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好医生:他的气场干净轻松。眼神毫无心机,笑起来冒着傻气。在他身边,苦和怨都能放下来。他脾气很慢,急吼吼的病人到他身边,他的经典开场白就是,“不要紧的噢,来,让我检查下,放松。”被他慢又温和的话语一安慰,病人的情绪就稳定了一半。
自从我家安了电话后,来电基本都是找我爸问病的。我爸来者不拒,无论是素不相识的路人,还是穷得打补丁的邻居。有年除夕,年夜饭时候,我爸看到楼下不认识的小孩子放鞭炮被玻璃扎了眼,扔下手里的锅铲,忙奔下楼,处理好伤口,披上衣服就忙着把小孩子送医院。
有追求我的男生,总不被我搭理,就想到从我爸那里进攻,于是,有事没事,就找我爸问这病问那病,我爸不知是计,每次都乐呵呵地和他聊上半天。
8。90年代的医生并不吃香,工作苦,累,工资也低,还常常近距离地被病人骂。尽管如此,我爸在我挺小的时候,就温和地希望我去从医,不求钱权。好几次命运都让我在医学院门口转悠几圈,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自己望而却步。
爸爸在世时,空闲时常会捧着厚厚的医学书啃,阳光透着窗子照进来,他会抬起头,看着我,眯着眼睛抱怨,这些医学英语单词怎么那么长,记也记不住。我有时会接过来,和他一起看,我全记下来了,他还是一个没记住。
孩子玩塔罗牌测前世是什么,我跟着一起测了好几次,都说前世是医生。我有超常人的同理心和共情力。别人向我抱怨疾苦时,我都能清晰地在身体上精准地感知,好像就在自己身上。也常常想,为什么好的专科医生为什么最终都死于自己擅长的专科,也许就是一直共情病人的苦痛。
命运让我今生不能从医,因为太弱小敏感,撑不起双臂护卫他人。无论外界的折磨,还是内心的痛苦,自己需要很长久的时间去消化愈合。怎么去帮助他人。以前看到爸爸一连几天几夜在又脏又小的急诊室,眼里不是那些血迹创伤,就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我怎么也不能像他这样天天笑呵呵地去安慰病人。
如今自己人生也走过大半,爸爸温和的微笑和话语好像就在眼前。爸爸,我如有来生,一定要生得强大,和你一样,去当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