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黄花》第四十二章 上任
一三七七年大明朝,也就是洪武八年,夏日的青田骄阳似火,在夏山之麓坐落着一座完全是青草覆盖的坟茔,没有立一块石碑,在坟茔周围只是种了青翠的柏树,两年了,这些柏树已经风雨长大,把这个坐西南朝东北的土馒头山装扮的更加肃穆。
在刘基坟前,刘琏,刘璟和刘萱兄妹三人在祭拜父亲,直到今日刘琏第二次丁忧在家已经满了二十七个月,朱元璋通过中书省给刘琏发来了任命书,催促他回应天复职,职位为考功监丞,兼试监察御史,这是个比较厉害的位置,掌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整肃朝政的责任,体现了朱元璋对刘基深深思念之情。
刘萱在父亲坟前烧纸,刘璟给父亲上进贡的供果点心,刘琏则在坟前给父亲念了朱元璋任命书,大声的说:“爹爹我马上就要去应天复职了,我一定以爹爹为榜样,做一个公正廉明的清官,请爹爹放心,我绝不会与奸臣同流合污”。
说完兄妹三人给父亲叩头后,刘琏做完了家祭勿忘告乃翁的心理治疗,起身准备离开墓地,更要离开青田,他已经连续丁忧了近六年,对于去应天的仕途和大展拳脚的抱负已经迫不及待了。
刘萱借口要给坟地草整理一下,想在墓地私下和爹爹说说话,刘璟不放心的说:“老规矩出嫁的女儿不能给娘家坟头填土的,我可不放心,我看着你做完了一起走”。
刘萱看见哥哥怕自己毁了他们仕途的风水,只好说:”我又没嫁人,只是出家修道了,好吗?要不我们一起整理一下杂草。“
刘璟不服气的说:”这就是爹爹要的结果,他过世前,我和哥哥给他看墓地的设计图,是石头建筑的三进三圈的墓穴图,让父亲给撕掉了,他说,“墓”字上面是草,下面是土,石头建墓,怎么生草?古人造字是大有讲究的,人不能靠坟墓立碑流芳百世,想想张良和孔明的墓地又在那里?“
刘萱撇撇嘴不想让二哥不高兴,因为这次刚回家不久,这个二哥都老调重弹了八百回了,只要有机会和墓地的事挂钩,他绝对人前人后的又扒出来说一顿,刘萱当然知道这些过程啊,因为她当时就寸步不离的在家中守着父亲,对于无墓碑的坟墓刘萱觉得,要不是就是父亲这种看的开的人,要不是就是岌岌无名的人,一个是自信的永远活在人们心中,一个是活着就没有影子,死了就是石塘的沉石,不想发出声音与世界说再见。
现在的刘基故居已经被胡惟庸带人重新翻修过了,说是圣上的隆恩,其实是胡惟庸想通过在翻修刘基故居的时候翻出来一些证据,说明刘基不是真的忠诚于朱元璋,把他从坟墓里拖出来一棍子打倒批臭,因为在刘基过世后,朱元璋非常的思念刘基,这个让胡惟庸非常的嫉妒,更有朱元璋说过要培养刘基长子出来做事,刘琏比胡惟庸年轻,听说才华和文字修养也是素有美誉,胡惟庸和刘基的敌对是不允许这样事情发生,想从根上把刘家的从政路给堵了。
刘琏给圣上派来的慰问使臣献上了术书,刘基临终时候让他们交给朱元璋的天机算的《天文书》,并告诫他们兄弟二人千万不要打开看更不能学。临终前刘基对次子刘璟说:为政的要领在宽柔与刚猛循环相济。如今朝廷最必须做的,是在位者尽量修养道德,法律则应该尽量简要。平日在位者若能以身做则,祈求上天佑我朝永命万年。”
两个儿子答应后,刘基又继续说道:“本来我想写一篇详细的遗表,向陛下贡献我最后的心意与所学,但胡惟庸还在,写了也是枉然。不过等胡惟庸败了,陛下必定会想起我,会向你们询问我临终的遗言,那时你们再将我这番话向陛下密奏吧!”
本来朱元璋拿到《天文书》挺感动的,但是胡惟庸进言说:“坊间都说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陛下万一刘伯温没有把所有的秘籍交予圣上,以后这些东西万一流落民间,被不法之人利用了,可是对社稷安危有很大的影响啊?”
