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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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张国焘《我的回忆》65 末期鄂豫皖

(2020-11-20 15:54:31) 下一个

 

第七章 鄂豫皖区的末期发展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起,到一九三二年七月,蒋介石发动对鄂豫皖区大规模的围剿,也正是鄂豫皖区和红四军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期。我们的发展,显然是我上面所说各种努力的结果,后来,我们终于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压力下遭受挫败。这似乎也是由于苏维埃运动的先天缺陷有以致之。


   这个时期,我们在军事上获得多次大大小小的胜利,红四军的实力也随之膨胀起来。我们在肃反运动中,曾极力整饬红军内部,清除了红军中一些地主富农出身的和不可靠的分子,提拔了许多贫苦农民出身的干部。我们的军官几乎是清一色的党员,政治工作也大大加强了,我们将充实军队内部的措施,视为最主要的工作。


   我们是内线作战,因而军事策略是集结优势兵力,分别击破包围这个区域的敌军,向四周扩展苏维埃的领域。我们的军队每日均在战斗之中,大小战斗不知凡几(共计多少),这里不能一一叙述,我仅就比较重要的几次战役,略加说明。


   当时,敌军对于我们鄂豫皖苏区,守势的蒋介石把剿共的重点,似是放在江西苏区。我们的周围大多是一些国民党的杂牌部队,他们的将领有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消极心理,他们的装备虽不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但战斗力则并非都是弱的,如吉鸿昌等所率领的原冯玉祥的西北军,就以善战著称。这些敌军都依据城镇设防,联络民团驻守的寨子,同时又沿线建起碉堡,形成对这个区域的纵深包围圈。


   我们经常讲求打破包围圈的军事策略。我们觉得毛泽东在江西苏区所倡导的游击战术,多已不适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人穷追,我兜圈子”的战术,只适用打野战,不适宜于对付守势的敌军。要进攻防守的敌军,而缺乏攻坚的重武器时,我们多采取“围困一点,消灭来救援的敌军”的策略,我们认为这才是“以包围对付包围”的办法。


   我们根据红四军的特长,来发展我们的游击战术。我们的军队能够发挥奇袭的力量,主要是靠行动迅速和秘密行动两个条件。我军装备很轻,运动力很强,就具备了运动神速、能对付多方面敌军的条件。我军行动原是很秘密的,又有地方武装的掩护和佯攻,往往使敌军不易了解我们的真正企图。我们特别注意夜间行动和夜袭的战术,发挥奇袭的作用。我们也讲究构筑工事,以减轻伤亡和节约防守的兵力。凡此,似都是劣势兵力处于内线作战的环境下,所应采取的战术。


   我们将每一次的军事行动看作是一场实地演习。在作战以前,不惜详拟计划,各方动员,以期发挥狮子搏兔的力量。在作战以后,又详加检讨,认识错误和偏差,拟出下一次行动所应采取的新方法,使我们能在行动中求得进步。


   红四军在白雀园整饬内部的期间,即曾向驻在潢川商城光山一带的敌军实施压力;并在潢川附近的一个小市镇上,消灭了吉鸿昌部一千余人。吉鸿昌因此以“剿匪不力”的罪名,被蒋介石免职,愤而到了上海。他对红军的观感,因亲身的经历,似有了根本的改变。他与中共的地下工作人员发生联系,对于孙连仲部后来投降红军,起了拉线的作用。后来,他参加了冯玉祥在张家口所组织的反日同盟军,为蒋介石所杀害。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我军南移,围攻驻在黄安县城的敌军梁冠英师。我们很重视这一行动,认为是拔除老苏区的眼中钉。我们的准备工作也做得比以前周到些。这次行动既有军委会主席的命令,又经过高级将领会议详细研讨,决定整个行动的计划,最后又由高级军事长官召集中下级军官开会,详细讲解执行这一计划的每一步骤。


   政治工作在这次战役中,也显著的发挥了作用。中共军中的政治委员,有监督同级军官的特权,同级军官的命令,非有政治委员的副署,不生效力,必要时,政治委员并可撤换或逮捕同级军官。但在红四军中,军官都是同志,我们认为政治委员的监督特权,只能适用于那些非同志的军官,因而改采同级军官与政治委员,分负军事与政治责任的平等制度。


