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心命令浪里黑留下训练新补进的士兵,然后自己带着舒麻、神甲、猪刀三人乔装改扮后向长安进发。
铁卫猪刀原本是一名屠户,解刀用得出神入化,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收拾好一头整猪。后来太原府衙役班里缺一名仵作,于是经人推荐入了仵作一行,吃上了皇粮。本来猪刀也干得风声水起,怎奈时常技痒难耐。一次将一名被人毒杀的巨贾遗体大卸了八块,因此差点吃了官司。燕无心惜他是个人才,收在府中,传授武功,于是成了燕无心的第十三名铁卫。
猪刀被燕无心留下清理被黑衣人伏击的现场,几乎一无所获,被燕无心击杀的黑衣人除了肩部刻有一朵梅花,身体上再没有其他可以辨识的标志。
猪刀入城与燕无心汇合后又是狂欢又是女人,一时忘记了把这条重要线索向燕无心禀报,现在终于想起,急忙禀报。
燕无心听完猪刀的汇报,也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到底跟谁结了仇,不过他至少明白了两件事:1、这是一个实力很强的神秘组织;2、这个组织对自己的阻杀估计还会继续。
燕天心和精打比燕无心先到长安,燕天心精于易容之术,为方便起见,把自己改扮成一个俊俏的郎中,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摆了一摊,摊前一面大旗,上书:专治疑难杂症。
天心的医术,加上她“俊俏”的容貌,很快吸引了长安城里很多的姑娘、媳妇在她的医摊前大排长龙,给人诊脉诊得手软。天心想,这样的场面,如果大哥来长安还看不见自己那他就是瞎子了。
不过天心如此高调的行动也惊动了另外一个人,他就是长安令屈突盖的公子。
酷爱龙阳的屈公子在长安大街上看见“俊俏”的天心,惊为天人,一时欲火难耐,忙吩咐手下驱赶围在天心摊前的姑娘、媳妇们,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假装虚弱,颤巍巍地说:“大夫,看病。”一双色眼在天心身上乱转。
天心微皱了一下眉头,把过脉后,知道眼前此人除了有些纵欲导致的肾虚,其他并无不适,于是正色说道:“你没病,下一个。”
天心眉宇间的风情让屈公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哪里还顾得上身份,一把抓住天心的小手,嘻嘻地调笑道:“有病,相思病。”
精打在一旁听着怒火中烧,就要发作,天心赶忙使个眼色制止。
天心其实也暗自恼怒,心想我扮个男人还躲不过你们这些登图浪子的骚扰,不过一来自己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二来这样一闹,自己等大哥的计划就泡汤了,于是眼珠一转,轻声笑道:“这个病容易治,今晚二更,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我等你呀。”
屈公子没想到这“俊俏”郎中这么上路,一时忘形,连声应道:“好,好,今晚二更。”
说完扔下一锭金子就走了。
这屈公子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二更时分带着两名随从就来找天心,入得房里,看见纱帐里隐隐约约一个人影,哪里还等得,一个虎跃扑上去,一把抱住就亲。
纱帐里的精打一声低喝,一掌拍在屈公子的后脑,将他打晕了过去。
精打跳下床,对天心说道:“小姐,你等等,我去把楼下那两人收拾了。”
天心摇摇手说道:“这纨绔公子虽然容易对付,但是他的随从想必武功不弱,等一下打斗起来,惊动了其他人反而不美。我去把他们骗上来,你用这个对付他们。”说完天心递给精打一个铁皮的圆筒。
精打问:“这是什么?”
天心回答道:“这是我做的机括,里面装满了铁钎,你只要对着人一按这个机关就行了。”
天心来到楼下,笑盈盈地对屈公子的两位随从说:“公子有些劳顿脱力,让你们上去搀扶一把。”
两位随从对这场面司空见惯,不疑有诈,随天心上楼,入得房间,立刻被躲在门后的精打用机括结了帐。
天心和精打从床底拖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口箱子,天心翻看了一下屈公子的随身物品,发现一个荷包上秀有一个“屈”字,沉吟了一会儿,拿出一粒药丸,敲开屈公子的嘴巴拍了进去。
然后吩咐精打道:“精打,你去雇一辆车,我们连夜搬家。”
燕无心坐着豪华的马车,舒麻、神甲、猪刀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华丽丽的来到长安城门口。守城门的军士一看连仆从都是这付装扮,自觉矮人三分,满脸堆笑问道:“敢问几位大人从哪里来?”
