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英文诗

第一首

那毫无意义的黎明到来时
    我还在那被遗弃的街角，
        我又活过了一夜。

夜似咆哮的海浪：
   那深蓝色的浪尖上
       尽是大浪冲物的种种色调，
           和似不可能却令人向往的样样东西。  

夜有顽习
   不是搞莫名其妙的馈赠与拒绝，
       就是送些半给半留的东西，
          或带来那半球上夜色笼罩下的欢乐。
我告诉你，夜就是如此。

那浪，那夜，
  带给我的依旧是些边材角料：
       烦人的聊友
           催梦的夜曲，
               熏鼻的烟灰。
   一些对我这颗贪婪之心的无用之物。

大浪带来了你。

话语，各种话语，
   你的笑声；
      和你那懒洋洋却又美得醉人的小样。
我们聊上了，可你把我们聊的都已忘得精光。

破晓之时，
我还在我们那城市里的一条被遗弃的街道上。
    你那消失的侧影，出名的声音和轻快的笑声
          已成了你留给我的珍玩。

清晨，我把它们翻出来，先丢了，又找到；
          我只将它们告诉了几条流浪的狗，
              和几颗天亮时还不愿回家的星星。

你过着黑暗又殷实的生活……
我不会放过你：我放好了你留下的珍玩，  
   我想要你那不为人知的小样,
      那真正的微笑
          ——只有酷镜才知道的那孤独却又玩世不恭的微笑。

      Two English Poems

                          I
   
   The useless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corner; I have outlived the night.
   Nights are proud waves; darkblue topheavy waves
      laden with all the hues of deep spoil, laden with
      things unlikely and desirable.
   Nights have a habit of mysterious gifts and refusals,
      of things half given away, half withheld,
      of joys with a dark hemisphere. Nights act
      that way, I tell you.
   The surge, that night, left me the customary shreds
      and odd ends: some hated friends to chat
      with, music for dreams, and the smoking of
      bitter ashes.  The things my hungry heart
      has no use for.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Words, any words, your laughter; and you so lazily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  We talked and you
      have forgotten the words.
   The shattering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of my city.
   Your profile turned away, the sounds that go to
      make your name, the lilt of your laughter:
      these are th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I turn them over in the dawn, I lose them, I find
      them; I tell them to the few stray dogs and
      to the few stray stars of the dawn.
   Your dark rich life ... 
   I must get at you, somehow; I put away thos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I want your
      hidden look, your real smile -- that lonely,
      mocking smile your cool mirror knows.

第二首

用什么可以留住你
我可以给你
  都市里的弃街
      绝望中的残阳
           郊野上的孤月
  或那孤月下久久的惆怅 
  我那被人做成铜雕敬仰的先辈
    不管是我自己的祖父
       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前线上被两弹穿肺而亡
              胡须邋遢的他就那样被士兵们用牛皮仓仓包埋 
    还是我妈妈的祖父  
       年方二十四的他在秘鲁一战带领三百人冲锋时
              成了随奔马而去的英灵  
  我书本中所有的智慧
  我生活中所有的刚毅或幽默
  我从未给予任何人的忠诚
  我一直珍藏的内在
       这颗从未为任何语言，梦想，时间，欢乐或逆境所动的心
  记忆深处那夕阳下比你还年长的黄玫瑰
  对你的一切猜测，琢磨和幻想
还可以给你
  我内心的孤独，阴暗和渴望
我要用折腾，危险甚至失败来博得你的芳心

  II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bronz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just twenty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u,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译注：

博尔赫斯全名叫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是阿根廷的著名西班牙语作家。父母双方的祖辈都是阿根廷独立运动的英雄，母亲曾以此为荣。只是博尔赫斯并没有继承祖辈的衣钵，成为一名戎马生涯的军人，而是成为一个喜欢读书写书的文人，以西班牙语的小说和散文著名，维基上有很详细的介绍，这里不多赘述。

据说这两首诗是他唯一的英文作品，从字面看是写给一位心爱的说英文的女人的，具体是谁至今还是个谜。到底是谁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这位女子爱得很深，虽然谈不上疯狂，但也非常痴情，以至于一下写了两首诗。

在第一首里，他写到黎明时的在废墟样的街角，又活过了一晚上，似乎是一个流浪汉，不仅一无所有，连生存都成问题。并写到自己对夜的一些感受，其中一些遭遇让他很无赖，不仅说夜很矛盾，还说夜里带给他的都是些他心里认为没用或者无意义的一些东西，譬如烦人的聊友，催梦的夜曲，熏鼻的烟灰。

唯一他喜欢的是那位女子，她的言语，笑声和美丽。可是好景不长，破晓之时就离开他了，留下的仅仅是一些记忆或者诗里所说的珍贵的玩具，这让他早晨醒来时不停地想着她，一会丢下，一会有找到，反反复复。那种心情又无人能诉，只能告诉给同是流浪的狗和星星。