   由于这种平等制度,在决定军事行动计划时,军委会政治部和各级政治委员会,须提供有关这一行动的政治情况的资料,并制定政治工作计划。这个计划的要点,是从政治方面来鼓励全军官兵执行计划的信心;动员当地的居民和地方武装等,配合军事行动;瓦解敌军;鼓励敌军官兵投降等等。同级政治部等于同级政治委员的办事机关,也就是由它来执行上述政治工作计划。政治委员平时指导政治部工作的进行,战时则参加作战。能干的团政治委员往往是太上团长,否则亦等于副团长。至于军中中共的组织,则隶属于政治部,在官兵中起带头作用。


   在这次黄安战役中,我们决定以各团的政治委员和团政治部,为实施政治工作的主要环节,所有鼓励士气,动员民众,瓦解敌军等政治工作,都以团为单位来进行。这样,军政治委员的工作,也就有了头绪。他只须指导各团的政治委员,工作就能分头进行。中共军中党的组织是以连支部为基本单位,团政治委员指导各连政治指导员和连支部书记,就能如臂使指。


   我军按计划到达黄安城下,首先扫荡了城外的敌军梁冠英部前哨据点,敌军全部退守城内。我军重兵则驻在黄安城的西南面,其余东北两面则由地方武装监视。我们的目地是断绝城内敌军的粮食供应,一俟敌人粮食缺乏、离城退却的时候,实行在野外予以歼灭。


   我军战斗力远较梁冠英师为优,在数量上我们也多一倍。我们经常能分半数以上的兵力,压迫黄安以南宋埠李家集一带的敌军,使之不敢前来救援。黄安城内之敌军曾屡次出城,企图夺取粮食,但我们已在城的周围坚壁清野,使他们无法如愿。如果他们离城稍远,即有被我们消灭的危险。


   我们很注意改善七里坪区与高桥区之间,灰白区(在黄安城附近)内居民和我们的关系。我军的运输担架队均来自苏区,不在灰白区征用,我军所需粮食,半数也是从苏区运来的。我军在灰白区打土豪只限征发粮食,而且要当地居民公认为土豪的,其粮食才予以征发。我们到处公告,不准军人侵扰当地居民,准许居民举发,损坏了物件要赔偿,借用东西要还,公平交易,不许强买强卖。由于这些措施,灰白区的人民迅速改采亲近我们的态度。


   我们动摇敌人军心的工作也做得很有成效。我们并不禁止人民出城进城,我们所捉到的敌军官兵,仍然放进城去。我们用各种方法告诉敌人,外援已绝,粮食将尽,只有缴械投降,这将受到红军的优待,不愿从军者,并可给资遣送还乡。敌军士兵携械投诚或被俘后参加红军,一向是红四军的一项兵源。黄安战役之时及战役之后,敌军士兵投靠我军的人数有显著的增加。


   这样包围黄安一个多月,敌军果然因粮食不济,乘夜向西南逃串。我们消息灵通,早获情报,而且追击迅捷,敌人如陷天罗地网,几乎全部为我们俘虏了。陈昌浩在这次进击中,又表现了他机警敏捷的才干。他奉命在离黄安约四十里的地区,抄袭败窜之敌,最大多数的敌军都为陈昌浩部所解决,只有师长梁冠英单身漏网。


   我军在这次战役中,占领了黄安县城,俘虏敌军官兵约五千人,缴获枪枝三千余。黄安县城从此被我们改名为红安,这也是我们占领得最久的一个县城,它一时成为我们胜利的标志,对于苏区人心的振奋,是有极大作用的。这一带的灰白区,也从此变为新苏区,这个苏区的南疆也为之大大扩展。高桥区不再是孤悬在南边的孤岛,已变成了那一带新苏区的核心。


   我军正在黄安附近扩大战果的时候,敌军两个师(原属西北军系统,指挥人姓名我已忘记了)由宋埠李家集路线向黄安进逼,这似是蒋介石知道黄安失守以后,严令这两个师恢复失地。这两师的将领们在严令之下,只好特别卖力。


