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五、基本力量和可借用力量
基本力量:
联合舰队和各分舰队(上海、北京、广州);
王、陈、江四、五军骨干力量(指王维国、陈励耘、江腾蛟以及他们控制的空四军,空五军);
九师、十八师;
二十一坦克团;
民航;
三十四师。
借用力量:
国内:
二十军;
三十八军;
黄(黄永胜)军委办事处;
国防科委;
广州、成都、武汉、江西、济南、新疆、西安;
社会力量、农民、红卫兵青年学生、机关干部、工人。
国外:
苏联(秘密谈判);
美国(中美谈判);
借苏力量(箝)制国内外其他各种力量;
暂时核保护伞。
六、动员群众口号、纲领
对内:
全军指战员团结起来!
全党团结起来!
全国人民团结起来!
打倒当代的秦始皇──B-52,推翻挂着社会主义招牌的封建王朝,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社会主义国家!
对外:
全世界真正的马列主义者联合起来!
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
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
我们对外政策是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承认现有的与各国的外交关系,保护使馆人员的安全。
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全军指战员团结起来,全党团结起来。
用民富国强代替他“国富”民穷,使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政治上、经济上组织上得到真正解放。
用真正马列主义作为我们指导思想,建设真正的社会主义代替B-52的封建专制的社会主义,即社会封建主义。
全国工人、农民、机关干部、各行各业要坚守岗位,努力生产,保护国家财富和档案,遵守和维护社会秩序。
因此,各地区、各单位、各部门之间,不准串联。
全国武装力量要服从统率部的集中统一指挥,坚决严厉镇压反革命叛乱和一切反革命破坏活动!
(199)
七、实施要点
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准备
1、计划;
2、力量
指挥班子:江、王、陈;
两套警卫处,公开的李松亭,秘密的上海小组负责;新华一村(林立果等在上海的秘密据点);教导队。
四、五军部队训练(地面训练);
南空(南京军区空军)直属师工作、(十师)周建平负责,争取二十军(江、王、陈);
──扩大舰队
──加速根据地建设京、沪、杭、蜀、穗、
3、物质准备
武器:领、自造。通讯器材。车辆。掌握他们仓库地点,只要军械库。
(4)情报保障
掌握三个环节搜集分析上报
第二阶段:实施阶段
奇袭式
一个先联后斩,上面串联好,然后奇袭。一个先斩后联,一个上下同时进行。
一定要把张(张春桥)抓到手,然后立即运用一切舆论工具,公布他叛徒罪行。
总的两条:一是奇袭;二是一旦进行开始、坚持到底。
第三阶段:巩固阵地,扩大战果夺取全部政权
1、军事上首先固守阵地
尽力坚守上海,占领电台、电信局、交通,把上海与外地联系卡断;
力争南京方面中立,但做好防御;
固守浙江、江西;
掌握空降、空运。
2、政治上采取进攻
上面摊牌;
掌握舆论工具开展政治攻势。
3、组织上扩大
迅速扩军;
四方串联;
八、政策和策略
打着B-52旗号打击B-52力量,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缓和群众的舆论,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解放大多数,集中打击B-52及其一小撮独裁者。
我们的政策:
解放一大片(大多数),保护(团结)一大片,打击一小撮独裁者及其身边的。
他们所谓打击一小撮,保护一大批,不过是每次集中火力打击一派,各个击破。他们今天利用这个打击那个,明天利用那个打击这个。今天一小撮,明天一小撮,加起来就是一大批。
他利用封建帝王的统治权术不仅挑动干部斗干部、群众斗群众,而且挑动军队斗军队、党员斗党员,是中国武斗的最大倡导者。
他们制造矛盾,制造分裂,以达到他们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巩固维持他们的统治地位的目的。他知道同时向所有人进攻,那就等于自取灭亡,所以他今天拉那个打这个,明天拉这个打那个;每个时期都拉一股力量,打另一股力量。
今天甜言蜜语那些拉的人,明天就加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于死地;今天是他的座上宾,明天就成了他阶下囚;从几十年的历史看,究竟有哪一个人开始被他捧起来的人,到后来不曾被判处政治上死刑?
有哪一股政治力量能与他共事始终。他过去的秘书,自杀的自杀、关押的关押,他为数不多的亲密战友和身边亲信也被他送进大牢,甚至连他的亲身儿子也被他逼疯。
他是一个怀疑狂、虐待狂,他的整人哲学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每整一个人都要把这个人置于死地而方休,一旦得罪就得罪到底,而且把全部坏事嫁祸于别人。戳穿了说,在他手下一个个像走马灯式垮台的人物,其实都是他的替罪羊。
过去,对B-52宣传,有的是出于历史需要;有的顾全民族统一、团结大局;有的出于抵御外来侵敌;有的出于他的法西斯的压力之下;对广大群众来说,主要是有的是不了解他的内情。
对于这些同志,我们都给予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予以谅解和保护。对过去B-52以莫须有罪名加以迫害的人,一律给予政治上的解放。
九、保密、纪律
此工程属特级绝密,不经批准不得准向任何人透露。
坚决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发扬“江田岛”精神,不成功便成仁。泄密者、失责者、动摇者、背叛者严厉制裁。
(200)
有人怀疑《五七一工程纪要》是伪造的,并对它的来历、笔迹等提出疑问。这里先看一下《五七一工程纪要》的来历。
1972年1月中共中央发布《粉碎林陈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材料》,其中公布了《五七一工程纪要》的原文影印件,并指出:林彪一伙制定的反革命政变纲领《五七一工程纪要》,已从林立果在北京空军学院的秘密据点查获。经参与政变的李伟信、刘世英、程洪珍等人证实,并经与于新野的其他记录本的笔迹核对,证明这个反革命政变纲领是林彪死党于新野手记的。原文见影印件。
据发现《五七一工程纪要》的当事人王兰义(原空军学院军事教员)回忆说:1971年4月初,原空军学院核心小组副组长刘宝文,交给我一项秘密任务,对林立果在我们院内的黑窝(俗称“小楼”)的卫生打扫和生活保障照管,名曰“接待小组”,由我带头。
1971年4月至8月底,我们对林立果一伙进行过三次接待,每次都有一周到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接待期间,他们每晚经常10点以后来,住到次日上午10点以前走。
乘他们不在的时机,我们就进入小楼打扫卫生,消毒茶具餐具,通风放热。白天他们在时,偶尔也要我们准备饭菜给他们吃,饭菜都是由我和王治松、高文勇三个人在食堂监厨,做好后,由我们三人亲自送进小楼。
8月底至9月12日,这一次接待,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陈伦和(“联合舰队”成员)当面给我讲:“里面的卫生你们不要来打扫了,有事会找你们。送东西来,你们放在门口就行了。”
所以,我每天晚上送报纸,都是放在门口台阶上,用石头压住就离开。每次送饭都是先打电话送到门口,有几个女的在门口接住拿进去。这次接待期间,小楼里的人特别多,9月12日这一天,我亲眼看到的就达11个人,常住的有3个女的。车辆进进出出,比较频繁,好像很紧张。
