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橄榄树，乡愁，还有500 Miles

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 对于客居异国它乡的人，或许还应加上一句“每逢佳节倍思乡。" 自己是在四川省成都市出生成长的。随着年龄的愈长，离开家乡的时间愈久，对故乡也愈加思念。每当节日来临之际，会从客居地向西眺望大洋彼岸的中国。这时，故乡美丽的山、水和曾经在那儿发生的种种故事，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际浮现。

记得儿时在去外婆的路上要经过北门大桥时，常常会站在大桥的人行道上，沿缓缓流淌的府南河举目向东望。仍然清楚记得，当我看见在水天一线处那座若隐若现、黛青色的龙泉山时，忽然产生出一种对未来、对远方的憧憬。仍记得夏季前去避暑的城西70公里处那座林木葱茏幽翠、四季常青、以“天下幽”闻名的青城山，和绕行于其山谷的汨汨溪流。山上有千年道教古刹，身形伟岸，超拔脱俗的参天大树环绕四周。古刹内香客络绎，重檐歇山顶楼阁式建筑的主殿前的供奉台上终年香火袅绕。道教出家人中的佼佼者，在这如梦似幻般的仙境里，以十数载乃至数十载的修心养性，习得助其施侠行义的仙风道骨，历经千万个日夜的苦苦探索，求得助他们普渡众生的道家真谛。对了，还有那座位于城西南100多公里处，享有“天下秀”盛名，一年四季都吸引着虔诚的信徒前去攀登朝拜的佛教圣地峨眉山。静寂的佛山在落日余晖里色彩斑斓，散落山间的佛庙经楼空蒙迷茫，不时飘来的寺庙住持咏经声，在远离尘世喧嚣的静谧中，如梦似幻，恍如一道由远及近的上苍召唤，不由让人心生敬畏。其实最让人难忘的，还是那座雄峙成都之西，被誉为“东方的阿尔卑斯”，具有气贯长虹般壮美的西岭雪山。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从成都市区放眼西望，就能看见那一处处在阳光下晰晰发光的雪白山头与蓝天中的白云连成一片。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美哉，故乡。

对故乡的亲切记忆里，还包括了伴随着自己慢慢长大的那些点点滴滴,平凡、却有意思的日常生活情景： 阳光灿烂的夏日，带上一只玻璃瓶,一只家里盛垃圾的竹撮箕，与年龄相仿的街坊结伴去几公里外的郊区农田捉鱼、到府南河去游泳、用竹竿去粘捕街上那棵梧桐树上鸣唱的知了；到略带寒意的风渐起的深秋或初冬时，用自制的风筝，与同伴拼比看谁的风筝能飞上天、能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当哥哥那些同城画友来家时，倾听他们间那些切磋交流习画心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饶有趣味的对话。对了，那会儿的生活中还不乏音乐 - 邻里楼上那位学习小提琴的小哥，常常以他不断进步的演奏技术，让我受到美的熏陶；离家不远处那家缝纫合作社的俩位青年工人每天下班后，练习唱歌的声音，也让生活充满阳光。而左邻右舍烧鸡、炖肉、烹制东坡肘子时透过墙壁缝隙飘逸过来的香味，更让自己的感官享受到了烹饪珍馐美食的民间风味。

彼时的生活场景，即便是偶尔因为淘气、闯祸被父亲或母亲处罚，现在回想起来都那么有趣。记得一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又是全城例行的烟熏蚊虫日。于是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在屋内燃起了蚊香。人们要么坐在自己家门外，要么在家附近散步游走。我和三个年龄相仿的邻居玩伴，也借机在街区四处闲逛。感到无聊时，我们中的一人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劣质香烟，分給每人一枝。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们点燃手中的香烟，开始学成年人那般腾云驾雾起来。吸烟后从口中吐出烟圈，我们有点飘飘然，感觉自己好酷。这时，邻居的母亲看见了我们，并批评了我们的吸烟行为。回家后，母亲的严呵以及父亲手中挥舞的鸡毛掸，让我从此再也没了吸烟的念想。

