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邻营的三条狗狂吠不止。全营地的人闻声而起。
收拾完行装,洗了个澡,准备出发,却发现一家三口集体失踪了。时间太早,泳池还没开门,我去Playground区域找他们。蒋先生正陪着蒋小诗在滑梯旁玩耍,看到我来,用手指向我身后,一个劲儿用口型让我拍照。我转过头去,看到蒋大核与一个和他年龄身高都相仿的小男孩,正朝RV营的方向走去。我不明就里,举起手机掐了一张,问:这啥意思?
蒋先生一脸兴奋,说:这是蒋大核自己交的朋友。两个人在playground遇上了,大核主动找人搭讪,聊起Minecraft。俩人越聊越起劲,小男孩就邀请大核去他的RV车,说是要给大核展示他收藏的游戏。蒋大核请示过蒋先生,得到了十分钟的许可,就跟人走了。
哇塞!我把照片从手机里调了出来,看了又看,只恨自己对焦不准。这算是本次旅行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张照片了吧?蒋大核主动出击,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虽然俩人之间,只有短短十分钟的缘分,对于父母亲来讲,已经兴奋出了一块里程碑。
十分钟后,蒋大核带着一脸笑意回来了。他说,他与新朋友愉快地交换了一下玩游戏的心得,还见到了小男孩的父母,“他们很奈斯”。我问他,新朋友叫什么名字?蒋大核挠了挠鼻子,说,这是他的秘密。我们猜,他是忘了问。不过,谁在乎呢?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有了起点,就会有未来的无限可能。
Twin Falls的KOA营地味道十足(牛粪味),还挺贵,但它靠近双瀑市著名的Shoshone Falls啊。这个瀑布被称作“Niagara of the West ”,西部的尼亚加拉。我们来到这里,自然不能错过。
去瀑布之前,我们在麦当劳买了早餐,先转去93号公路的Perrine Memorial Bridge附近,边看大桥边吃早饭。Perrine桥长457米,从河面往上算起,桥面的高度达148米,是美国第八高的大桥。大桥横跨Snake River Canyon,有着天堑变通途的豪迈。这也是双瀑市著名的景点之一。
早餐一般,但秀色着实可餐。Perrine桥很壮观,桥下的风景,更是美到让人挪不开眼。两侧峭壁之间,有一片相对低矮的岩石地,表层金黄,不知是茅草,还是黏土。穿插其间的,是嫩绿色的草地和墨绿色的树,色彩调和的刚刚好。绿玉般的Snake River蜿蜒而过,偶有汽艇经过,掀皱了一江碧绸。
云层很厚,好不容易太阳露个脸,立刻把黄色的岩层染得金碧辉煌,说不出的华美。我举起手机,刚想照下这夺目的一幕,蒋先生偏偏找这个时候跟我说话,跟我交代接下来他想去的几家店铺。只不过一两分钟,太阳又躲进了云层,再也不肯出来。黄色就此黯淡下来,我终究没能抓住它最美的一刻。猪队友!
找瀑布着实花了一点工夫。那只老旧的GPS,把我们带到了瀑布的后花园,一个私人豪宅区。隔着个大池子,我们能听到瀑布的轰鸣,能看到对岸观瀑的人群,就是看不见瀑布的真容。
我无奈到要放弃。这下,蒋先生那自带雷达的体质就派上了大用场。他撇开GPS,左绕右弯地开了十几分钟,竟然顺利把我们带到了对岸。那份自信与从容,让我根本不敢相信,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SHOSHONE FALLS也长在Snake River之上,所以观景台的一侧是瀑布,另一侧则是与Perrine大桥附近同款的碧池峭壁。瀑布很美,层层叠叠,分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好几个,总体气势也许比不过尼亚加拉,却比尼亚加拉要秀美许多,像是它女朋友。
在寻找瀑布的路上,我们看到沿途有一栋很漂亮的房子,色调与周边环境融合得刚刚好。
今晚夜宿盐湖城(Salt Lake City)。从双瀑到盐湖,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风景宜人。
路过山区时,我们看到前方有若干雨幕。不过,每次从看见到经过,是个“看见山脚走断马脚”的过程。雨幕似乎就悬挂在前方,真正冲进雨里,比预想的时间要长出许多。这倒是给了孩子们许多酝酿情绪的时间。真正开到风雨处,打开窗户,让他们淋一下雨,他们的开心程度,比起我和蒋先生之前看到美丽的Snake River和Shoshone Falls,有过之无不及。
