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尼燕京人

本人近期完成了历史记实故事,以我家四代为中心,在中国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中国,甚至世界所发生的真实故事。希望让后人知到也可作为历史的侧影,供写这段历史的人参考。也是一为老人在离开世界之前想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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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人 我的自述58:悲痛、难忍的日子

(2018-06-26 16:08:09) 下一个

熟悉的声音

    一天在厂房的另一端听到一个大嗓门和什么人说话。平时这个厂房只听到机床运转和切屑的声音。大家忙于干活,不聊天。这个大嗓门的说话声音逐渐向我们车间走来,来到车间内周边的大路上。大嗓门声音好熟呀,我往声音方向看过去,啊!那不是三三表哥吗!他在这里工作?

    我问师傅:那些人是本厂的干部吗?

   他说:大嗓门、高个子是总师,另外是分厂厂长和车间住任。

  我问:他们常来吗?

    他说:总师工作认真负责,经常下来检查工作,解决问题。工人很喜欢他,也很佩服他。他和高岗的儿子都是总师,后来高的儿子是右派,他差一点也成了右派。现在高的儿子不是总师,就剩他自己了。

     他到我们车间最后一排的一个机床去看,没呆多久就走了。我想如果他到我机床附近,是否应当打个招呼呢?他是否愿意见一个不相识的燕京人呢?

     就在这时收到姐姐报告爸爸去世的消息,我向牟支书汇报后得到的回话是我的一个大包袱卸去了,密级可以提高。让我继续划清界限。这种官腔让我很不高兴。我不和任何人再讲爸爸去世的事,我想大哭,又没地方去哭。只在厕所流几滴泪,不能让人看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本来可以和一位带队渠川路老师天津人说。他的姐姐、哥哥都是燕京毕业的,他是清华的。但怕他与班干部研究情况时说出来,该说我划不清界限了,所以我非常沉默。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天,大嗓门又出现了,他和车间主任是来检查我们车间生产情况的。他一个一个机床看,到了我们机床前,我的师傅给他介绍正在加工的零件情况。他听后点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是新来的工人?他大概认识各车间工人的面孔。师傅说我是北航的实习生。

     我马上接上去说我知道他是三三的表哥,他眼睛突然亮了。在这北国重镇,从没想过会有燕京子弟出现。从他的表情我觉得他想知道更多。我说三三是我本家和朋友,并说了爸爸的名字。他马上问我住哪,晚上来我宿舍看我。我回答后,他说我住在他宿舍旁边。师傅看我可以和他们崇拜的总师这样说话,非常奇怪。等他走后,我告诉师傅他上大学时我们是小孩,在冰场滑冰认识的。

     果然晚饭后我从饭厅回来不久,他就来了。

     我们十二人一屋,上下铺,我算身体好的就住在门口的上铺。我们房间就在这个大楼的大门旁,面对厕所,又潮、又风大。因为房门关不严,又是暖气的最末端,压力不够,房间一点暖气也没有。晚上放一杯水,第二天清早结成冰。

     由于半年前刚开过急性阑尾炎腹膜炎穿孔,没有恢复好,很怕冷。下雪后天逐渐冷了,每天须穿棉袄棉裤睡觉。除盖两条厚棉被外,还把皮大衣压上,但还冷的睡不着。

     他来时我正穿着皮大衣盖一张棉被坐在上铺写报告。天冷后再也不去技校学习。因为有一次天冷虽然戴口罩,还觉鼻子冻的太痛。师傅说别动,让温度逐渐升高,鼻子冻的冰慢慢化开。否则鼻子会掉的。从这天起再也不去技校学习。

     宿舍里只一张小桌被大家的水杯放满,一回宿舍每人自觉坐在床上干活。听到敲门声我从上铺打开门。本以为说说而已,一看他真的来了。我的狼狈样,使我很尴尬。

     他进门就问我在哪,她们一指门旁的上铺。他见我这样就说我很怕冷。他穿的是毛衣,没穿皮夹克或大衣。呆了一会他也感到冷了,忙说快下来,到他房间去玩。

     我一滑从上铺站到地上,随他去他的宿舍。出了我们大楼他指着这排平房告诉我这是他的宿舍,并指着一个窗户说这是他的房间。啊,太近了。他开了房门一股热气冲出来,我都不能相信工厂给这样好的暖气。我是穿着皮大衣,棉袄、棉裤、毛衣出来的。坐了没多久我就只穿毛衣棉裤了。

