早就知道我是甲肝、乙肝病毒携带者,但已经产生了抗体,大概是不会再与肝炎有染了。但是,由于后来的变故,这血是白抽了。起床,洗漱,按照护士的要求,到卫生间留了小便,放到了污物站。至今,也不知道这尿的检查结果如何。

7:45

早饭刚准备好,点滴也挂上了,那顾医生就来查房,分别问了那几个同病房人的情况,当问及我时,我说昨天的情况好多了,能不能早点出院。这大概又惹恼了他,他气呼呼地一句:“这我管不着!”我追问:“谁能管?”他甩了句“不知道!”就走了。我一听就急了——毕竟,昨天就是否出院之事与他的交涉不是我出面,而今天,则是他直接与我交锋。

我披上外衣,到了他的办公室,问他:“你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没好气的一句“院方要求你得继续住院,等待结果。”

我问:“等待什么结果?”

“病理检查结果。”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得到9号上班以后。”

我气不打一处来——就为了他们过节休假,我就得在医院里多泡上这么多天,就得多花这么多天的钱。如果赶上春节一休息就是十几天,我还不得继续住上半个月?我对着他:“我出院的事问谁?”

他盯着电脑眼睛从来没有看我一眼:“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病理科。”

我这时嗓门提高了:“外科病人是否出院要病理科说了算?这是什么道理?如果我非得坚持出院呢?”

他说了声“你过来。”就走出了办公室。

我尾随着他,嘟囔着:“昨天你非让我出院,今天又从中作梗------”

他走到护士站转过身来:“那是因为你自己要求出院。”

我提高了嗓门:“不错,是我要求出院,但病情有变化。今天我还是要求出院,这是我的权利!”

他一看我嚷嚷起来了,就声音小多了——大概,凡是遇到这种流氓行经,最好的办法也是用流氓的手段对付才能有效:“好,我现在就给你办理手续。”

“那今天的费用怎么算?”

“我给你划掉。但你得在出院通知上签字。”

“凭什么?昨天你轰我出院时怎么不让我签字?哪条规定说你可以不让我签字,而我要出院就得签字?”

他不吭声,到了哪个房间里。

看着我的出院通知书,那上面明显比昨天的要详细得多,写上了7日到医院换药,9日到医院门诊拆线,全休两周(就这么一折腾,全休增加了一周,真不知道这是给面子,还是医疗本身就是个没谱的事),应该服用什么药物,用变故随时到医院就诊等。也许,如果不是我折腾,就不会有这么详细,换句话说,那些老老实实的人,拿到的差不多都是模糊不清的通知。所以,从这点上看,医疗的规范和标准化还差得远呢。据说,这应该是医生的职责,但由于顾医生对我生气了,所以昨天没有对我说,那么,是否应该对出院病人交代清楚出院事项,这应该是有明确规定的;而如果如此,医生不对病人交代,不管因为什么,都是医生的失职,而医生能出现如此失误,当然与医院制度不健全有关,即使一个再健全的制度,如果频繁被践踏和忽略,制度也就是纸上谈兵。

我回到病房,收拾物品。然后把东西放在哪儿,去了医务部。还是那个雷助理,还没下夜班。听了我的情况,说如果我要出院得签字,看我说到为什么顾昨天不让签字,他说现在有事,让我回病房等他过来处理此事。过了大约一刻钟,护士站让38床接电话,是医务部打来的,说有位首长到医院看病,雷助理要先到那边去看看,恐怕要晚点过来。(就这德行,首长来了肯定是要比老百姓重要,老百姓的疾苦永远是被这群唯上唯大的人视作无所谓。)等了快一个小时,我为什么非要等他,医务部又不是他一个人。