9月12日是个星期天,院内停水停电。陈伦和出来,要我准备11个人的午餐,说是3个给首长吃,送进小楼来,8个放在食堂里吃。下午3点10分,我见小楼东边开出一辆伏尔加小车,车里面坐的是林立果、周宇驰、于新野,表情都紧张。周宇驰还探头叫了我一声“老王”。
(201)
9月13日白天没人找,下班时我把报纸送到小楼门口,用一块石头压住。9月14日晚上,我提前去送报纸,看昨天的报纸还在原地放着。9月15日晚,我又提前去小楼送报纸,到了那里一看,一切都与昨天一样。我产生了很大疑惑,就把门打开,进去一看,屋内乱七八糟,臭气熏天。
餐桌上杂乱放著本子、书报和汽水瓶,有一本《英语》课本,一本《格瓦拉日记》,一个日本进口的空白笔记本,还有一个红色拉链本。只有红色拉链本记了一些文字,罗列了一些看不懂的条文。在另一个屋子的锅台上,还烧了一堆纸灰。我匆忙地看了一遍,总的印象就是弄得很乱,走得很急。
我赶快回到办公室,向王治松报告了上述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九一三事件”。9月16日凌晨4点,王治松打电话给我,要我马上去小楼恢复原状,把那两个本子拿出来。10月4日,我怕本子丢失,就拿回家里锁进皮箱。10月6日晚,我听了总政李主任传达毛主席和党中央揭开了林彪的本来面目,我豁然醒悟,那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的,就是林彪进行反革命政变的黑纲领,我要向党交出这个本子。午夜两点,我把本子亲手交给了殷政委。
王兰义上交的红色拉链笔记本,就是写着《五七一工程纪要》的原件。从王兰义回忆的情况来看,中央当初以为林立果只是作为家属跟随林彪外逃,并没有想到林立果在暗地里搞“五七一工程”,所以也没有对林立果的“据点”进行搜查。王兰义在听到林彪事件的传达之后,主动把笔记本交上去,这才发现了林立果以及《五七一工程纪要》。《五七一工程纪要》的发现过程是自然的,并无造假的迹象。
还有人怀疑《五七一工程纪要》的笔迹不是于新野的,等等。其实判断《五七一工程纪要》的真伪,关键不在于笔迹等枝节问题,而是在它的内容这个根本问题。《五七一工程纪要》中有大篇幅的攻击和谩骂毛泽东的内容,如果是造假,在毛泽东活着的时候,造假人肯定不敢这么放肆地骂毛泽东,除非是毛泽东下令自己骂自己。毛泽东为什么要自己骂自己?这在逻辑上说不过去,因此《五七一工程纪要》的伪造说是不合理的。
(202)
尽管《五七一工程纪要》没有整理成文,只是一些条文的罗列,显得零乱,但在整体上,《五七一工程纪要》条理非常清楚,这是林彪的特征,周恩来就说:“林总善于把复杂的问题条理化。”
要搞一场政变,首先要对一些最基本问题,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九个基本问题,《五七一工程纪要》中都提到了:
一、“可能性”。“武装起义”有没有可能。
《纪要》提出武装起义是有可能的,其可能性就在于群众的不满。《纪要》说:“十多年来,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群众和基层干部、部队中下干部实际生活水平下降,不满情绪日益增长。”
《纪要》还提出各类人的具体不满:
1、高级干部不满:文革中被排斥和打击的高级干部不满,特别是军队高级干部不满;
2、农民不满:农民生活缺吃少穿;
3、知青不满: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
4、红卫兵不满: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现充当炮灰;
5、一般干部不满: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
6、工人不满: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工资冻结,等于变相受剥削。
《纪要》分析说,几乎所有的人对文革造成的生活水平下降,都有不满。把民众对生活水平下降的不满,作为武装起义和否定毛泽东的群众基础,这点是看得准的。
二、“必要性”。“武装起义”有没有必要。
《纪要》说:“B-52急不可待地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对我们不放心。与其束手被擒,不如破釜沉舟。在政治上后发制人,军事行动上先发制人。”
《纪要》提出他们搞武装起义是“必要”的,这是因为毛泽东对林彪不放心,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这里的“后事”,也就是接班人的问题。因此《纪要》说:“一场新的夺权斗争势不可免,我们不掌握革命领导权,领导权将落在别人头上。”
(203)
《纪要》这里说话的口气,显然是林彪的口气,所以说“对我们不放心”。毛泽东对林立果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对林彪才会“不放心”。
对林彪的前途,《纪要》也分析得很清楚:要不然选择束手被擒,要不然选择破釜沉舟。《纪要》说“与其束手被擒,不如破釜沉舟”,也就是他们选择了破釜沉舟的道路,这也符合林彪的性格。
三、“基本条件”。“武装起义”有没有条件。
《纪要》说:“我方力量,经过几年准备,在思想上、组织上、军事上的水平都有相当提高,具有一定的思想和物质基础。和国外‘五七一工程’相比,我们的准备和力量比他们充分得多、成功的把握性大得多。和十月革命相比,我们比当时苏维埃力量也不算小。”
《纪要》分析认为,已经具备了搞武装起义的基本条件,并认为可以与列宁当年搞城市暴动相比。这里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纪要》中说“经过几年准备”。可见这个“五七一工程”不是临时想起来的,而是在几年前就开始设想和准备了,所以才有“经过几年准备”之说。
四、“时机”。什么时候发起“武装起义”。
《纪要》说:“战略上两种时机:一种我们准备好了,能吃掉他们的时候;另一种是发现敌人张开嘴巴要把我们吃掉时候,这时不管准备和没准备好,也要破釜沉舟。”
《纪要》分析认为:发起武装起义的“时机”,第一种是我方准备好了,这是主动发起;第二种是我方还没有准备好,但对方却要动手了。这时不管是否准备好,都要“破釜沉舟”地发起武装起义,这是被动发起。
后来的“九一三”事件,显然是属于“破釜沉舟”的第二种被动发起情况,因此有人说“九一三”事件是“被逼”的。然而根据《纪要》,他们并不是单纯被动地等着挨打,而是他们也在准备主动发起武装起义。只是由于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之前,毛泽东那边先动手了,所以才被动应战。
五、“力量”。依靠什么力量?
《纪要》中分析了武装起义可以利用的各种力量。第一种是“基本力量”,如王维国、陈励耘、江腾蛟等人控制的空四军、空五军等;第二种是“借用力量”,如黄永胜的军委办事处,二十军、三十八军等。
这里应该注意,《纪要》中把黄永胜等“四大金刚”的军委办事处,只是作为“借用力量”而不是“基本力量”,可见搞“五七一工程”之初,原本就不准备依靠黄永胜等“四大金刚”。
(204)
还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他们提到国外的借用力量是苏联,《纪要》说:“我们的行动会得到苏联的支持。”《纪要》中的这句话,与后来林彪外逃苏联,是相吻合的。
六、“口号和纲领”,这个放在后面重点说明。
七、“实施要点”。怎样实施?
《纪要》把“武装起义”的实施,分为三个阶段:准备阶段、实施阶段和巩固扩大阶段。至于具体的实施方案,《纪要》分析了一些可能的方案,如“利用上层集会一网打尽”、“先斩局部爪牙,逼宫形式”、“特种手段,如轰炸、车祸、暗杀、绑架等”。在后来的《纪要》实施过程中,他们最后用的是“特种手段”中的暗杀手段。
《纪要》还提出把张春桥作为最主要的攻击对象之一,说:“一定要把张春桥抓到手,然后立即运用一切舆论工具,公布他叛徒罪行。”由此可见,林彪集团把张春桥视为他们的重大威胁。
八、“口号和纲领”,这个放在后面重点说明。
九、“保密和纪律”。怎样保密和严守纪律?
