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奇案录第四部之广元十日
作者: 八峰
第三十九节
当天夜里,广元市公安局大院里一片黑暗,晚上十二点半、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了机关大楼三楼空荡荡的楼道里,他身体贴着墙壁轻轻移动脚步来到了刑侦大队的队部办公室、掏出钥匙迅速打开了房门;进门后黑影并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了副队长肖泽的办公桌前、用钥匙打开了办公桌左边上锁的抽屉,然后拿出一支小手电来打亮、在小手电的光照下翻查起来。很快他就取出了两个信封、分别从里面抽出了一些照片——正是周源在下午的会议上拿给众人传看的那几张注明为‘原始设计图纸’的照片。
黑影查看了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十分小巧的照相机来、咔嚓咔嚓地对着摊开来的照片进行拍照。正当他全神贯注地对几张照片进行拍照时,房间里的灯光突然亮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影的背后响起、令他脊背发凉:“刘队长,你深更半夜的潜入刑侦队的办公室、擅自打开肖队长办公桌左边上了锁的抽屉进行搜索,还偷偷进行拍照——为什么?你到底在寻找拍照什么东西?”
惊骇之下黑影猛地回头——原来是周源站在自己的背后、他身旁还出现了邱国庆、肖泽和徐强;侦探的手里握着一支五四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啊!?是你们?周处长——”刘建斌目瞪口呆、手里的电筒也掉落在地,他脸上的肌肉急剧地跳动起来、勉强憋出了一副尴尬的笑容,“呃,我、我,我是来寻找一份资料的。”刑侦队长一边支吾道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把桌子上的几张照片抓起来揣向了身后。
“嗯,让我来猜猜看——你是来找这些照片的吧?”侦探笑着扬起了手中的一沓照片,“就是今天下午我在会上给大家都传看过的、被鲁新鸣‘改动’过的这几张原始图纸的照片,对吗?”
“呃。。。”刘建斌一时语噻、竟然不知如何作答。邱国庆上前一步、从刑侦队长手里夺下了他的微型照相机和从肖泽办公桌抽屉里偷拿出来的几张照片,把它们递给了周源。
“可是刘队长,你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偷偷来找出这些照片、还要偷拍它们呢?”侦探瞥了一眼那些照片问道。
“哦?周处长,邱处长,你们千万别误会;我、我只是觉得这个间谍案子事关重大、所以想把情况搞清楚——”刘建斌仍然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们一点都没有误会你,”周源冷笑了一下,“刘队长,其实你早就知道贾方左和鲁新鸣这两个人,对不对?”
“什么?不,不不——我怎么会早就知道这两个人呢?”
“你不但认识他们,而且还是这两个人的上峰——指挥他们从事盗取和传递机密情报的间谍活动的上峰。”侦探平静地继续说道。
“周处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刑侦队长脸色苍白尴尬地笑了笑,“我怎么会是间谍?还是鲁新鸣和贾方左的上线?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哈哈,最新的证据就是你的这个照相机——这是一部最新款式的米诺克斯抽拉式微型照相机、产于西德【1】,属于我国禁止进口的管制物品;在整个广元地区都找不到这样一个照相机,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侦探笑着扬了扬手里刚刚缴获得来的间谍用相机说道。
“这个。。。 ”刘建斌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刘队长,下午在会议上我已经说过,贾方左拿到鲁新鸣偷盗的机密情报后,装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手拎包里,然后与鲁新鸣一同离开了见面的那个餐厅、一起搭上了去往广元火车站的公交第五路中巴车;在嘉陵江铁桥西面女皇路与三竹巷口交汇的地方遭遇了由青龙帮成员梁大宏和张卫东实施的卡车冲撞事件、中巴车被撞翻后坠下了防波堤坝,贾方左意外死亡、他的那个黑色手拎包则被王士兴的妻弟秦东误领走后交给了陈云达;当晚受‘鹤凌’指使的孙启汉潜入交警队物证室库房、盗走了被认为是属于贾方左的、其实是属于王士兴的黑色手拎包;发现了调包的错误后,这个鹤凌便着急了,随即指使孙启汉找到秦东、最后达成了双方在西禅寺见面、交换各自手上黑皮包里的东西从而得到各自所需要的东西——秦东和李洪都详细交代了这件事,这个过程你应该清楚了吧?”侦探说着瞥了沉默起来的刑侦队长一眼。