舒麻随手扔给军士一大锭银子,说道:“拿去喝酒,长安城里乐子最多的地方在哪里?”
军士接过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哪里还顾得上盘问,赶紧回答道:“长安城里最好玩的地方当数醉风坊了。”
人海,花海,钱海,酒海,文海,歌海,舞海,是长安城里的人对醉风坊的形容。所以大家都管醉风坊老板娘叫七海,她的真实姓名反而没人记得了。
醉风坊里有两个有名的女人,一个是老板娘七海,另一个是红得发紫的歌舞伎杨珪媚。
七海性格豪爽,左右逢源,虽以年届三十,却依然婀娜多姿,她的醉风坊是长安城里王侯公子、文人骚客宴客、取乐的必到之处。
不过这些王侯公子、文人骚客来醉风坊一多半是冲着醉风坊里的另一个女人杨珪媚来的。
这杨珪媚,性格温柔,体态风流,面如银盆,腰似杨柳。最难得生得冰雪聪明,不仅能歌善舞,而且会吟诗作赋。见了她,纵是你有铁石心肠也难保不动心。所以想做杨珪媚入幕之宾的人可以从醉风坊的门口排到长安城外。不过杨珪媚是个明白人,知道男人的心理是越得不到越想要,因此如果不是紧要的人和紧要的局,一般请不动,入幕更是想都别想。
醉风坊的常客都管杨珪媚叫媚儿。媚儿最近遇到点烦心事儿,因为醉风坊新来的一个姑娘如玉抢了自己的风头。这如玉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仅声、色、才、艺俱佳,最要命是她有着一种气质,这气质媚儿觉得不好用词语去形容,如果一定要形容,她觉得还真的只有明媚如玉稍微相近一点。总之,自从这如玉到醉风坊以后,那些男人们都像吃了春药一样,整天围在如玉的身边大把大把的花银子,都想挣个如玉姑娘的青睐,偏这如玉,对人的态度倒是温柔,但是实际上架子比媚儿还大,从来只在大堂里表演,谁想单请去打个围子都不能。越是这样,越发把这帮自命风流的男人们的胃口吊得高高的,每天围坐在大堂里等着看谁能拔得头筹。
媚儿因此觉得自己的头牌地位受到了威胁,心下暗恼:总要找个机会跟你比试一下。
这天醉风坊里来了一位贵客,此人仍是当朝吏部侍郎高孝基。这吏部侍郎相当于人事部副部长,虽说不是个极大的官,但管的是朝中官员的升迁之事,所以谁都要给三分薄面。
七海赶紧过来打招呼:“高大人,这么久不来,可想死奴家了。我马上去叫媚儿来陪您喝两盅,唱一曲。”
高孝基摇摇头说道:“不急,听说你这里最近来了一个叫如玉的姑娘,声色俱佳,可否叫来一见。”
七海脸色微沉,不过立刻满脸堆笑地说:“我可以给您叫来,成不成可得看您的造化了,她的架子可大得紧。”
高孝基一听,大为迷惑地问道:“你不是这里的老板娘吗?她怎么会连你的话也不听?”
七海嘿嘿地干笑了一声,说道:“这话我一天少说也要解释个七遍、八遍,高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如玉姑娘不是卖身给我醉风坊的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我最近得了一种怪病,是如玉姑娘给治好的,完事儿,她非要在我这儿卖几天艺,说是筹个回家的盘缠,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可没想到,这姑娘脾气忒怪,谁的面子都不给,害我得罪不少人。”
高孝基听完,想见如玉的兴趣更高,击案叹道:“果然是位奇女子,竟然还是一位圣手。七海,赶紧给我引见一下。”
七海回道:“如玉姑娘马上就要出场了,等这段歌舞一完,我立刻带来见您。”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如玉长袖飞舞,声若银铃,加上星眼微饧、袅袅婷婷的神态和身段,把这首薛道衡的《昔昔盐》演绎到了幽怨的极致。台下传来一片击节叹息之声,观众们都看得如痴如醉,一时间连鼓掌、欢呼和尖叫都忘了。
突然一个很败景的掌声突兀地响起来,一个男子站起来,用更加败景的油腔滑调说道:“歌美,舞美,人更美,爷喜欢得不行。如玉姑娘,不如陪爷去喝几杯,说说梯已话吧。”
在众人一片惊讶和鄙视的眼光中,如玉姑娘居然羞怯地掩嘴一笑,柔顺地说道:“那好吧……”
醉风坊里像一口滚烫的油锅里被浇入了一瓢水,台下的一帮登图浪子们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后悔的,不服的,起哄的,一时乱成一片。
“如玉姑娘,我出五千两,今晚陪我聊聊天……”
“如玉姑娘,我这里有夜明珠一颗,只要你现在坐过来,就是你的了。”
只见如玉对旁边的呼喊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那男子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那男子的杯中倒满酒,未开口,已是梨花带雨,哽咽说道:“我等你等得好苦。”
醉风坊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只听那男子问道:“你来多久了?”