《纪要》说:“此工程属特级绝密,不经批准不得准向任何人透露。坚决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发扬‘江田岛’精神,不成功便成仁。”
由此可见,《纪要》中也提出,他们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即“不成功便成仁”。后来周宇驰等人还真的发扬了“江田岛”精神,成仁了。
综上所述,《纪要》对武装起义搞政变,进行了条理很清楚的分析,所以制定《纪要》的人,头脑是相当清醒的。特别是他们提出了“五七一工程”的三点主要困难:一、群众对B-52的个人迷信很深;二、由于B-52分而治之,军队内矛盾相当复杂,很难形成被我们掌握的统一的力量;三、B-52深居简出,行动神秘诡诈,戒备森严。
《纪要》分析的三个主要困难,是比较准确的。其中最大的困难,就是“群众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和迷信”。因此,要实施“五七一工程”,就要打破群众对毛泽东的崇拜;而要打掉人民群众对毛泽东的崇拜,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对毛泽东“抹黑”。
所以,《纪要》的另一个核心部分,就是对毛泽东的攻击和抹黑。《纪要》的“抹黑”水平是很高的,后来出现的对毛泽东的各种“抹黑”,大致上都是来自《纪要》的思路。这些我们将在后面专门分析。
(205)
要理解《五七一工程纪要》,首先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起草这个《纪要》?现在的普遍说法认为《纪要》是一个暗杀毛泽东的计划,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如果林彪或者是林立果仅仅是为了暗杀毛泽东,那么他们不应该写下和留下这种文字的证据。
因为暗杀总不是光彩的事情,古今中外搞暗杀,暗杀的“首谋”为了“避嫌”,都极力避免留下文字性的证据,在暗杀过程中,策划和命令都是口授的。中国近代史上的多次暗杀事件,比如宋教仁暗杀,廖仲恺暗杀等,都看不到任何文字性的证据。
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林彪搞暗杀而留下《五七一工程纪要》这种文字证据,不管他的暗杀成功或者失败,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果暗杀失败了,林彪将背上一个搞暗杀的不光彩罪名;如果暗杀成功了,林彪登基接班,那么《五七一工程纪要》就成为威胁林彪的一个黑材料,因为林彪无法保证《纪要》一定不会泄露出去。
从搞暗杀的角度来看,留下《纪要》这样的文字材料,不管暗杀成功或者失败,都是很难善后的事,所以林彪如果单纯是暗杀,不会搞《纪要》这种文字性的东西。
有人说《纪要》是林立果搞的,林彪不知道,那么林立果就更没有必要搞《纪要》了。因为对于策划暗杀毛泽东来说,《纪要》这种文字性的东西,不但没有作用,反而是一个累赘。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纪要》不是为了暗杀毛泽东而搞的,它是为了政变而搞的,《纪要》是为了搞政变而做的舆论准备。《纪要》提出搞政变的概念是很明确的,暗杀只是政变的一个手段。
《纪要》中提出的政变方式有:一、“B-52在我手中,敌主力舰(毛泽东的主要助手)均在我手心之中,利用上层集会一网打尽”;二、“先斩局部爪牙,先和B-52既成事实,逼迫B-52就范,逼宫形式”;三、“利用特种手段如毒气、轰炸、车祸、暗杀、绑架、城市游击小分队。”
由《纪要》可见,他们提出的政变方式,第一种是利用高层开会时,隐蔽在周围的“联合舰队”成员突然冲入会场,将毛泽东等人控制住,一网打尽;第二种是先抓住江青、张春桥等人当人质,然后与毛泽东讲条件谈判,逼毛泽东就范;第三种才是搞暗杀等“特种手段”。
(206)
搞政变就必须要做舆论,而做舆论就要有文字性的东西,因此《纪要》就是为了政变而准备的纲领性文件。如果是单纯搞暗杀,还可以勉强说林立果背着林彪,私下搞暗杀活动;如果是搞政变,那么林立果是不可能背着林彪搞政变的。因此,说《纪要》是林立果背着林彪搞的,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这就像不少书讲文革的事情,说一切都是江青背着毛泽东搞的,毛泽东完全不知情。这样的书看起来,总让人感到牵强附会。同样说林彪事件的一切都是林立果背着林彪搞的,林彪不知情,也是非常牵强附会的。
《五七一工程纪要》作为政变的纲领性文件,主要反映在“口号和纲领”以及“政策和策略”两个部分中,《纪要》在这里提出他们搞政变的“合理性”:
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正在受到严重威胁,笔杆子托派集团正在任意篡改、歪曲马列主义,为他们私利服务。当前他们的“继续革命论”实质是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论”。他们的社会主义实质是社会法西斯主义,他们把中国的国家机器变成一种互相残杀,互相倾轧的绞肉机式的,把党内和国家政治生活变成封建专制独裁式家长制生活。
在当时人们普遍认为,搞资本主义是非正义的,搞社会主义才是正义的。因此《纪要》也煞有介事地说“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正在受到严重威胁”,这与毛泽东的阶级斗争观点是一致的。毛泽东说反对刘少奇是由于“社会主义制度受到了威胁”,理由是刘少奇搞资本主义的一套;而这里林彪也说反对毛泽东是由于“社会主义制度受到了威胁”,林彪提出的理由是毛泽东搞封建主义的一套。
毛泽东说刘少奇是假马克思主义者,林彪也说毛泽东是假马克思主义者,并说毛泽东的“继续革命论”实质是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论”,也就是声称毛泽东是“托派”,并把毛泽东麾下的江青集团,称为“笔杆子托派集团”。《纪要》说: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而是一个行孔孟之道,借马列主义之皮、执秦始皇之法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实际上他已成了当代的秦始皇。
《纪要》提出他们要推翻毛泽东的理由,是因为毛泽东搞封建主义的一套,甚至说毛泽东就是当代的秦始皇。
(207)
这里有一点值得注意,《纪要》说毛泽东“行孔孟之道”,也就是指责毛泽东搞封建主义的孔孟之道那一套。而后来毛泽东批判林彪的时候,也把林彪与孔子联系起来“批林批孔”,又反过来指责林彪搞孔孟之道。
《纪要》还提出他们的口号:
打倒当代的秦始皇B-52!推翻挂着社会主义招牌的封建王朝!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社会主义国家!
用“民富国强”代替他的“国富民穷”,使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政治上、经济上组织上得到真正解放。
用真正马列主义作为我们指导思想,建设真正的社会主义代替B-52的封建专制的社会主义,即社会封建主义。
《纪要》给毛泽东扣了一个大帽子“社会封建主义”,这也是模仿毛泽东给刘少奇扣一个“修正主义”,给苏联扣一个“社会帝国主义”的帽子。
然而,林彪在过去曾经大肆吹捧过毛泽东,为此《纪要》解释说:当然,我们不否定他在统一中国的历史作用,正因为如此,我们革命者在历史上曾给过他应有的地位和支持。但是现在他滥用中国人民给其信任和地位,历史地走向反面。
这里《纪要》承认毛泽东的历史作用,从而把过去林彪吹捧毛泽东,解释为“我们在历史上曾给过他应有的支持”。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纪要》提出的这些口号,可以说有一些号召力,但要凭这些推翻毛泽东,显然是不够的。不过《纪要》把毛泽东说成是“封建暴君”,这在当时算是一个“发明”。直到今天,大部分“抹黑”毛泽东的文章,都是按照“封建暴君”这个思路和理论体系,以至于有人把《纪要》说成是反毛的思想纲领。毛泽东真的是“封建暴君”吗?这个问题我们放到文章的最后再谈。
仅仅说毛泽东是“当代秦始皇”是不够的,还需要支持这种说法的证据。于是《纪要》也列举了一些“证据”,说:他利用封建帝王的统治权术,挑动干部斗干部,群众斗群众,是中国武斗的最大倡导者。
他知道同时向所有人进攻,就等于自取灭亡,所以他今天拉那个打这个,明天拉这个打那个;每个时期都拉一股力量,打另一股力量。
今天甜言蜜语那些拉的人,明天就加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于死地;今天是他的座上宾,明天就成了他阶下囚;从几十年的历史看,究竟有哪一个人开始被他捧起来的人,到后来不曾被判处政治上死刑?有哪一股政治力量能与他共事始终?
(208)
他过去的秘书,自杀的自杀、关押的关押,他为数不多的亲密战友和身边亲信也被他送进大牢,甚至连他的亲生儿子也被他逼疯。
单纯从表面现象来看,《纪要》列出的有些“证据”是存在的,但问题是《纪要》在这里有意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这就是毛泽东的动机。毛泽东为什么要“挑动干部斗干部,群众斗群众”?为什么要“今天拉这个,明天打那个”?毛泽东做这些事的动机何在?