“嗯,我是看过了对这两个人的审讯记录,”刘建斌点点头,“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队长,你见过这封短信吧?”侦探拿出了一张纸来展开,“这是一封于七月二十日夜晚由孙启汉交给秦东、让他转交给盘龙山庄庄主、青龙帮大袍哥陈云达的密信;这封密信被秦东偷偷保留了下来,被捕之后他不但交代了整个过程、还交出了这封密信。”
“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这封信。”见到周源拿出的信纸,刑侦队长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惊慌。
“这封短信就是你‘写’的,下面落款的这个‘鹤凌’就是你。”周源没有理会刘建斌的否认继续说道。
“哈——这封短信明明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上面连手写的笔迹都没有——你凭什么认定这封短信是我‘写’的呢?”刘建斌干笑了一声说道。
“嗯,刘队长质问得很好;你大概以为没有人手写的笔迹我们就查不出这密信的出处了吧?”侦探笑了,“其实打字机也跟人一样、每一台打字机都有它自己独有的特征!你仔细看看这短信中第一行里的‘之’字和第二行中的‘晚’字——‘之’字下面一捺的尾巴缺了一小块,而‘晚’字整体要比同行中的其他字体要高出了一点点、大概有零点四毫米;在放大镜下面查看这些特征更为明显;这封短信是从一台改进型的双鸽牌铅字打字机上打出来的——整个广元市公安局里一共有四台这样的打字机,其中只有一台标号为GA0182673的打字机具有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特征;而这台打字机正是在刑侦大队的队部办公室里、就摆在你的办公卓旁。七月二十日傍晚,下班后你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办公室里用那台设备编号为GA0182673打字机打出了这封短信、然后交给了你的助手和下线孙启汉,让他转交给了青龙帮的成员秦东、再由他转交给大袍哥陈云达,提出在西禅寺见面、交换各自所需的东西;怎么样?刘队长——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我。。。 ”刘建斌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起来。
“刘队长,你还不知道吧——”周源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在昨天下午的会议上宣称鲁新鸣提供给间谍组织的照片被他做了手脚、改动了原图纸上的设计参数;给与会者传看了那些照片、又在会议结束时当着你的面把那些照片交给肖泽肖队长、让他放在抽屉里锁起来都是我故意设下的计策,目的就是诱使你夜来偷窃、自投罗网!”
“诱使我自投罗网?”刘建斌脸上出现了疑惑,“这么说,那些照片是假的?鲁新鸣并没有对原来图纸上的参数做过改动?”
“是的,”周源点点头,“说鲁新鸣改动了原图纸上的设计参数是我故意在会上那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上钩——我料想你听说后一定会有所行动,因为你不能容忍送出去的是被人做了手脚的假情报。”
“看来,你是早已盯上我了,唉。。。 ”刘建斌叹息了一声,脸上的震惊也变成了沮丧;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没错,我就是代号为05A的广元地区‘巴南网’情报组织的负责人——隶属于苏联克格勃远东情报局【3】,我也是孙启汉、贾方左和鲁新鸣的上峰,你们要找的那个鹤凌也是我冒充的——我知道当年有个叫‘鹤凌’的腐败官员利用权势要挟逼死刘天立、拯救青龙帮的事情,所以用了这个名字来迷惑陈云达。”
“那真正的鹤凌到底是谁?”周源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刘建斌口气冷漠,“这个秘密还是留给你们去追查吧——你们不是抓住了陈云达吗?”
听完刘建斌的供述,贺连胜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孙启汉和老四绑架了陈云达的女儿陈晓菲以后,陈云达让秦东把贾方左的黑包和里面被盗的机密资料都交还给了你们,为什么得到了东西还要撕票杀害他的女儿?是你下达的命令吗?”
