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时政记者国内国外、天上地下、海上畅通无阻。记者的足迹可以遍及全世界。大车进、小车出,好不风光。时政记者参加的活动轰轰烈烈、丰富多彩。许多人都以为时政记者准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可有谁能体会个中的苦衷呢?
仅就中国记者跟随中国总理出访为例,看看记者所遇到的困难。
1994年4月,李鹏总理访问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共和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蒙古。
衣
4月的北京早已春暖花开,吉尔吉斯共和国的山顶上却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而与之形成对照的土库曼斯坦气温却高达32度。所以每个记者携带的冬衣、夏装塞了满满一箱子。由于世界地理有时差,有一年,我在中国、澳大利亚、拉美过了3个夏天。
这次随李鹏出访,比较狼狈的是中央电视台记者王桂林。他原来是专门采访经济消息的。退休前,照顾老王出次国。年过50的他,这是第一次加入到时政行列。这次他出师不利,从北京上飞机到乌兹别克这是第一站,可他的行李箱丢了。没有刮胡刀,又不好意思向别人借,只见他满脸胡须,一套黑色西服穿了一路。一件白衬衫从4月16日一直穿到20日。当李鹏和夫人朱琳知道此事后,马上托礼宾司司长送给老王两件白底兰条骑士牌衬衫。此后,又送给他两条领带,解决了这位记者的缺衣之急。我们几位女记者只能轮流供应他稿纸。
出访期间,往往是一天换一个地方,忙一天深夜才能洗衣服,经常是一兜湿衣服从这个国家提到另一个国家。
食
先发稿,后支锅是随访记者的特点。当时的中亚四国生活条件比较困难,食品奇缺。商店的货架上空空如也。由于记者的采访任务重,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代表团去吃饭时,记者需要去发稿。发完稿,下一场活动又开始了,采访完这场活动,记者又去发稿,根本没有时间到街上找餐馆。再就是我国的经济还不发达,按国家规定的标准,每天只发给记者10美元的生活费。随国家领导人出访的记者一般都住在高级宾馆。在宾馆用餐,一顿早餐就把国家规定的全天的指标用完了。
各国都在进行外事改革,不邀请记者参加欢迎宴会。出发前,外交部早与各新闻单位打过招呼,所以,每位记者都有一个电热杯。20多名记者带的方便面、八宝粥、干果、咸菜等食品足能堆成一座“小山”。出发前,我们做了准备。
1994年4月13日晚,中新社记者李伟来电话告诉我要带手纸。她带了30包方便面。国际台殷立清说:“干脆买一箱30包方便面。”她还带了一箱饼干。新华社5个记者每人一个电热杯。新华社摄影记者刘少山、李学仁带100包方便面,30根香肠,10只烧鸡。新华社文字记者带了两箱60包方便面。自带一个小卫星发稿。中央电视台10个人带96包方便面,还带了肉。王晶带了海带汤料。过法林带50包方便面,2筒八宝粥、4筒米饭。我只带18包方便面,6筒八宝粥。
1994年4月18日离开北京。我在飞机上写到达的未定稿。15点10分,飞机从雪山上空经过,下面一片白色。19点20分,审稿。晚餐在飞机上吃了四个枣大小的点心,殷立清没舍得吃,留给先期到达乌兹别克的马俊小姐。
发完稿以后,记者的房间很热闹。中央电视台小段的电热杯由于插头型号不对,只能到别人屋要水喝。中国新闻社记者李伟别出心裁,居然给我送来一杯方便汤。我带的鱼皮花生豆也成了大家的抢手货。离开北京时,我误认为是外交部怕记者晚上写稿太晚,让带点吃的,临时充饥。所以我带的食品最少。在工作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我比别人多了一项任务:每天计划供应粮草,连飞机上发的像核桃那样大的四个小点心,也成了我在乌兹别克的一顿晚餐。
其实,这些对我们来说已习以为常,不仅是在发展中国家,在日本采访胡耀邦的活动,两个橘子顶一顿饭。在澳大利亚采访胡启立的活动,饿得胃疼。在加拿大采访万里委员长的活动,因电热杯的插销型号不对,只好用洗脸间的水泡方便面。有时用牙刷当筷子。在希腊,坐汽车40多分钟才找到一家餐馆。在外采访,整天口干舌燥。我是广播记者,许多稿件需要自己播音,水对于我来讲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每次出访归来,儿子都给我准备两个大西瓜。
住
