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人生,挥手百年

花样童年,苦难少年,读书就业青年,海外奋斗壮年,匹夫不可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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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鸟幽鸣

(2022-08-11 10:29:44) 下一个

纬度相当于长春的小城,夏季气温很少超过摄氏30度的,早上10度左右,下午最热,可达29度以上,但树阴下微风习习,湿度不高,艳阳高照而无酷暑闷湿的难耐之感,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心旷神怡。可是夏天的夜间与午后,常有雷雨,雷雨后鸟声啾啾,时起彼伏。尤其是那北美知更鸟的鸣声,嘹亮悠长,却有着几分悲切。查过一些北美知更鸟的生活史,习性,获悉这些鸟儿有一部分在墨西哥过冬,春天的三月底四月初返回密西根,觅食做窝,忙于繁衍后代。

今年的国殇节530日,意外地在公园野炊时发现一窝三只刚出生不久,紧闭双眼的知更鸟雏儿,当时我喂了它们泡水的面包,但我记得它们是以昆虫为食的,因为春天时常见到雨中撕扯蚯蚓的知更鸟,如果带回家里,只喂鹦鹉等素食鸟类的奶粉,不知能否成活,况且成鸟喂食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胃液,肠道消化酶以及抗体等给予雏鸟,又在幼体无毛阶段,低温气候时,以亲鸟的温度保持雏鸟的体温,使它们不会失温冻死。每年的四五月,甚至六月的天气,一场雷雨,一场风暴后,如果雏鸟无法得到亲鸟的喂食,体温的维护就会丧生,而这鸟窝里三只小鸟中的一只,已是无力张嘴索食,体色也变白了。

和女儿她们讨论一番后,决定救鸟要紧,鸟儿的生命虽然只是属于一个鸟蛋里孵出的小鸟,但却胜过野炊的欢乐,野炊常常可有,鸟儿的生命也只有一次,鸟命也是命,值得珍惜。所幸的是常去的宠物店,节日中还是开门到晚上8点,我7点多抵达,买好鸟儿的奶粉后,立刻赶回家中,取出已有多年未用的鸟笼,把鸟窝放入,不知道有其父母的体味,那个费尽心血编织的鸟窝是否能保小鸟们的平安。最小最瘦的鸟儿依然十分虚弱,一定要拨开它的黄嘴后,才勉强咽下一点食物,我用手握着它,那个小小的,凉凉的身子一个劲地钻,似乎在尽其一生的全力,与失温抗衡。我把它和其它两只鸟放在一起,希望它们相互依靠,渡过难关。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即起床,忙着配好奶粉,去看小鸟们,最小的那只果然一动不动,浑身冰凉,另外两只小鸟,一只积极索食,另一只有气无力,好像不妙。拿出当年取暖用的热水袋,放上棉布,棉花,再把鸟儿们放上,一只大的叽啾啾叫着,每次听到动静,便伸颈索食,而另一只则不大起劲,有时会要吃的,更多时不发一声,呼吸急促,卷缩于另一边。女儿此时提议去宠物店买蜥蜴龟类等冷血动物取暖的灯,可以解决晚上小鸟失温的难题,而宠物店的鸟食与亲鸟喂育的鸟食,必然相差极大,这两只小鸟如果能适应宠物店的食物,获得营养,则有可能存活。然而,下午三点多喂食第二十次时,体弱的那只果然在猛然喘息几次后,不再呼吸了,随着小弟弟去了天堂。短短两天,三只小鸟只剩一只,也是悲哀。我轻轻抚摸剩下那只小鸟的光头,光脖颈,用上海话,英语,德语,苏州话唱着儿歌,不知它能否熬过从野外到室内的巨大变换。

 

接下来的几周,我是每天五点起床,平均至少喂食二十多次,甚至三十一次,那只鸟儿也是求生心切,配合默契,眼睛在三天后睁开了,身上也长出了黄黄白白黑黑的羽毛,七天后能够颤颤的站着探望四周,也能积极的吞食,晚上在温暖的取暖灯光下,静静的入睡,而一到早上五点,它便叽啾啾的发声,有时我慢了点,还会突然发出一声大叫,吓我一跳,连忙喂上。一周多下来,它能够在窝里窝外,跳着看风景,自言自语,呼应着窗外的鸟鸣,累了就卧在柔软的餐巾纸上睡去,听到我的声音,见我进屋就张大黄嘴,叫着索食。几周下来,它身上硬的飞羽,软的绒毛都在长出,头上的毛也多了,不是赫鲁晓夫同志,不是地中海,却与英国首相强生的发型酷似。