正要往外走,雷助理从电梯里出来,抱着歉解释着,到了医生办公室。我向他叙述了经过和顾的说法,认为假如他怀疑我的身份可以到单位调查,表明我出院的决心和这个地方多一会儿我也不想呆。我也说明,希望此事能有个明确的答复,否则我可以继续找院方,或者再往上找空军司令部乃至中央军委。我就昨天给他的那几条逐项问了他。他答作:经过昨天院方做工作,顾医生已经让我继续住院(而其中闭口不谈他是否有责任);科室主任应该听取病人的情况,医院是这样布置的,但具体到每个科室有自己的贯彻办法,也许可以听取医生的(还是模棱两可);按照医务部那一定是要我继续住下去直到病彻底好转。说到底,就是医院有问题,但这问题一定不能具体到某个具体人身上。说到手术责任书和麻醉责任书,他开始说这属于医疗资料不能外传,在我提醒他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病历,他马上改口道根据9月1日新颁布的规定,是可以查阅并复印病历的,但得等到病案室汇集好。他无非还是抹稀泥,试图不让我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他的手法就是套近乎,满屋子拉抽屉,说是值了一宿班困了找烟抽。我拿出烟给他一根我自己也抽上了——在病区的医生办公室就开抽了,特权总是吃香的,医生和病人就是不平等的,那规则是个屁!

看我坚定地要求出院,他也不再坚持,只是我的住院押金条不见了,他带我下楼到结算室,签字并结了帐——总共2757.27元。他说还有别的事就走了。

就这样,我终于过了这个节,过了我的生日,挨了这一刀,经过了这个医院,生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我仔细看着这份清单。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总医院

病人费用清单

制表日期:2002年10月6日      制表人:王建红

病人ID:299193

住院号:299193 姓名:潘祎 费别:自费 入院科室:普通外科病区 入院日期:2002-10-02

类别       项目名称       规格       单位       数量       计价金额       应收金额

西药类    0.9%氯化钠注射液       250ML    瓶    9.00 59.40      59.40

       青霉素皮试液**    5ML       支    2.00 19.36      19.36

       枸橼酸芬太尼注射液    0.1MG    支    1.00 3.91 3.91

       盐酸布比卡因注射液    5ML       支    3.00 2.34 2.34

       普鲁卡因注射液    2ML       支    1.00 0.21 0.21

       氟哌利多注射液    5ML       支    1.00 1.85 1.85

       0.9%氯化钠注射液       100ML    瓶    4.00 13.60      13.60

       0.9%氯化钠注射液       500ML    瓶    6.00 42.00      42.00

       10%葡萄糖注射液 500ML    瓶    1.00 7.70 7.70

       1%盐酸丁卡因粉针      5ML       支    3.00 87.00      87.00

       维生素C注射液   0.5G       支    8.00 1.60 1.60

       咪唑安定注射液    10MG     支    1.00 17.90      17.90

       麻黄碱注射液       30MG     支    1.00 0.29 0.29

       15%氯化钾注射液 10ML      支    1.00 0.62 0.62

       2%利多卡因注射液      20ML      支    3.00 3.12 3.12

       头孢呋辛注射液    1G   支    2.00 90.60      90.60

       甲硝唑葡萄糖注射液    250ML    瓶    12.00      49.56      49.56

       注射用氨苄青霉素       o.5G       支    42.00      46.62      46.62

       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    500ML    瓶    1.00 7.30 7.30

