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作用是修復某種“失衡”。但我還是想利用假期的時間,把我已經開了頭的“《五燈會元》賞要”繼續做下去。這當然會丟失掉假期應有的“平衡”作用。所以,這次就從“平衡”與“失衡”談起,看看“平衡”究竟有多重要?或“失衡”究竟是什麼意思?
首先,什麼是“平衡”的定義呢?一個最基本的特徵是,它至少要有兩個對立的東西或兩種對立的面向,譬如經濟學上的“供需平衡”,就有“供”和“需”兩邊。而另一個更加重要的特徵是,這對立的兩邊是相互依賴才能存在的,每一邊都無法各自獨立的存在。如果“供應”可以不依賴“需求”而獨立的存在,那麼,“供需平衡”也就無從談起了,兩邊各過各的就好了。所以「平衡」只會發生在無法獨立存在的,而是只能相互依賴而存在的東西上面。
那麼“失衡”又是什麼意思呢?依據“平衡”的定義,“失衡”其實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關係遭遇到了破壞。就像我們上面說的,作為“供應”的一方看不到自己是依賴於“需求”而存在的,或誤以為自己具有獨立存在的地位,可以擺脫“需求”的制約而“獨立”或“獨自壯大”。其結局會猶如“癌細胞”,要麼其他細胞聯合起來切斷與癌細胞的聯繫而“餓死”癌細胞,要麼是“癌細胞”吸幹了它賴以生存的環境而自取滅亡。因此,如果我們把國際政治或地緣政治也看作是一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系統,則地緣政治中的“失衡”就是各“細胞體”受到了來自“癌細胞”的壓力而尋求切斷依賴關係。而“癌細胞”之所以會去挑戰“相互依賴”,則是因為“癌細胞”的“基因”弄不明白,在一個“必須相互依賴才能存在”的系統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獨立”或“獨自”的權力擴充。
那麼。憑什麼說在一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系統裡根本就沒有“獨立”這回事呢?我們先來看“獨立”是什麼意思?顯然,“獨立”的特徵就是沒有任何依賴關係,或不依賴任何東西而“獨自”的存在。因此,“獨立”與“相互依賴”是對立的兩種狀態,是不相容的,或無法同時存在的,這就像“醒來的狀態”與“睡著的狀態”不能同時存在一樣,除非是“裝睡”。然而,某些“辯證法”的信徒就是會去“裝睡”,去相信“即對立,又統一”,也就是相信“即醒著又睡著”。但如果我們不想「裝睡」而非得追問,這個人的「真實狀態」究竟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呢?,或追問,在「醒來與睡著」,“獨立與依賴”,“裝睡與昏迷”兩種對立的狀態之中,究竟那一個狀態才是這個人的“真實狀態”呢?那我們就要對於什麼叫 “真實狀態”達成一致,或對我們的真實狀態展開一點分析。
我們多少接受過「物質主義」或「唯物主義」的教育,因此,我們也多少會接受唯物主義最根本的命題,即「客觀是不依賴主觀而獨立存在的」。然而,如果我們問一問提出這個命題的唯物主義者“你是怎麼知道客觀是不依賴主觀的呢?”,無論這個唯物主義者怎麼回答,譬如回答“是我推測的”,“是他研究的”,“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或“你不應該這樣問,因為這是明擺著的”等等等等,總之,在他的回答里都無法離開“你我他”這個主觀。也就是說,在“真實狀態”上,當我們感知,思考,討論或證明“客觀”存在與否?或“客觀”與“主觀”是否有依賴關係的時候,我們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主觀”,或我們一直在依賴主觀。即使你否定客觀依賴主觀,那也是你的主觀在作出這個否定。這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它不同於我們的「假設狀態」,「理論狀態」或「理想的狀態」。
這也就是為什麼「可證偽性」會成為科學的決定性特徵。因為科學也無法擺脫「相互依賴」,至少原因和結果也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不可能存在一個沒有原因的獨立存在的結果。這就使科學的真實狀態永遠都處在“相對”(relatively)之中,永運都無法達到“絕對”(ultimate)。所以,如果唯物主義者承認自己也是尊重科學的,那麼他至少也應該承認,所謂“有一個獨立存在的,不依賴主觀的客觀”這種說法是相對的,而並非就是什麼絕對正確的“絕對真理”。