评价一件事,只看表面现象,不提背后的动机,肯定是不客观的。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何在?难道搞文革的目的就是为了“挑动干部斗干部,群众斗群众”?显然,《纪要》只提现象不提动机的做法,是抹黑毛泽东的高级手段,直到现在,这也是“黑毛”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纪要》还说:他是一个怀疑狂、虐待狂,他的整人哲学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每整一个人都要把这个人置于死地而方休,一旦得罪就得罪到底,而且把全部坏事嫁祸于别人。戳穿了说,在他手下一个个像走马灯式垮台的人物,其实都是他的替罪羊。
《纪要》这里进一步上升到贬损毛泽东的人品,说他是“怀疑狂、虐待狂”,这样一来,毛泽东就成为失去理智,以整人“取乐”的狂人。直到现在,还有人袭用这种贬损毛泽东的人品“黑毛”手段。
综上所述,《纪要》并不是一份暗杀毛泽东的计划书,而是一份声讨毛泽东的政治檄文,是一个搞政变的政治宣传品。不少人说当时看到《纪要》,都感到非常震惊。人们感到震惊的地方,并不是暗杀,而是《纪要》对毛泽东的评价。
据原北京市委书记吴德回忆说:《五七一工程纪要》是以后才发现的,林立果他们走时很慌张,《纪要》被丢在空军学院的据点里了,是公务员在打扫房子时检起来的。《五七一工程纪要》刚交上来时,纪登奎和我都看了,纪登奎认为《纪要》的很多内容是骂毛主席的,不能印发,后来是毛主席指示印发的。毛主席看了《纪要》后,他说:“这一件最重要,必须下发。”
由此看来,毛泽东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他相信人民群众不会被林彪制造的反毛舆论所蒙蔽,所以坚持把《五七一工程纪要》公开出来。
(209)
林立果等人起草《五七一工程纪要》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活动,当然这些秘密活动巧妙地打着“选妃子”的旗号,起到很好的烟幕弹作用。原上海市委书记徐景贤回忆了林立果在上海的“选妃”活动:林立果在上海“空四军”内物色人员,建立了找对象的“找人小组”。开始时选了最贴心的八名核心人员,所以叫“八人小组”,后来又扩大成员,由林立果亲自命名为“上海小组”。
林立果当时的身份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他为“上海小组”题了字,制作了精致的组标,还亲自来上海主持授枪仪式,给“上海小组”成员发了枪。凡是参加“上海小组”的人,都要举行宣誓,宣誓的内容除了忠于毛主席、忠于林副主席以外,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要“忠于林副部长”。
上海小组的成员后来发展到二十多人,都会打枪,会摄影,会驾驶汽车。每个人配备了一辆苏联造的伏尔加小轿车。上海小组为林立果“选美”的行动,对外当然是绝对保密、秘而不宣的,所以连“空四军”的有些领导也不了解这个小组的内情。
林立果每次到上海活动,都住在巨鹿路空四军招待所大院内一幢独立的花园洋房里。这里原来是上海社会科学院的国际问题研究所,文革开始后被占用了。花园洋房被高高的围墙包围着,汽车从巨鹿路穿过一条长弄堂,可以驶进大铁门一直开到客厅前面的草坪旁边另一扇小铁门,又可以直通空四军招待所大院。这个地点既隐蔽又方便,林立果就在这里直接指挥上海小组“选美”。
据徐景贤回忆,林立果在上海建立了一个号称是为了找对象的“找人小组”,林立果亲自命名为“上海小组”。林立果还给上海小组的成员发枪,而且小组成员都会打枪,会驾驶汽车等,参加上海小组的人还要宣誓效忠林立果。显然,如果真的是为了“选妃子”,小组成员根本没必要会打枪,会驾驶汽车,更没有必要进行效忠宣誓。因此林立果组建的上海小组,完全是一支进行特务活动的特种部队。这个特种部队的用途,当然应该是为了配合林立果搞政变活动。
现在可以看到的关于林立果地下部队活动的资料很少,据《文革十年史》说【林彪反革命集团不仅在空军机关建立了“联合舰队”,还在上海、广州等地建立了他们反革命的组织。
(210)
江腾蛟根据林彪、叶群的援意,曾经指使7341部队原政委王维国组成了一个替林立果选“妃子”的“找人小组”,林立果把“找人小组”改建为进行反革命活动的“上海小组”。1971年4月3日,林立果给上海小组成员发了枪,这个小组的《入组须知》规定:“本小组的任务,是为完成无产阶级司令部直接交待的各项任务。尤其是小组的最高领导林副部长的指示,必须认真领会,句句照办,字字照办!”
同月,王维国在林立果指使下,在上海秘密组织了“新华一村教导队”,进行捕俘、格斗、使用各种轻型武器和驾驶车辆等的特种训练。教导队由王维国、江腾蛟直接领导。用林立果的话讲,教导队“是我们的警卫处”,装备都是按警卫处的规格配备:每人一支长枪(冲锋枪或步枪),一支手枪,每班—支班用机枪。
1971年3月,广州民航局原政治委员米家农在林立果的指使下,在广州组织了“战斗小分队”,要队员向林彪、林立果宣誓效忠,并制定了联络密语、暗号。例如:战友——指林彪一条线上的人;扮阿庆嫂——指要见机行事;闷热——指有外人在场,不好讲话。
1971年4月15日,中央召开“批陈整风汇报会”,林彪反革命集团十分惊恐。4月19日,林彪、叶群坐飞机回到北京。林彪回到北京后的第四天4月23日晚,“联合舰队”的主要成员周宇驰、刘沛丰、于新野等开了一次反革命黑会。从于新野记载的这次黑会的记录上可以看出,他们在会上讨论了“批陈整风汇报会”的情况,准备加快、提前实行反革命政变的计划。5月23日,按照林彪、叶群的旨意,周宇驰开始秘密进行驾驶直升飞机训练。
关于这个问题,吴法宪回忆说:
林立果和周宇驰回北京来看我,说是要学习驾驶直升飞机,以便掌握一点第一手材料。对此,我坚决不同意,我说:“林立果不是飞行员,学习什么驾驶直升飞机?万一发生事故,我怎么对得起林副主席!懂得一点飞行技术就可以了,不要自己去学习开飞机。”
在我的坚决反对下,林立果没学成驾驶直升机,但后来事实证明,周宇驰还是瞒着我偷偷地学习了驾驶直升飞机。我当时完全认为林立果、周宇驰他们真的是学习飞行技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在底下搞一些别的名堂。
(211)
直到“九一三事件”之后我才知道,庐山会议以后,叶群、林立果背着我,同空军的少数人搞在一起,干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1970年11月,我陪江青到广州时,曾想去看看林立果,但是却不知道林立果住在什么地方。空军副参谋长胡萍说他知道,自告奋勇地把我带到了林立果的住地。我一看,他住的房子布置得很好,还有专门的厨师为他们做饭吃。我很奇怪,林立果怎么会住在这里?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对林立果说:“你们在这里搞到一定程度就该回去了。”
林立果说:“我们还要在那里搞调查研究一下,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去的。”
当时我并没有怀疑什么,也没有理由去怀疑什么,呆了一会就回去了。以后我到上海,空四军政委王维国把我带到空四军巨鹿路的招待所,我看见隔壁的一所原来是上海资本家的别墅,被装修得很漂亮。我说:“招待所原来没有这样的房子呀。”
王维国向我解释,说这是给林立果修的,他来上海的时候就住在这里。我这才知道林立果在上海也有住处。
“九一三”以后,在我被逮捕以前的这一段时间里,经过群众的揭发,卫戍区的搜查,我才知道不仅在广州和上海,就在北京的空军招待所、西郊机场、空军学院等处,都有林立果的专用房屋。这些被称为林立果的据点,但我当时却一点都不知道,林立果等人的这些事情,都是背着我干的。
关于林立果等人的活动,《文革十年史》还说:林立果等人还四处活动,为武装政变制造舆论。6月7日,林立果对广州民航管理局大队以上干部讲话说:“那些庞然大物没什么可怕的。开始气势汹汹,想一口把我们吃掉,公开点名吓唬我们。只要我们的政策策略对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没有什么可怕的。”
6月中旬,刘世英又说:“不仅空军内部,而且外部和上面对林副主席的态度和感情都有点问题。不仅有人反对林副主席,而且要警惕和防止有人抢班夺权。现在的问题是保卫林副主席的问题,是争夺接班人的问题。”
7月14日,林立果在广州散布说:“当前路线斗争尖锐复杂。中央在9月要召开九届三中全会,10月要召开四届人大,可能出现权力重新分配。要去斗争,要摘根据地。”
