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第二章：失踪

凌晨四点零七分，秃鹫国南部领空

 

苍穹之上，一架大型客机在云海中川行。头等舱里，陆修远摘下降噪耳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拿了航司提供的睡衣、洗漱包走进洗手间。今日难得包场，两个洗手间惟他所用，淋浴也无需预约。

 

洗漱完毕，陆修远照着镜子里熟悉的自己。轮廓精致，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带几分学院气，又有富家子弟的雍容。能在全行星最大的投资银行金尊任职，且担任魅蓝国分公司首席代表，撇去其他，这张东方面孔绝对是颜值担当。

 

回到包厢，空姐已经收起座椅，铺好桌面，送上香槟，奶酪，冷盘等，之后是蘑菇浓汤，香煎银鳕鱼，西冷和牛。阿拉卡特定作，一贯高街水准。

 

关好隔板，包厢里只剩他一人。 23寸液晶屏上显示，离魅蓝国首都还有不到2小时航程。凯拉和他缠绵了一个多小时，犹在自己的隔间里睡得香甜。这个女孩是他一众佳丽里的最爱之一，魅蓝国知名艺人，金发碧眼，气质高雅。陆修远喝了口香槟，回味着她精致的容颜。

 

这是四海航空新约克起飞，前往魅蓝国首都的最后一班航班。本班去程上座率不足一成，回程却是爆满，所有机票没有折扣。

 

年假回秃鹫国刚待了两天，老板罗斯曼紧急电传到岗。陆修远本想开自己的九座双引擎私人飞机过来，奈何3逼常规检查刚把机身拆开，飞机租赁公司又报价高昂，数额超过职位标准，只好乘坐民航了事。

 

不管怎样，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等检查完毕，FB欧一定会有专人门对门接驾。陆修远这样想着，慢慢把巧克力舒芙蕾送进嘴里。蹉跎三年，终于到了收割季节。他拿出电脑，接通机上WiFi。两百多封工作邮件汹涌而入，大半是CC，还有几封BCC。

 

现实即囹圄。陆修远喝口咖啡，一边处理邮件，一边整理思绪。飞抵目的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罗斯曼汇报工作。

 

电子蜂鸣声响起，一封高优先级邮件不期而至。标题简洁明了：紧急！拉里失踪48小时。发件人是内部控制部，金尊公司总部的监察机构。

 

陆修远赶紧点击查看，邮件正文同样简短：请特殊项目部各国首席代表小心，有任何异常即刻联系。落款羽生艾薇，内控部负责人。

 

陆修远有点失神，差点把咖啡洒在键盘上。在金尊混了这些年，第一反应告诉他，这不是失踪，内控部一定嗅到了什么。拉里是金僔特殊项目部的二号人物，资深项目经理兼合伙人，入职二十几年，和他还是旧识。刚进金尊特殊项目部时，他就在拉里手下做事，领教过对方的手段。

 

像拉里这种人物，麾下项目动辄天文数字，往来都是各国权贵政要，和秃鹫国要害部门、大型名企合作密切。此人不仅负责红枣国石油项目，还主管特殊项目部日常工作，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除了一大票部下，个人配有军用级通讯设备，卫星加密连线，就算被扔到月球，技术上也不存在沟通问题，绝无可能48小时杳无音信。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陆修远迅速邮件、电话了几条管道，很快便拼凑出了大致情况：48小时前，拉里应红枣国王子卡里姆邀请去王宫做客，陪同人员有司机和一名保镖。此后，下属就无法与其取得联系。

 

根据金尊规定，拉里的直接下级立刻汇报给部门主管亨利，亨利则第一时间联系了内控部。红枣分公司和王宫进行了沟通，对方表示拉里在晚宴后就已离开。金尊在当地合作的第三方机构已开始调查，暂无实质性进展。

 

从内控部邮件看，事情确实没有头绪。不然，无需惊扰各位友军，内控部自己就可以轻松了结此事。不但如此，其他分公司首代同样可能面临风险，陆修远暗自心惊。特殊项目部是做什么的，他心里明白。这里面水太深，随便爆点料出来就是各大媒体头条。而且，金尊从不是孤军作战，一直都和各路实力搭档过从甚密，就连他这个项目操盘手，也不见得清楚交易里所有细节。

