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而诘之,诘而知之!”
艾伯拉德碧蓝色的眼睛放着光,他站在她坐着的桌子前,两手高举,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向天空中的某个人大声宣告自己的最新发现。
“疑而诘之,诘而知之!”艾伯拉德又大叫一声,他的雄浑、有力、高亢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旋着。他的高大身躯伫立在她面前,他屏住呼吸,依然双手高举,凝目注视着屋顶。房间忽然一下子寂静下来,她能听见自己急促但有节奏的呼吸声。忽然,艾伯拉德的双手慢慢的回落下来,那双粗大而有力的手落在了如同一堆乱草一样的棕色的头发上。他十指紧扣,似乎要把头发揪下来。
海丽欧丝坐在那里,仰首看着脸色涨红的艾伯拉德。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疑而诘之,诘而知之!”
海丽欧丝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过,那个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布列塔尼海边随着海风被吹过来的。虽然听起来遥远,但那声音依然充满了雄浑之力。海丽欧丝还感到了那声音中夹带的温柔。她那双深灰色的大眼睛,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了闪烁着五彩亮光的一对蓝宝石。在那对蓝宝石下,是一个高耸的鼻子,典型的布列塔尼式的鼻子,艾伯拉德的棕色的胡子长而浓密,有时候海丽欧丝分不清艾伯拉德颌下的毛发是他的头发还是胡子。但是在那浓密的毛发中他的鲜红的嘴唇却清晰可见。现在,那双薄薄的双唇在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在说话,可是海丽欧丝却听不到那个嘴里发出来的任何声音,她只觉得远处有一个人隐隐约约的在重复着那句话:“疑而诘之,诘而知之!”
“疑而诘之,诘而知之!你明白了吗?你懂了吗?”
海丽欧丝看着那张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但是同时也觉得自己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百。那双蓝宝石所放出的光芒越来越亮了,以至于让她头晕目眩,那双鲜红的嘴唇却似乎越来越近,他嘴里冒着火,那股火焰让她浑身发烧,她看到他嘴唇上的胡须在抖动,她能闻到他鼻孔中和嘴里冒出的某种气味,那股气味不是让人很舒服,但是却让她开始浑身发抖。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站了起来,喘着粗气,她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一双大手有力的推着,她的胸在往前挺,她想挣扎,但是又是那么无力。
……
“请通报艾伯拉德院长,弗尔伯特先生求见。”
身材矮胖的门人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只见此人穿戴考究,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年龄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来学院来的人都是些体面人,但是平常进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学生。学生中有不少富家子弟,但是也有不少平民。门人打量着这个人,后面马的喘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这个人是坐着一套漂亮的马车而来的,门人不敢怠慢,客客气气说:“请您稍候,让我禀报院长。”
不一会,门人回来:“请随我来。” 门人说者,把弗尔伯特引入学院的正厅。两人刚进来,只见里面一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门人向弗尔伯特说:“这就是我们院长。”
“很荣幸见到您,艾伯拉德院长”,弗尔伯特客气的说。他自己也许不知道,但是自从他第一眼看见面前站着的这个英俊的人,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不过没办法,现在他已经到了这里,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外甥女的事,那是一定要办成的。
弗尔伯特家族虽说不是巴黎有数的几个富族之一,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个殷实之家。不知为什么,四十多岁的弗尔伯特先生,仍然还没有结婚,因此他也没有孩子。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妹妹的一个女儿。弗尔伯特的妹妹早就死了,弗尔伯特把自己的外甥女当作亲女儿养大。因此,外甥女所要求的事,弗尔伯特都是百依百顺的答应。外甥女已经二十岁了,却仍然没有嫁人。虽然在十二世纪的欧洲,二十岁仍然独身的女子并不算少见,但是在外人看来,当一个女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女人之后却依然独身,各种各样的说法自然就会流传起来。对于这个二十岁的女人,巴黎一直谣传她是一个私生子,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更有人说她实际上是出生于弗尔伯特所供职的教堂。对这些谣言,弗尔伯特先生虽然开始还耿耿于怀,但是二十年已经过去了,随着岁月的流逝,谣言也消失了,即使现在再有人对自己外甥女的身世说三道四,弗尔伯特也已经不在乎了。至于自己的外甥女为什么还不想结婚,弗尔伯特先生虽然是监护人,可对已经成长为大人的年轻女人,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尽管如此,弗尔伯特对外甥女仍然像亲生的小女儿那样宠爱着。