我给它换了个大笼子,放上鸟食缸,水缸,和蹦跳的树枝,让它学习基本的技巧。记得它第一次想从低的跳杆跳上高的树枝时,犹豫地看了许久,猛然一跃而起,抓住高枝后晃了好几晃,才终于抓住。又记得它第一次从水缸里喝水,先是沿着水线的边缘,用嘴一转,没喝到多少,给它看视频上知更鸟喝水洗澡的样子,它也聪明,一学就会。想到它的鸟儿奶粉蛋白质含量不够,给它挖个蚯蚓,摇头晃脑吐出不吃,买来黄粉虫,蟋蟀,用镊子夹着喂去,一口吞下,十分满意,又张口大叫,喂上三个蟋蟀,三条虫后它便离去,在笼子里跳上跳下,脚干有力多了,没有打晃的情况。

三周后让它练习洗澡,放入大木碗当作是它的澡盆,蓄水后放鸟儿洗澡的视频,它扭头不看,与己无关,拿起喷水瓶喷去,它是大吃一惊,拍翅跳起,尖叫一声,吓我一跳。后来它也抖干浑身湿毛,我又开上取暖的灯,它站在灯下,十分乖巧,享受。以后的中午,我把它的澡盆放好后,它站在一边,试探着跳入,噗噗嗦嗦的洗着,然后去取暖灯下烘干,打盹。

 

不久,它在我家满月了,我把它放在上海带来的小笼子里巡视屋内四周,屋前房后,紫藤花下,青钢栎旁,它总是静静的看着,不发一声,鸟食缸里的虫儿,水缸的水,它也不碰,可能是在思考鸟生的意义,思考我带它视察的目的吧。我特意观察知更鸟常去的桑树,了解它的叔叔阿姨何时光临,有时让它们看到这只小鸟,了解它们的领养意愿。

满月后,我想让这鸟儿出笼,在房间里练习飞翔,走路,觅食的本事。于是在床上铺好毛巾,放上活的面包虫,在它极饿时,打开笼门,让它看着我的手在笼门口停留,它也聪明,先跳到笼门前,伸出脖子在笼门外张望,又跳上笼门,晃晃悠悠的站稳后,抬头看我,就飞到毛巾毯上嘬食虫儿。而我,便离开了屋子,让它自己发现世界。

 

以前北京,上海的老人训鸟时,就是在雏鸟学飞时建立起紧密的人鸟关系,以鸟食为工具,让它唯你是从,可是这种知更鸟属于自然,建立紧密关系无宜于它的回归,尽管不舍它依恋我的眼神,但我必须离开。

 

我家的黑猫也是懂事,它听见鸟叫,见我开门,见那鸟儿站在笼中看着它,它立刻抬头望着我,因为以前家里救过只蓝鹊,它不怀好意的看向鸟儿时,我和女儿便发出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意义的怪声,啊衣叽叽呱呱。黑猫便立刻逃开,一溜烟的不见踪影,不知道去藏在哪个角落里。但是,把它放到屋外兜风时,知道它会去逮地鼠,小鸟吃,我见过它把地鼠带回家,放在门口表功,但我女儿见过它去扑食跌落的小鸟,骂着它追去。

 

今年的712日,我提着鸟笼带着小知更鸟兜风时,看见黑猫蹑手蹑脚,鬼头鬼脑的爬在草地上,慢慢地向着一片树丛接近,我放好鸟笼后一看,一只红衣雀的幼鸟正在树下发呆,我一把拉住黑猫的尾巴,不顾它的痛,一手握住小鸟,把它拿起,使它获得猫口余生的机会。而它的父母不理解我的本意,急得在附近树上乱叫,我想把它放回窝去,但它不明就里,飞不上去,倒挂在树上哭号,后来我把它放在房檐下,它的父母或许觉得离人太近,不敢前来营救。于是我只能把它放在篱笆围起的菜地内,离它父母的树不远,半个小时后我回来时,小鸟已不见了,又救了一只,甚慰。

我的小知更鸟会觅食,洗澡,飞来飞去后,宠物店的鸟儿奶粉是不喂了,找了蜥蜴类的干粮,加上每周60个蟋蟀,100条面包虫,小鸟已不用每天喂上二十多次了,但它早上五点多,还是要叫醒我,那黑猫也知道时间,因为它也可以借光,早些吃到它的罐头,于是每天卖力地把我拱醒,我去查看鸟儿的食缸时,常常是应了姚慕双,周柏春相声中的话,菜吃光,饭吃光,精光,于是放上蟋蟀面包虫和干粮,让它自己填饱肚皮。

 

中午天晴时分,室内放风几个小时,让它在房间里飞翔,觅食,而它三小时后总是蹲在我坐的椅子上,等我把它抱回鸟笼,曾经试着把它引回鸟笼,放上它最爱的面包虫,但它却还是对我张大黄嘴,要饭吃,没出息!

