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我們剛走出《民歌五十》的音樂會,餘音仍在心頭縈繞,如霞光未盡,緩緩沉澱。台北的板橋車站前,天邊一抹橘紅,風輕輕拂面,初夏不燥不涼的氣息,像從青春深處傳來的一首老歌,喚醒年少的夢與輕柔的愁。
曾為建國中學退休化學老師、也是鄭愁予的弟弟鄭文正領著我們走進他經營的牛肉麵店,一間不大的鋪子,木桌油光微亮,彷彿被歲月摩挲過,帶著時間沉澱後的溫潤。牆上迎面是一行字,墨跡微斑,卻格外動人:
「彼此想念時就來喫碗麵吧!」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這句話沒有詩句的雕飾,卻有詩行的深情。落款:「鄭愁予給文正」。
那不是尋常的招呼語,而是一紙兄長寫給弟弟的字箋,以及用湯麵盛裝的思念。
1954年,鄭文韜以「鄭愁予」之名寫下〈錯誤〉,馬蹄聲達達,穿越詩壇,直抵時代心靈。其中最為傳誦的兩句: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即使未經戰火,我們仍能在詩中感悟離別與鄉愁,彷彿那些錯過的愛與路,也曾在心上駐足。
大家坐下來點了一碗牛肉麵,湯氣緩緩升起,像記憶在空氣中蔓延。文正低聲說,清晨四點四十四分,大哥在美國辭世。鄭愁予走了。
那一刻,心頭浮起一股莫名的溫熱與酸楚。我盯著牆上的字句,那是詩人留給弟弟的叮嚀,也是留給人間的低語。在這家洋溢著鍋氣與牛肉香的小麵店裡,我忽然渴望能見他一面,哪怕只是吃一碗麵的時間,哪怕只是暫棲於他的詩句裡。
夕陽漸暗,詩人終究未至。只有夜色如墨,緩緩將我們包圍。我們望著光影潰散如詩的天邊,微風拂面,細雨如絲,彷彿是天的淚。
鄭愁予筆下的旅人,總是騎著那匹馬,錯過歸途,也錯過愛人。〈錯誤〉像一首融合古典與現代的長詩,有江南窗前的幽怨,有遠行思婦的寂寥,卻又以過客之身行走其間,帶著浪跡天涯的自省與不捨。年僅二十一歲的他,已能將鄉愁、迷惘與柔情揉入字裡行間。那馬蹄聲聲,不是歸來的訊號,而是一次次「美麗的錯誤」。錯過的,不只是路,而是人心。
我們總在錯過時想起應該相見,總在別離後才讀懂語言的重量。當年在大度山求學四年,從未與他相遇。直到讀了詩,才明白自己曾與他擦肩而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然而,他的詩卻穿越歲月罅隙,觸碰遊子心中的牽繫。
文正說,哥哥晚年已記不得許多名字,卻還記得詩裡那匹馬,還記得那句:「我錯誤地走入你的窗口。」記憶或許會鬆動,詩卻牽住了靈魂。
我們總以為時間還長,詩人會一直坐在那個窗前,守著那匹馬,直到我們走近。2024年5月,文正赴美探望哥哥,在波士頓療養中心為他披上背心。詩人說:「好舒服啊!」那一刻,文正看著他躺下,喃喃說:「我知道,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還記得初次讀〈錯誤〉時,老師問:「什麼是過客?」當時答不上來,只覺得動人、淒美。如今才懂:過客,不是匆匆經過,而是曾深深走入某段人生,卻無法停留。
我們或許只是過客,卻也曾擁有過那段馬蹄聲的共鳴。鄭愁予的詩與人,如輕風掠過心湖,不驚波濤,卻餘韻不盡。他已遠行,如他的馬、他的詩,在我們心中留下遙遠卻不褪的暖意。錯身而過之後,我只能在某個黃昏、某碗湯麵的熱氣裡,在一首民歌尚未唱盡的時光中,低聲神傷,試圖從詩句中尋得一絲寬宥與理解。
我再次望向牆壁上的字:
「彼此想念時就來喫碗麵吧!」
那一刻,彷彿看見詩人在煙霧中輕輕頷首。他未曾離去,只是將詩意藏進了日常:一碗熱湯,一句叮嚀,一場錯過,成就了生命中不經意的深刻。我加了辣椒,把整碗麵調得辛辣無比,只好添了幾口湯。那碗麵,似乎怎麼喝也喝不完,就像那匹馬的蹄聲,仍在心湖深處,緩緩響起。(寄自加州)
鄭愁予給弟弟文正的字。(圖/作者魯秋琴提供)
玲玲是最得大哥郑愁予的文学感,她自命【燕云女史】,此刻真当成了。。。。。。
3哥文正,像肖战一样的英俊脸,180的高个,让我和也是邻居的方薇薇,都暗恋着他,夏夜都等着跟他玩牌,可惜,他对我两都没兴趣,他是家里的宝贝少爷,放学回家,一家的女人,奶奶,妈妈,玲玲都拿着毛巾,茶水伺候着。他从不洗东西,也从不进厨房。他上师大化学系时,得了肺病,吃的碗筷,玲玲都帮他和家人分开吃。
我妈和方家妈妈都庆幸,没成了他的岳母,可笑!
昨天,他怎地在台北开起牛肉面馆了?不可思议啊?人生真逗趣!
2哥文宏,大哥文愁予,比我们大很多,整年都在外地打拼,只有年节,才回家看父母,所以,我也没常见他们。
文正,玲玲,天天见,就像我的哥姐一样。
他们的爸妈,也天天跟我老妈打麻将,也是天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