为了给林彪寻找后路,7月下旬,林立果还与刘沛丰、于新野、李伟信等人一起到广东省深圳、沙头角一带活动,用飞机察看当地地形。林立果说:“万一情况紧急,可以让首长(林彪)到香港指挥、遥控。”不久,林立果又来到北戴河学习驾驶水陆两用汽车,以备急用。
(212)
从1970年8月庐山九届二中全会,到1971年8月毛泽东南巡,相差一年时间。本来在1970年8月九届二中全会就着手准备召开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可是因为庐山会议上的风波,召开四届人大的事情被推后了。一年后,毛泽东再次提出召开四届人大之事,决定在1971年国庆节之后召开四届人大,在国庆节前后先召开九届三中全会,为召开四届人大做准备。
在1971年4月的“批陈整风会议”上,周恩来代表中央对黄、吴、李、邱、叶五人做了结论,庐山会议这件事似乎已经解决了。从1971年4月到8月这五个月期间,一切风平浪静,毛泽东没有再提起庐山会议之事。当1971年10月召开九届三中全会和四届人大的消息传来之后,林彪集团认为毛泽东不会在这次会上对林彪动手了,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
邱会作回忆说:
从1971年4月底到8月下旬将近五个月的时间里,中央太平无事,大家都在自己份内认真工作。至于周总理,他对军队的关系还是同过去一样的密切。
这时,关于九届二中全会和四届人大的准备工作也在正常进行。在四届人大的方案中,黄、吴、李、邱都有所安排,黄永胜为第一副总理,李作鹏和邱会作为副总理,吴法宪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而且,在总理给主席的报告中,还专门讲了“请林副主席在国庆节和四届人大上讲话”,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据邱会作的回忆,在毛泽东南巡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当时在四届人大的方案中,黄永胜为第一副总理,李作鹏和邱会作为副总理,吴法宪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这对他们是很大的麻痹,使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就在这个时候,8月15日,毛泽东突然离开北京,到南方去了,史称“南巡”。毛泽东在这次“南巡”中,突然对林彪提出点名批评,同时也严厉点名批评了黄、吴、李、邱等人,可以说是给了林彪集团一个突然袭击。
吴法宪也对这次毛泽东南巡回忆:
正当我们如坠五里烟雾里,认为庐山会议的问题已经结束了,全党可以团结起来了的时候,毛主席又开始了南巡。这次南巡,是毛主席许多次南巡中最神秘的一次。
历次毛泽东外出,我们都不了解情况。毛泽东的行踪只有周恩来一个人掌握,这是组织纪律。但是,毛泽东每次外出,都要派飞机给他送文件、送东西、接送客人。这些派飞机的事情,有时候是周恩来通知我,有时候是汪东兴直接打电话来要我办理,所以毛泽东的行踪我是知道的。
(213)
这一次,毛主席在武汉等地不断地派飞机接送几个省、市的领导,这些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毛泽东这是在搞串连,是在针对我们采取措施。毛泽东同当地领导人的谈话内容,对我们,包括林彪,都实行了极为严密的封锁。
正好9月上旬,朝鲜军事代表团来中国访问,李作鹏陪同朝鲜代表团到武汉时,见到了武汉军区政委刘丰。刘丰把毛泽东讲话的一些内容,简要地告诉了李作鹏。李作鹏回到北京以后,在欢送朝鲜代表团的宴会之前,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黄永胜,但没有告诉我和邱会作。邱会作比较机灵,宴会以后,就坐进了李作鹏的车子,追问他与黄永胜谈话的内容,李作鹏也就将情况简要地告诉了他。唯独对我,他们是滴水不漏,说我的嘴不紧。
一直到1981年我保外就医以后,才从一些材料上了解到毛泽东这次南巡的谈话内容。看过毛泽东的“南巡谈话”,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林彪、叶群、林立果在“九一三事件”中跑了,我才被打倒的。直到看到这个谈话,我才相信了,就是没有“九一三事件”,毛泽东也是决心要在九届三中全会上,把我们彻底拿掉的。毛泽东的这次南巡,就是在组织上和舆论上为彻底拿掉我们做准备。
邱会作也回忆说:
毛主席外出巡视,在九届二中全会之前是常事。那时主席的外出,中央常委,总参谋部、空军、海军主要负责首长都是知道的,因为军队对毛主席负有相应的保证安全的责任。
这次则很特别,毛主席外出后,周总理只说过一句话:“毛主席外出了,现在武昌,要华国锋到武昌去。”
毛主席离开北京时,林彪在北戴河也不知道。过去,毛主席在外地的谈话,周总理在政治局会议上都是及时传达的,这次则没有做一个字的传达。
九届三中全会临近,主席也走得匆忙,毛主席南巡是突然的、保密的。毛主席为什么南巡?目的是什么?南巡的导火线是什么?我当时和现在都不清楚,但从他在各地的讲话来看,也就很清楚了。南巡就是发动“群众”,要大家站在他一边,在九届三中全会上开始重新处理林彪的问题。
林彪是与毛主席一起在战壕里成长的,不论是艰苦岁月还是枪林弹雨,不论是挫折还是胜利。林彪一生中功绩很大,没有什么“污点”。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把林彪拉上了自己的“神台”,毛主席对这样一个人,是不能不慎之又慎的。想把林总拉下来,在党内是要有基础的,尤其是军队。因此主席出去游说是必要的。
(214)
毛泽东为什么在1971年4月到8月的五个月风平浪静之后,突然发起旨在拿掉林彪的南巡呢?对此有两种看法,第一种看法是毛泽东本来就要搞一次突然袭击,这是对林彪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发起突然袭击的“以牙还牙”。因此,毛泽东一直等到九届三中全会即将召开的一个月前,才突然提出林彪问题,让林彪集团来不及防范,慌了手脚,一败涂地。林彪得知毛泽东的南巡讲话时,剩下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了,因为林彪集团的行动非常匆忙慌乱。如果林彪提前几个月知道毛泽东要在1971年9月底召开的九届三中全会上把他拿掉,林彪事件的发展可能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关于毛泽东南巡理由的第二种看法,是认为毛泽东发现了黄永胜等人的检讨是“假的”,因此才发起南巡,拿掉林彪。关于第二种看法,原国务院总理助理熊向晖有比较详细的回忆:
1971年7月9日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这天中午12时,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乘巴基斯坦的一架专机,秘密抵达北京。周总理同他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第一轮会谈,熊向晖是以国务院总理助理的名义参加会谈的。
周总理在同基辛格结束第一天的会谈以后,立即让王海容打电话给毛主席。电话很快就打通了,王海容对总理说:“主席让现在就过去,还让熊向晖也去。”
周总理带着熊向晖快步走进毛主席的会客室兼书房。主席身穿浴衣,站在屋子当中,总理握了握主席的手,说:“这样晚,主席还没休息啊?”
毛主席说:“我不困。”
熊向晖跟着握住毛主席伸出的手,说:“主席好!”
毛主席笑容满面地说:“马马虎虎。”
周总理准备汇报基辛格的问题,不想毛主席却摆了摆手,说:“那个不忙。”
毛主席转向熊向晖,开始了一场出人意外的谈话。
毛主席从茶几上拿起一只深褐色的小雪茄,唐闻生帮他点燃,主席深深吸了一口,仍然满面笑容地问:“你现在还讲不讲‘卫生’啊?”
王海容对熊向晖解释说:“主席是问你还抽不抽烟?”
熊向晖点燃一支小雪茄,以为这样的寒暄可以结束了。然而,毛主席却继续提出一些在他看来是“寒暄”性的问题:“你在总参谋部二部当副部长?”
熊向晖回答:“是。”
毛主席又问:“你同黄永胜熟悉不熟悉呀?”
(215)
熊向晖回答:“到总参以后,在会上认识了黄总长,没有单独接触过。”
熊向晖以为谈到这里,毛主席就该听周总理的汇报了。不料老人家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抽着小雪茄,继续同他“漫谈”。主席问:“在总参谋部‘批陈整风’小结上,黄永胜还讲了什么?”