自从诺特丹学院聘请艾伯拉德作了院长之后,学院学生人数就一直增长。不仅仅是巴黎,即使是几十里甚至几百里之外的年轻人都来这里学习。艾伯拉德不仅仅是一个著名的哲学家和辩论家,而且他讲课的方式也 与众不同,他那无懈可击的逻辑辩证让无数学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再加上他仪表堂堂的人才,难怪人们都趋之若鹜而来。
不知什么时候,艾伯拉德的名声传到了弗尔伯特先生的外甥女的耳朵里。这外甥女虽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着急,但是当听到巴黎的诺特丹学院来了一位欧洲著名的院长之后,她就一直祈求自己的舅舅,要来这里学习。弗尔伯特虽然早就知道她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孩,但是把一个女孩送进学校那确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好学而又性格倔强的外甥女整日为此事在他面前软磨硬泡,最后,弗尔伯特心一软,答应让她学习,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只能在家里学习,艾伯拉德必需能来这里上门授课,如果艾伯拉德不想来的话,那她就只能死了那个心了。外甥女听了,满口答应了舅舅的条件。因此,今天弗尔伯特亲自来请艾伯拉德去自己的家里给外甥女授课,以满足外甥女的心愿。
“我虽然没有见过阁下,但是早就知道您的大名了,今天光临敝处,能有幸见到先生,鄙人感到不胜荣幸,学校初建,目前也还颇为红火,而适逢今日又有贵人光临指点,请不吝赐教。”院长虽然自认为是个做学问的人,但是他见到的这种有地位的人多了,其中有不少是在巴黎宗教圈子里有影响的人。这些人见艾伯拉德把这诺特丹学院办的有声有色,不免都有些看法。有些人来这里是想到这里探听虚实,有些人是企图把艾伯拉德拉入自己的阵营,更有些人则是抱着敌意而来的。艾伯拉德背后则有自己的靠山,他是当时掌握巴黎大权的迦兰德先生,迦兰德政治上的宿敌是威廉先生,两个人在巴黎已经斗了多年了。艾伯拉德虽然是个新来的,但是为了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就不能把自己置身于巴黎的政治和宗教斗争之外。迦兰德看中了艾伯拉德的名气,因此就把他收拢到了自己手下,把他任命为诺特丹学院的院长。现在,艾伯拉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知道此人的真正来历。他虽然嘴里说着久闻大名之类的客套话,但是他除了听说过弗尔伯特这个人的名字之外,其实对这个不请自访的人所知甚少,因此只能用客套话来暂时对付着。
弗尔伯特似乎更知道这个院长的底细,本来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对外甥女的许诺,现在他听艾伯拉德这样说,便回答道:“院长先生,我虽然也算是个教民,但是今天来不是想来对你的学校说三道四的,其实我即使想指手画脚,我大概也不够格。既然你说早就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么我想你是知道我的一些情况的。”
“巴黎有名气的教民,没有几个能与您的地位相比的……”
艾伯拉德插了一句话,但是弗尔伯特似乎没有注意到艾伯拉德的话,他接着说:“我今天来是为了向院长探讨一件事。”
“先生有何事吩咐?”艾伯拉德不明底细,身子稍微向前倾了一下问道。
“我有一个外甥女,想做你的学生。”
“这……”,艾伯拉德沉吟了一下,“先生大概知道,我们这里只收男学生。”
“这个我明白,不过我这个外甥女可不是一个普通孩子,她可说是比所有我见过的男孩子都聪明的女子,不仅如此,她想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阻拦。我知道学院不收女生,不过我想知道,先生能不能想个办法,比如到我家里上门授课?”
“这也许是个办法。”
“既然先生同意,那就这样定了怎么样?学费和上课时间我们都可以商量,如果先生没有自己的马车,我可以用我的车接送先生。”
艾伯拉德心理松了一口气,原来弗尔伯特并不是来找麻烦的。两人商量好了授课的细节之后,弗尔伯特先生出了学院,回家把好消息告诉了外甥女。
……
“君不疑之,何必诘之?”海丽欧丝呻吟着,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了,她不知道艾伯拉德是否听见了,但是她自己已经沉浸在迷幻中。她耳边不再回响着那雄浑嘹亮的嗓音,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个饿狗忽然发现了一块肉骨痛时的那种满足的,喉咙底部所发出的咕噜声。她的眼前升起了一片迷雾,面前这个模糊的脸变成了一个狮子,这个狮子正在张开一张大嘴,企图把她吃掉,但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因为那个狮子的眼睛里放出的明亮的光似乎正在把她的魂魄从她的心里在慢慢的抽出她的身体。她似乎看到一个女人轻飘飘的漂浮在房顶上,那个女人正在微眯着双眼,嘴边挂着微笑,似乎正在欣赏这一情景。她忽然感到一丝羞愧,她伸开双手,企图去抓住那个女人,她抓到了那个女人的衣服,但是那个女人却轻松的飞了起来,她看到那个女人的衣服从肩上滑落下来,她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渐渐露出来的胸脯。
“无耻之徒!”
