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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国琐记(3)隔离酒店

(2021-12-13 19:35:16) 下一个

“酒店” 特指旅馆,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时港人北上后流行的新词汇。细究起来,这个说法可能和香港的夜生活紧密相连——港人在西营盘喝了花酒以后当晚醉倒、住入饮酒之店,因此酒店和旅店混为一谈。对我这一代的人来说,总觉得旅馆是个更加确切的词。宾馆一词,则带了“高大上”的光环。比如位于上海瑞金二路118号的瑞金宾馆,是当年以航运业起家的英商John Morris的后代Gordon Morris所设计的花园私宅。据称蒋宋订婚即在那里、并经常在彼居住,而1949年后陈毅市长曾以其中部分做办公处,不久改为接待国宾的宾馆。花园的北墙正对我当年上学的南昌中学,那时经常踮足翘首隔着高墙仰望那时称“瑞金宾馆”的地方。时过境迁,现在号称“宾馆”的旅店遍地皆是;而这次入境上海后入住的旅馆,名曰“学苑宾馆”,位于松江区广富林路3499号。无论宾馆还是旅馆,国人对集中隔离期间入住之地概称“隔离酒店”。

            为了自己归国未雨绸缪,在盛夏以后便开始留意入境者写的博文,看了不少吐槽的文字,大多出自国外留学回家的青年之手。年轻人对酒店价格高低和能否点外卖特别在意,酒店的网络速度也是他们的诉求之一。以此为标准,上海的隔离酒店被他们排出了“红榜”与“黑榜”。友人知道我预备回国,专门打电话询问一位刚从旧金山回来的外企女高管,转过来更多的吐槽之声。那位年轻女士对她入住的五星级酒店的卫生情况怨言多多,说酒店当时划归防疫中心管理,工作人员只管喷洒消毒药水却完全不做清洁工作,到处肮脏不堪。友人因此为我准备了一条可以从头包到脚的特殊床单,以备我遭遇同样问题时快递过来。

            空中旅行和地上等待30个小时后,到达学苑宾馆时已是12月5日午夜差三分。办好各种手续——包括扫码接受宾馆医生微信账号、网上填写表格(可以选择是否订餐)、以及支付费用——步入自己房间时已是6日凌晨0点30分。经受了在机场加大巴上六个小时的冻饿,进入房间的第一个感觉是血液重新流动。酒店已经把室温调在摄氏24度,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又给每个人发放一包方便面,房门口有一把椅子,上面放了两瓶农夫山泉。各种清洁之后,到凌晨三点半终于第一次放平躺倒。

            第二天起来阳光灿烂,可以较清楚地审视自己将要度过两周的地方。第一感觉是运气非常不错:住进了一个朝南的房间,太阳基本从早上一直晒到下午三点。窗口望出去是绿树,左边和远处是十数栋大学宿舍,可以看到最近几栋里面每层楼的洗衣房。因为没有面对大马路,这里比市内许多旅馆都安静。还因为住客不许步出房间,旅馆内部的大部分时间寂静无声。往年回国住旅馆最担心的是邻室的吵闹和住客半夜归宿在走廊上的大声喧哗。这些顾忌在隔离酒店全然冰释,每晚安然入睡。

            隔离的第一个早餐,印象不错。规定是早7:30送餐,实际送餐时间都会稍早。大概是考虑到有的客人睡得晚起得晚,送早餐的人基本悄无声息。第一天不知道规矩,等到八点时斗胆开门一看,早餐早已等在那个套了椅套的椅子上,外加两瓶农夫山泉。打开看,小塑料袋里有两种水果(香蕉和梨,此后时有苹果和橘子)及一盒酸奶。大袋里面是分格食盒,上置稀饭一碗/盒,食盒内一个大肉包子(以后有花卷、饺子、玉米松糕、粽子、面饼)、一件粗粮(玉米一段;之后有过芋艿、山药等)、一些咸菜(咸菜炒毛豆,典型的上海菜;之后每天不同)和一个茶叶蛋。这是给大小伙子的食量。

            午餐的配置也非常足量而丰富。第一天的主菜是盐水大虾,数一下大概有十一个,装得满满一格。其他配菜有一个带肉的小炒(数量少些),两个蔬菜,一碗(盒)汤在食盒的中央。这样的大虾我平时顶多三四个,这天吃了大半。晚餐依然是四菜一汤,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食量。第二天中午时,开始和亲戚朋友讨论要不要退了订餐点外卖。和前台商量以后,被告知是自己餐厅做菜,比外卖干净,建议和餐厅直接沟通。次日早上餐厅就打来电话,约定少荤多蔬菜。这样,吃饭的问题得到了妥善安排,以后每次来餐都装在标有6016房间的口袋内,食盒上面写着“少荤多蔬菜、少饭”。送餐的小伙子每次都是轻轻地在门口说一声“饭来了”,推着餐车依次一个个房间送去。一周来,每日每餐基本没有重复。虽然味道是友人所说的“员工餐”,但是确如前台所云,每个菜式都相当干净。大厨可能想到来客中有北方人,每顿都会有个带一点点辣的菜。我在上海土生土长,两次有鱼和上海小棠菜的食盒是让我最开心的大餐。