熊向晖说:“小结是王新亭副总长念的,吴法宪副总长作了补充,说总参‘批陈整风’搞得很好,自从黄总长主持总参以来,毛泽东思想红旗举得高,各方面工作都取得很大成绩。主席和林副主席对黄总长是满意的,各大总部、各大军区、各军兵种对黄总长是尊敬的。”
听到这里,毛主席“哦”了一声,又问:“他们没有讲庐山的问题?”
熊向晖回答:“讲了,吴副总长说:‘总参同陈伯达没有来往。’黄总长说:‘我不认识陈伯达,原来只知道陈伯达是个理论家、秀才。如果不是主席、林副主席指出来,我也可能上当受骗。以后要坚决按照主席和林副主席的指示,多读一点马列的书。’”
毛主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又抽了一支雪茄,用缓慢的语调问:“庐山的事,他们就讲这些?”
熊向晖回答:“主要就是这些。”
毛主席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突然伸出左掌,用右手一个一个按下左手的手指,问熊向晖:“黄永胜和他那个军委办事组——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他们在庐山搞鬼,黄永胜讲了没有?”
熊向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了一下,回答:“没有听黄总长讲过。”
毛主席又问他有没有看过“五个大将”的检讨,听过这件事的传达?熊向晖都只能回答:没有。因为他毫不知情。
毛主席转过身来,问周总理:“‘五个大将’的检讨,你在中央‘批陈整风’汇报会上的讲话,发给总参没有?”
周总理说:“发了,总参和军委一共发了六十多份。”
毛主席又吸了口雪茄,沉思了片刻,用左手拍了一下茶几,突然提高了声调,说:“他们的检讨是假的,庐山的事情还没有完,还根本没有解决。这个当中有鬼,他们还有后台。”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们的后台”是谁?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吧,周总理委婉地说:“我过去也犯过错误,一经主席提醒、批评,总是努力改。这次黄永胜他们犯了错误,主席对他们进行了批评教育,他们作了检讨,以后也会在实践中改正的。”
(216)
毛主席摇摇头,说:“那个不同。你犯错误是阳谋,他们是阴谋。实践证明,他们的检讨是假的,是阴谋,连熊向晖这样的干部都不让知道,这不是阴谋?我历来主张,党内允许有公开的反对派,绝不允许暗藏的反对派。黄永胜他们搞阴谋,搞分裂,他们是暗藏的反对派。黄永胜他们光明正大吗?完全不是。总而言之,庐山的事,根本没有完。”
直到此时,毛主席才结束了他与熊向晖的“寒暄”,听取周总理关于同基辛格会谈的汇报。熊向晖看了看表,毛主席谈“题外话”,竟谈了将近一个钟头。在回宾馆的路上,周总理嘱咐熊向晖:“今晚主席讲的话,绝对不能外传。”
关于这件事,《周恩来年谱》也记载道:7月10日,到毛泽东处汇报与基辛格前两轮会谈情况。谈话中,毛泽东向陪同周恩来前来汇报的熊向晖,了解黄永胜等人在总参谋部传达“批陈整风汇报会”的情况后,说:“他们的检讨是假的,庐山的事情还没有完,还根本没有解决。这个当中有‘鬼’,他们还有后台。”
对毛泽东南巡的第二种看法,就是一些人根据熊向晖的回忆,认为毛泽东在1971年7月10日以前,还没有准备拿掉林彪,只是在与熊向晖的谈话中,“偶然”发现了黄永胜没有在总参谋部传达他们犯了错误。毛泽东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才突然决定拿掉林彪和林彪集团的。因此毛泽东在一个月之后的1971年8月15日离开北京南巡,开始做拿掉林彪的舆论准备工作。
上述的第一种看法和第二种看法,哪一种看法合理呢?我们认为第一种看法比较合理。根据熊向晖的回忆,毛泽东与他的谈话,看似“偶然的寒暄和漫谈”,实际上是毛泽东引导的。毛泽东这场谈话就是要这么一个结论,即“他们的检讨是假的,当中有‘鬼’,他们还有后台”。
首先据熊向晖回忆说,是毛泽东主动点名让他和周恩来一起去汇报工作的。到了毛泽东那里,毛泽东先问熊向晖说:“你在总参谋部二部当副部长?”可见毛泽东召熊向晖过来之前,就知道他是总参谋部二部的副部长。
毛泽东又追问熊向晖:“黄永胜和他那个军委办事组,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他们在庐山搞鬼,黄永胜讲了没有?”
毛泽东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就知道熊向晖的回答了。因为黄永胜肯定是不会讲自己和军委办事组在庐山上“搞鬼”。如果黄永胜自己承认他们在庐山上“搞鬼”了,那么黄永胜就必须下台。哪有自己承认自己“搞鬼”的人,还可以不下台的先例呢?
因此熊向晖听到毛泽东的问话,理所当然地回答说:“没有听黄总长讲过。”这是毛泽东早就料到的回答。
毛泽东又问熊向晖,看到黄永胜等人的检讨报告没有?熊向晖的回答毛泽东也早就料到了。因为检讨报告是写给上级看的,而不是写给下级看的。黄永胜等人的检讨报告是写给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看的,也可以给平级的政治局委员看,但不能给熊向晖这样的下级看。如果黄永胜给下级看自己的检讨报告,向下级宣读自己的检讨报告,那就意味着黄永胜准备辞职了。
(217)
因为黄永胜想要在总参谋部继续当总长,所以就要维护自己的威信,不把自己的检讨报告下发给熊向晖等下级看。对下级隐瞒自己犯了错误,这是人之常情,应该算不上什么“搞鬼”。然而毛泽东在这件事上,做出一个很严重的结论:“他们的检讨是假的,庐山的事情还没有完,他们还有后台。”毛泽东这里说的“后台”,明显就是指林彪了。
前面提过,林彪自从庐山会议之后,就不再对黄永胜等人做指示了。黄永胜在总参谋部没有传达他们的检讨报告,这件事与林彪应该是无关的。而毛泽东这里提出要查“后台”,当然就是要查林彪,把这件事作为查林彪问题的一个突破口。因此,毛泽东事先已经物色好把熊向晖作为查处林彪问题的突破口了。
毛泽东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毛泽东已经在黄、李、邱三人的检讨报告上批示“很好”,在吴法宪和叶群的检讨报告上批示“可以了”,并且周恩来在中央会议上公开说黄永胜等人的问题是“人们内部矛盾”,对黄永胜等人的处理已经完了,对庐山会议的处理也应告一段落了。
现在毛泽东要推翻自己的批示,要重新处理庐山会议的问题,就必须有一个理由作为突破口。于是熊向晖的回答就给了毛泽东这个理由,毛泽东因此得出结论说:“黄永胜他们搞阴谋,搞分裂,总而言之,庐山的事,根本没有完。”
周恩来听到毛泽东的这个结论时,马上替黄永胜等人说好话。周恩来说:“这次黄永胜他们犯了错误,主席对他们进行了批评教育,他们作了检讨,以后也会在实践中改正的。”
毛泽东并没有接受周恩来说的好话,要把这件事继续揪下去。此时,周恩来已经意识到,毛泽东很可能是下决心要拿掉林彪了。因此周恩来对熊向晖说:“今晚主席讲的话,绝对不能外传。”
毛泽东7月10日这次对熊向晖的谈话,其实也是向周恩来暗示自己准备要拿掉林彪,周恩来当然也就要暗暗留意这件事。
(218)
8月9日到8月12日,周恩来在广州开会。据《周恩来年谱》记载:8月9日,(周恩来)致信毛泽东:“主席如有急事,可经吴旭君同志以保密电话告我,或告王海容转告。
周恩来这里所谓的“急事”,当然就是与林彪相关的事情。在周恩来8月12日回到北京后,毛泽东则于8月15日离开北京,前往南方各省“南巡”。然而周恩来在毛泽东离开北京去南巡的第二天,亲自带着张春桥、黄永胜等人到北戴河林彪处汇报。一般相关的书籍文章都很少提到周恩来这次北戴河之行。而据《周恩来年谱》记载:
1971年8月12日,到毛泽东处汇报广州之行,请示四届人大召开时间。毛泽东提出国庆节后召开四届人大的设想。之后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传达毛泽东关于召开四届人大等问题的意见。会议一致同意会期安排在国庆节后,并拟定由张春桥、纪登奎、李德生组成筹备小组,着手各项准备工作。
