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2024 ~ 6/10/2024
离开米兰,我们就挥别了意大利,前往瑞士。
在我心目中,瑞士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国家。本打算带家人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为蒋先生好好庆祝这场旅途中的生日。查了查房价,荷包和心脏同时一紧。。。算了,改住三天吧,等蒋先生过完生日就撤。
我在订房网站把瑞士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间草原小屋——是那种典型的瑞士小木屋(Swiss chalet),坐落在绵延起伏的群山之间,风光醉人;家里养着小牛小鸡和小羊;每晚价格不到$300。简直完美!
点“预定”前,我给准寿星看了看图片。就那一两分钟的工夫,房子被租掉了。
不得已,把蒋先生的生日挪去了法国。住瑞士的时间被再次缩减,变成了一个晚上。。。我想着,既然经过,就带孩子们见识一下“欧洲之巅”吧。蒋大核那么喜欢云中漫步,在欧洲,没什么地方能比少女峰更能达成他的愿望了。
就这一晚,还是帐篷。
明明是帐篷,这一晚的租金,却高过我们欧洲之行所有住过的酒店和民宿,价格$239。不过,这家帐篷提供床垫被子,还有可供使用的厨房和卫生间。并不寒碜。
这是我在瑞士所能找到的最affordable的住宿了。各大网站,两百以下的选择凤毛麟角。难得有,不是出租自家的一间卧室,就是那种无水无电,睡袋还要加钱的帐篷。倒是有一辆房车,只要$198,蒋先生却把头摇到差点脱落。他说房车里气流不畅,住在里面会窒息。
最奇葩的一家,出租仓库门前的稻草丛。房东准备两只睡袋,让租客睡稻草上面。价格还不便宜,每晚$200+。
瞧这漫不经心的待客之道,看来瑞士人根本不稀罕游客啊。你们爱来不来!
从米兰开往瑞士,沿途风光无两。到处是延绵的山,葱茏的树,时不时有瀑布悬挂其间。绿毯似的草坡上,散落着百看不厌的瑞士小木屋——棕红的屋顶伞一般延伸到半腰处,下面是漂亮的阳台和窗户。房子有时成群,有时卓尔不群,各司其美。最让人瞩目的是高山湖泊,即使在阴郁的天气里,天空一团灰白,湖水依旧碧玉一般,绿到让人挪不开眼。
这一路,有山有水有村庄。草原深处接苍山,苍山背后是雪山。云带半悬山腰间,轻柔绵白。那感觉,很仙。
关键是,这样的景致并非一处两处,几乎全程覆盖,感觉是瑞士标配。
我说,住这里的人,如果去外面旅行,肯定感觉特别无趣。能够比这更美的地方,还真不好找呢。
我们的帐篷靠近Interlaken,在瑞士中部。去往宿营地之前,我们先北上,逛了逛卢塞恩的花桥,Chapel Bridge。
这是一座建于公元14世纪的木桥。桥身遍布鲜花,中间有一座古老的塔楼,四周湖光山色。它被誉为全世界最美丽的桥梁之一。
桥顶有中世纪的油画,讲述了卢塞恩的历史、圣经故事和城市传说。蒋先生和蒋小诗不看花,不看水,倒是非常仔细地研读了桥顶的每一幅画。
从桥头走到桥尾,父女俩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的历史上,人们很喜欢玩砍头的游戏。其中一幅画作上,有个妇女竟然拎着自己的头颅。
傍晚来到宿营地。
营地建在房东自家的草坪上,有一大一小两只帐篷,各带“客厅”和“卧室”。我和孩子们住的那间比较高大。客厅有桌椅,卧室有双人床垫和被褥,通电,有灯,两侧床头柜还能充电。可以说相当“豪华”。蒋先生独住的那只低矮了些,进出得俯身。我都没进去参观。
帐篷搭建在山坡上,面对Lake Thun。对岸是阿尔卑斯山。风景绝美。
小雨淅淅沥沥,青草地一片潮湿。
我走进“客厅”,看到地上趴着三条鼻涕虫(Slugs),不由得一阵恶心。
可不能让孩子们瞧见!我用鞋轻轻踢,一寸一寸把它们挪出了帐篷。
早上醒来,又看到三条。呃。我又慢慢把它们踢了出去。
这个帐篷住着其实挺舒服,床垫软硬适中,被子也暖和,还带充电器,可以躺在床上玩手机。门前风景又美。本是五星的料,却被鼻涕虫拖了后腿。
也不能怪房东,这个地方靠山靠湖,又下了整整一夜的雨——那种大力敲打帐篷棚顶的瓢泼大雨。早上一看,草地上都汪出水来。我从帐篷走到车道,一路看见好多鼻涕虫,被雨打得七零八落。。。它们半夜想找个干爽的地方避避雨,也在情理之中。
忘了说,我之所以一大早走去车道,是因为蒋先生给我发短信,说他在车里取暖。
我走到车边问他:“帐篷里有被褥,为什么要来车里取暖?”