    这是一个细长的小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一个小的立柜和一、两把椅子。

     他问起我爸爸怎样,我压住自己的悲伤,很客观的说他刚刚去世。58年被定为右派,得了肺癌,发现太晚,没法治了。他看出我内心的痛苦,就把话叉开,说他自己也差一点成了右派。

     这时他的邻居,两位也住这平房的单身高级领导干部进来。他拿出水果、点心请我们吃。并向他们介绍我是他表妹的朋友北航实习生。我一看这么多的好点心,在哪买的?那两位说是他专门早下班骑车到市里为我买的。我太不好意思了,他一定知道食堂的饭菜,才到市内买西式、中式点心和水果。我虽然太想吃,但第一次见面,不能像个小馋猫。我拿了一小块西式点心,他又给我一个江西小桔子。

     我们大家一起聊得很开心,从窗户看到我们宿舍已关灯,一看錶已快12点。我马上告辞。由于全身很暖和,这一夜睡得很好。后来每周六,他来喊我,他的那两个邻居也来,我们聊得很高兴。周日他也约我一起玩。他知道我带冰鞋来了,就带我去滑冰。

     去冰场要走一大段路。我们走去的。一路走许多人向他点头,还要使劲的看我一眼,我就冲他们笑一笑。到冰场一看是在大运动场泼出的。我从未在这样硬的冰面滑过,冰刀没有刃,一上场险些摔倒。我告诉他冰太硬,冰鞋没刃,没法滑。他说下次可先到车间在沙轮上磨一下。他就拉我的手一起滑,我突然产生他和小哥哥一样的感觉,很合得来。我们滑了几圈,就回去了。

        我又换了一个车间,是中等零件,铣床。师傅是女的,青岛人。也是单身,和我住同一楼。她邀请我去她房间玩,她的房间也很暖,几个人住一屋。她告诉我,我们的房间暖气几年都修不好,一直没人住。北航学生真老实,不敢提意见。我说,听说这个楼里已没好屋子,就这一间,只好住。

        大概单身女工已发现我认识三三表哥。她主动告诉我,许多单身女工和女干部,都追他,他根本不理。似乎认为我很能干,他愿和我在一起玩。我说我们都来自燕京,不存在追的问题。

        后来他又请我看电影。去俱乐部要穿过生活区的中心地段。很多人在这个中心地区买菜或用品。我们走在路上,更多的男男女女主动和他打招呼。很多次遇到熟人他站下来,和他们说话,还提一下我是北航实习生。我友好的向他们点头,很礼貌的听他们的寒暄。当然也有许多嫉妒的眼神看着我。我自信的、大方的冲她们点头。

          我想如果他有女朋友,他可以把我介绍给她,我们可以一起玩,也可以去陪女朋友,不用接待我。我猜他把我带到大庭广众之中、一定要用我来挡掉那些不辞辛苦、使劲追他的女士。我就故意的表现出很大方、很自信,不骄傲、也不娇气。这戏我还是很会演的,决不会给他丢人。

       有一次他说起到我校作毕业生答辩的评委。似乎是北航第一届毕业生1956年。我还没入学呢。他才工作三、四年,说明他一直努力工作发挥燕京人的精神。所以他工作仅两、三年就达到总师的位置。真太不简单。我想着当我毕业后能做的像他这样好吗?很快就到年底了我们实习即将结束。我告诉他,并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他的照顾真不知会多难受。不论在生活上还是精神上。我感到这大哥哥式的关心,使我精神大为好转。

      他似乎也有点不舍得我走的心情。因为每周的见面聊天,改变了他每天工作、工作的模式。

   他又带我去了中心区,问我需要什么吗。我说到北京就什么都有了。我不需要给家人和朋友带去来自哈尔滨的小礼物。我们一起逛了很长时间。回到北航后,我马上给他写信再一次表示感谢。他也给我回了信。