会议还同意于近期内,由周恩来、张春桥,黄永胜、李先念、纪登奎五人去北戴河林彪处作一次工作汇报。8月16日,和张春桥、黄永胜、纪登奎乘火车到北戴河林彪处汇报工作,主要谈国际形势问题。张春桥、纪登奎、黄永胜分别谈了宣传、党务、生产、军事等工作情况。汇报结束时,周恩来说:“根据毛主席的提议,党中央决定在国庆节前后召开九届三中全会,然后召开四届人大,现各项准备工作正逐步就绪。”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周恩来年谱》说周恩来去北戴河向林彪汇报工作,并不是根据毛泽东的指示,而是周恩来在自己主持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来的,参会的人也都同意了。试想,早在7月10日,毛泽东当着周恩来的面,提出“黄永胜他们有后台”,其实很明确地暗示了要“揪”林彪这个后台。周恩来在知道毛泽东的心思之后,不但没有与林彪疏远,还找理由去北戴河面见林彪,可见周恩来试图“保”林彪的态度是明显的。
《周恩来年谱》没有披露周恩来与林彪的这次谈话内容。是不是周恩来借着这次机会向林彪暗示,毛泽东已经准备拿掉他了?这些我们就无法知道了。
(219)
毛泽东的南巡从1971年8月15日至9月12日,在这期间毛泽东找来一些大军区负责人、省市负责人谈话,跟他们“交底”,为在即将召开的九届三中全会上拿下林彪,做思想和舆论上的准备。关于毛泽东这次南巡和讲话,《汪东兴回忆录》中有详细描述,这里不再赘述,只分析一些提纲性的问题。
毛泽东在南巡讲话中,想告诉高官们的第一个问题,是对林彪问题的定性。毛泽东知道,众高官都认为林彪是毛泽东的亲密战友,如果毛泽东给林彪问题定性的调子比较低,大家就会认为毛泽东只是批评林彪一下而已,不会触动林彪的地位,所以就不敢得罪林彪。不敢得罪林彪的直接结果,就是高官们在会上不敢揭发批判林彪,这样毛泽东在九届三中全会上拿掉林彪,就得不到足够的响应。
毛泽东为了鼓励高官们敢于站出来揭批林彪,就必须给林彪问题做一个很严重的定性,让众人知道这次毛泽东真的要与林彪彻底决裂了,这样人们才敢出来拥护毛泽东,才敢与林彪划清界线。因此,毛泽东把林彪问题提到一个非常高的高度,即“路线斗争”。毛泽东在南巡讲话中,特别列举了党的“十次路线斗争”。
毛泽东说:你们了解党的历次路线斗争吗?我们这个党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大的路线斗争有十次。这十次路线斗争中,有人要分裂我们这个党,都没有分裂成。
开头是陈独秀搞右倾机会主义(第一次)。1927年“八七”会议以后,他同刘仁静、彭述之那些人组织了“列宁主义者左翼反对派”,分裂我们党,没有搞成。
接着是瞿秋白犯路线错误(第二次)。瞿秋白他们在湖南弄到一个小册子,里面有我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样的话,他们就大为恼火,说“枪杆子里面怎么能出政权呢?”于是把我的政治局候补委员撤了。后来瞿秋白被国民党捉住了,写了《多余的话》,自首叛变了。
1928年党的第六次代表大会以后,李立三神气起来了(第三次)。他搞了个“立三路线”,主张打大城市。李立三搞的那一套我不赞成,到六届三中全会,李立三就倒台了。
1930年到1931年,罗章龙右派另立中央,搞分裂,也没有成功(第四次)。
王明路线的寿命最长(第五次)。王明在莫斯科就搞宗派,组织了“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他们借“第三国际”的力量,在全党夺权四年之久。从1931年到1934年,这四年我在中央毫无发言权。1935年1月遵义会议,纠正了王明的路线错误,王明倒台了。
(220)
在长征的路上,红一方面军、红四方面军汇合以后,张国焘搞分裂,另立中央,没有成功(第六次)。张国焘搞分裂,不愿意到陕北去。那时不到陕北,没有出路嘛,这是政治路线问题。到了陕北,张国焘逃跑了。
全国胜利以后,高岗、饶漱石结成反党联盟,想夺权,没有成功(第七次)。
1959年庐山会议,彭德怀里通外国,想夺权,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也跳出来反党(第八次)。他们搞军事俱乐部,讲什么“人民公社办早了”、“得不偿失”等等。彭德怀还写了一封信,公开下战书,想夺权,没有搞成。
刘少奇那一伙人,也是分裂党的,他们也没有得逞(第九次)。
再就是1970年庐山会议的斗争(第十次)。1970年庐山会议,他们搞突然袭击,搞地下活动,为什么不敢公开呢?可见心里有鬼。他们先搞隐瞒,后搞突然袭击,五个常委瞒着三个,也瞒着政治局的大多数同志,除了那几位大将以外。那些大将,包括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还有李雪峰、郑维山。他们一点气都不透,来了个突然袭击。他们发难,他们这样搞,总有个目的嘛!彭德怀搞军事俱乐部,还下一道战书,他们连彭德怀还不如,可见这些人风格之低。
我看他们的突然袭击,地下活动,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纲领的。纲领就是设国家主席,就是“天才论”。有人看到我年纪老了,快要上天了,急于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权。这次庐山会议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
1959年庐山会议跟彭德怀的斗争,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跟刘少奇的斗争,也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这次庐山会议,又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
不少人以为“第十次路线斗争”是在林彪外逃之后,毛泽东才给他扣上的帽子。其实不然,在林彪外逃之前,毛泽东就把1970年庐山会议的斗争,定性为“第十次路线斗争”。虽说毛泽东这里没有点林彪的名,毛泽东说的“他们”,谁都猜得出来是指林彪。
毛泽东又说“第十次路线斗争”的纲领是“有人急于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权。”也就是说,毛泽东认为林彪急于想当国家主席,也就是试图“篡党夺权”。林彪的“篡党夺权”罪名,其实在他外逃之前,毛泽东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而且,毛泽东把庐山会议上的斗争,上升为“两个司令部的斗争”,这就意味要按照处理彭德怀和刘少奇的方式,来处理林彪了。
(221)
毛泽东又说:还要看一看。黑手不只陈伯达一个,还有黑手。我这一次也是给你们通个气吧!我说的这些,超过了“九十九人会议(1971年4月的批陈整风汇报会)”上,总理作的总结。我说的这些,是当作个人意见提出来,同你们吹吹风的。你们不要公开讲这次庐山会议,因为中央还没有作结论,你们只是说“九次路线斗争”就可以了。但是,我们军队应该进行教育,所有的高级干部都应该弄清楚我和你们“吹风”的这些。这次我给我们的高级干部吹一吹风,有的不是中央委员,我也跟他吹风了,跟一个军区的政委吹吹风,还不行吗?我到处走一走,和你们吹一吹,人数不要太多了。不过你们心中要有个数,不要在报纸上登。
毛泽东这里说明,他说的“第十次路线斗争”,还是他“个人的意见”,中央还没有做结论。同时毛泽东在这次南巡讲话中,直接点名批评了林彪。毛泽东说:
林彪同志那个讲话,没有同我商量,也没有给我看。他们的话,事先不拿出来,大概总认为有什么把握了,好像会成功了。
我同林彪同志谈过,他有些话说得不妥嘛。比如他说,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天才,不符合事实嘛!马克思、恩格斯是同时代的人,到列宁、斯大林一百年都不到,怎么能说几百年才出一个呢?中国有陈胜、吴广,有洪秀全、孙中山,怎么能说几千年才出一个呢?什么“顶峰”啦,“一句顶一万句”啦,你说过头了嘛。一句就是一句,怎么能顶一万句?