那麼,為什麼科學無法達到「絕對」或「終極」呢?因為「絕對或終極」的特徵也同樣的落在了“要沒有任何依賴關係”上。哪怕有一丁點兒依賴關係,那就不是“獨立”的。而只要還有一丁點兒依賴關係存在,那就稱不上是“起點”或“終點”,也就談不上是“絕對或終極”。所以我們會看到,「絕對」,「獨立」,「起點」的特徵都落在了「要沒有任何依賴關係」上,或落在“要消除任何依賴關係”上面。也就是說,只有100%的消除了依賴關係,則「絕對」,「獨立」,「起點」才能成立,才能100%的為真。
所以,問題就很清楚了,即如果我們的真實狀態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則在這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狀態里不可能同時存在著一個“沒有任何依賴關係”的“起點”,“獨立”或“絕對”。除非「相互依賴的狀態」徹底瓦解,才可能談得上會進入一個“沒有任何依賴關係的狀態”。這就像要瓦解「夢境」才會「醒來」,或「醒來」的狀態消失了才有可能進入「夢境」。然而,由於“相互依賴而存在”是我們的真實狀態,且並未瓦解,因此,在我們的真實狀態里,所謂“沒有任何依賴關係”的“起點”,“獨立”或“絕對”從來就沒有真實的發生過,或根本就沒有真實存在的“起點”,“獨立”或“絕對”這麼個東西。它們只是一些相對的觀念或概念而已。或只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之中。
那麼,為什麼“起點”,“獨立”或“絕對”會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之中,並會如此的吸引我們?令我們信以為真呢?這是因為在真實狀態上,“起點”,“獨立”或“絕對”是以“價值”的華麗外貌來吸引我們的,表現為“完美”,“信賴”和“自由”等“最高价值”。然而,“自由”的特徵就是“獨立”,也就是要擺脫依賴關係,只要有依賴關係存在,那就是一種“捆綁”和“管制”,就談不上是真正的“自由”。所以,那個平常被我們掛在嘴邊的“自由”是非常相對的,甚至就只是特指政府與民眾之間權力的平衡。但我們常常忘記“平衡”的重要,而是錯誤的以為有一個100%為真的“自由”是我們人生的固有價值,或錯誤的以為有一個100%的擺脫一切依賴關係的“獨立”是“國家”的最高價值。那麼,我們就很容易走向極端。我們會發起戰爭,會絞盡腦汁的去摧毀他人。而在真實狀態上,那只不過是在追逐一個極為“相對”的,永運都無法達成的“想像”而已。
同樣,被我們奉為最高價值的「信賴」也只能是相對的。100%為真的絕對信賴意味著要排除掉一切依賴關係。也就是說,在我們“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真實狀態里,從來就沒有100%的絕對信賴,或絕對忠誠這麼個東西。事實是,那些把「絕對信賴和絕對忠誠」掛在嘴邊的唯物主義者,他們甚至都不能100%的信賴自己。據說馬克思的信條就是“懷疑一切”,而如果這個“一切”裡面包括了馬克思自己,則我們也就理解了後世的馬克思主義者為什麼無法100%的信賴自己或相互信賴,而是陷入在非常痛苦的每時每刻的,全方位,無死角的“懷疑”之中。
那麼,如果在“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狀態里一切都是相對的,這是不是意味著相對就是絕對的呢?相同的命題包括“變化是絕對的”或“唯一不變的是變化”,以及“無常是常”等等。這些命題都是把「相對」絕對化了,或把「相對」當真,把「相對性」當作真理,而忘記了“平衡”,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譬如,當今的那一股要貫徹“100%相對性”的政治思潮,他們會致力於讓生理上的“性別”也凸顯出100%的相對性。要讓「性別」的定義也100%的相對化。這就會演變成一場摧毀“定義”的運動,不但摧毀了“女人”的定義,進一步會發展到去摧毀“憲法”或“法律”的定義。所以,他們馬上就遭遇到了犯罪率大幅上升,以及精神疾病泛濫等來自“因果作用”的明確報復。
也就是說,「相對」或“相對性”也不是絕對的。或者說,在我們這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真實狀態里,一切都不是100%的為真,但亦非100%的為假。這個結論是很難讓人理解的,因為這是一個「悖論」。而如果「悖論狀態」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那就更加的令我們難以接受了。那麼,我們要怎麼證明“悖論狀態”其實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呢?