       林格氏液       500ML    瓶    2.00 13.00      13.00

       消炎痛栓       0.1G       枚    2.00 0.70 0.70

化验类    尿10项         项    1.00 8.00 8.00

检查类    普通取活检           人次       1.00 15.00      15.00

治疗类    静脉抽血              人次       1.00 1.00 1.00

       纱布块    7.5×15   块    30.00      33.00      33.00

       纱布块    7.5×30   块    1.00 1.10 1.10

       腹腔冲洗              人次       3.00 30.00      30.00

       备皮       30平方米      人次       1.00 5.00 5.00

       联合穿刺包           包    1.00 165.00    165.00

       加压吸氧(管道氧) 管道氧    小时       2.00 14.00      14.00

       拆线(敷料另收)     每针       人次       10.00      8.00 8.00

       纱垫       38×38    块    1.00 1.60 1.60

       多功能重症监视仪       进口仪器       小时       2.00 50.00      50.00

       负压吸引       中心泵    日    2.00 12.00      12.00

       氧气面罩              个    1.00 44.00      44.00

       一次性电极    3M带砂  片    3.00 10.14      10.14

       静脉输液              人次       4.00 8.00 8.00

       一次性三通           支    1.00 4.18 4.18

       一次性输液器       大连       付    3.00 5.78 5.78

       一次性注射器       10ml       支    1.00 0.95 0.95

       一次性注射器       20ml       支    7.00 9.01 9.01

       一次性注射器       2ML       支    3.00 3.30 3.30

       纱布块    6×30×10     块    4.00 19.58      19.58

       静脉注射              人次       3.00 3.30 3.30

       留置针穿刺           人次       1.00 8.00 8.00

       一次性负压吸引闭式引流瓶       3500ml   套    2.00 99.00      99.00

       皮试              人次       3.00 1.50 1.50

       小换药           人次       10.00      30.00      30.00

       微空胶布       3M1531-2.5    卷    2.00 13.20      13.20

       套管针    18G 支    1.00 9.90 9.90

       中换药           人次       4.00 20.00      20.00

       呼吸回路(进口)            套    1.00 176.00    176.00

       一次性换药盘              个    4.00 7.20 7.20

       砂垫       12×17×16    块    1.00 0.61 0.61

       一次性注射器       1ml  支    3.00 2.25 2.25

       手术缝线(强生)     1﹟  包    6.00 39.60      39.60

       麻醉机(进口)        小时       2.00 110.00     110.00

       硬膜外麻醉           例    1.00 130.00    130.00

       超净手术间加收(大手术)            例    1.00 90.00      90.00

       阑尾切除术           例    0.30 140.40    140.40

       剖腔探查术           例    1.00 568.10    568.10

护理类    二级护理              日    2.46 17.19      17.19

床位类    普通床           日    4.00 112.00     112.00

诊察类    住院诊疗费           日    4.00 28.00      28.00

其他       初建住院病历              人次       1.00 4.00 4.00

合计金额                                   2527.27   2527.57

作为病人,谁看了这样一张单子,都会犯晕的,因为那上面太多的医学用语搞得人找不着方向;特别是,在这单子上很能充分地体现信息不对称——医院对于所提供药品和服务掌握着绝对的信息所有权,而病人对此则基本上处于狗屁也不会知道的状态。即使医院没有采用什么药或者器械却堂而皇之地写了上去,病人有奈何得了?再说,那么多很专业的专业名称,病人是不可能有条件和能力一一核对。这样,也给医院从中做手脚提供了太多的便利、空间和技术可能。所以,对我来说,看也是瞎看,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泛泛地凭借自己这可怜的智力挑点子还能读懂的玩意儿来纠葛一番。

?    首先,这份表格上没有单价,这很奇怪,大概物价部门是不会如此规定的,而这也给消费者核算内容方面带来了麻烦。比如,二级护理总共有2.46日,共花费17.19元,而如果将后者除以前者,则得出一个8.98780487804------大概是个无限循环小数,搞得人晕头转向,不知道这价钱是怎么出来的;而阑尾切除术我只做了0.30例,花费140.40元,大概,整个这一“例”就是468元?