不设国家主席,我不当国家主席,我讲了六次,一次就算讲了一句吧,就是六万句,他们都不听嘛,半句也不顶,等于零。什么“大树特树”,名曰树我,不知树谁人,说穿了是树他自己。我还要他来树吗?现在我已经树得了不得了嘛。
还有什么人民解放军是我缔造和领导的,林亲自指挥的,他们把缔造和指挥分开,难道缔造者就不能指挥呀?另外,缔造者、领导者也不是少数人,也不是我毛泽东一个,也不是你林彪一个,人多着呢。朱德、恩来、贺龙、刘伯承、叶挺,这么多人发动的南昌起义,他们就不能指挥了吗?张国焘在长征路上搞政变,他也是缔造者、指挥者。但是,张国焘指挥军队搞分裂,拿军队作为本钱来搞分裂,那就不好了。
毛泽东点名批评了林彪的“天才论”、“大树特树”、“缔造和指挥”等具有代表性的问题,然后毛泽东又不点名地批评林彪夫人叶群和儿子林立果。毛泽东说:我一向不赞成自己的老婆,当自己工作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林彪那里,是叶群当办公室主任,还有黄永胜那里是不是?做工作要靠自己动手,亲自看,亲自批,免得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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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干部,大多数是好的。犯了错误要批评,做好了工作要表扬,但不能捧。二十几岁的人捧为“超天才”(林立果),捧得这样高,这没有什么好处,实际上是害了他。
另外,毛泽东还向高官们解释江青和张春桥等人的问题。在庐山会议上,参会人员对张春桥群起攻击,说明众人对江青和张春桥等人的意见很大,毛泽东有必要做一些说明工作。对此李作鹏回忆说:
毛泽东的方针很明显,步步升级,步步紧逼,实际是“敲山震虎”,看你林彪什么态度。毛泽东已下定决心,不投降就让你灭亡。刘少奇“投降”了,作了检讨,也未能挽救自己的灭亡。我看林彪不屈从、不检讨、不发言的态度是对的,反正检讨不检讨结果是一样,黄、吴、叶、李、邱检讨了多次,最后怎么样?结果不还是统统被打倒了吗?
毛泽东在沿途各地的秘密讲话中,除了党内十次路线斗争之外,据知情者说还有这样一些内容。在讲路线斗争时表扬了江青,批评了许世友。毛主席说:“江青直接参与了两次路线斗争,就是同刘少奇,还有陈伯达和那个人(林彪)的斗争。这都是江青端出来的,她是立了大功的。和彭德怀、高岗、饶漱石的斗争,她在国外,没有介入到核心里来。江青这个人头脑清醒,我的话她是听的,也有她自己的思想。”
毛主席又说:“我承认江青有她的独特的优点,她看问题很尖锐,很准确,也很认真。对刘少奇、陈伯达、林彪的错误,都是她首先察觉到的。这一点我应向她学习,你们也应向她学呢。”
这是九届二中全会后,毛泽东对江青的高度评价。很明显,毛泽东把江青进一步推向政治前台的目的,一方面把江青树立成为文革的“光辉形象”,进一步加强和巩固文革成果,推动文革继续发展;另一方面是表示出毛泽东是江青的后台,谁再胆敢反对江青,就是反对毛泽东,下场如同林彪以及黄、吴、叶、李、邱。
同时,毛主席批评许世友时说:“张国焘搞伪中央,你许世友是清楚的。张国焘在长征路上搞政变,他是缔造者、指挥者。他指挥军队搞分裂,拿军队作为本钱搞分裂,那样不好嘛。长征时你许世友同我们一起过的草地,张国焘打电报命令你们返回去,后来你们还是回去了。你许世友同张国焘一样是不对的,要接受这个教训。现在你对我们的感情不如过去,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毛泽东为什么特别批评许世友呢?因为许世友在庐山会议华东小组会议上,坚决拥护林彪讲话,对以江青为首的文革派表示出极大的反感,以后又给林彪写了一封表态信。毛主席借许世友的脑袋,又敲打了一大批心中有想法的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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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在南巡讲话中最著名的话,就是“三要三不要”,即“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后来这个“三要三不要”被定为党内的三项基本原则。毛泽东的原话是:近一个时期以来,我的方针有三条: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起来,不要搞山头主义;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我的办法也有三条,就像程咬金的三板斧,一个是甩石头。头一块石头是批陈伯达搞的语录,第二块石头是批三十八军的报告,第三块石头是批济南军区的报告,加上批语,让大家讨论;第二个办法是掺沙子,军委办事组准备叫李先念、纪登奎参加,这叫掺沙子;第三个办法是挖墙脚,改组北京军区,这叫挖墙脚。
毛泽东说“三要三不要”,旨在占领道德上的制高点。因为林彪是搞暗的,毛泽东是搞明的,在道德上来讲,当然是毛泽东占上风,所以毛泽东特别强调这一点。
不过“三要三不要”旨在争取人心的宣传,对实际上的政治家来说,他们的定律只有一条,就是“不惜任何手段去争取胜利”。这就像打仗一样,打仗的目的就是胜利,为了胜利什么方法都可以用,所以才有“兵不厌诈”的说法。
毛泽东是强者,林彪是弱者,强者都希望光明正大地正面战斗,而弱者就害怕正面战斗。比如毛泽东等人在红军时期是弱者,对付国民党的办法就是“游击战”和“地下党”,不能跟国民党正面较量;而到了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已经足够强大了,这时候毛泽东也就不用游击战了,而是与国民党军队进行阵地战,光明正大地较量。林彪作为弱者,他要想打败毛泽东,正面较量肯定是不行,所以他就要想“诡计”了。
毛泽东在南巡讲话中,还特别告诉各大军区的负责人,他本人要出来主持军队事务了。毛泽东说:进城那时,我管打仗,也管军队;朝鲜战争时,我管了一下军队,以后就没有管了;朝鲜战争后,军队的事主要是彭德怀管。我征求总理的意见,我说还是他好,他在长征中是靠在我们这边的,抗美援朝,人家打了胜仗,不叫人家管这个事行吗?以后就是林彪管了。我很久没有抓军队工作了,现在我要抓军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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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说他要出来主管军队,也是有用意的。因为当时林彪主管军队,林彪是各大军区负责人的顶头上司,常言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各大军区负责人揭发自己的顶头上司,肯定是很为难的。所以毛泽东告诉他们,以后不用担心林彪了,因为他要亲自管军队了,毛泽东将是各大军区负责人的新顶头上司了。
毛泽东又特别提出军队“造反”的问题,毛泽东说:我在《我的一点意见》中说“大有炸平庐山之势”,是有用意的,因为空军才能炸平。黄永胜现在思想状况怎样,也不清楚,我看黄水胜这个人政治上不怎么样强,是有头无脑,他检讨最没有勇气,怕得要死。我不相信军队要造反,军下面还有师、团,还有司、政、后机关,你调动军队来搞坏事,谁听你的?
由毛泽东的话可见,他早就想到林彪有可能动用军队“造反”,所以毛泽东说“我不相信军队造反”,其实毛泽东不是不相信,而是做好了防范,所以才说出这样自信的话。
毛泽东最后更加明确了林彪的问题,说:庐山这一次的斗争,同前九次不同。前九次都作了结论,这次保护林副主席,没有作个人结论,他当然要负一些责任。对这些人怎么办?还是教育的方针,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有的可能救过来,有的可能救不过来,要看实践。
对林还是要保。前途有两个:一个是可能改,一个是可能不改。犯了大的原则的错误,犯了路线、方向错误,为首的,改也难。历史上,陈独秀改了没有?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高岗、饶漱石、彭德怀、刘少奇改了没有?没有改。
毛泽东这里挑明说“林彪当然要负一些责任”,虽然他也说“对林还是要保”,但又说“犯了大的原则错误,为首的,改也难。陈独秀,……,刘少奇改了没有?没有改。”毛泽东的言外之意,就是林彪也不会改。这样一来,打倒林彪就变成必然的了。
毛泽东这次南巡没有到广州,而是把广州军区司令员丁盛等人召到长沙谈话。因为林彪领导的第四野战军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之后四野司令部就在广州组建了广州军区。由于广州军区是原四野司令部的班底,所以作为四野司令员的林彪,在广州军区的威信又与其他军区不同,广州军区可以说是林彪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