其實,我們只需要如實的觀察就可以發現「悖論狀態」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譬如觀察“痛苦與幸福”,通常,我們會把可以被我們經驗到的,具有因果作用,且變化無常的“焦慮”或“痛苦”認定為是“真或真實”的。而如果“焦慮”或“痛苦”是真實的,是有“本質”的。那麼邏輯上,我們又要怎麼徹底的消除一個“真或真實”的有“本質”東西呢?而如果“痛苦”為“真”且無法消除,則任何關於消除痛苦,獲取快樂的理論或教學就變成是一種有違“真或真實”的事情了。
當然,更多的理論會辯解說“痛苦”與“快樂”是並存的,我們只能是“痛並快樂著”。這就等於承認「快樂」是無法獨立存在的,或並沒有一個單獨存在的,脫離了“痛苦”的“完美幸福”。而如果我們接受這樣的觀點,那麼,任何鼓吹有一個“完美”的“終極”的快樂和幸福在遠處等著我們,需要我們經過激烈的競爭,甚至長時間的鬥爭才能夠獲得的理論,或政治制度就無疑是一個偽命題了,或成為“睜著眼睛在說瞎話”。但是,我們能說“痛苦與快樂”都是“虛無”的,或“非真實”的嗎?顯然,這與我們的實際感受不符,同樣會被指責為“睜著眼睛在說瞎話”。所以,我們只能說,我們處在痛苦與快樂都不100%為真,亦非100%為假的悖論之中。
這種「悖論狀態」也出現在控制著我們的政治理念上。譬如「共產主義是歷史的必然」或「民主是歷史的終結」。這種“決定論”色彩的政治理念其哲學基礎是相信有一個絕對的,或有一個真實存在的“起點與終點”,且整個過程是由“獨立存在的客觀規律”所決定的。因此,人類的目標就是去100%的把握“客觀規律”,而達成100%的控制世界和控制生命。不幸的是,在人類事務中,這種“決定論”色彩的政治理念總是會催生出“納粹主義”或“專制主義”,“種族主義”或“民粹主義”,給人類帶來了“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共產主義革命”的災難。這就是為什麼“劫後餘生”的一代人會痛恨“決定論”,轉而去相信“一切都是相對的”,發展出把“相對性”作為真理的政治路線,直至搞到最高法院的大法官都不知道什麼是“女人”的定義。而如果大法官清楚的知道“憲法”的定義,那麼她也應該知道構成憲法的“男人和女人”的定義。所以,這種明顯的悖論表明,認為這個世界及生命的真相是100%相對的,而要把「相對性」貫徹到底的政治路線,與相反的認為這個世界及生命是100%絕對的,而要把“決定論”貫徹到底的政治路線,兩者都不為真,都只會給人類帶來混亂和災難。
“悖論狀態”也一直的貫穿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我們有時候會是個“決定論”者,100%的相信人類的理性,相信人生有確定的美好意義和價值。但另一些時候,特別是當“失敗”和“死亡”來臨的時候,我們又會明確的感受到生命並沒有什麼確定的意義和價值,反而深信及時行樂的放縱才是一種好的生命選項。通常,我們在前一分鐘還堅信因果,相信“做好事一定有好報”,但下一秒鐘就會想到“好人不長命”而放棄去做一個“好人”。我們也會在要求孩子們凡事都要追求“完美”之後,馬上又要求他們向“不完美”妥協,甚至向“醜陋”低頭。這種「悖論狀態」會導致我們永遠都無法100%的達成任何一個確定的意義和價值,會使我們處在始終都無法獲得100%的成功或滿意的“死迴圈”狀態里。
知識份子對待「悖論」的方法是用「人類知識積累論」來麻痹自己,認為「悖論」是由人類的“愚蠢”造成的,或是由人類的“認知”缺陷造成的。因此,人只能通過對於“知識”的追求來擺脫愚蠢,通過一代又一代的知識積累來消除缺陷。然而,如果我們審視這種說法的前提就會驚訝的發現,「人類知識積累論」真實化了人類的“愚蠢”和“缺陷”,進而合理化了人類的“野蠻”,也合理化了作為“知識積累”的AI和“機器人”在未來有權利去消滅人類這種有缺陷的生物而達成100%“完美”的必然性。也許正是因為看到了「人類的知識積累」正在完美的積累著人類自己消滅自己的能力,所以,某些科學家就開始呼籲停止發展AI,也就是限制或停止人類的知識積累。這就等於指出了「人類知識積累論」也同樣的處在悖論之中。