 

722日后,虽然它的胸部依然没有密密的桔黄色的胸毛,腹部还有不毛之地,露出了红红的皮肤,但它在毛巾上蹦蹦跳跳,扯着线条用力拉扯的样子,活脱脱是知更鸟的派头,应该可以在野外生活了。但要学会野外的生活技巧,又是一大转折,只能由它的叔叔阿姨教。我查看了天气预报,727日至83日期间,此地无雷暴雨,如果把它释放,它的叔叔阿姨肯领养的话,一周多无雨,或许它能很快和它的亲友建立起紧密的关系,学好各种技巧,更能活命。从野外到室内,是个转折,从室内人工侍养,回返野外,也是极大的挑战。

 

然而,727日上午,天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但中午时分,雨停云开,艳阳高照。给它最后一次喂了面包虫,蟋蟀后,把它抱起,它还是张嘴要吃,后来又要假装咬我的手指,抚摸它的脖颈,头毛,理净双翅,把它放入上海的鸟笼后,便来到后院的花坛旁,1:10打开笼门,它怔怔的扭头看我,似乎又糊涂了,不知道我要它作什么,然而或许它知道此生和我一别,转眼就是天涯海角,生死难见,这是最后的一刻,最后的告别。1:17它终于跑出了笼门,站在野餐的桌子上,又扭头看着我,几分钟后,噗噗簌簌地朝那草地上飞去。在草地上蹦蹦跳跳一会儿,它又飞上篱笆,看向天空大树,接着又飞向院子里的秋千架,先登上了红色的椅子,好奇的看着,蹦跳着走向椅子的另一边,再飞上椅背,此时一只成年雄性的知更鸟飞来,站在秋千架上看着它,它不做声,自顾自飞回篱笆墙上。那只成鸟也是不发一声,飞去草地上吃虫。我的小鸟在篱笆上飞来飞去,后来又朝着秋千架上飞去,接着朝那桑树飞去,此时又来了一只成年知更鸟,在桑树上嘬了几片碎叶就飞走了。我的小鸟不会鸟语,也不通人言,与大鸟间必有语言障碍,但血缘的关系,使它能够认定亲缘关系,而它应该理解它们的肢体语言。正在思考间,我的小鸟又朝树上飞去,一个没站稳,噗噗的落在草地上。但它没有片刻犹豫,又飞上秋千架,再飞上桑树中部的树枝,此时,那些大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见小知更鸟无语地站在树枝上,不飞走,也不下来吃我放在食缸里的最后两条虫。

我回到室内做自己的事,3:20去桑树下看,那小知更鸟嘴里衔着几片碎桑叶,没有飞下来吃鸟食缸里的虫,它居然能以桑叶充饥,这是否是那只大鸟告诉它的?而它鸟语不懂,居然理解能大鸟的意思,而它从小由我喂养,我是不会教它鸟语的,因为我不像亚马逊的土著人,能模仿呼唤鸟类。它的天生理解力把我搞糊涂了。

 

北美知更鸟的俗名是American Robin,属于鸫科的鸟类,与欧洲的知更鸟是近亲,但是不同的地缘物种,它们的语言是不通的,就像伦敦的鸽子,与美国的鸽子无法勾通一样。我和女儿给这小鸟取的名字是Robinson/是与罗宾逊历险记的主角同名,又因为它是知更鸟Robin的儿子,愿意领养它的大鸟就是Robin Hood/罗宾汉,好汉大盗侠客,做出善举。但眼下的情况,孤儿小鸟没领走,又不肯下来,会不会饿坏肚子,使我拯救大宾的善事毁于一旦?可是看来小鸟的情况不错,树上跳来跳去,精神很好。我一招手,它却一慌,立场不稳,滑了下来,但又立刻飞去另一边的树枝站稳立场,看着我。思来想去,我是无策,还是回去,让它和叔叔阿姨们交谈沟通,我在地上放了它的水缸,食缸后,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又过了半点钟,又过了半点钟,又过了半点钟,已是下午近6点了,我去车库内取了长杆的捕虫网,6:20在去桑树下看时,小知更鸟不见了,而树上好几只成鸟一阵喧哗,或许Robinson已和它的叔叔阿姨汇合了,血毕竟浓于水,一只小小鸟,牵动这么多的成鸟相助,真是感人至深。人与人之间的诡计,算计,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比不上鸟儿们的情。

 

转眼间,三周过去,女儿问起,Robinson有没有回来看看我,想必这只小鸟近来学业繁忙,每天都要学新的课,太忙吧?鸟儿的离开,与子女离家相似,或许,在它的梦里,会有我轻摸着它的光头,唱着它永远不懂的歌,热爱生命,向往和平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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