?    然后,这上面的数量单位很奇怪,都是按照价格那样在小数点后两位计算的,而这可能是医院的伟大发明,人次也可以有小数点后两位,瓶装药也如是,甚至化验常规尿也会出现零点零几项,很是怪异。

?    看到那头孢类注射液一支就可能得45元钱,而在我这份费用清单上出现的这两只大概就是手术那天疼得不得了对护士说了,医生悄悄给换的,后来因为我叫唤没钱又给换会青霉素了,而看上去,这青霉素总共用了42支,(但总价格是46.42元,除出来又是个小数点后一大堆数字!)而如果按照郑医生所言,尽管我身体没怎么得过病,但病毒并不因此而没有得到成长,也许还得用高级抗生素,假如这42支都换成了那头孢类,那么光这份就需要多加1890元;而事实上,用了青霉素也过来了。所以,才有了那天做这么个手术要三、五千块钱的说法,其中的弹性和张力如此之大,实在让人咋舌。

?    再看上去,我总共用了30多块大大小小纱布,回想起来,前后换了3次药,每次3块,最多也不超过10块,怎么弄出这么多纱布来,很费解。如果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弄了这些纱布干什么了呢。

?    而与纱布同时的,是微孔胶布,按照那上面说的,3米一卷的我用了两卷,就算是3次换药(每次3根胶布)和打点滴(每次也是3根胶布),怎么着也不会用这么多,这时,如果我没用完,为什么不采取小数点后两位?剩下那些不是我用的却算到我头上的,被谁用了?或者这钱跑到哪里去了?

?    说到换药,这上面说是小的10次,中换药4次,但总共才有3次,而且第一次还是那周医生很惊讶地得知我从来没换过药后才实施的。怎么就出来10次?如果真是追究此事,医院也承认了事实次数,那么按照现行法律,充其量也就是在此予以退赔,将没有的小7次中1次共26块钱给我,而单纯为此我可能要花上几百块耽误时间和取证费用,更不用说打官司的钱了。

?    另外,我整个伤口缝了7针,拆线费却按照10针计算,不知道我要到哪儿去找那3针,或者,为了以后再来此地光顾?

?    如此说来,那一次性注射器之类的肯定也是说不清楚的。要是仔细看,不同规格的注射器价钱不同,可却也很有趣。

?    在规格一栏里,有的写尺寸什么的,可有的却写“大连”,这是规格还是产地?为什么要这么写?分明有混淆视听之嫌。

?    再有,就是那麻醉机、呼吸回路和多功能重症监护仪都特意写明是进口的,那么,进口的是否就要写上呢?之所以特别写明,大概是这两项费用超高(当然,一方面,我不知道整体费用是否已经很高,另一方面,如此写来大概会给病人以享受了外国人医疗设施的愉快),但问题是,病人是否可以选择不采用进口仪器?在未经病人准许的情况擅自决定采用哪种设施,这是否尊重了病人的权利?

?    而且,我也不知道这呼吸回路是否被采用过,即使被采用,大概也没有套在我的嘴上,所以,我无从知晓。也有病人猜测,这可能是一次性的,为了防止手术中的意外,就得打开以备万一,可如果没有用,非得给病人增加这样的经济负担?如果手术顺利没有派上用场,那么下次接着用?或者再次加收这份钱?那么说来,如此个呼吸回路可以反复骗取病人的费用。

?    同样,我根本就没用过什么氧气面罩,却赫然出现在清单上,那么这是否同理——一次性不同也打开了再去收别人的钱?

?    负压吸引是什么东西?还按照两天计算,我总共住了4天院,就用了两天这劳什子,我却连看都没看见。

?    多功能重症监护仪用了两个小时,那么说,我独自一人躺在手术台上等候了不止20分钟,这些都是要计算时间的,但即使如此,整个手术下来也没有那么长时间。

?    加压吸氧(管道氧)也是,肯定不会那些推我进手术室的外地女孩离开时就把氧气输上了。

?    超净手术间加收(大手术)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个阑尾切除这样的小手术,怎么非得跑到大手术间?而且,既然阑尾手术可以按例计算,为什么这里就不出现个什么0.3例?

?    从上面写的麻醉机到这里,费用就有好几百块钱,也就是说,这中间的水分至少有那么多。如果不是这样,这手术费几百块钱肯定下来了。

?    出院那天,我早早地被叫醒抽了静脉血,抽血收钱,不做化验则没人管了。

?    至于说到别的,更多地悬念留存于脑海里——总归的结论是:被狠狠地宰了不是!