   当我军屯驻在黄安以南约四十里地区的时候,敌军这两个师竟采取主动,乘夜向我军实施正面突袭。敌军突破了我军一团人所据守的阵地,直向我们的军部所在地挺进,使我军陷于险境。我和徐向前陈昌浩急起应战,可是身边所能指挥的部队已只有百余人,徐向前就在这次战斗中,为流弹击中,左肩骨受伤,但他仍是沉着应战,直到这次战斗转败为胜为止。


   这次战斗也表现了我军自动协同作战的精神。我们驻在左右翼的部队,虽未得到军部命令,但根据战况,纷纷向突进之敌的左右两翼抄袭,于是敌军不得不向后退却,我军乘胜追击,沿途又缴获敌军人枪各一千以上,敌军迅即退至黄陂附近。


   我们检讨这次战斗经验的时候,对自己疏于防范,深自责备。我们嘉许徐向前,他在受伤时,虽经临时包扎伤口,体力显感不支,但仍强自镇定,继续指挥,卒挽危局。这种不计生死坚强沉着的精神,确是红军的宝贵品质。接着他还在军中带伤执行军长职务,只在职务稍闲时,略事休养而已。至于各师各团的指挥员,这次能在危急时互相联络,相机对敌抄袭,更是我们应当继续发扬的自动协同作战的精神。


   我们的军事胜利,以苏家埠一役为最著。我军以少胜多,战果极丰。这不仅标志红四军战斗力的旺盛,也表现我们整个政策的成功。


   一九三二年初,我军由黄安经金家寨麻埠独山,度过淠()河(源出大别山,入淮河),进围苏家埠。我军占黄安,又击溃了救援黄安的敌军后,我们估计敌军已暂时不能向黄安进攻,因转向安徽西部的淮河流域发展。邝继勋师仍留在鄂豫边区行动,这个师的力量虽已有充实,但还只适宜于负担一些较小规模游击战的任务。


   我军度过淠河后,逐渐压迫敌军退守苏家埠六安霍山等重要城镇。苏家埠这个重要市镇,驻有陈调元部两个旅,这是我们上次占领麻埠独山后,最接近我们东面的一个敌军据点。敌军在这市镇的周围,驻有永久性的工事,有些系城堡。我军在苏家埠外围,同样广掘交通壕和建筑防御工事,并利用交通壕,逐渐缩小包围圈。


   我们的计划是围住苏家埠这一点,断绝苏家埠敌军粮食的供应,逼使他们投降,并消灭从合肥六安一带来救援的敌军。这一带地区地主民团的势力颇大,一般人民畏惧于红军接近,而且我军的兵力又远较敌军为少,我们须从各方发挥我们的力量,才可望获致胜利。


   我们极力争取当地居民的同情,孤立地主民团的势力。我们宣传红军所到的地方,农民可以安居乐业,都不要向地主交租和还债,一俟情况安定,将实行减租减息和分配土地等。我们宣布红军绝不会侵犯当地穷苦人民的利益,只向土豪征发一部分粮食。我们也要求地主民团势力不要与红军作对,否则就要受到我们的惩处。


   由于这些叫温和政策的实施,当地人民多半留在家里,没有被地主民团胁迫逃避。一部分农民还对我们采取友善的态度,虽然还不敢建立苏维埃政权和实行分配土地,但极愿不露面的帮助红军的某一个行动。我军所需要的粮食,全部要就地解决,这一带确也是盛产粮食的地方。我们征发粮食,事先有当地穷苦人民的代表鉴别那些人家是真正的土豪,实行征发粮食的时候,由当地人民带路。我们并不征发土豪粮食的全部,只斟酌情形,征发半数或大部分。征发来的粮食,也有一小部分用来救助当地穷苦人民。


   当地人民对于我们的同情,日渐增加。我们在军事上获得许多方便。我们不须派遣军队去征粮食,只由政工人员率领少数武装人员去办理。一般人民开始感到,红军来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较好了,首先是免去白军和民团在乡间任意滋扰。务农的和经商的熙来攘往,多希望陈调元部队失败,赶快离开这儿。当地人民还供给我们一些有价值的军事情报。


