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蒋小诗七点就睡了,躺在她爹的肚子上。那时候,我们都坐在客厅里,陪婆婆看一部叫《Captain Fantastic》的电影。蒋先生坐在沙发上搂着熟睡的女儿,一脸爹味满足。半夜,他愁苦地把女儿抱进我的房间,说这小姑娘睡相太差,受她不了,顺便扛走了五六十磅的儿子。蒋小诗在睡梦中一通拳打脚踢,我挪过枕头,睡到了另一侧。早上她醒来,趴到我面前,一脸担忧地问:“妈妈,你为什么睡到另一头去了?你是不是做坏梦了?你有没有害怕?”
本来睡眠不足,女儿几句甜言蜜语就给补了回来。更让老母亲欣慰的,是蒋小诗退了烧,我简直算得上神清气爽了。
婆婆的睡眠应该不是很好。午夜,我听见小猫叫唤无数回,喵喵喵喵喵,婆婆耐着性子跟她有问有答。凌晨两点,我去洗手间,听到她的房间里还在播放Audiobook。希望,这只是因为年纪增长而导致的睡眠衰退。其他的原因,无解啊,人生是条单行道,去想去的地方,可以坐飞机,见(有些)想见的人,只能坐时光机。
婆婆的客厅里有一只宠物鸟,早上我们下楼,它自言自语欢叫得正欢。我发现,但凡它对准镜子,就有说不完的话,大概它以为镜中的自己是另外一只鸟吧。住在笼中,衣食无忧,不用经历风雨,不会遭遇天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有“伙伴”,这种鸟生,是幸福,还是不幸?“笼中鸟”一词,显然表达了人们对这种生活的无奈。然而,定义是人类由己及鸟强加上去的,子非鸟,焉知鸟之乐?不要说人鸟之间跨了物种,不容易揣测,就算人与人之间,不也如此?每个人因着自己独特的成长环境与思维方式,对客观事物的解读也会不同。譬如,面对国内日益增多的监控系统,那些信奉”不自由毋宁死“的人自是极端抵触,但是,我也听到我妈妈的老姐妹激动表述:国内现在太安全啦,到处都是摄像头,坏人无所遁形啊。可见,很多时候所谓的由己及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们无法判定别人的生活是苦是乐,有时候,我们甚至无法判定自己的生活是苦是乐。幸福,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内心选择。我家后院有一片树林,有时候,我恼它遮天蔽日,连株番茄都长不结实,恨不得即时换一套阳光充沛的房子。心情晴朗时,看到树荫葱茏,还有夜晚林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又会觉得生活无限好,什么都不想改变。
蒋小诗退了烧,立刻恢复了话痨本色。她站在鸟笼前,跟鸟道早安,喋喋不休地与它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哦,佩尼。佩尼你好,我叫蒋小诗。我喝了牛奶,吃了草莓,你喜欢你的早餐吗?”这孩子,如果把她流放到卡通森林里,保管与动物们打成一片,妥妥的女版泰山啊。
婆婆给了孩子们每人五元钱,让他们自己去选零食。蒋先生就带着我们去了维多利亚的上城区。
上城区正在举办户外绿化设计展,购物区之间的广场,被假草皮装点得又美又飒。基本设计理念还是以迎合有小孩的家庭为主,譬如集攀岩与隧道于一体的小丘陵,色彩艳丽的塑料大冰棍,可供游客攀爬和憩息的躺椅座椅,等。
孩子们无疑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另类的playground,蒋先生却在这美好的夏日阳光里,忧心忡忡地给银行打着电话。我们的TD美元信用卡,明明在家时可以进行美元消费,譬如预定营地酒店在线购买美国商品,等到了美国,却被告知无法使用,已被disabled。所以这一路,除了携带的少量美元现金,大部分消费刷的是我们的加币Mastercard,从汇率方面考量,实在不够明智。他想趁着我们在维多利亚的这段时间,让TD重新签发一张信用卡,方便我们在归途使用。
草地一侧传来《Dance Monkey》的歌声。那是蒋小诗的最爱,她自然被吸引了过去。
一曲终了,歌手介绍自己的名号:“大家好,我是杰西卡,这是我的最佳搭档本杰明。”蒋小诗凑上前去,大声说:“And 我是蒋小诗”。歌手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蒋小诗!“
绿化带的旁边,有一个印象派喷水池,像是梵高设计的。刚开始,蒋小诗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手去沾些水珠。蒋大核则不管不顾脱掉T恤放飞。他很喜欢水的触感,哪怕路遇一个小泥水塘,也要跳进去踩上几脚,小猪佩奇里反复提到的“Muddy Puddle”,想必是参照了生活中许多像蒋大核一样的孩子们的喜好。蒋小诗一看哥哥如此沉浸式体验,立刻也把自己的衣服弄到湿透。这样简单的喜悦,长大后就很难体会到了。
被打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并不好受,蒋小诗自创了一套晾衣大法。
奶奶给的零钱,自然转化成了冰激凌。
蒋先生说,下午给我也安排了一个节目,暂时保密。他喜欢安排惊喜,哪怕很多时候一步踏偏,就成了惊吓。不过,中年妇女,吓吓更强大。所以,他说了算。
离开上城区后,时间还早,我们打算随便找个沙滩坐坐。
维多利亚是BC省的首府,位于温哥华岛的南端,三面环海,与温哥华之间只隔着一个乔治亚海峡,以轮渡或短途飞机为主要交通工具。我们沿着东南部的海岸线一路开过去,只见海天一色,山水相依。沿岸矗立着造型各异的海景房,在绿树与鲜花的簇拥中,眺望蔚蓝色的大海,和海峡对岸绵延无际的群山。住在里面的人,是不是幸福不好说,至少能长寿吧?