善于揣摩圣意的胡惟庸这次算是说到朱元璋的软肋上,朱元璋想也对,刘基说《百战奇谋》儿子们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彻底搞清楚了自己也放心,就给胡惟庸一个任务,让他打着圣上表怀刘基一生清贫,念及家中房子老旧,现在令胡惟庸监督翻盖新屋,追思刘基对大明朝贡献的幌子。在没有事先告知还在悲痛中的刘府,胡惟庸带人就突击袭击的开始拆府,挖地三尺寻找一切文字等线索,对刘基子女视如珍宝的刘基的文献和著作,胡惟庸都派人一页页的翻看了。
结果让胡惟庸大失所望一无所获外,反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刘基真的家贫如洗,没有任何的奢侈东西,除了文人们交往互相赠送的字画,家人穿的都是布衣,吃的粗茶淡饭。刘基本就不高的俸禄被夺了一段时间了,刘琏也在家丁忧几年,刘萱也是没有俸禄的为朱元璋办事,家里就靠几亩薄田和水塘过日子,刘基家真是耕读传家的模范。要不是朱元璋借刘萱在刘基离开应天的时候赏了二百两银子,交完医药费,葬礼,和生活用度,孩子门读书的费用,家中就真的没有钱了。
所以朱元璋通过胡惟庸的拆府行动,了解知道真实的刘基家的情况,心里真的很感动,刘基生前生后都以诚意对待自己,所以等刘琏丁忧一满就让人宣刘琏回朝复职,有了俸禄家中好过日子了。
晚上在青田刘基故居,油灯下,刘萱和大哥刘琏说话,她不放心哥哥和胡惟庸靠的太近,兄妹两个人看着刘基留下的大明朝的地图,刘琏指着地图说:“直到现在整个大明皇朝还没有彻底的息兵,邓俞又去征讨土番,圣上又创立了通政使司,大明朝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作为堂堂的男子,学有所成,又是名门之后,怎么能苟且偷生呢?“
刘萱敬佩哥哥的志气但是还是担心的说:“哥哥你想法是对的,但是胡惟庸是父亲的死敌,爹爹临终都说了只要他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官员的废黜权利,你们就危险,等几年再出仕也没问题啊?“
刘琏坚定的摇摇头,眼睛盯着地图上那些在油灯下不清晰的线条说:“天下不是只是圣上的天下,我要向孔夫子学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能因为胡惟庸当道,我们就萎缩不前,孔夫子选了他的天命,那么我也要选我的天命。上天如果没有降生孔子,中国历史将入万古长夜“。
刘萱望着哥哥雅正端方的君子面庞,学了一身抱负已经为父母守孝了六年,现在还是心怀社稷,果然是人们赞扬的“家有贤子,国有良臣“完美典范,可是现在是胡惟庸在朝廷当道,还有翻云覆雨圣手朱元璋,刘萱不好直接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心想就是说了哥哥也不会听,于是就拐弯开导说:”哥哥你知道廖永忠就在我们送爹爹回家的同月被圣上杀了吧!他可是封侯的开国将领,你猜杀他的罪名是啥?“
久在乡下的刘琏消息闭塞,好奇的问:“他不是帮圣上接小明王,半途船只进水,小明王被溺死,他和两个亲兵活下来的那个将领?他又犯了什么罪,当时圣上说是小明王的死是廖永忠的失职,可是没有杀他,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又犯了什么罪?”
刘萱望着哥哥的通透的丹凤眼说:“他是僭用龙凤诸不法事被赐死的,家里面人都没有牵连。”
刘琏“,,,,,,”
刘萱:“想想廖永忠在大明朝建立以来一直在外行军打仗,才安稳几天在应天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是有人告御状,就被斩了,你想他能,,,,,”
刘琏明白,他安慰刘萱说:“我一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胡惟庸是可以找茬废黜我,但是要杀我也得圣上朱笔御批吧,别担心!人总不能被恐惧吓得不能正常生活”。
这一年果真是刘琏说的,朱元璋需要大量的人才,朱元璋一个人太忙了,一天要批几百个奏折,还要指挥前线的将领作战,更有各种制度的制定都要他最后点头,大明宝钞流通也出了问题,坊间的人们还是喜欢铁钱,朱元璋不得不抽出心神来应对,最后还废立了宝泉局,铸小钱与钞一同发行。
在朝堂上现在已经命令那些个群臣大小事都奏启皇太子处理,还把他们几个皇子叫到一起训话,朱元璋的人才说:“金石有声,击之而后鸣,舟能航运,操之而后动,贤人有才,用之而后现,谦让的人知道他的仁德,善谋的人,知道他的智慧,果断的人知道他的勇敢,每个人都有缺点不足,没有完美的人,因为人的小节而废弃,那么天下则没有人才可用了”
其实朱元璋说了这么多,就是刘基这样的旷世奇才再也没有了,宋濂今年也致仕,这些能人就像天外来的稀缺的资源,用光了,用金山银山也招不来了,刘基和宋濂等人的离去留下的这个坑需要一万个萝卜来填,萝卜多了也来不及嫌弃有没有泥巴,筷子里拔旗杆,赶快干活就行。
人性的弱点总是这样,当有完美的大才在手里时候,总是鞭打快牛,还嫌牛吃草吃多了,自己吃亏。等金牛死了,招来了一群猪不会干活还得喂食养着,主人也还不嫌臭了,特别是会自圆其说的给自己找理由接受现实。