   我们很注意节约兵力,利用密如蛛网的交通壕和工事,只须一团人,就可以胜任愉快的包围苏家埠。敌方经常有少数飞机来轰炸我军,但由于交通壕的掩护,不特不能予我们以重大的损伤,也没有妨碍我们的行动。敌军知道我们包围苏家埠的兵力,小于守军的四倍,经常向我们突袭;有时还借助于飞机的掩护来进行。但我军在交通壕内,行动神速,是敌人的策略成为画饼。敌机也常向苏家埠投掷粮食,补给守军,但为数很少,而我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投掷的物品经常就落到我们这边来了。


  这样,我们经常保持八个团的机动部队(红四军共有九团,除一个团包围苏家埠外,还剩有八个团)。当时六安和霍山各驻有敌军陈调元部的一旅,多次企图策应苏家埠的守军,每次我军都以优势兵力将之驱退。后来,我们只需少数地方武装,就能监视这两处的敌军。


   苏家埠的守军被困两个多月,弹尽粮绝,已无逃出的希望;他们求援的电报,如雪片飞出。驻在蚌埠的王钧部奉命经合肥六安驰援。王钧部三个师进到苏家埠附近时,我军以全力向敌右翼抄袭,王钧部大部被歼灭,总指挥励世鼎被俘。守军至此完全绝望,乃不得不开城投降。


   这次战役,我军战果极为可观。励世鼎所率援军被俘一万二千余人,枪支被缴九千余枝,其残部退回合肥去了。苏家埠的守军,投降的约五千人,缴出枪枝约三千五百枝。此役总共先后获枪一万五千枝(包括几次小的接触所缴获者),等于我们全军枪支的两倍,不能不说是一次空前的大捷。


   这使国民党当局大为震动。蒋介石似乎觉得,那些杂牌部队是不能济事了,开始调用他的嫡系主力来对付我们。我们获知汤恩伯部第二师正由河南许昌信阳一带,向潢川集结,企图乘虚进袭新集。同时,这正是一二八淞沪对日战争刚结束的时候,蒋氏高唱“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我们在六安的军事行动,当然被视为是扰乱后方安宁的罪行。


   我们检讨这次战役,觉得战斗力大大增强,特别是“包围一点,消灭援军”的军事策略,在这次战役中,运用得极为成功。政治工作也发挥极大作用。我军本可以乘胜占领六安霍山等县城,向合肥进逼;但认为汤恩伯部如果进袭新集,将动摇赤区的根本,因此,我们移师西向以待先机。


   我军旋即有苏家埠直趋商城潢川,找寻汤恩伯主力决战。我们抵达商城城下时,城内守军据城防守。我们首先故作包围商城的姿态,然后全军循商潢公路,向潢川挺进。驻在潢川的汤恩伯似已得着商城的告急电讯,拟会合商城守军,里应外合来夹击我们,汤恩伯由潢川率第二师等三个师的兵力,向商城进发。敌我两军相遇于“豆腐店”,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遭遇战。


   两军前哨接触后,敌军迅速就地展开,匆匆占领阵地应战。我军原擅长遭遇战,立即表演暴风骤雨式的冲击,经过短时间的肉搏,敌军的阵势已呈动摇;我军攻势再接再厉,敌军就全部瓦解了。敌军兵力超出我们两倍以上,机关枪火力更远较我们的为强,但作战意志却远非我军可比,一经较量,优劣立辨。敌军大部向潢川溃逃,一部据守公路两旁的一些水寨。担任总指挥的汤恩伯,也在乱军之中,退到一个水寨里去了。


   在这次战役中,我军因受沿途水寨里敌军的阻挠,不能展开有力的冲击,结果我们在这一役中只俘获敌军人枪支近两千,我军的伤亡也超过五百人,这是我在这个区域参加作战以来,我军伤亡最大的一役。敌军溃退时,把那些来自外国的优良装备,沿途抛弃到水塘和水田里,以期迅速逃离火线。著名的汤恩伯师,就在这一役之后,调离潢川整补去了。


   就在这次战役之后,蒋介石似觉得鄂豫皖区的力量,再也不可轻侮了。而且鄂豫皖区地处冲要,红四军动辄可以威胁武汉,截断长江和京汉路的主要交通线,无怪乎要把这个区域看作是心腹大患。因此,鄂豫皖区和红四军成为蒋所急于要进剿的主要对象。蒋乃在武汉设置鄂豫皖剿匪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张学良任副司令。这样,鄂豫皖区在蒋的“剿匪”日程上,已列为第一位。