说话时,我瞥见他右侧胸前有一小片闪亮风干的粘液。我以为他躺在车里睡觉,流口水了,没好意思点明。
他说,他凌晨一点起来上厕所,看到帐篷里趴了起码有二十条鼻涕虫。他上完厕所一摸胸前,发现衣服上居然还粘着两条,顿时反胃,决定不再回帐篷,就来车里睡了。
我只是听听,都恶心得不行。要我遇见这种状况,估计能尖叫到让房东梦里回魂。
这个地方美则美矣,应该不会再来了。
我回帐篷摇醒孩子们,一家人逃难似地,早早就出发了。
查了查去往少女峰的路线,发现开车无法直达。最远只能开到Grindelwald Terminal,从那里可以乘缆车上山。
上次和姐姐来,我俩买的是黄金通行证,全程火车,对开车路线毫无概念。
一路雪山、瀑布、云山雾罩。阴沉的天气也挡不住瑞士神级的美貌。
蒋大核很兴奋,一路手舞足蹈,他期待这次旅行已有好几天。他的心愿,是去云里跳舞。
上山车费有点贵。往返车票成人277瑞士法郎,小孩20,总计494,再加停车费,轻松过500。
记得上次和姐姐来,我根本没觉得贵。事实上,那次我俩逛遍整个瑞士,我都没觉得贵。上班和不上班的心态,差别还是挺大的。
从Grindelwald出发,要先坐缆车,去到Eigergletscher火车站。从那里换乘欧洲最高原的火车,才能最终到达少女峰。
Eigergletscher火车站,海拔2320米。
站外有个开放式的观景台。雾蒙蒙的天气,什么也看不到,但蒋大核喜欢。
坐上去往少女峰的火车,蒋先生问我:“等下到了欧洲之巅,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说:“我没啥想许的愿,但我有一个想要达成的愿望。”
他好奇问道:“是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们拍张合影。”
他一脸不可思议,说:“就这?”
是。我知道合影在哪都能照,但,在少女峰顶端拍,对我来说,是为一解心结。
我跟他解释:十多年前,我与姐姐来少女峰。那一天是我生日。我俩站在峰顶,只觉得风光无限。俩人拍了无数美照,意犹未尽,我找了位路过的中年男子,请他在瑞士国旗前给我们姐妹俩拍张合影。那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白人男子,外形普通,态度却倨傲。他斜着眼睛瞟我一眼,冷漠地说:“No!“,就走开了。。。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十余年。
蒋先生哈哈大笑,说:”就为这?你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呀,怎么给人拒绝一下,还能记仇那么多年?”
蒋先生不懂!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正值花一样的年纪,每天花大把时间穿衣打扮,头发卷到每一根发丝。自以为,虽不算美女,举手投足也自带独有的魅力。那时候的我,走在大街上时常有人搭讪,集齐过黑白黄棕各族男人一见钟情的目光,出门相亲也从未失手。。。那个男人,用杨笠的话来讲,“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让他拍张照而已,竟然带着那样嫌弃的眼神对我说NO!简直是对我魅力的终极侮辱,对我自尊的空前践踏。
那是一种《天龙八部》中,马夫人对萧峰式的“仇恨”。
现在写这段话,我一边写,一边笑场。但是,回到当年的山顶,那个举着相机在风中凌乱的姑娘,就是这么意难平。
蒋先生也笑。他说:“好好好,为了治疗你的心理创伤,我们这次不在山顶拍一张全家福,绝不下山。”
然而,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是什么滋味。
火车行到山顶,四周还是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是“欧洲之巅”,确信无疑了。
一家人穿过长长的过道,来到一组循环播放顶峰风光的环绕大屏幕前。蒋先生把手掌组成飞翔的小鸟形状,在山野冰川间滑行。大核和小诗觉得有趣,咯咯笑着在屏幕前一阵狂舞。
之后,去坐Sphinx Terrace的电梯,它会带我们到少女峰最高处的大本营。
等电梯的人有点多,蒋大核找了张电梯旁的木凳,坐了下来。我怕等下电梯来,他会赶不上,提醒他好几次,他这才勉勉强强走到我们身边。
下了电梯,眼看雪原在望,蒋小诗一个箭步跑向前去。我碎步跟上。
这时,跟在身后蒋大核拉了拉我的衣服,用急促的声音说:“妈妈,我要马上喝水,不然我就要吐了。”
我大吃一惊,转头看,只见大核脸色苍白,果然一副要病倒的样子。我赶紧去蒋先生的包里掏出水来,拧开瓶盖递给了他。
大核喝了几口,把水一扔,软绵绵地躺倒在了地上。
我和蒋先生同时冲上前去扶起了他。只见大核脸色灰白,眼睛半睁不睁,像是昏迷了。
蒋先生说,应该是高原反应。他扛起大核,说他先带儿子往回走,让我和小诗去雪域玩会儿。
儿子不知是死是活,我哪有玩耍的心思?蒋小诗已经走进雪域。我追上去一把抓住,拉着她往回走。
她抗议,说:“妈妈,我要玩雪。”
我说:“不行,我们要回去救哥哥。”
蒋先生扛着大核还没转弯,我们快走几步就跟上了。
回程与来时不是同一条路,先要穿越一片五颜六色的展览区,还有用冰雕筑成的宫殿。要在平时,我准会给孩子们拍无数照片。但是,此刻,大核的一条胳膊软绵绵地被我抓在手里,身体也瘫得像一根面条,我真担心他会死去。
高原反应听着只是一个反应,可是,有些高反的人不就因此丢了性命?