人是会随着身边的小环境，以及社会的大环境而变化成长的。记得文化大革命时，因上初中的哥哥不肯带我去大串联，我就跟着小学高年级的同学，去到原中共西南局驻地，在那儿要求参加大串联。结果不言自明，我们这些小屁孩儿被婉拒了。怀揣革命的激情、对伟大领袖的敬仰、和想要免费游览祖国大好河山的小九九，我们又前往火车站候车室排队，并在那儿等候了一天一夜，希望能拿到火车票，参加革命大串联。显然，我们弱小的身材和稚嫩的声音不足以说服人们，让他们相信我们能够胜任保卫伟大领袖，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光荣任务。我们又一次失望了。

因为停课闹革命，我们有着充裕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去外地革命，咱可以当逍遥派，在本地玩吧。于是我们几个既是邻居，也是同学的玩伴便邀约着去人民公园，到那儿的人工湖划船去。可进公园要门票，划船要收费啊。怎么办？有了 - 咱卖米去啊。一位玩伴想起几公里远的农贸市场里，人们买卖各种生活资料的情行。可到哪儿弄米去呢？这还不简单，自己家里不就多的是啊。于是，我们就各自从自己家的米缸里偷偷“匀”出两碗米，再用同一只碗量出同等量的米，汇合到一块儿，成功地在农贸市场把米销售了出去。

兜里有了钱，几人高高兴兴地上人民公园玩儿去。可卖米的钱也不够公园门票、租船押金、和划船费啊。为省去门票钱，我们就绕行于公园围墙外，直到发现一处有树的地方，从那儿翻墙进入公园。几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儿，划一会儿船就腻味了。于是，我们便开始有点无法无天起来，将船桨猛地向湖水下戳，然后看着船桨因作用力从水下往湖面冒，并飞向湖水上空的过程。不多一会儿，问题来了 – 因用力过猛，一只下戳的船桨陷在湖底的淤泥里了。几个人慌忙地试着用手和仅剩的一只船桨把陷在淤泥里的那只桨弄出来，可怎么努力也够不着陷在淤泥里的那只桨。退还租船时少一只桨可是要罚金的啊。没辙了，我们用剩下的那只船桨，悄悄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划到一处远离系泊船只、退还租船的地方，弃船登岸，落荒而逃。当时那个狼狈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少年时的顽皮，不单给别人带来物质损失，有些还已经从心理、精神上伤害到了别人。记得曾经和几个街坊玩伴恶作剧，用纸将在厕所里刚解出的大便严严实实地包成长方形，再在外面包上一张报纸，在天黑时将其放在十字路口离路灯很远的街沿下。然后躲藏在不远的隐蔽处观看。很快就会有人(通常都是散步的老人) 在昏暗的光线下注意到并驻足于那包看似包装整齐的“东西”前。这时，他会四处望望，之后俯身拾起它，走一小段路后，急迫地、同时也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包装整齐的“东西”露出真容后，他这时嘴中一边骂骂嘞嘞地，一边将刚捡到的“东西”扔在街沿边。这时我们偷偷地，但开心地大笑起来。我希望他没有听见我们的笑声，否则会多难为情啊。我在想，如果当时拾起那包不是“东西”的人，是那位平时正气凛然，告诫大家千万别贪小便宜，而要拾金不昧，捡到东西要缴公的居委会干部就好了。这样，我现在就不会为那时所做的恶作剧而感到负疚。

这些故乡童年的回忆，让我感到往事并不如烟。相反，时间与距离反倒使记忆中的家乡变得更加让人留恋 - 故乡的树那么绿,水那么清,山那么美，故乡的人都那么友善，故乡每天发生的故事都那么熟悉、亲切。当听到腾格尔的“天堂”时,尤其听到他唱到“我的家,我的天堂”时,优美的旋律和动情的歌词在我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不由自主地，我心情激动,热血沸腾。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唱的就是自己的家乡啊。这时，除却青青草地、洁白羊群、和动人的牧羊姑娘，我还看见了西岭雪山、青城山、峨眉山；看见了府南河、青衣江、和岷江，还有这些青山绿水滋润哺养的美丽巴蜀姑娘，以及在诸如鼓楼街、提督街、珠市巷、文庙街、杜甫草堂、武侯祠这些充满隆郁生活气息的地方劳作、过生活的父老乡亲。他们都让我更加热爱她-故乡。