我們舉例以上的觀察無非是想表明,「悖論狀態」其實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問題出在我們的主流教育和主流哲學是排斥悖論的,認為“悖論”不是一個好東西,或認為“悖論”不可能是我們的真實狀態。我們的主流教育,主流哲學「打保票」式的告訴我們,這個世界和生命一定有一個絕對的“起源”,有一個獨立存在的“第一因”,有100%可信賴的“完美”,只不過這個東西不叫“上帝”了,而更可能是“物質”。但如果我們追問「物質」的「真實狀態」是不是也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我想科學家對此深有同感。因為,當今的物理學家並不會宣稱“基本粒子”就是宇宙的絕對本質。這是因為基本粒子是有內部結構的,依然是可以分割的,且必須依賴“量子場論Quantum field theory”所描述的粒子之間的交互作用而存在,而在這樣一種“相互依賴而存在”或“交互作用而存在”的“物質世界裡”,怎麼可能同時存在一個“沒有任何依賴關係”或“消除了任何交互作用”而“獨立”存在的“物質本質”呢?
但是,這樣一種否定「真實存在的起源」,否定100%為真的「獨立」和「絕對」的推論是讓現代人無法接受,難以想像,甚至是不敢談論的。就如同在長達一千多年的時間里,被宗教控制了的歐洲人不敢談論“世界是由物質創造的”。同樣,今天那些堅持“世界是物質”的現代人也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敢承認,甚至不敢去談論,在那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物質世界”裡,不可能同時存在著一個“沒有依賴關係”而“獨立”存在的物質本質,乃至根本就沒有脫離了依賴關係的“絕對”,“起點”和“終點”。
而這就構成了我們討論的主要脈絡,因為,只有佛法指出了“相互依賴 ”的“悖論狀態”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佛法術語叫“緣起”,或“因緣和合而成”。而由於我們的真實狀態是「因緣和合而成」的,也就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因此,任何事物都無法“獨立”或“絕對”,也就是無法100%的為真,佛法術語稱之為“性空”或“空性”,而由於“緣起”和“性空”,也就是在“相互依賴”的真實狀態里,任何事物都無法100%的為真,因此,我們的體驗是“如幻”的。“如幻”就是“悖論”。
我們在前面已經反覆的講過了,我們不能一聽到“如幻”就認為是“假”,或是在否定“因果作用”。 “如幻”其實是對“悖論狀態”的最好表述,“悖論狀態”就像“夢幻”一樣,一方面,夢裡的一切會呈現出邏輯,且符合因果,會使我們產生出“真實”感。但同時,在真實狀態上,夢裡的一切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夢裡的一切根本就談不上100%的為真。然而,由於我們已經被「頑固的形而上學的信仰」所控制了,被宣揚100%為真的“獨立”或相信存在100%為真的“起點和終點”的人群所包圍,因此,我們會不敢或無法如實的去看待我們的“真實狀態”。這是需要一些勇氣和“運氣”的,正如道欽禪師的名言“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五燈卷二)。如果我們把“出家”理解為有勇氣跳出當前“環境”的控制而看到真相,則“運氣”就是得以遇見像《五燈會元》裡的禪師,并獲得他們的指引,而避免淪為“悖論”的受害者。避免為了那些在「真實狀態」上並非100%為真,亦非100%為假的「價值和意義」而反覆的發動毀滅生命的戰爭,反覆的投入會帶來痛苦的激烈競爭,甚至不惜走上「癌細胞」無限擴充自我,直至“爆雷”的自取滅亡的道路。
那麼,佛法或禪宗要如何幫助我們安放生命中那些既不為真,也不為假的“意義和價值”呢?方法就是我們一再強調的“平衡”。即在我們“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生命階段里,練習“平衡”一切對立的事物和價值,避免在“自我與他人”,“快樂與痛苦”,“美與醜”,“好與壞”,“有與無”等一切“二元對立”的事物和價值之中“失衡”,也就是抓住一邊,拋棄,排斥和打壓另一邊,而最終達成那個“最根本的平衡”,佛法術語叫“成正等正覺”。