7日,我也没有到医院去再换什么药,只是再涂上些酒精换两块纱布,肯定又是想方设法让病人再花点钱。

9日上午,我到了医院门诊部,刚要挂号,转念一想,还是先问清楚的好。到了处置室,护士问了情况,让我去交拆线费,每针3块钱,7针一共21块。我说出院时病人费用清单上已经写明了拆线费,而且是收了10针的钱。护士说不行,门诊和住院是两个部门,在门诊拆线就是得在门诊交钱。我就到了住院部,在结算室请那里再给我出一份费用清单好到病房要求拆线。这结算室正为了那张3000元押金条丢失后雷助理签字但却无法做帐一事找我,这下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们要我先找到雷助理,并解决了那押金条的事才给我出清单(当然,假如没有那押金条的事,可能他们就根本不会再打印费用清单了)。我好说歹说,先让打印了清单,到楼上病房,找到顾国利,他说我的住院费用里不包括拆线费用,我拿出那清单给他看,他不说话了(这叫什么管理!),叫了个实习医生和他一起到处置室,他在旁边指导那实习拆线。眼皮都不抬一下——谁知道会对我有何看法。问他我的病理检查结果,他说还是没有出来,以后让我自己再到医院去看结果。那尿的化验结果则已经不属于病房管辖了!

到医务部索要手术和麻醉责任书的副本,雷助理还是忙得不亦乐乎。那结算室的人追着要雷助理帮忙把押金条的事解决了,而财务部门则要经治医生出证明,可那顾医生说没有这个义务出这个证明,又是三番五次溜达,最终才搞定了这事。雷助理在我索要文件的单子上签了字,让我过两天等病历到了病案室再去复印。

过了两天,再到那医院,病案室到了告示上写的对外开始开放的14:00却空无一人,找来找去,值班的人还在睡午觉。懒懒并很不耐烦地爬起来,查阅费什么的一大堆,但得知没有那么多零钱,就索性不管了。让改天再去——又白跑一趟。

到现在,这文件我也没有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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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引完毕。

要是说怎么才能在医院里省钱,那就是别与医务人员客气,要知道,现如今的白衣天使与魔鬼并无二致。虽然我出身医务人员世家,从小就在医院的氛围里长大,后来也曾经与医务人员组成过家庭,对医务人员应该有着特殊的感情。但是,现如今的中国社会可不是那么回事儿,感情往往会成为敲诈对象和勒索把柄。千万别信什么治病救人,医院看到患者,那哪儿是需要救助的人,分明是白花花的人民的币嘛,一个任人宰割的鱼肉,一个自动送上门来的提款机,一个处于信息高度不对称状况下的二百五。

应该说,我那次住院还算是不错的,没有被抡园了刀大宰,而且也看我这个北京胡同串子大概是个滚刀肉,一旦沾上了麻烦可能会不少。真要是在大街上堵着你恶心那不也是犯不上的么?有那么多外地来京的人伸长了脖子等着挨宰呢,何苦与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混混儿较劲呢?堤外损失堤内补嘛,赶紧息事宁人让丫挺的滚蛋完事,省得他没完没了闹得整个病房甚至门诊都乌烟瘴气,弄不好就算是出院后还三番五次随便坐趟公交车就能够来医院折腾,维权成本太低导致维权太泛滥了。

此后,我就绝少与医院打交道。我身体状况一向不错,牙疼去过,(当然是别的医院,)尽管有内部人联系,还是被老专家死活劝着买了筒他们自己研制生产而且根本不从医院药房过户完全是小金库帐目下(收了钱任何凭证都不给)的牙膏,后来那牙齿自己松动最终脱落了;现有的老毛病就是腰椎间盘膨出,接长不短就得让折磨我一次,其间也曾经去过医院,但好歹是找了熟人,没太受大磨难。

这也促使我下决心每周打羽毛球作为健康投资,省得与医院打交道,费钱不说,还惹一肚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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