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你怎么看？
华盛顿。白宫。椭圆型办公室。
罗斯福对面，坐着他的总统外交助理～霍普金斯。
“哈里，你怎么看？蒋明确要求我们‘另派一名富于友谊合作精神之美国将军’来接替史迪威。他还作出了保证～‘竭诚欢迎和全力支持’新的继任者。”
“就是说，在战区参谋长人选问题上，大元帅摊牌了。联系到前不久那些过程，以及他这次的措辞，我认为需要正视，而不能再漠视了。总统先生。他们之间，似乎确实存在着彼此性格上的不和谐。”
“是的。性格关系成败……”
“即使对英国人，史迪威将军也缺乏必要的耐心。那位委员长可能不知道～就在他千方百计要把史迪威赶出中国的同时，英国人也在施加很大压力，要求把史迪威排斥出南亚司令部～赶他回中国去。他在缅甸同英国的三军将领都无法和睦相处。”
“呵呵？难道我们这位‘醋乔’就这么到处不受欢迎？……可是在史汀生和马歇尔那里，他又是我们所有将军中的最出类拔萃者。我该怎么解释呢，到底听谁的？”
“只能说军人和外交官，有截然不同的职业要求。像艾森豪威尔那样的交际人材毕竟少数～每个有很大长处的人，都有短处。”
“哈里，你注意到他信里那个有趣的暗示了么？”
“嗯哼？委员长特地说起，华北方面的战事，似乎缺少了美国高级军官指导……也许，确实如此？华北人手真的是很不够～特别是如果发动一场大型的、决定性战役的话～缺少一名……能够摆平华北各方的、资深的统帅级人物。”
“那位大元帅，倒是替人想得周到。”
“阁下，我在蒋夫人那儿，也曾听她流露过这种想法。”
“哦？他们倒是不担心史迪威和共产党，搞在一起了？”
“我想他们，更关心对租借物资的掌握。”
“但是，租借物资只能用于打击日本。决不供应中国内战！谁想囤积都不行～任何一方。”
“是的。那么我方陆军部，会接受蒋的这个有点过分的要求么？”霍普金斯点破了关键所在。
“可是哈里，如果维持现状，恐怕……那种内耗会使战争拖延～至少一两年。为了节省我们有限的生命和精力，我看这次，就姑且‘屈从于’委员长的压力吧？”
“富兰克林，我理解你的难处。不过，妥协怎样才算是适当？这往往比相互对抗更不易操作。蒋本人并未明确建议史迪威的任职去向，他只要求～更换他的参谋长。”
“那么你说哈里，我们这位战功卓著、上个月刚晋升的四星上将，放在哪里好呢？只有想清楚他的出路，事情才好操作。而不至于使白宫在陆军部那边……为难。”
“大元帅暗示了华北。对此我还难以想象。史迪威在那儿的作用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他毕竟拥有我们的价值观，哈里。如果有人说～史迪威是个共产党？恐怕鬼都不会相信。”
“恰恰因此！阁下，如果说蒋大元帅在史迪威将军眼里，也不过是个摩洛哥苏丹的话，那么华北山区那些非正规军队的领袖在他眼里，难保不只是些部落酋长？”
“但卡尔迅和泰勒，与那边相处很好。”
“他们的级别还不足以随心所欲发号施令，总统先生。”
247） 起草回电
罗斯福思衬着，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会儿桌面。
“有一点我一直在犹豫，哈里。我们……实际上支持了共产党。究竟是对是错？对了多少，又错了多少？它对未来的中国，以及与我们的关系，影响到底怎样？”
霍普金斯笑了：“您到现在，还不认为您走了一步好棋吗，富兰克林？正因为援助八路军，才激发、调动和牵制了蒋。在中国，我们是前所未有的主动。你看：不作战就没有援助。‘你不干，有人干’所以蒋不能无所作为。他就得行动。”
“唔，哈里。你这句话说得够精辟。完全符合我们自由经济体制下的～市场选择原理。”
“谢谢，富兰克林。至于有人指责你～同情共产党之类，依我看根本不必在乎。苏联共产党，才算是真的共产党。那样的红色组织我们都敢于支持。既然我们可以请布尔什维克在炉边烤牛排，为什么不让中国那些土地革命者，也顺便烤烤火，吃份红菜汤呢？何况他们干得不错。这只不过类似盟国对南斯拉夫的那支铁托游击队所奉行的政策。”
“噢哈里。如果我们因此而失去蒋介石，你可没准儿要被扣发工资了……报纸上对你我那些无端指责，这下子可找到了证据。怎么，你不担心？”
“可阁下您真的认为，蒋，就是整个中国吗？”
“至少目前，没人可以取代。”
“总统先生！日本人～就连日本人，都能找到汪精卫啊总统先生！……据财政部长摩根索调查，中国富人在美国银行存款有33亿美元之多～若拿来充作军用，足够抗战5年的。那些支持重庆国府的富裕阶层，自己不肯出钱打仗，却在利用战争向美国伸手！这让美国人反感。”
“好了哈里。话说回来。如果让史迪威去了华北，那他不也等于从战区降格，到了分支战区啦？无端降级，醋乔会接受吗？哈里，再看看还有别的什么地方？”