   一九三二年四月间,我们对蒋的企图虽然还未详细知悉,但已隐然觉得我们将要面临更大规模的战争,便加紧部署红军力量。邝继勋编组地七十三师的工作,进行的颇为迅速,得到一般同志的赞许。这时,我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扩组本区的军队为第四方面军,辖原第四军及新编组的第二十五军,以徐向前为第四方面军的总指挥,陈昌浩为政治委员;他们两人仍分别兼任第四军的原职。邝继勋升任第二十五军军长,率领已编成的第七十三师前往豫皖区金家寨苏家埠一带,利用在苏家埠一役中所缴获的武器,从速编组第七十四师及第七十五师。其第二十五军军政治委员一职,则暂由蔡申熙兼任,但蔡原为参谋长,且为红军学校的职务所羁,军政治委员的职位,暂时只是挂名而已。


   我军最重大的缺点,是缺乏训练,便积极在这方面谋求补救。我军作战,军官们身先士卒,因此干部伤亡数字较大,这种情况一直不能纠正过来。我在上面说,徐向前受过伤,师长如刘英陈赓也先后受伤,团级以下的干部伤亡更不可胜计。我们干部的补充十分困难,我军乃抽空实施战斗教练,以期士兵能散开利用地形作战,改正由军官率领密集冲锋的作风,这也是减少伤亡的要着。


   我军的装备是增加了,有了几尊山炮,几十尊迫击炮,以百计的机关枪。我们需要训练炮兵和机关枪兵。同时,也缴获了一些无线电台器材,正在一架一架的拼凑修理起来,训练编组人员来使用。我们缴获来的枪支,一部分已发交地方上的独立团,但尚存有一部分。兵工厂也能修理枪支和制手榴弹之类的武器,正在日夜开工。新兵也随着武器的增添而增加,训练工作也就繁重而复杂化了。


   我们的军事工作暂时分成两个区域来进行,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红四军在鄂豫边区四周行动,加强训练,并充实地方武装。以邝继勋为首尚待充实的第二十五军军部,则会同金家寨一带的党政机关,在豫皖边区负担同样的任务。这个分工对于邝继勋说来,拟是相当沉重的任务:他要单独对付周围的敌军;他的二十五军军部和第七十三师尚须继续加以充实,还要编组两个新师,又要扩充训练那一带的地方武装,并指挥他们作战。工作之繁忙和他的才干,本不是完全相称的,然而一时又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也只好暂时听之。


   除军事工作外,这个区域其他方面的工作也获得若干进展。首先是粮食不再感缺乏了。一九三一年中国各地发生了很大的水灾,但我们的苏区因雨水充足和努力生产,反而是大大的丰年。没有了粮荒忧虑,社会秩序也显得安宁了。当时苏维埃政府的粮食工作,主要是征收粮税,储藏粮食,储备种籽等等。


   老苏区的土地经过重逢以后,大有改善。土地使用证也发到了各个农户手里。一般农民觉得他们有了一块可以长期使用的土地,工作情绪为之高涨。代耕制度有了相当的改善,农民们的劳役负担,也相应的减轻了。一般人都庆幸本乡土不再受到白军民团的侵袭,边疆上的粮食也不会受到敌人的掠夺。


   财政经济政策方面所收得的成效,尤为显著。苏维埃政府的收支,日渐接近平衡。一九三二年三四月间,我们的军队和党政机关工作人员,每人每月可以领到一元大洋的零用费。敌人虽然加紧封锁,但我们的日用必需品大致仍不感缺乏。苏维埃银行经常存有五十万斤以上的食盐,这是用苏区土产向白区换来的。


   国民党统治的混乱,也是我们能冲破经济封锁的一个重要因素。驻在金家寨背面固始三河尖一带的敌军,就是不认真执行封锁法令的杂牌部队。那支敌军因国民党军事当局对他们待遇不公,军饷缺乏,在当地实行走私,以辟财源。这个敌军旅长并与我们订了一个通商条约,其要点是彼此互不侵犯,经他的防地进出的货物,准他私收定额的税款,我们的商业机关每次奉送他五千元,以补偿初办时税款的不足。这样我们出入口的货物,就在这个缺口通行无阻了。