“正等”表達的是不偏向一邊的,平等的對待任何相互對立的事物或價值,而“正覺”則是要同時的覺知到任何對立狀態的兩邊。這是不可思議的,以我們現有的狀態而言,我們怎麼可能以相同的或平等的態度去看待“真與假”“有與無”“對與錯”呢?或我們怎麼可能同時的處在“醒來與睡著”“起點與終點”兩種對立的狀態裡呢?而這個“可操作性”就是我們 上面一直在重複的“緣起性空”,既在我們這個“相互依賴而存在的狀態里,一切相互對立的事物並非是100%的為真,亦非100%為假”,因而,在“真實狀態”上他們都是“相對”的,而並非是“絕對不可動搖”的。
這個哲學觀點是大乘佛法的基礎。大乘中有兩個最重要的派別“唯識”與“中觀”對此進行了非常龐大的研究和論述,譬如,我舉例過的“中觀派”的月稱菩薩(Chandrakirti)解構一輛馬車的討論,以及月稱菩薩對於四種“起源”學說(自生,他生,自他生,無因生)的精彩駁斥。這些都是以非常學術化的方式,以一種哲學和邏輯的形式來呈現的。但禪宗卻相當的不同。禪宗注重利用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和每一個瑣碎的事物來體認「緣起性空」,來強化對於我們「真實狀態」是「悖論狀態」的覺知。我們來看《五燈會元卷三》「齊安國師」里的一段對話:
師一日喚侍者曰:將犀牛扇子來。者曰:破也。師曰:扇子既破,還我犀牛兒來。者無對。
齊安國師有一天要他的學生把「犀牛扇子」拿來。學生說「扇子已經破了」,國師道「那你把犀牛拿來」。
對於不熟悉“緣起性空”的理論及禪宗教學方法的人,可能無法理解《五燈會元》為什麼要把這麼一個“無聊”的對話認認真真的記錄下來?其實,正如我們上面所說的,禪宗注重的是在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和每一個瑣碎的事件上向學生指出“緣起性空”的真相,指出哪怕只是一個名詞或名稱都是相互依賴組合而成的(譬如犀牛+扇子)。同時,這也是在表達齊安國師已經養成了一個“正確的習慣 ”,即能夠每時每刻的看到事物或概念“相互依賴組合而成”的“真實狀態”,而安住在“正見”或“等覺”之中。
最後我們要問,這種所謂的“正見”或“等覺”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因為我正好在反復的閱讀《五燈卷十一》上的“歸省禪師”這一節,想在以後有機會講一講這位禪師驚人的對於“起點的相對性”,也就是對於“時間相對性”的教導。所以,我就順便引用「歸省禪師」的“無目之人縱橫走,忽然不覺落深坑”,來為此處關於“正見”或“等覺”的好處做個說明。
“無目”可以理解為“看不到真相”,就像我們上面所說的,當我們以“決定論”的習慣看待這個世界及生命時,我們會認為有一個絕對的,或真實存在的,恆定不變的“客觀規律”,而人類的目標就是去100%的把握“規律”,而達成100%的控制世界和控制生命。而完全看不到這個世界及生命的真實狀態是相互依賴組合而成的,其中根本就不存在一個“沒有任何依賴關係”而100%獨立存在的東西,那又何談100%的控制呢?而一旦我們養成了“決定論”的“必須”“一定”“堅決”“絕對”“即要又要”的“無目之人縱橫走”的習慣,其結果只能是“失控”,就像“癌細胞”因為失去了對於“細胞自我複製”的控制,而給賴以生存的環境,也給自己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也就是“忽然不覺落深坑”。
而「歸省禪師」的另一句話是「始得不被諸境惑,亦不落於惡道」。當我們可以如實的看到我們是生活在「悖論」的「如幻」狀態之中的。我們就不會被哪些即不100%為真,亦非100%為假的“場景”“人物”“價值”等“諸境”所迷惑,所吸引,所綁縛,而一再的被欺騙,被拋棄,被失敗。我們就可以輕鬆的預測到事物及價值的「悖論」結局,或「無常」的走向,而不至於陷在「惡道」之中,或被暫時的痛苦體驗所壓垮。
那麼,我們怎麼才能養成看到“真相”的習慣,並“平衡”的對待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和每一個細小的感受呢?我們要下回接著聊。
作者:美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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