如玉答道:“十四天零七个时辰。”
那男子继续问:“你怎么来的?”
如玉回答:“当然是走来的,难道是你抱来的?”
如玉说完忍不住含泪噗哧笑了,张开双臂调皮地说:“你来了就好,我现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你抱我吧。”
如玉这神态,眼眸顾盼间摇人心旌,醉风坊里一时口水声一片。
偏那男子仿佛不解风情一般,满脸羞得通红,略有些生气的站起来,对如玉说:“你跟我上来,我有话问你。”
如玉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站起来就准备跟着那男子上楼。
哎……,连站在楼上冷眼旁观的媚儿都忍不住轻声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叹息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还是叹息如玉终于从天上落回到地上,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忍不住多看了那男子几眼。
那男子看上去还不错,高大伟岸,英姿挺拔,可惜一付暴发户的打扮,除了没有镶一口金牙,全身上下披金戴银,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身边的几个侍从也个个如此,其中一个像屠户一样的小胖子,一边剔着牙,一边拿眼睛往自己身上扫,那眼神仿佛能把自己全身的肉都剔光,只剩下骨头。媚儿不悦地瞪了那小胖子一眼,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七海也有些不悦,心想我这里还做生意呢,上前准备搭话,舒麻先闪过去,伸出手掌在七海面前晃了一下。七海看见舒麻的手心里写着自己丈夫的小名,马上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不简单,因此没敢继续造次,吩咐手下:“快去请媚儿下来救场。”
那男子和如玉一起上楼,途经吏部侍郎高孝基的桌子,高孝基拱手说道:“兄弟留步,可否见教一、二。”
那男子停下来,也拱手相让:“兄台有话请讲。”
高孝基仔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番,赞叹道:“人中之龙,兄弟今后前程不可限量,请问兄弟高姓大名?”
那男子回道:“不敢,舒麻,字无心。”
高孝基是朝廷的人事部长,善长于知人识人,为朝廷推荐过不少有名气的大臣。因此他如此客气的与无心交谈,马上引起了醉风坊里其他风流客的注意,这其中也包括正在准备下楼救场的媚儿。
媚儿心想:难道我看走眼了?
这如玉姑娘其实就是燕天心,那男子本是燕无心。天心改扮郎中被屈公子骚扰之后,为了避人耳目,干脆恢复了女儿身。她在用玉佩感应到燕无心要来长安的时候,已经知道长安有个醉风坊是燕无心必到之处,因此心生一计:先让醉风坊的老板娘七海得上一种怪病,然后自己施巧手医治,于是得到了委身在醉风坊等燕无心的机会。
天心自从无心出征之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爱郎,所以一见面,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作态,浓浓的情谊自然地流露了出来。无心毕竟是男人,这次来长安还带着任务,因此心里虽然也早就如小鹿乱撞,但是场面上的礼数还是一点不敢或缺。
天心见高孝基夸自己的爱郎,将刚才对他阻拦自己和无心的恼怒暂时放下,笑嘻嘻地说:“这位大人是否最近经常觉得口渴?”
高孝基一怔,回答说:“正是如此,不知姑娘如何得知。”
天心说:“虚劳损气,人毒热发,都已经写在你脸上了。可取三颗蛋清与蜜调合,早上服。另每餐用羊奶佐饭,羊奶,补肺肾之气,和小肠,亦主消渴。这次不收你诊金,快快给我们让道吧。”
高孝基默然坐下,看着天心的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位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