   此外,苏维埃政府各级机构的行政效率,逐渐提高。不可靠的分子和不法的行为,以及捉土豪迫缴罚款的事也大为减少了。苏区农民到白区去抢粮食的事从此绝迹。党团员的数量增加了,党团和民众组织加强了。苏区内到处在修桥补路,建置驿站和各种小型工厂合作社,以及发展文化教育工作等等。


   这些进步发生相当大的影响。我访问过老苏区内的一些老农民,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大致表示苏维埃政府的新章程新办法,与他们所听见、所看见的从前的一些造反行动,如白莲教、白狼、红枪会等的举事,显有不同,即较之一九二七年的农协运动,也有进步。现在这里一片兴旺的气象,这样下去大有成功的可能。他们所耽心的,是力量仍然太小,不知道还要若干年,天下才能太平。老农们的这种观感,刻划了当时那里的真相。


   我们最大的苦恼,确是力量不易扩大。一九三二年四月间,这个区域的人口大致在二百万以上,比较稳定的区域(即老苏区)拥有人口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多数新发展的区域,政权机构大致上还不算健全,,土地还没有分配好,地方武装的力量还很薄弱,我们当时称这类地方为“尚未稳定的区域”,但它占了我们全区的三分之二。我们的努力主要放在这些区域的基本工作上,但收效很慢。


   我们不能单靠发命令去解决一切问题,主要的方法是发动群众斗争。一个新苏区,如果我们下命令实行分土地,若是农民不起劲,还是无济于事的。因此,我们着重于派遣一些干部,去发动当地农民,自行分土地。农民们固然赞成分土地,但往往心存顾忌,如苏家埠附近的农民,就常常这样说:“等到合肥六安打下来了,再分土地罢!”


   扩大红军是我们经常进行的重要工作。我们需要大量的兵源来补充缺额和编组新军,单靠老苏区地方武装人员来补充红军是不够的。在新苏区我们经常举行军民联欢大会,动员壮丁来参加我们的队伍。红军中的官兵也常用交朋友的办法,吸引青年到军队中来。这些办法效果固然相当可观,但仍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也有一些青年农民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似觉得在胜利尚极渺茫的目前,就贸然参加造反,那是过分危险的事。


   这些事令我烦恼。我觉得这个苏区主要是靠军事力量来维持。我们是在大胆尝试土地革命究竟有多大的燃烧力,苏维埃政权究竟有多大的优越性和适应性。我们鼓起信心,开足马力,争取最大限度的胜利。在这些发面,我认为我们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作为一个领导者,我不得不考虑究竟能否、和如何获致决定性的胜利。这就更使我联想到苏维埃运动的前途问题。


   这个苏区被隔离在偏僻的乡村里,使我们失去政治的感应能力。这种苦恼似是当时整个中共和各个苏区所共有的。我们对于这个区域以外的动态,漠然无所知,往往要在事件发生后一两个月,才从所搜获的报刊中,获知一鳞半爪;我们又缺乏通讯设备,将我们的心声,传达到外面去。我们与中共中央和各个苏区也互相隔离,彼此无法交换意见,就是互通情报的事,也非常少。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占中国东北,迟了两个月之后,我们才根据一些材料知悉这一暴行。十一月在一次中央分局的会议上,我指出现在反日情绪在全国已激成极大的浪潮,我们应当重视这件事。土地革命是反地主豪绅的,也是捣毁南京政权基础的步骤,可是与反帝运动不易发生密切的联系。各地爱国人民会觉得:既要举国一致对日,中共就不能在乡村中专搞土地革命。苏维埃政府对于反日的知识分子缺乏吸引力,更不易将反日军人团结在苏维埃的旗帜之下。