进入犹他州。Utah, Life Elevated。这是人生要升华的节奏啊。
本来在盐湖城,我打算露营。只是周末营地很贵,KOA要$64。我在网上刷着刷着,就发现了这家只要$69/夜的Discovery Inn,只比KOA贵出四刀。对于这家旅馆,网友们评价并不高,大致还是干净舒适度方面有所欠缺。我想着,大不了全家带着睡袋入住,至少省去了搭帐篷的工夫,也值了。况且,根据我的计划,到了盐湖后一大堆节目,只不过去旅馆睡个觉,就不要硬件软件强求一大堆了。
房间却是比想象中好出许多,无论是住宿区还是洗手区,都够宽敞,肉眼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洁之处,还有空调。所以一进房间,尽管才下午三点,眼见蒋先生就不再有出门的打算了,躺下刷起了棒球赛。孩子们也像两只趴儿狗,依偎在他的身边,各玩各的游戏。
岁月太过静好,让人难以忍受。我上了会儿网,觉得无趣,就出门转了一圈。这是一栋两层的灰色小楼,水泥地板,镂花铁栏杆。正是下午炎热的时候,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体积是我两倍的妇女,开着空调坐在房门口刷手机。看来她是这里的常住客,颇有些宾至如归的闲适。从走廊尽头看下去,发现旅馆竟还有个泳池,那种长方形的灰色水泥池,无遮无挡地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之下。池里空无一人。
整体转下来,就一个感觉: boring。千里迢迢来到盐湖,尽管只是路过,还是不甘心一下午就待在一个如此没有个性的地方啊。不是对这家旅馆有什么抱怨,位居首府城市的$69/夜的旅馆,能有空调泳池干净的床单,已是物超所值,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来打发下午时光。
回到房间,我如实跟一家三口update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没想到床上一片Hooray之声,父子仨击掌约定,过半小时就去泳池游泳。
我皱着眉头说:“拜托,各位,咱们在盐湖城诶,靠近著名的大盐湖。想游泳,去湖里游,不比在这个灰突突的泳池过瘾百倍?”
“那不还得出去嘛。”蒋先生头也不抬。
“难道你这一下午一晚上,就准备待在这个房间里面了吗?”我不悦。
蒋先生合上电脑,微微坐直了些,皱着眉头发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来到盐湖城,总的逛逛它家的大盐湖,有空还得去downtown走走,看看圣殿啥的吧?”
“这些日子,我们参观了那么多地方,我又连开了这么多天的车,又累又乏的,休息一下不行吗?”
好是好,可他这么连续开车,明明是自找的呀。我说:“这一路上,我跟你提议过很多回,让我分担着开车,你偏不让。如果你累,让我开好了,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走走走,现在出门,我来开车,你坐着休息。”
“谁开车不是重点,”他说,“是我们每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累心累神。也不是我逃避,是孩子们太累了。你没看见蒋大核这几天掉了好几次泪?蒋小诗脾气也暴躁许多?与刚出发的那些日子比,孩子们的表现全然不同啊。“
我冷笑,说:”果然,我们只看得到我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这句话,是以前因政见不同起争执时,他最常用的comment。他说,大家的意见分裂成这样,很大原因是媒体推波助澜,给我们推送我们想看到的东西,我们也只看得到我们想看到的东西。我说:“你自己累了,所以觉得孩子们要崩溃。在我眼里,孩子们和刚出发的那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同,蒋大核从出发的第一天起,就耷拉着一张脸,进行着回家倒计时。你现在看到他们哭闹,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哭闹,只是你以前没注意罢了。就算他们在家时,哪天不哭闹个几回?”