要不是朱元璋这些话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等刘基都死翘翘了,人真的不能复生了,朱元璋的对人才的宽宏大量理论就横空诞生了,当初可是一会儿不给人及时加封,一会儿晾着别人,一会儿给的俸禄也是最低的,到后来干脆还把俸禄停了。
所以知识分子千古的缺点就是不会用心和老板玩平衡,就知道忠诚,好像和老板玩平衡就是有愧,最后结局就是老板棍棒底下出的孝子,那些会哭的混子才有奶吃。
人才虽说是该低头的时候低头,其实有时候也没必要削足适履,还是要有自己的个性,父母子女关系和君臣关系一样,在尊重的前提下也要彼此适应,而不是单方面要圆就圆,要方就方。
刘萱和大哥刘琏一起出发离开青田,刘璟在家乡照看祖屋,一路上刘萱不想再婆婆妈妈的叨叨了,而是给了哥哥一个护身符,可是刘琏没有接,说:“我不信这些,要是信早跟爹爹学了,”
刘萱无奈的努嘴没吭声,强按牛头是喝不了水的,长兄当父的兄长没有严厉给自己树立规矩就自求多福了。
到了应天家中有紫霞洞璇玑道长送来的急件,让刘萱赶快赶回紫霞洞,刘萱马上和哥哥告别后,让家司阿龙赶着小驴车送自己回紫霞洞。
刘萱连夜到了紫霞洞,璇玑道长见了她,脸色悲痛的说:“张天师羽化了,我们都要赶去龙虎山参加蜕葬祭奠的仪式,幸好你来了,要不是等不到你,我们明早就出发了。“
这个噩耗来的太突然,不像刘基去世前因为病了很长的时间,刘萱在心理已经一天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想想几年前在龙虎山修炼,张真人看着非常的健壮,身体健康,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怎么一下子就羽化而去了呢?
刘萱心里一沉,眼睛不仅湿润了,低着头马上想到张宇初该多难受,当初自己父亲去世,张宇初知道后,专门多次给刘萱写了很长的安慰信,用道家的学说把死亡写的非常美好,这些安慰让刘萱心底很感动,度过了那一段及其难挨悲伤的日子,张宇初虽然在信中没有一个字写的思念,可是让刘萱读后觉得满纸的文字都是思念一样。这些分别后的书信交往过像润物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滋润到刘萱内心的春园的角落,
刘萱回味过去一起修道的日子,那个煮熟的种子,因为两个人几乎同时丧父,如同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心,咸鱼翻身的好像在悲伤中要发芽了。
璇玑道长顾不得自己的悲伤,看到刘萱眼泪断线般的流出来,安慰说:“早点去休息,我们明日赶路“。
这次璇玑道长之带了刘萱和清虚师弟奔赴龙虎山,玄一师哥结婚了还在他父母家没有返回紫霞洞,璇玑道长不想打扰他新婚燕儿,就没有通知他。小师弟清虚也长大了,是个妥妥的少年郎了,一路上赶车,照顾师父特别的周到细心,个头和刘萱一样高了,说话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有了男人的磁性低音的味道,端正的五官也张开了,但是还是透着天生的机灵劲。
刘萱心有所顾及,路上还是忍不住,就不由的问师父:“师父,张真人才四十三岁,怎么就,,,”
璇玑师父听后脸色不悦,刘萱就把话问了一半,心想会不会是丹药的问题吧?上次不是把茅山道术写信告诉师傅了吗?
“师父,紫玉道长和我说过,他们茅山现在基本不炼丹了,都是以符箓为主要修道”
“那他也一定给你讲了,炼丹是道教的根基啊?”,璇玑反问的话和紫玉道长给刘萱说的一模一样的,看来他们长辈道教首领是达成共识了。
刘萱无语的点头,既然师父不愿意多谈,自己就不会多问,刘萱奇怪的是道教掌门羽化都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搞得神神秘秘的,这是一个道法自然的公认法则?万一是被人害了,也是这样认了不去讨个公道?
看着刘萱沉默但是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璇玑道长轻声道:“这次你去龙虎山要和宇初好好谈谈,你们同龄,都刚刚失去了最亲的人,宇初比你还困难的是,他要继承张真人的衣钵,你知道作为正一道的掌门人是多么不容易,既要团结奔教各派,还要和朝廷搞好关系,还要保护被教不被其他教派给毁灭了”
“什么? 被其他教派毁灭?“
“是的“
“佛教和道教现在不是相安无事吗?”
璇玑道长终于郑重 的告诉刘萱,“那是因为当今圣上依重我们道教,你知道在元代佛教和朝廷关系密切,道家被打压,不良人士通过官府,将我们道教经藏的《玄都道藏》刻板被毁了七千八百册,这些可是我们道经代代相传的知识宝库根基,现在圣上依重道教,但是这些毁掉的几代文化资源需要人来拯救,宇初的父亲对道教的贡献就是和朝廷搞好了关系,让道教的生存环境变好了,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做不完复刻道经的事业,需要宇初他带着大家一起完成,把现有的道经都收集起来,重新作出刻版来,这个工作要几十年的光阴去完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