人说,既然思乡之心如此之切,何不就回乡一游。是啊，我也这么想。可近乡心怯啊。时间和距离产生美。当一个人在离家多年后，从客居地它乡思故乡时，眼中出现的和心中想像的都是美好的、灿烂的、和完美的故乡的山和水、人和事。但是，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当你真正亲临其境地生活在曾经日思夜想的故乡时，那山、那水、那景、那人就可能再也不是你日夜憧憬那般灿烂和完美了。你会发现瑕疵，你会感到失落,如果不是失望的话。与其这样，何不让一个灿烂和完美的家乡尽可能长时间的驻留在记忆中。于是，我就尽可能的推迟返乡行。记得宋人张先在论及男女间感情时说，“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日天日地zly)。我想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人与故乡之情。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去珍惜，得不到才是一种境界。或许心心念念中的她/他/它才是最美的。人啊！  

其实,思乡之情并非为年岁已长之人独有。记得那年到美国东部的学校工作不久，观看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组办的年度春节联欢晚会。我的室友兼二房东(我分租他租下的住房) 也参加表演一出和唱。参加和唱的都是与我室友/房东身份、年龄相仿的三十岁左右的已婚旅美博士后或访问学者。他们来美时间长短不一，最多也就3年吧，且多数已婚并有家属陪伴。即便如此，节日时身处异国它乡的她/他们，仍时时处处表露出对故乡的深情思念。能猜到她/他们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合作演唱的是一只什么歌曲吗？是的，她/他们和唱了一首思乡的歌曲 – 那首在八十年代曾在校园及年轻人中风靡一时,至今仍广为流传的台湾流行歌曲《橄榄树》。可见，人们心中都长驻着一棵橄榄树，那棵永远的橄榄树。

台湾诗人余光中在《乡愁》中，以浅白却隽永的语言，道出了对故土魂牵梦萦的情怀。而美国民谣歌手海蒂·威斯特(Hedy West)，则在其创作的思乡歌曲I'm Gonna Be (500 Miles)中以伤感的音符，勾起心灵深处链接故乡的缕缕情丝。让我们伴随着贾斯汀·廷贝尔莱克（Justin Timberlake）和克瑞·姆丽甘（Carey Mulligan）演唱的I'm Gonna Be (500 Mile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7eYaJr1j-0）的悠悠歌声，咏诵诗歌《乡愁》，去体验一种全新的故乡思念之情吧：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呀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呵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附注

笔者没有在更早的时候分享本文，是不希望影响读者与家人共度节日时的欢乐气氛。笔者同时也在此向那些正与新冠状病毒战斗的人致意。

参考资料 

摄图网. (2020). 童年. 链接  http://699pic.com/tupian-500302464.html

搜狐.(2019).西部第一区间城市的较量,重庆、成都、西安,未来谁能脱颖而出呢。 链接 http://www.sohu.com/a/326175948_100250366

余光中.(1972).乡愁. (余光中现代诗歌).百度百科. 链接 https://baike.baidu.com/item/%E4%B9%A1%E6%84%81/10635627

张先.(2017). 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旷野苍苍. 百度知道. 链接 https://zhidao.baidu.com/question/748537784833483212.html?fr=iks&word=%D3%D0%C7%E9%B2%BB%B1%D8%D6%D5%C0%CF%2C%B0%B5%CF%E3%B8%A1%B6%AF%C7%A1%BA%C3%2C&ie=gbk

Hall, R.(2019).SAVING THE OLIVE TREES OF GREECE. Vie MAGAZINE. 链接 http://viemagazine.com/article/ios-greece-olive-trees/

Timberlake J., Mulligan C.(2014).500 miles away from home.Published by Ana-Maria. 链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7eYaJr1j-0

 

 

[古树羽音]

思维细腻，文笔繊細，读来让人：思乡思景，流连忘返。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