都说维多利亚是绝佳的养老之地,四季温润,遍地繁花,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蒋先生说,这里有“花园城市”之称,能看到许多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植物,因为这里的气候适合任何有机物疯狂生长。他说,等我们老了,就来这里养老,这里的生长季比安大略长出许多,你可以随心所欲种你热爱的番茄。我问,咱们怎么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他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务实。这是Fantasy,中了彩票之后的幻想生活,懂吗?
我懂。所以,我嫁的男人,他也许没有远大理想,但他有远大幻想啊!
我们停靠在了一个相对私密的沙滩,只有三五个停车位。大概这片沙滩主要是由沿岸居民共享,风景不能说绝佳,但是让孩子们玩玩沙,找找海藻,捡捡贝壳,也是足够了。
沙滩虽小,俊男美女不少,有的跑步,有的拍照,水里还不时有桨船划过。幸福也许不能用肉眼评测,维多利亚人民的悠闲之意,却一目了然。
我们的合影。
蒋先生惦记着给我安排的节目,只是在沙滩上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拉着我们回家了。婆婆午睡刚起,正坐在后院喝咖啡。蒋先生问过好,开门见山地说:“妈,下午能否麻烦你照看一下孩子们,我想带小桥去看场电影。”
婆婆什么细节都没问,只说:“快去快去。”
我有些愣神,这就是他给我安排的节目吗?我又不是特别热衷去影院看电影,又要花钱还没有字幕,常常看得一知半解。再说,家里明明有Netflix,Amazon Prime,还有迪士尼频道,电影多得看不过来好不好?去影院,多此一举!
我悄悄问:“你带我去看什么电影?”
“Every 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天马行空“)。你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我查了一下,维多利亚大学正在放映,但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哗!这一记马屁,真是结结实实拍到了马屁股上。我确实很想看这部电影。年初上映时,我就跟蒋先生提过,结果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baby sitter。两个小娃超级难搞,又皮又拗,想要找个知根知底又能看护他们的人着实不容易。疫情前,蒋先生的同事推荐过自己的女儿,一个十二年级的小姑娘,结果人家来过一次以后,再也不来了,说是找到了一份麦当劳的工作。估计是被俩娃折腾得了无生趣,彻底断了当baby sitter的念头。后来我们又找过一位邻居家的孩子,她只分得出精力来陪蒋大核玩,没空同时照顾两个,我和蒋先生还得派一个留守。年初我说想看电影,蒋先生筛选半天,决定找朋友家的女儿,据说那个小姑娘已经拿到了baby sitting所需要的资质证书,也急需挣零花钱。万事俱备,临门一脚又黄了,因为那女孩新冠了。然后,安大略的影院就撤档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观不观影在其次,这心思,够我感动一阵子了。
途径婆婆推荐的日料超市Fujiya,我们进去买了一盒寿司和巧克力瑞士卷当零食。也许我的味蕾已被西化,竟然觉得瑞士卷太过寡淡。
时值暑假,维多利亚大学校园里空空荡荡,唯几看到的几个人,都在影厅Cinecenta.
电影很精彩,竟然还有字幕!虽然杨紫琼的普通话不够标准,听中文对白还不如看字幕,这脑洞大开的电影情节,足以弥补任何听觉上的小瑕疵。多元宇宙,不同角色间自如穿梭,这本身就是我钟爱的题材,难得还能让人从头笑到尾,再加上动人的亲情元素,实在很值得一看。
看完电影,我们在维多利亚大学校园里小逛了一圈,看看夕阳下的图腾柱,还在树下捡了两只松果当纪念品。难得有如此闲散的心情,像是回到了一身轻的丁克时代,心里又有着比那时饱满得多的踏实与满足感。这应该就是幸福了。
婆婆说想吃馄炖,蒋先生开车带我去中国城。只是晚上七点半,许多餐厅却已关了门。难道维多利亚的中餐厅老板都这么悠闲吗?七月份可是旅游旺季,又逢星期六夜晚黄金时段,竟然放着生意不做,回家休养生息去了。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搞清楚唐人街那些餐厅的营业时间,网友推荐说“小云南”不错,我与蒋先生前前后后拜访了三次,都没能逮到它开门迎客的时刻。
我们在为数不多还开着张的一家海鲜餐厅点了外卖。等候期间,蒋先生带我去中国城里隐藏的番摊巷(Fan Tan Alley)转了一圈。番摊巷位于Pandora Ave和Fisgard Street之间,被称作加拿大最为狭窄的小巷,仅容两个人擦身而过。巷子两端有许多特色店铺,还有一个华裔博物馆。但是小巷的出入口,八点就上了锁。再次表达一下对维多利亚人民不争朝夕的崇拜之意。
番摊巷23又1/2号,与国王车站9又3/4站台异曲同工。推开这道门,是否就可以进入到对角巷,逛逛丽痕书店,买支魔杖,再去破釜酒吧喝上一杯?
我们点了锅贴,杂炒海鲜,还有婆婆想吃的馄炖汤。取餐时,蒋先生付了五块钱小费。我小气地提醒:不用付小费噢,咱们外卖。蒋先生耳语:今儿个高兴!
幸福的娃,幸福的妈!上篇也跟读了,做父母的真不容易,孩子大了一定会理解你们的苦心。
没有去花园,因为女儿处在一个到处摘花的年纪。我们试图阻止她,她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就采了一捧。只能等她大一点了。:P
还没去布查德花园呢。
记得当年在島上路过一个个璧画小镇,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