中亚四国的首都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繁华的街道。我在吉尔吉斯和哈萨克斯坦住的宾馆,深夜和清晨可以听到鸟鸣鸡啼、狗吠狼嚎,简直就像置身于田野山村之中。
在乌兹别克斯坦饭店,我走进1132房间一看,床上只有一条白布床单。床单下是坑坑哇哇的弹簧,凹凸不平,难以躺卧。洗漱间没有洗漱用品。摊纸写稿,桌面麻麻点点,难以下笔。这样的宾馆每天须缴几十美元。
最难熬的是在吉尔吉斯首都比什凯克。1994年4月22日晚上,气温骤降,伊塞克湖饭店的房间里,每人只有一条毛毯。我把仅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和衣而卧,还觉得冷。第二天所有的记者都叫苦不迭,戏说自己当了一夜“团长”。
这使我想起1986年7月3日,我采访赵紫阳总理访问罗马尼亚时,住在党中央招待所,房间里没有电扇、没有空调、没有扇子、没有蚊帐、没有苍蝇拍,一夜用湿毛巾粘了18个蚊子。在土耳其,随中国总理出访的记者住在海滨饭店,窗外就是马路,到海边游泳的人,南来北往不断。卫生间的下水道堵塞,脏水到处横流。时政记者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只住高级宾馆。
行
重大的政治外事活动日程排得很紧。时政记者一般都是在飞机、火车、汽车、轮船上写稿。这样,一到目的地就可以马上发稿。在澳大利亚,有一天,我坐专机,下专机。换乘班机,下班机。换乘直升机,下直升机。上班机,下班机。上专机,再下专机。几个小时内折腾10次。那滋味也是不好受的,可我们还得在飞机上写稿、录音。
随国家领导人出访的记者不能每个人都上专机。一部分记者需要提前到达被访问国家。不能上专机的记者行动起来非常困难,计划时间、订机票、提行李等很麻烦。李鹏访问西亚四国时,光明日报、新华社常驻记者,自己开车,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追赶代表团采访。
1994年4月20日到土库曼,记者听说“土库曼总统举行欢迎李鹏总理的宴会,也请了记者。租一辆车才要46美元”。就这点事把记者们高兴的一致称赞“太周到了,请向大使转告记者们的谢意”。
在土库曼还有一个故事。李鹏出访前,外交部向新闻单位发了通知,要求广播电视部派一个人打前站,联系新闻事宜。按说,外交部新闻司已派了打前站的同志,别的单位就没有必要再浪费这笔钱了。土库曼外交部早给新闻单位安排好了住处。可我们的外交部对人家说:“不要管他们,记者是自费。”结果,我们到了土库曼后处处交钱,其实也都是国家的钱。中央电视台的王某某和肖建生只好住在亚洲饭店,而礼宾司的同志是住在国家宾馆,联络极不方便。亚洲饭店的早餐10美元,肖和王只好吃方便面。大使馆的人说:“你们没说还有三个人打前站啊!”确实,过去没有打前站的。不坐专机的记者一共7人只定了5张去吉尔吉斯的机票。三个记者在机场等退票。只等到两张,结果电视台的肖建生只好没到吉尔吉斯,从土库曼就回北京。而电视台的王桂林从土库曼到了吉尔吉斯后,身上分文没有。因为,钱都在肖建生兜里,肖把钱全他都带回国了,王桂林只好靠借债过日子,。况且行李箱还丢了。
还有一个故事,中国日报记者王浩第一次随国家领导人出访,心里很紧张,早早到处拜师,就求我帮他。结果到飞机场后才发现他持的护照只管一年,早过期作废了。人没走成,而沿途几个国家宾馆的门上都贴着“王浩”的大名。
4月22日,李鹏圆满结束对土库曼的访问,前往吉尔吉斯共和国。
18点半到机场。由于欢迎李鹏的车队太长,记者的车跟在后边,行进很慢。新华社记者刘少山和李学仁就在面包车里就地摆摊,倒药水,测温度,洗起照片。学仁说:“这样可以争取时间,一到宾馆就可以马上架机器往北京传稿。”
应该是14点15分离开土库曼,我发完稿后,已到出发时间,这时还没有结帐。慌乱中,一不小心把我的右脚扭伤,疼痛难耐,脚指头肿得像个紫萝卜。飞机上医生给喷了“好得快”药水,还找来冰块冷敷。这下给后几天的工作带来极大不便。这种事对于我来讲,已有过好几次:采访孟加拉主席访问杭州,在船上,我的左脚扭伤。采访第六届全国政协,在人民大会堂主席台上,我的右脚扭伤。耽误了重大采访任务,临时换了记者。1988年10月12日,一天之内,我在中南海先后采访了全国十佳少先队员拜访邓颖超奶奶、江泽民会见全国少年儿童工作者代表、李鹏会见中直机关政工会议代表。由于急着发稿,找车,被台阶绊倒,眼镜腿摔坏了,脸肿得老高,忍着疼痛发了3条文字消息,两条录音报道。
这就是当年时政记者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