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沙丘
记录写作的故事
历史小说《黄裳元吉》第二十七章 承前
向东返的队伍没有走多远，刘忠禄就让宝音到拉着食物辎重的马车上躺着睡觉，知道她一宿都没有合眼了。快五十的他脸上的皱纹有些沟壑纵横，肤色由于常年随军风沙侵蚀又没有保养显得粗糙，皮肤毛孔都很大。现在不用动脑子跟着护卫的骑兵而行，他半眯着眼打盹想着自己最近的一系列的动作，有没有任何的破绽。
自从耶律楚材返来后，成吉思汗也没有特别的重用他，让他成天混在一帮西洋和中亚预言师队伍中，等有了什么重大的天象了，成吉思汗才会把这些人包括耶律楚材一起喊到大帐中来，让他们发表意见。时间久了耶律楚才从最初的兴冲冲的要施展才华，到最后被放到人堆里晾着，连刘忠禄手下做弓箭的百夫长都可以当着成吉思汗的面贬低他。
西征队伍出发之前，有天做弓的技术匠人常八斤，在工匠营给成吉思汗显示他对弓箭的一些新的改进，成吉思汗让人去把耶律楚材叫来，“你在中都任职过，家中也有守城的武将，你来看看我从中都请回来的匠人做的弓如何？”
穿了一身月白色蒙古袍的长胡子耶律楚材拿过弓箭看看，指出了一个弱点，“这个复合弓的开角有些偏差，如果用力过大话，有可能会折断。”
“哦，会这样？”
成吉思汗看着耶律楚材手里指着的地方，又疑惑的看着常八斤，常八斤急赤白脸的说，“我师父传给我的手艺就是这样的，我做过了多少弓箭了，都是这样的。”
成吉思汗脸上对耶律楚材有些不喜，耶律楚材也不多说，就拿着一个炭笔，在一个干净的木板上计算了弓的角度弧度的力学，最后画出了复合弓角度的制作图。然后他对成吉思汗说，“大汗请到了做弓箭的匠人，但是没有系统化的把弓箭设计的图案带到制造营，这些有经验的师傅是可以凭着记忆做出和以前差不多的弓箭来，但是这些复何弓不是原始打猎的弓，是需要精确计算这个材料用力和承受力数据，我家学都是善于术数，从我父亲开始就一直在金朝从事这个计算工作。”
成吉思汗被说的心服口服，不由的赞叹，“先生果然是去世的石抹明安将军推荐的治国之才啊，这些知识技能让我大开眼界。”
被抢了风头的常八斤不屑的说，“这些书生就会耍嘴皮子，要是让他来做弓可能一张弓都做不出来，还治理天下呢。”
成吉思汗没有说话，看着耶律楚材如何应对，耶律楚材一捋胡子说，“做弓都需要专门的匠人，治理天下怎么会不需要治理天下的匠人呢？”
“呵呵呵呵，好，你们都是我的匠人。”
成吉思汗大笑着，对耶律楚材有了一些好感。刚才看到他在木板上推演的术数公式运算，看的他是稀里糊涂的，最后耶律楚材居然用这些术数设计出了复何弓箭的制作标准图，果然是众口说的金朝最聪明的脑袋，他对耶律楚才说，“有空时候就帮助把这些攻城的弓箭设计图都过一遍，把不足之处改改。”
“遵命。”
刘忠禄还记得半个月前成吉思汗大军逼近花剌子模讹答剌城时候，六月初的天上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虽然大雪很快就停了，出了太阳后雪一下就融化了。但是相信长生天的成吉思汗觉得内心不安起来，难道是天道给他的什么指示？于是他扎营后喊来了预测团队，萨满教巫师摔骨头后看到裂纹说，是有很重的血光之灾。西洋的预言师观看水晶球后说天地会变色，血染脚下的土地，是上天的眼泪，为我们哭泣。
等到耶律楚材了，成吉思汗看到他什么法器也没有用，就是掐指推断，成吉思汗忍不住的问，“先生推断不摔骨头兽骨，或是烧中原的龟甲？”
耶律楚材尊敬的一个行礼说，“大汗，中原的术数非常的先进，只需计算天道的轨迹运行到哪一个点了，只要我们符合天时做事，就会无往不利。”
“哦，这个我喜欢，那么你算到天道运算下大雪说的说什么？”
“盛夏下大雪，瞬间即化，说明是天道给大王显示了，这些水汽就是天道对你王气之师的肯定，是我们战胜敌人的前兆。”
其他预言师都纷纷的站起来反对，“你这就是胡诌，连个法器都没有，还说是收到了天道的旨意，你这个骗子。”
“就是凭口说白话，没有依据，不是胡说是什么？”
耶律楚材看到成吉思汗有些狐疑的脸色，知道这些人他以前用过，预测一些事情虽然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起码一半是准确的，自己现在寸功未立，确实是很难让他信服。但是今天是他唯一一个可以当着成吉思汗面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就会像自己写过的万言书一样被打入冷宫。
于是耶律楚材的大胆的走到成吉思汗的近前说，“我可以预测一些事情，但是关乎大汗的心事，所以我不想透露天机给外人。”