霍普金斯想了一会，抬头说：“他是个野战将领。恐怕不喜欢参谋部。太平洋没有位置了。欧洲？对于干得很好的艾克来说，史迪威资历和级别，都嫌太高。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马歇尔将军处理吧。”
“可马歇尔在非洲。还没回来呢。”
“什么？难道你想……马上就作出决定么，富兰克林？连这么短短几天，都不肯等？”
“三叉戟会议结束了。史迪威急着启程返华。拖延不得。”
“可这样重大的事情，没有马歇尔参与？简直不可想象！”
“哈里，你想过吗？马歇尔会和史汀生一起，坚持不改变对史迪威的使命。我尝试几次了。”
“好吧当然。我明白，你想绕开军队的顽固阻挠。可是啊～舆论！舆论会说，如此不公正地对待一位刚打胜仗的著名将军……这很可怕！几天内各报会为此充斥版面～连篇累牍！”
“离开下次大选还远。倒有时间平息舆论风波。”罗斯福狡黠地眯下一只眼睛：“正因为如此哈里，我很想借此难得机会，惩戒一下咱们那位醋性子乔。必须有个挫折，以便使他明白：别因为某些个性弱点，而耽误了自己的远大前程。”
霍普金斯瞬间领悟：“噢？噢？是这样……富兰克林！既如此，我十分乐于替你起草那封～给大元帅蒋的回电。”
248） 结束疗养
佛罗里达。迈阿密海滨休假地。养病中的史汀生，刚审阅了阿拉莫戈多实验室的报告。这是全美国、也是全世界仅几人有权审阅的文件～甚至副总统华莱士，都不在此之列。
此外他还是总统阁僚中，唯一敢于公然挂断总统电话的人。还时常给高谈阔论的罗斯福限定“5分钟发言时间”。
而总统对他“脾气也格外的好”。
最近史汀生受命，全权负责荒漠里的那个绝密项目～代号为“合金”或曼哈顿工程～的进展。
但此刻他在阅读马歇尔的来电：“我极其遗憾地向您报告：总统他受限于对中国具体国情的了解，而坚持不肯失去蒋。于是史迪威上将终于成为‘祭坛前烤熟的羔羊’。昨天，他已被内定解除中国战区参谋长职务。而我们没机会参与对此事的讨论。目前我已安排中文基础较好的魏德迈少将，接替他的岗位。”
义愤填膺的老战争部长，怆然起身。吩咐随行医生：
“结束疗养！马上赶回首都！”
249） 该回家了
美国西海岸。卡梅尔小城。海滩上，有一对夫妇散步的身影。跟随的短毛小梗犬跑前跑后，时而摇着尾巴，却不被理睬。它只好茫然不解地望着沉默的主人。
“乔，回家吧。对我来说你已拥有一切。该回家了。”温妮伴随着鬓发斑白、瘦成一把骨头、原来笔直的身躯由于过度操劳已呈弯曲的丈夫，在海边走完第10个来回。
“是的温妮，该回家了。只是……不该是这么个回法。”
“总有个回法的，乔。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就当它是上帝的安排吧。”
“上帝的安排……温妮，我希望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2天，温妮煮好咖啡，给躺在床上的乔，拿来一封信。
史迪威默默阅读。
信是中国将军、整编38师师长孙立人写来的。叙述了他们在浙东南苦战中打退多次进攻，守卫着丽水基地。但运补不力，腐败之风渗透了军需部门，甚至申请弹药，都要贿赂主管官。物资时常接济不上～不是没有，而是扣住不发！
这位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去年还被英国皇家授予“帝国指挥官”勋章的孙立人将军，在信里深切怀念了在印度、在缅甸，和史迪威长官一起作战的日子。
乔把信还给温妮。懒懒地翻身，喃喃道：
“看看总统那个老傻瓜愚蠢让步的结果吧，温妮。我亲手训练的中国精锐，迟早成了花生米的殉葬品。美国，也必然要为此流更多的血。”
※中国内战史和朝鲜战争史，足证史迪威言之不虚
……第3天，温妮煮好咖啡，给仍在床上的乔又拿来一封信。
信是老部下～索尔坦少将写来。
他在昆明督运物资。2个月里有15万吨运进中国。他已把4万吨送到了浙江前线，历尽坎坷、无怨无悔。
“而克服重重障碍、开辟了这条艰难而光辉的道路的，正是您那不可征服的意志！！”※
乔把信交给温妮。默默翻过身，眼里饱含泪水：
“温妮，我不该离开他们……他们需要我。”
※原信是“史迪威公路”落成时，官兵给将军的致敬电
……第4天，温妮煮好咖啡，给躺在床上的乔，又拿来一封信。
信是卡尔迅、泰勒两位准将，联名写来。
除了例行工作汇报之外～他们每个月自愿地这样作一次～这封信还用加重号，标注了一段话：
周恩来在重庆，送别卡尔迅出院时郑重表示：希望史迪威将军任职“华北抗日联军”最高总指挥。并嘱我们转告：“如蒙将军本人同意，毛泽东、朱德、冯玉祥、阎锡山、傅作义等相关领导人，将联名向美国参联会，发出正式邀请。”
乔把信递给温妮。从床上一跃而起，沙哑的嗓子喊道：
“温妮！现在我相信，上帝真的与我们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