    放完寒假,党支部书记老韩头突然找我谈话,主要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坦然地说是大朋友、大哥哥的关系。不久支书通知我留校到数学教研室做教师。我写信向他报告这好消息。

    自从到工厂实习后我觉得做技术员不太适合,而做教师是可以的。其实我更愿意做科研工作。我去三三家,她姐姐和妈妈在,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讲了她们的表哥对我的照顾,我非常感谢。后来我再也没与他联系。

     文革之后三三妈妈告诉我他在上海找到了对象,已调回上海工作。我衷心地为他高兴。经过近二十四年北方艰苦环境的工作,最后打回老家去。不知我的无锡朱师傅是否也打回老家去了。如果三三表哥有机会读到我的文章,请接受我由衷的感谢。我从没忘掉你在我最困难时候的关心和照顾。

  

燕京精神

 

 

        1959年下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困难的日子之一。爸爸病危到去世是我精神最难受、压力最大的日子。生活上是地冻天寒,宿舍结冰、吃干硬的大茬子,大便不了的日子。

         生活在燕京的燕京人尤如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在学校教师和学生有广泛接触和交流。在校外,碰到一个在校内根本不相识,但一听说来自燕京就有一种亲切感。因为我们被燕京的校训、燕京的风格紧密联系在一起。

         三三表哥对我的关爱不仅是因为我和三三家的关系,而是燕京人团结友爱、心地善良、为人忠厚,燕京精神的表现。这种精神使我愉快的渡过这困难的日子。

         我得到燕大九十周年校庆纪念册后的一天,突然看到王仁中三三的表哥和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合照。上面写着1995年随中国企业家代表团访美时照的。并介绍了他在航空工厂奋斗了24年,调回上海在航天工业局工作。从1984年开始在上海两个公司作董事长,总经理。活跃在金融信托、房地产、投资实业、对外经贸、吸引外资这些方面,取得显著成就。看后真让人为他高兴。从他身上真正体现了燕京精神。

         有人总想把燕京从中国抹去,不许提燕京,不许用燕京的名字。其实只能做到不写、不提。因为燕京精神是抹不掉的。燕京美丽的校园摆在那里,那美丽的燕京水塔耸立在绿树包围的山丘上。燕京人之间的情谊永远不会遗忘。燕京人对中国的贡献、对中国的教育事业的贡献都是抹杀不掉的。

         每一位来自燕京的人都会自豪的说“我毕业于燕京”、“我工作在燕京”、“我出生在燕京”、“我生活在燕京”。文革之后燕京人有了研究院、有了校刊、燕京人写了许多文字,燕京将世世代代流传下来。

    但在运动不断的社会,燕京人有时也有例外。记得我们住在58号时,爸爸的助教沈家驹叔叔很长时间住在爸爸的书房,每天很晚来,清早就走。每次见面都见他笑咪咪的,很和善,有礼貌。我不知他为什么来住,但他是爸爸请来的一定有这个需要。院系调整后他在民族学院工作。反右时较早就听说他自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温文尔雅的戴着深近视眼镜的叔叔,为什么要走这绝路?

    在那时燕京人也都人人自危,谁也顾不上其他人了。可怕的运动!运动改变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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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6)
评论
注册很麻烦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常态' 的评论 :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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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是非不分的人,还自称自己是常态,明明是个非常态的人嘛
横流沧海 回复 悄悄话 他的近照

http://www.sh.chinanews.com.cn/gatq/2019-01-14/51116.shtml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简直就是一部燕京人的受难史。作者描述的燕京人的客观历史,在客观描述的过程中有很多反思。我们看文章一定要看人家有没有反思,不要把客观描述的历史和历史人物作为一种攻击人的工具和理由。这就本末倒置了,换句话来说,给你自己来写,你能比人家写得更好?
兵团农工 回复 悄悄话 “ 常态 2018-06-27 05:53:59 回复 悄悄话 咎由自取”

明白你对邪恶势力的憎恨,
可是你诅咒的是受害人。
下半場共好 回复 悄悄话 北航在1956首屆畢業生,那是六十六年的校史了。下個月去看北航程老師時問問他是哪年畢業的。
常态 回复 悄悄话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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