尽管那样，他还是执意想得到她，说:“我不会放过你：我放好了你留下的珍玩，我想要你那不为人知的小样，那真正的微笑——只有酷镜才知道的那孤独却又玩世不恭的微笑。”

这些诗很自由体，虽然不太难看懂，但翻译时还是遇到一些挑战，对夜是海浪的那段描写就比较难翻译，我把proud Waves翻译成咆哮的海浪，这么做不仅能体现傲视人的海浪，还更符合中文习惯，是否妥当，见仁见智。

还有一个就是我在两处用了“小样”，很市侩的说法。第一处是“you you so lazily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懒洋洋却美丽醉人的小样），第二处是 “your hidden look”（不为人知的小样）。

这么翻译是因为当时有点入戏，把自己的情感投入进去了，多少有点不妥，不过这个主要是翻译给自己看的，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是先翻译第二首的，译文，原文和说明都已经发过一次，为了完整，都转抄过来。下面是对第二首翻译的说明（引号内部分）：

“没有深究这首诗的背景，但从字面上看，这像是诗人向一位年轻姑娘表达爱心的情书，前面一部分是写他在物质上不仅一无所有，穷困潦倒，还很不得意，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他那些为国捐躯的祖辈。

后面一部分似乎在写在精神上他还算富有，肚子里不仅有墨水（书本中的智慧或精华），身上还有刚毅和幽默，更有一颗真诚的心和对她的眷念和幻想，

为了留住她，除了给他上面所说的一切外，他还愿给他自己的孤独，阴暗和渴望。这实际上也是在说如果有了她，他就不会再感到孤独，阴暗和渴望。

最后说为了留住她，并不惜用折腾，危险和失败去诱惑她。很有点玩世不恭，一个坏男人勾引良家女孩的味道。这样理解对吗？

这诗最不好翻译的地方应该是他描写前辈的的那些细节，不仅啰哩啰嗦，没完没了的，占的篇幅还大，给人的感觉是和其它地方有点不相称，不过也可能是这些细节让这首诗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另外一个要说明就是lean streets，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诗人所走过或者想到的街道，很难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有可能是说顺坡而行的街道，也可能说是冷清的街道，或者是都市里那些被吸毒，妓女和流浪汉等盲流们占据的普通人不愿意前往的弃街。

我先用吸毒者占据的弃街，后来觉得不妥，因为在不知道是否真是那样的街道时那么做未免过于武断，尽管lean真有毒品的意思，不确定就那么做也会有些不妥。后来改为都市的弃街，也许还不妥，或许应该用“冷清的街道”。

在翻译过程中，我用的语言比较白话化，老百姓的语言。这不仅是我一般都风格，更是我的语言能力有限所致。有些地方为了通顺和易懂和易读还以意译为主。

我这是个尝试，在高手云集的坛子，可以说是班门弄斧，这也是我为何丑话说在前面，先说了声“献丑了”的原因，还望各位大师批评指教和海涵。“

从上面可以看出，我在翻译第二首时，对作者和背景都知之甚少，当时的感觉是他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后来在翻译第一首时更加深了作者是流浪汉的印象。这个形象应该不是真实生活的反映，而更多是作者想象的，目的是用来说他对那女子的追求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

真实生活中，作者虽不富裕，但也没有落到要流浪街头第地步。只是在爱情方面很不如意，据说在19岁时还是处男，他爸爸知道后给他约了一个妓女让他破处。虽然是不实的说笑，也说明他并非爱情高手。这个在诗中也能窥见一斑。

这个在诗中也能窥见一斑，她向献给女人的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譬如说空街，残阳，孤月，祖辈的名声，肚子的墨水，自称的阳刚之气和幽默，等等不存在或者给不了的东西。

而据说在当时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女人们都很现实，像他这样既没有钱财，又不会用物质去吸引女人的人应该是不会有很多女人喜欢的。

当然，他自己应该也有一定的标准，不随便去找一般的女人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不管怎样，诗里写的那个女人都是他爱得很深很痴情的一个。不管是什么人，都一定有其特有的魅力。 

谈到最后，还想说下诗人是个十足的渣男。他半辈子爱情都很失败，连老婆都没有找到。后来在亲友的帮助下终于和一位女子认识并结婚。尽管不是真爱，那女子对他还是细心照顾。一直受眼疾折磨的他，当时眼睛已完全看不见了。就算那样，女子也没有嫌弃他，照样照顾她。可是他却抛弃了女子，抛弃的过程，还非常下作。据说他是在朋友安排下逃离那个女子的，在出走之前她正在家里帮他做午餐，而那午餐还是在女子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他告诉她的。

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