“西禅寺见面交换失败以后,我确实让孙启汉伙同老四去绑架了陈云达的女儿,但是并没有让他们杀害她!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那个女孩突然死亡?我们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得到贾方左没有送出去、却被陈云达掌握在手里的情报;而且在那种时候、谁也不想再多生枝节,我怎么会再让孙启汉他们去杀了青龙帮大袍哥的女儿呢?至于是不是孙启汉他们自作主张杀掉了那个女孩我就不知道了!”心灰意冷的刑侦队长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嗯,我知道——陈晓菲并不是孙启汉和老四他们杀害的。”周源点点头对丘国庆和肖泽做了个眼色,两人随后便将刘建斌带了出去。
“如果不是他们杀的?那究竟是谁杀了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呢!?”贺连胜眉头一皱、看着被押出房间的刘建斌的背影发出了疑问。
第四十节
第二天、七月二十五日,气候闷热。下午两点,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电扇飞旋,肖泽、徐强正与副局长贺连胜一起商讨结案报告的起草。
“要说七一五恶性撞车案和八七八厂间谍案这两个案子、从头到尾都已经搞得很清楚了,相关的物证人证也收集齐全,涉案凶手和相关嫌疑人也全部都被抓捕归案、包括那个逃到了绵阳的老四和他的弟弟小五;按理说是可以按照正常程序结案了;可惜就剩下最后的一个谜底还没有揭开——”贺连胜啜了一口茶水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遗憾。
“您说的是陈晓菲被绑架之后、在东合村那个春华茶庄的库房里又离奇被人害死的谜底吧?”徐强放下笔皱起了眉头问道。
“是啊,”贺连胜脸色沉重地点点头,“陈晓菲是刘建斌指使孙启汉和老四等人绑架的——这一点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但是那女孩却在东合村那个茶庄的库房里莫名其妙地被人注射了过量的麻醉药物而导致死亡,至今也没有查到凶手的下落,咱们如何向她的父母、陈云达夫妇交代呢?对这个女孩来说也是极不公平的。”
“按照齐月芳所说、陈晓菲并不是被绑架她的孙启汉和老四杀害的;审讯中这两个人也坚决否认曾经给那个女孩注射过任何药物,我们对这两人及其住所的彻底搜查也没有找到任何注射该种麻醉药品的证据;但如果陈晓菲不是被他们给害死的,那会是被谁给杀死的呢?依我看呐,还是这两个家伙没说实话,或许藏匿了作案器具——反正那个女孩的死他们俩是逃脱不了干系的!”肖泽面带沮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唉,这件事不查清楚、找不到杀害陈晓菲的真凶——咱们这桩大案也只能是局部完结、留下了很大的一个遗憾啊!”贺连胜感叹起来。
“是啊,陈云达虽然罪孽深重,但他的女儿是无辜的,陈晓菲的被害也应该调查清楚、不能简单地把罪责推在孙启汉和那个老四的身上;那咱们能否暂不结案、延长一下调查时间,看能不能把陈晓菲的死再深入追查一下?”徐强看着副局长问道。
“我本来也是这个意见,但市政法委那边的领导催着咱们尽快结案、温政委和赵局长也认为咱们市局应该尽快拿出结果来向市委和市政府交代——哪怕是一个尚不完美的结果;”贺连胜不无遗憾地说道,低头看了下手表皱起眉来,“诶,周处长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好了两点钟来参加这个会议的吗?现在都快三点钟了!”
“是啊,下午一点半我就让小张去了招待所接他,可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吧?”肖泽也疑惑道。
正在这时,周源和张秀峰出现在了门口。
“哎呀,双林兄,你这是跑到哪去了嘛?我们几个可一直都在等着你哦——”贺连胜看着侦探说道,口气中充满了埋怨。
“哦,对不起,午饭后我没有休息,先去了下市局的拘留所看望了一下被关押的那个齐月芳,又去了趟交警大队和市局的物证室库房,然后又去了下刑侦处的技术检验科;所以就来晚了一些;”周源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绢擦抹了一下脸颊与额头上的汗珠,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啜了一口顿时夸赞起来,“嗯,好茶!——是明前采制的绿茶吧?”