            和其他隔离酒店一样,学苑宾馆在隔离第四天、第七天和第十四天对住客进行核酸检测。今天已是入住第七天,做了第二次的检测。两次同时做口腔和鼻腔的拭子采样。酒店似乎有几个负责医护工作的人员,虽然穿着大白,大概看去是二十多的年轻人。除了间歇的检测,每天上下午两次测量体温。每天早上六点前后就会听到门外走廊喷洒消毒药水的声音,晚上又有一次。估计这是每个隔离酒店的基本操作程序。

            平心而论,学苑宾馆的前台、餐厅都相当尽职。这个可能同两个部门的素质有关,同时也可能和宾馆目前的要价有关。以我多年使用各个等级旅馆的经验看,学苑宾馆在上海的水准顶多三星,要价不会过三百。进入酒店房间,最为让我称心的是它的床单:虽然被子厚了些,但是被套干净挺刮;虽然不特别高档,但是质量不错,应该来自专业清洗,睡着很放心。

            一个旅馆好坏,除了基本硬件、前台和餐厅客服以外,最关键的还在客房清洁的细节。而学苑宾馆的客房清洁,恰是暴露它为三百元以下旅馆的软肋。房间的洗浴室只有两种毛巾:浴巾和长的擦手巾,外加一条地巾(首次使用前已有条黑色污迹)。淋浴房内是一大罐质量不高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没有三百元以上旅馆当然配置的护发素和护肤品。最让人失望的是室内的清洁卫生。除了专业洗涤的床单可放心使用,清洁的破绽再再显现。入住当晚已经看到坐便器内一侧残留的前住客的斑斑痕迹,冲了几次才消失。白天阳光下,地上看到一团团的长长青丝(长度远超本人短发数倍)。不管有没有阳光,室内镜子上擦洗了一半的痕迹显而易见。镜子上的瘢痕说明宾馆依然有清洁规定、而操作者却在偷工减料。摸一下窗台、浴室淋浴的门档(因为挂毛巾的地方不够,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手上就是黑黑的积尘。浴室瓷砖到处霉斑,各处墙角也是积尘。我无法忍受灰尘扑扑的地板和地上的头发团,打电话到前台要求清扫工具。保洁员迅速送来平拖板和扫把簸箕,大概暗自庆幸本来自己的麻烦现在由住客代劳。

            瘟疫肆虐,全国乃至全球经济受到巨大冲击,其中餐饮、旅馆和航空业所受打击尤为严重。由此想象,能够获得隔离酒店派任的个别旅馆应是同行中的幸运者。我无法判断学苑宾馆在瘟疫以前的水平,但是它的前台和餐厅为了维护它400元的房价收入和公平对待我们100元一天的餐费而尽心尽职,值得被住客点赞。虽然房价超过物值,就当是支付了防疫工作的费用,也算是我们这些归国人员对抗疫和经济复苏的贡献吧!

           但是,学苑宾馆低于正常水准的保洁工作、还有保洁员时不时在走廊等公共区域大声对话以至大呼小叫的扰客行为,却把它的门脸大打折扣。也许这里的保洁员大多第一次入行、不懂基本行规,可是负责保洁部门的经理是否有责任做好培训、并通过经常性检验维持保洁水准呢?多年前就听到国外服务业对中国旅馆业有如此评价:Chinese hotels are not being run up, but run down (中国旅店不是越开越好而是越开越糟)。学苑宾馆的日常保洁,正巧应了这句话。虽然我们这些隔离住客目前自行清扫房间,减免了保洁员的大量日常工作,瘟疫到底不会持久。总有一天,它还是得以经营得当而作长久之计吧?

            瘟疫既带来挑战,也创造了上升空间。积极接受挑战而努力改进的部门或个人、将获得更多的机会走到业界的前列。

                                                                                  2012年12月12日初草 12月14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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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的乌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过往的西' 的评论 : 谢谢信息。确实,这次住到这个宾馆还是算运气————安静和干净是我对中国旅馆的要求。第一条做到了,很开心。保洁问题是宾馆负责这个部门的人没有负责任。只好期待他们的改进。
过往的西 回复 悄悄话 学苑宾馆是在松江大学城范围内的,不知道原来是不是学校的宾馆,以前大部分是提供给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以及来考研的学生住的,类似于以前的学校招待所,在招待所里面档次算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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