成吉思汗点点头，确实是这段时间自己思虑过多，失眠的厉害，头风病又常犯，经常离不开刘忠禄来施针治疗。于是就一挥手，“你们其余的人都下去吧，刘医官和耶律楚材留下。”
耶律楚才看到杂人离开，给成吉思汗行礼后说，“我先说我刚才预测的根据，今年的己卯年，按照周易六十花甲纳音表，己卯年是城墙土。周易中出师军队都是指很多的人，是坤卦，坤卦内含四个土，大汗你有四个儿子，这次出师也是分了四路人马，所以大王出师就是坤卦属土。一般来说木可以克土，但是今年天道所说的是城墙土，是不受木克之土，这些军队反而是攻克一切堡垒建立大王城池的城墙土。”
“说的好，先生的话真是说到我心里了，果然是天道助我啊，呵呵。”
“谢谢，大王，你是倚天而行，所以这次西征必定大获全胜。”
“呵呵，好，那你刚才说还知道我在思考什么？”
耶律楚材毕恭毕敬的敬礼后说，“大王在想一个人，这个人还离你越来越远。”
成吉思汗听后一怔身，身体不由前倾感兴趣开玩笑，“你是说我在想我那些越来越远的，四个斡尔朵的几百个女人们？”
耶律楚材谦卑的一鞠躬，“大王想的不是女人，但是要用一个女人去请这个人。”
成吉思汗更好奇了，“你用你的术数推断过程给我听，我听听看。”
耶律楚材一捋胡子，恭敬的说，“大汗我还是用周易推演的，今年的值年卦来说，今年的值年卦是泽山咸。”
“你不是才用今年的卦推论了我这次出师，怎么又能用这个理论说两个事情？”
“大汗刚才用的的六十甲子纳音，是用的这一年的天干地支。这些六十甲子每六十年循环一次，只是反映年景的大概情况。而要准确推测每一年发生的事情，要用的是易经的年卦。周易是天道循环发生的规律术数。宋朝的邵雍已经用易经推断预测十几万年要发生的事情，这些具体的每一个年有什么事情发生，都有专门的值年卦显示。大汗是天选之人，所以天道的值年卦对于大王就会非常的准确。”
“呵呵呵，”
听到耶律楚材说到自己是天选之人，说到了成吉思汗之前在攻陷中都时候的猜测，耶律楚材没有跟着兄长到汴梁去可能就是知道了自己是天下的主人，而在中都专门的等自己。于是脸色放缓有了耐心的说，“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人？”
耶律楚材聪明知道王者的心思要说中但不能说破，就说，“我不知道你想谁，就是从卦象上看出来，这个人你想见的日盛。”
“好，说说看。”
“泽山咸卦，就一个讲感应的卦，就是心中在想一个人，这个人也许也在想你。咸卦共有六个爻，从初爻到上爻分别是，刚开始是咸其拇，就是手指头有了感觉，就是大汗想到这个人心有些动了。接着咸其腓，就是说大汗想这个人比较多了。接着是咸其股，咸其脢，咸其舌。一层层的推进，现在大汗成天的想他，就差说出来去请了。”
成吉思汗不住点头耶律楚材果然说到自己心里，这些天身体不舒服，想到未来要做的事业还很多，马上到六十岁的他就想能够多活些年。想起了刘忠禄提过的丘神仙有三百岁了，要是自己能活三百岁就好了。特别是头风症痛起来的时候，这个想法就越加强烈。现在丘处机待着的山东是蒙古，金朝和南宋都争战过的土地，管理归属三个政权都拥有过。现在丘处机不是自己的臣民，自己也许可以派武力胁迫他前来，但是这样的胁迫，丘神仙如果通天的话不就是得罪了上天了吗？所以他想的头痛。
成吉思汗看到耶律楚材都把话说准了，还说对方也在想自己，就问自己头痛的问题，“先生看我如何请他呢？”
耶律楚材说，“从泽山咸的卦辞说，“咸，亨，取女吉”。就是说大汗不必亲自出马，只要用一个女子就行。”
“真的？就这么简单？”
“对，大汗，泽山咸卦说，“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此人如果是个圣人，必定读到天道的意思，在等待着你去请他呢。”
“呵呵呵，真的，天道说道，真是明明白白我的心。”
“谢谢大汗，这些都是天地万物之情可见也。”
“好好，耶律楚材先生果然是大才也，从今后你就担任我的左右员外郎，先给我写一个西征的建议文来。”
“遵命，谢谢大汗的栽培。”
从那天起耶律楚材已经获得了成吉思汗的基本信任，但是还不是首位的辅佐谋臣。他写的西征之文磅礴大气，有正义之师的感觉，让成吉思汗非常的欣赏。于是他派使臣第一次对丘处机发出了邀请被拒绝后，他想起来耶律楚材说到的请丘处机要用一个女人，取女不一定是自己娶那个王妃，或是赏赐给丘处机一个美女。因为丘处机是全真教的掌教，是不能结婚纳妾的，这样做只会引起他的反感，不尊重丘的宗教信仰。
所以那天使臣被拒的信来后刘忠禄无意说起，丘处机说的他和宝音有缘，以后还会见面。成吉思汗终于开悟和佩服，丘处机在那个时候就给未来埋下了一个伏机啊。刘忠禄没有报上自己的背景，丘处机就能够计算出来刘忠禄的出处，还说是时机不成熟，说是要等到水到渠成，风云聚会。这个风云聚会不就是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可以当的起吗？通过这件事成吉思汗越来越相信了耶律楚材他们掌握了中原文化中的精髓，可以通过一些技巧读懂天道的指示。