   我虽然提出了反帝与土地革命相互关系这个严重问题,但也没有说出具体的结论。同志们大体也受到中共中央既定政策的约束,不能有甚么新的阐明。我们仍认为南京政府是卖国媚外的,只有苏维埃政权才是真正反帝的。有效的反日运动。必须以打倒蒋介石和推翻南京政府为先决条件。这样,我们就无异置身于反日运动之外。主要是放弃了争取爱国人民的同情。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爆发了淞沪战争,驻在上海的十九路军积极对日作战,举国反日情绪达到沸点。以攮外必先安内为国策的国民党政权,居然也参与对外的作战,这是出人意外的。我军那时正围攻苏家埔,我们大致仍认为国民党一部分军人和全国人民是抗日的,南京政府则是阻挠抗日的。我们也提出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国民党军人应来参加红军一致抗日”的主张,但这种口号仅属宣传性质,我们并不能在政策上有所变更。这使我对中共的苏维埃政策有了更大的不满。


   当年四月间,淞沪抗日战争早已结束,我军在潢川地区也击溃了汤恩伯部,正准备应付蒋介石的第四次围剿。蒋氏那时以红军捣乱后方为理由,更加强攘外必先安内的论调。他在庐山积极训练剿“匪”军官,提出“七分政治,三分军事”的对共政策,并在武汉调兵遣将,准备厮杀。我们针对蒋的政策,也提出了“抗日必先反蒋”的口号。不过我们也觉得蒋介石把“抗日”与“剿共”联在一块,是很厉害的一着。在中央分局研讨冲破第四次围剿的时候,我曾暗示我的同志们,我们可能暂时要受打击,主要因为我们在反日运动上,没有占到适当的地位。


   我们的最高军事策略,向来不在中央分局公开讨论。为了机密的理由,只有少数巨头——我和蔡申熙沈泽民徐向前陈昌浩——密商决定。蔡申熙被委为这方面的草拟人;他所拟议的常常与我的看法不谋而合。蔡拟具了在顺利发展的条件下,一些积极性的军事方案,但他的根本看法是不乐观的。他认为鄂豫皖苏区过于狭小,在敌军优势兵力压迫之下,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易实施化整为零的游击战术。他主张必要时红四军应向京汉铁路以西行动,这虽是退却行动,但为必要步骤。就在蒋的四次围剿前夕,蔡申熙更认为非这样做不可。


   我们对付四次围剿的军事策略:积极方面,是以这个苏区为根据地,分别消灭进攻的敌人;消极方面,是失利时退到京汉铁路以西,占领襄樊鄂阳一带鄂北地区,与大江以南湘鄂边区的贺龙部互相呼应。我们由内线作战,转为外线作战时,不能向南北东三方面发展,因为南有长江,北有黄河,东面是津浦线,这三方的军事要点,都有国民党重兵驻守。因此,我们在军事观点上,只有向西,西面是国民党军力较弱的地方,也有广大的后路。


   蔡申熙参谋长为了我们的退路问题,曾花了不少时间,研究京汉路西面的情况。那时,原在洪湖一带的贺龙部因军事上的失利,退到湘西桑植去了,我们很难与他取得联络。京汉路以西、孝感、云梦、安陆一些零星游击队,早被国民党军队摧毁,其中有些逃到鄂豫边境大别山脉的西段。蔡曾派遣人员企图与这些游击队联络,也派了一些人深入鄂西北和陕南一带地区,调查情况。他在这方面的努力有可观的成绩。后来,蔡在四次围剿中阵亡了,这对我军西向行动,是莫大的损失。


   当年七月间,鄂豫皖苏区,终被蒋介石优势兵力的四次围剿所压碎。红四军的主力被逼向京汉铁路以西行动,进鄂北陕南辗转到了川北巴中通江南疆一带,才立住脚,在那里建立起新的“川北苏区”。鄂豫皖苏区从此不仅发展中断了,而且成了蒋介石的屠场。留在这个区域的游击部队,在那里坚强奋斗,所受牺牲极其重大。沈泽民等重要干部就是在那里殉难的。后来留守在这个区域里的徐海东部也被逼辗转到了陕北,成为各地红军集中陕北的先行者。最后剩下的高俊亭部到抗日战争时,改编为新四军的第二纵队。


   上面所说到的,就是鄂豫皖苏区和红四军披荆斩棘,艰难缔造始末的大要。行文至此,我这个鄂豫皖苏区的园丁,真有感慨万千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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