 

在这些搭档中，以秃鹫国情报局为代表的各国情报机构并不是什么秘密。每个项目介入之前，目标国家的权力架构，人物排位，利益关系等重要信息总是可以事先得到，之后也会发现这些信息基本准确，鲜有谬误。项目难以推进时，只要上报老板，一定会有神秘力量在台面下斡旋，化阻力于无形。

 

由于秃鹫国执行全行星反腐败法案，所有金尊海外分公司都会通过当地机构与执政部门沟通。此时，总部则“推荐”第三方给陆修远这些分公司首席代表，而这些第三方无一不是神通广大，可以在当地打通任何关节。据他所知，这种机构通常都是本地实权人物的洗钱渠道，不但手脚通天，还有情报机关参与其中，可谓无往而不利。比如陆修远在魅蓝国，合作方所有调查不出72小时就会给出结果。

 

不唯如此，每位首代也防范到了牙齿：智能监控宅邸，公务飞机，防弹轿车，定位系统，司机，保镖等都有军方或特工背景，不管日常起居还是商务出行，都有事先规划。包括每位首席代表本人，也受过相关培训。所以，拉里主管一票首代，防范规格只有更高，失踪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失踪后又查不出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对手的量级毫不逊色甚至高过一筹。以此类推，对手也知道内控部门和情报机构的存在，这次行动必然招来调查和反击。

 

那么，对手是谁？目的是什么？截至目前，没有人声称对事件负责，也没有人提出任何诉求。陆修远第一时间排除了红枣国王室。对各国元首来说，金尊是衣食父母，是超级金主，也是行星头号强国秃鹫国的代言人。做掉金尊特殊项目部二号人物？除非红枣国那些国王、王子精神失常，就算他们窝里斗得鸡犬不留，这座雷池也只能远处看看而已。

 

没有了拉里，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想来想去，部门老大亨利也有嫌疑。拉里和亨利几乎同时进入金尊，明争暗斗多年，早已水火不容。但是，内斗玩到失踪这个地步，一定是已经没有半点余地了。是什么让亨利痛下杀手？做掉拉里，亨利一家独大对老板而言是好消息吗？内控部艾薇的邮件是煞有介事，还是确有其事？

 

如果是煞有介事，那么特殊项目部这条船只剩船长而没有大副，亨利可以伙同党羽沆瀣一气，甚至可以自立门户，这是金尊大老板们不希望看到的。作为亨利亲手招进来的老人，这些年陆修远没少抱老板大腿，内部斗争早已轻车熟路。但是，亨利可能有这个野心，却没有这个能力独占鳌头。

 

金尊之所以强大，绝不是靠某个个人，而是靠一票外部搭档，乃至秃鹫国国家机器捆绑售卖的综合实力。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各路人马荣辱与共的利益共同体。如果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做掉公司干将，下场可想而知。所以，亨利虽有嫌疑，但不敢越界，除非背后有大老板指使。照此推演，一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如果是确有其事，逻辑上也说得通。连拉里都可以失踪，其他人当然也会失踪。在金尊这些年，来自内控部的邮件不过寥寥，且每一封都事关重大。现在形势凶险，对手在暗处，动机不明，陆修远等人确实要小心防范。

 

尽管如此，他并不害怕。太多太多经历让他足够自信，自信以金尊的江湖地位和手段，整个行星还没有任何机构有实力与之一战。只要查明苦主，此事很快就会是桥下之水。

 

心念至此，陆修远开始猜测假想敌。过去十几年里，除了红枣国，拉里负责的项目几乎遍布行星每个角落，一定直接或间接冒犯了各种势力。太多可能，太多迷局，他一个外人根本无从梳理。反复尝试之后不过徒劳，他决定得到更多信息后再做判断。

 

三万英尺高空，飞机继续前进。虽然巡航速度不下五百迈每小时，身在其中却有如原地徘徊。舷窗之外，云海阴沉，只剩些许日光。

 

拉里失踪，生死未卜。陆修远苦笑一声，这就是宿命吧。心念至此，不由得有点头皮发麻。一个声音熟悉之极，再次在耳边响起：上了船，就一辈子在船上。下船只有一个结果：葬身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