既然耶律楚材和丘处机都能够读懂天道，那么请耶律楚材替自己给丘处机写一份邀请函，再让刘忠禄带上宝音，这个丘处机亲点的药引子，那么再次邀请丘处机来见自己一定成功。
成吉思汗这次请丘处机是下了血本了，他让耶律楚材写出来他正做和已经做的事情，有那些城池的居民抵抗被他屠城了，那些没有抵抗的他饶恕放过他们，信中都是他真实的想法和做的事情。也表述了自己西征离开中原越来越远，山高水阔不能亲自上门来请教丘处机一些问题。耶律楚材听到成吉思汗的话笔下都有些颤抖，屠城的做法是和他接受的中原儒家教育格格不入的，所有的教育对帝王都是说，要爱民如子。但是耶律楚材才走近了成吉思汗，在写信时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能用尽了文字修饰之美。
比如邀请信中写道，“邀先生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悠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怜保身之术，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援一言便可。”说明了成吉思汗非常诚心的要和成仙的丘处机谈话，想听他的意见，哪怕就是一句话也行，还有长生不老的愿望。
但是在信的结尾，完全是耶律楚材给丘处机的写的密码，“先生既着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众生之愿哉，帮兹昭示，惟宜知悉。”
这句话一般人看着是每个字都明明白白的，但是藏着耶律楚材给丘处机密码写的话，你不是道家掌门吗？你不是在修天下的大道？知道了天机的你有机会，怎么能够不来解救众生呢？为什么这句话说的这么重，只要学过易经的人，就知道这个大道不是说车马的大路，或是大家认为正确的选择道路。
易经被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六十四卦那么多爻，用一个大道就凝练了所以的意思。这个大道是说易经是以天地为准绳，天地生生不息就是易经变幻无穷的反应。立天之道在于阴阳，立人之道在于仁义，立地之道在于刚柔。世间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老天还是会用易理把阳光照到每个人身上，把雨水分给每一个人。天道的代理人的位置谁坐都一样，天道只在乎文明生生不息的传承下去。现在蒙古军的天道的大斧子抡下来，成片成片的生灵就化成了灰烟。
懂周易的刘忠禄在一旁没有吭声，拿过成吉思汗给的虎头金牌就带着宝音出发了，现在他心头其实有些轻松，因为的大功已经告成了一半。是他在成吉思汗身体难受的时候，建言讨教长生不老的方法，才促成了成吉思汗要去请丘处机，让耶律楚材也成功的走到了成吉思汗身边。自己离开后耶律楚材日日陪伴成吉思汗给他施针，未来耶律楚材的发展就不是他可以把控的了。聪明的刘忠禄知道自己的定位，懂得易经的他从不给成吉思汗建言，谈什么军国大事，他就是本分的做好自己犬牙的工作，他知道在天道的齿轮运转中，自己就是一个辅助齿轮的一牙，江山自有能人出。只要耶律楚材走到台面上，以后自己报答耶律辩才的救命之恩，就会由耶律楚材来做了。
换了一身男儿蒙古衣袍的宝音在颠簸的马车上睡得很死，这个颠簸就像婴儿睡觉的摇篮，躺着的时候身体并没有那么难受，等车马停下来安静了，宝音反而醒了过来。发现天色已黑，起身看到骑兵队伍的百夫长指挥队伍安营扎寨休息了，军士们架起了篝火，拿出蒙古锅煮奶茶喝，没有了大部队，牛羊肉的没有了新鲜的供应，大家吃着一些肉干炒米围着篝火休息，千户长派人站岗执勤。
忽然有风刮过来，风中是令人要呕吐的腐尸的气味，宝音喝下去的奶茶几乎都要从胃里翻出来，她站起身，朝周围观看，发现远处有些房屋的残垣断壁的影子，“师父，这个味道可能就是哪里发出来的。”
刘忠禄也点头站起来，对百户长说，“我们过去看看。”
百户长点头让一个十户长跟着自己一起骑马到远处的废墟处走去，当他们的马快接近废墟时候，一大片乌鸦哗啦啦的惊的呱呱呱叫的四散而去，接就是成群的野狼吃饱了看到人群逼近后也撤离了现场。当宝音走近了，发现是一个万人的尸体坑，这些尸体被杀了一个月左右，死者人之中男女老少都有，都是用刀给砍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