“每天必须掐着点儿赶到某个地方,不累是不可能的。如果有机会,还是要调整一下。” 蒋先生努力斟词酌句,就差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他对这种赶场子式的旅游,已忍无可忍。
说来说去,还是嫌我做计划限制了他自由发挥的空间了呗。明明归程这一路,我是照着他给出的棒球时间表来竭力调整行程的:譬如,五天后我们要赶到St. Louis,看下午一点的比赛;七天后抵达底特律,再看一场球赛。为了在合适的时间到达合适的地点,我不得不把路线挪得上下起伏,免得一家子stuck在某个枯燥的城市。现在,他嫌我每天驾着驴鞭催他赶赴不同的目的地,真是让我浊气上涌。
我运了口气,按压下想要吵架的冲动,慢慢说:“不如从今天开始,咱们不用再赶路,走到哪里算哪里。你要回家,依着性子往家开就是了,不用惦记我们晚上要住哪里,开到哪里住哪里。大不了,之前预定的酒店营地统统作废,能退款当然好,不退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小几百刀。”
“这是个好主意,咱们再商量。” 蒋先生似乎来了点精神,招呼孩子们说:“走,咱们去大盐湖游泳去。”
仪表盘里的油只剩下两格,我提醒了两回,蒋先生不为所动,我也就闭嘴了。好不容易得来点和平,不用为了催他加个油又给破坏掉。我感觉,他此刻就是一个大号的蒋大核,一门心思想要达成某事,对其他的细节已经视若无睹。而我,久病成医,已习惯在坏脾气的小孩面前隐忍。
距离大盐湖公园六分钟车程处,大堵车。马路上滞塞的汽车排出去好几公里。许多盛妆,或COSPLAY状的年轻人,纷纷下车步行。他们像是去附近的一个大型场馆里参加什么盛会,目测得有上万人。
我们赶到公园时,天已微黑。沙滩上游客寥寥,除了两对情侣,还有两个穿着黑衣拍摄艺术照的女子。天色阴郁,云层极厚。其中的一片乌云很有个性,像摘了头巾的阿兹卡班看守摄魂怪,醒目地飘在我们头顶。
太阳躲在云层里,看日落是没戏了。
沙滩上有很多情侣留下的心形印记,看来是个浪漫之地。
蒋大核照例展开他的沙滩书法。
盐湖的湖水含盐量高达25%,仅次于死海。湖水浮力极强,据说不会游泳的人也不会被淹死。我们下到湖里,伸展四肢,发现真的可以仰躺在水里。神奇的大自然啊!除了湖水的味道臭了一点,这种水面漂浮的体验,人生难得几回有。
蒋大核泡在水里,乐不思蜀。蒋小诗却拒绝仰面躺倒。我们几次把她往水里拉,她都强烈反抗,自己哭着爬上了岸。她说,她怕天上的那片乌云,会把雨落到她的脸上。
八点半,暮色深沉。裹了一身盐渍的我们回到车上,发现仪表盘上的最后一格油都消失了。
我慌得不行,蒋先生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把GPS的目的地从酒店改设成了最近的加油站。说是最近,也在十几公里开外,我不知道油格为空的车子能不能跑这么远。万一车子停死在半路上,被后面的车撞上来怎么办?爱八卦的我,看多了类似的社会新闻,现在遇见状况,已先把自己吓个了半死。
蒋先生让我稍安毋躁。他说,车子真要在原地停死了,我们可以挂到空档,让车慢慢滑行到路边,等候CAA的救援,急什么呢。
我问:“你以前遇见过油格空了的状况么?”
他说:“当然!每隔一两年,总会遇见一回。每辆车的油箱都自带储备,空格后开个几十公里不在话下。”他又说,“如果只是我自己,根本不会着急。只是你们在车上,我才有点担心,怕你们焦虑。”
这种处变不惊的气度,是我所没有的,因此又有点庆幸,身边有个行车经验丰富的队友。虽然追根溯源,是他神游千里,忘了加油。
顺利加到油,已是九点多。一家人顾不得浑身上下沾满盐渍的不适,奔赴沃尔玛,购买了孩子们爱吃的零食,我的西瓜,蒋先生的巧克力和助睡眠的药水。明晃晃的灯光下,蒋大核的头发脸上沾满了白花花的盐渍,一副刚泡过盐湖的铁证。
回到旅馆,冲洗掉身上的盐渍,已是十点半。回想这一天,心情起起伏伏,真是五味杂陈。我一边回忆,一边吃掉了半只西瓜。半夜因此去了五趟厕所。也就是住旅馆,才敢如此放肆地夜半吃瓜。
我出门这段时间,漏了你和小P等人多篇大作,还没来得及全部补上。最近看到林溪和谭天渐入佳境,老阿姨心潮澎湃。这些校园恋情,太清纯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