“嗯,你要喜欢我就送你一罐;”贺连胜瞥了一眼侦探、似乎有所察觉地问道:“你去看那个齐月芳干什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吗?”
“呃,倒不是什么新的问题,就是向她核实一样在凶案现场发现的东西。”周源又低头啜了一口茶水。
“凶案现场?”贺连胜一怔。
“对,就是安明乡东合村关押过陈晓菲的那个茶庄库房,”侦探放下茶杯,“我勘查了那个地方后收集了几个样本和证物,需要向当事人齐月芳核实;而检验科那边也刚刚做完了对比分析、我顺便去问了下结果。”
“什么样本的对比分析?分析的结果怎么样?会影响结案吗?”贺连胜有些狐疑地追问道;一旁的徐强和肖泽也向侦探投来疑惑的目光。
“哎,现在还有些时间,”周源没有理会副局长和肖徐二人的疑惑、站起来对三人说道:“走吧,贺局长,你和肖队长、徐科长陪我去一趟广元市第一人民医院——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在七一五恶性撞车事件中遇害的中学生李芳的家属。”
“去看望受害者的家属?现在吗?”贺连胜不免诧异地瞥了侦探一眼。
“对,就是现在——反正你下午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嘛,陪我去看看受害者的家属、顺便也归还属于她女儿的遗物。”
“哦?什么遗物啊?”副局长好奇起来。
“就是这支金星钢笔。”侦探笑着掏出了一只通体红色的钢笔,“这是死去中学生李芳的遗物——是她获得高二年纪摸排考试第一名的奖品,笔杆上面还刻有一朵兰花;这支笔从撞车现场收集到以后登记时被弄错了、结果被秦东领走,他私吞了这支钢笔,被捕之后才交了出来;我刚才去物证室库房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搞清楚。”
“哎呀,周处啊,您跟贺局和徐科长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肖泽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我这儿还忙着要写结案报告呢!”
“结案?陈晓菲的死还没有弄清楚,你结的什么案?”侦探瞥了刑侦队长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反正呀,你要是不去肯定会后悔的——这跟你正在写的结案报告也是有重要关系的!”
“等我一下!”肖泽无奈地站起身来、跟着周贺等人朝门外走去。
半小时后,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广元市第一医院的门前,从车上下来了四个身穿便衣的男人:贺连胜、周源、肖泽和徐强。几个人在医院保卫科干事罗勇和住院部值班医生杨主任的带领下乘电梯上三楼来到了住院部内科病房、见到了脸色苍白、正倚靠在床头的被害人李芳的母亲郑合英,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白色裙装的女护士正在调整她输液瓶下面的滴管。
“郑合英,这几位是从市公安局来的警官,他们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杨主任上前说道。
虚弱的妇人努力用手臂撑起身体、一旁的护士连忙扶着她坐起。徐强在床头柜上放下了鲜花和慰问品袋,贺连胜则躬腰握住朱合英的手、轻声进行了一番问候。
“朱大姐,请你看看——这支钢笔是你女儿李芳的吧?”站在床边的周源拿出了一支笔来。
“啊——是的呀,这是我芳芳的钢笔!我的女儿呀。。。 ”朱合英接过钢笔,睹物思人的她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泪。
“朱大姐,你好好休息、节哀保重,早日恢复健康。”几分钟后、贺连胜和周源等人告别了躺在病床上的郑合英、和照顾她的女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
“你就是朱大姐的妹妹郑合玲吧?”来到走廊里、周源停住了脚步向身旁的女护士笑着问道。
“是呀,我就是郑合玲,谢谢你们来看望我大姐、还带来了我外甥女的遗物;”女护士笑盈盈地点头表示了感激,然后低头看了下手表,“哎呀,我要下楼去接班了,再见啊——”
“郑护士,请等一下!”侦探突然叫住了女护士,“你有这样一个黄水晶的手串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证物袋、从里面拿出来一只手串、系带上还有三颗小小的编缠在一起的橘红色的琥珀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