唉,每次孩子一生病,我都觉得他们会死。这个毛病也得治。
一家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电梯口,下到火车站那一层,大核稍稍缓过神来,要求下地。
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好多了。
好多了,我们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些。
蒋先生说,那我们去门外走几步?妈妈想要拍一张合影呢。
说实话,这会儿我早忘了我想要拍合影的夙愿,比起自家小孩的性命,“马夫人”那口恶气算什么鸡毛蒜皮?不过,孩子们来到欧洲之巅,看看山峰是应该的。。。如果身体许可。
我们走上雪地,没几步,大核又倒下了。
我和蒋先生架起儿子就往车站里面走。
候车站台旁,有位身穿穿红马甲的工作人员。我赶紧抓住他问:“这里有没有First Aid?”
红马甲指了指身后另一位穿同色马甲背红黄药箱的工作人员,说:“巧了,这位不就是!”
谢天谢地。。。我说:“我儿子感觉很不好,能不能麻烦你给他看看?”
急救人员扶大核在他身旁的一张轮椅坐下,熟练地拿起测血氧的手指夹,给大核夹上。
工具齐备,好像就等着大核到来。。。应该是刚刚有类似状况的乘客被护送上了下山的列车。
急救人员说,大核血氧86,心跳60,都偏低,需要跟他去医务室吸个氧。
他推着大核,把我们迎到转角的一间小屋,拿起一只新开封的氧气面罩,给大核罩上。面罩被连到墙角一只狭长的氧气瓶上。
血氧慢慢回升,心跳虽然反反复复,但也逐步攀升。急救人员说,通常成年人缺氧,戴上氧气罩,心率会变缓,但孩子们相反,会爬升。
他问了问症状的起始时间,告诉我们说,不用担心,平均每天有十几个孩子需要接受这种快速治疗。有时一天两个,有时一天二三十个。
我猜,这跟天气有关。像这样的大雾天,估计空气中含氧量更低。
急救人员说,如果缺氧,要多喝水,东西暂时少吃一点。他说,吸氧,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过二十分钟又会回到老样子。
我说,我们本来也是打算了要下山的。
他说,这样最好不过了。到了山脚下,大核就会恢复常态。
蒋小诗这次没能当成主角,心有不甘,一直在旁咳嗽。她说她病了,需要治疗。
最后,蒋大核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她坐了上去,被急救人员推到了火车站的站台上。
等火车的小可怜
下山的火车上,乘务员给大家分发巧克力。大核吃了一些。
坐缆车下山时,天空放晴。穿到云层之下,同车的韩国旅行团齐声惊呼。
风景确实太美了:星罗棋布的小木屋,大草原,常青树。后面屹立着被云雾环绕的雪峰。
此景只应天上有。
一车人都疯狂照相,我也不停拍。感觉上山的车票虽然贵了点,看到这天堂般的美丽,也算值回票价了。上一次,我和姐姐坐火车到缆车站,是走路下山的。也美,没这一刻惊艳。
至于大核,上到缆车,便肉眼可见地活了过来。下到停车场,就完全恢复正常了。
总结一下:全家上到少女峰顶,就是陪少爷吸了个氧。
稳住心,慢慢处理,祝顺利祝安好。
3883是马特洪峰缆车站,少女峰站可能只有3400~3500米。“欧洲之巅”是有水份的。就算少女峰顶峰,也不是欧洲最高点。不过,大家习惯这么说了,也就不用纠正了。
Klein Matterhorn Aerial Tramway, the highest cable car in Europe (3883 m), Zermatt.
少女峰缆车上站海拔 3883 米。
急性高山病(英语:Altitude sickness)是人体在高海拔状态由于血液中氧气浓度降低而出现的急性病理变化表现,通常出现在海拔2438米以上。
(1)登山的速度、
(2)到达的高度、
(3)个人的体能训练程度,
(4)和每个人不同的体质特异性
是决定高山症是否发生和严重度的四大主因。
高山症通常发生在快速上升海拔高度的登山活动,因此多可由较慢的提升高度来预防。
3883 米远超过 2438 米。缆车又太快。出现高山反应是高发事件。
以后蒋大核如果再要到这个海拔高度,可以先研究一下有什么 tricks 可以降低出现高山反应的可能性。(如在中间海拔先待一天)
我过去曾经步行花了一天时间,清晨出发,晚上到,从平地爬到峨眉山金顶(3077米),一点事没有。
可是另一次在黄龙坐缆车,几分钟到达缆车上站(3530米),一迈步,心脏就狂跳,只好回到缆车站马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