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新的国家卫生和健康委员会机构的正式组建,标志着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作为一个政府部门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也是因应今天中国出生率下降、人口老化的新形势所做出的一个重大调整。计划生育部门组建36年,他们声称有效地控制了人口的过快增长,对经济增长、控制环境污染、提高人口素质起着重要推动作用。其历史功过是非,自有后人来评判。在这里,我只想谈谈那些年发生在本人身边的计划生育事。否则,这段历史就会被人们遗忘,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知道这三十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计划生育政策的开始实施,应该是始于十年“文革”的后期。1975年,我的一个姑表伯,在生了6个女儿之后,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儿子,于是放了很多鞭炮以示庆祝。没想到他因此被大队当成计划生育的反面典型,在大会上点名批评,被拿去做节育手术那是顺理成章的事。1977年,正直英明领袖“抓纲治国”的开局之年,我们隔壁大队的一位妇女,就在公社卫生院对她实施结扎手术后,不知什么原因,就因此一命呜呼了,气愤的村民将尸体抬到公社党委书记的办公室。最后的处理结果,我不得而知。1980年,我的已有两个女儿的班主任,需要实施节育手术,当时我听到有同事跟他开玩笑说,“还是宁可他去做手术,将来如果想再生,还有办法”。最后,还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去勇敢地接受了节育手术。
到了80年代,农村已包产到户了,按理计划生育没那么好管理了,但政府对计划生育政策不仅没有放松,而且一浪紧过一浪。我的姑姑,属于亦工亦农,响应党的政策,晚婚晚育,30多岁才生了一个女儿。按照当时的计生政策,农村户口,一胎是女儿,还可以再生第二胎。但当她怀上第二胎后,还是不情愿地堕胎了,因为她生怕因此而影响她今后的“农转非”。因此,当时村民感概:“现在的世界什么都好,就是这计划生育政策不好”。
90年代是农村“左”倾政策回潮的时期。计划生育工作队进村,就被村民当为“鬼子进村”。我的大堂妹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按理可以再生二胎,但当时的政策是必须间隔8年。我堂妹没有间隔8年就怀上了二胎,于是她一直躲在外边,只是每隔一个月左右,偶尔回家住那么两三天。不料,就在她腆着大肚子凌晨5点起床做饭时,被计生工作队逮个正着,已经有6个月的婴儿就这样被引产了。我弟弟27岁才结婚,怀上第一胎,也被强行做了人流,理由很荒唐:第一胎必须在结婚6个月之后才能怀。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乡党委副书记和副乡长均为我高中同学,我弟结婚时,我回了趟老家,同这两同学吃了一顿饭,向他们打了招呼,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关照。没想到,人走茶凉,得到的是这种特殊关照。
更荒唐的是,我女友她叔叔,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当起了超生游击队,跑到广东去打工。村委会为了达到把他逮回来施行节育手术的目的,居然采取了“诛连”的办法。当时我女友他父母是住的单位的平房,计生工作队硬是找到他们家,在墙壁凿一洞,把电视机等值钱的东西全部抬走,就连我寄存在那里的一些书籍都不放过。为此,我女友她爸还找过检察院的朋友,得到的答复是计生的事,一概不予受理。
90年代中期,我也曾去珠江三角洲的农村当过工作队。当时的村支委,真是7个支委,14颗牙齿,严重老化,可做起计划生育工作来,很有一套,且对本村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旦上面的任务布置下来,立即就把计生对象抓来结扎。但他们仍对本村村民放一马,首先抓到打工的妇女结扎来交差。对此,当时我们的工作队队长私下同我说,“这就是人离乡,贱!”这恐怕就是为什么这些年全国的高考考生呈断崖式下降,惟有广东高考考生人数仍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的计划生育政策,施行起来没那么认真,就是为了完成任务。
妻子同我结婚时,都已年过三十了。半年后,我们怀上了孩子。由于妻子的户口还未来得及办理,仍在珠海,没有及时办准生证,还被居委会罚了款。当时母亲大惑不解说:“你们这么大年龄了,生一个,还要罚款?”两年后,居委会在进行“三讲”教育时,将罚款退还给了我们,妻子高兴地拿去买了衣服。这也是江泽民的“三讲”给我们家做的一件实事。但妻子还是高兴太早了,98年下半年年,当我们不小心有了第二胎时,我们还是很不情愿地做了人流。当时妻子说“你敢把他生下来吗?”当时的计划生育,可是一票否决的啊。作为男人,我不是不敢,而是没准备好:房子没分,工作没准备好,我们全家可得喝西北风。可就是2001年我们全家已移民国外了,居委会的大妈还到我家家访,质问我:妻子有没有怀孕?有没有躲到娘家去偷生二胎?我真想直接告诉这位大妈,妻子已躲到国外去超生了。
到了本世纪,随着人口出生率的下降和人们的生育愿望的减退,农村的计划生育施行起来,似乎稍有放松,那些强制人流等非人性的做法少了。弟媳躲到北京、堂弟媳躲到天津均超生了,另两个堂妹也生了二胎,都只是按规定交了社会抚养费。真应感谢像兄弟姐妹这样一些勇敢者,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实实在在为国家贡献纳税人,为遏制人口老化尽微薄之力。
今天,中国将面临人口的严重老化,国家实施了全面放开了二孩政策。但对提高人口出生率效果不显著。于是,一些专家和学者开始为奖励生育摇旗呐喊了,提出了设立人口基金,甚至征收丁克税的方案。其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口问题也有两方面,它既消耗社会资源,同时也创造社会财富。当年毛泽东片面强调人多力量大,后来又过分夸大人受制于社会资源的作用,这都不是辩证法。为了避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们的政策制定者应该从长计,科学地制定既适应经济和社会发展,又符合人口发展自身规律的人口政策,而不是等到问题出现了,片面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