海丽欧丝似乎是在深夜的梦中被耳边的一声巨雷惊醒。她睁开眼睛,眼前那个狮子不见了,她急忙坐起来,惊恐中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正是自己的舅舅弗尔伯特。
“婊子!还不穿上你的衣服给我滚出去!”海丽欧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凌乱不堪,她急忙抓起裙子,趔趔趄趄的跑了出去。
“我本来想着请来了一个绅士,一个君子,一个著名的学者,果不其然,正如我第一天见到你那样,你原来是一个下流货!我告诉你,自从你六个月前来到我这里,我就知道你对我外甥女没安好心,我从你那双贼眼里就能看出来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无耻之徒,今天可是正好,却让我抓了个正着!”
“先生,且慢!”艾伯拉德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几滴汗珠,慢慢的整理好自己的裤子,系上腰带。
艾伯拉德继续说:“弗尔伯特先生,咱们有话可以慢说,我这件事干的是不够光彩。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和你外甥女是两人情投意合。再说了,我和她都是未婚之人,我们两人这样,说起来虽然不好听,但是也不能算是犯法。这个事如果真的传出去,对我不好,对她那就更不好了。她已经二十岁了,本该早就结婚了,现在又有了这件事,她的未来怎么办?我知道您对您的外甥女当女儿养,对她百依百顺,挚爱有加,如果您真的爱您的‘女儿’的话,还不如现在就顺水推舟,就把您‘女儿’嫁给我,这也不算一件坏事。”
“住口!”弗尔伯特此时脸色苍白,双手发抖:“你,你,……,你这个下流货,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我的宝贝是我自己亲手养大的,她是我的掌上明珠,现在让你这个无赖给偷走了,你不想着自己的罪恶,反而恬不知耻,还要结婚!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你是一个方丈,这辈子也别想结婚!”
艾伯拉德微微一笑:“方丈怎么了?我做这个方丈,不过是个职业,我可不管哪些清规戒律,我现在不强求你,不过我和您外甥女的爱,那是真正的爱情,你是管不了的,我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您和您的外甥女着想。我现在三十五岁,年轻力壮,是享誉世界的哲学家,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你是个痞子,私通有奸,要是在几年前,我现在就能把你拉出去烧死。我现在不想和你在这里嚼舌头,我知道你除了会拐骗良家女儿之外,还会胡搅蛮缠,你现在给我滚出去,别再踏入我的家门!”
“切息怒,息怒!我现在就出去,不过我想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如果想毁了我,容易!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可以,但是你也想想你的宝贝,还想想你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自己出去也别想抬头见人了。”
“滚!滚!滚!”,弗尔伯特顺手拿起身旁的椅子,向艾伯拉德扔了过去。艾伯拉德顺势纵身一步跳出了门外。
……
弗尔伯特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走着,他想着今天的事,越想越气,越想越觉着窝囊。‘她可是我的宝贝,他是我的宝贝!’他想对着全巴黎的人大叫,但是他现在自己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是我的女儿,她长大了,我自己都不敢碰她一下,没想到让这个道貌岸然的痞子占了便宜!’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白兰地,似乎脑子里有了点头绪,他大喊道:“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应声进来。
“去把她给我带来!”
阿尔伯特是弗尔伯特家的老仆人了,知到这家里的一切事情,过了一会儿,海丽欧丝出现在门口。
“进来!”,弗尔伯特接着转过头来:“阿尔伯特,没有我的话,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人来访,一律谢绝。”阿尔伯特答应了一声,把海丽欧丝推进门,然后把门关上。
弗尔伯特站起来,走到海丽欧丝身后,把门锁上,然后又回来坐下,顺手拿起了那杯白兰地。海丽欧丝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
弗尔伯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他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是一个年轻,浑身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女子,她的浓厚的亚麻色头发盘卷在头上,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这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弗尔伯特现在才注意到,原来她脸上的几个小小的雀斑现在不见了。弗尔伯特知道,面前的海丽欧丝如果出去走到街上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虽然曾有几个年轻人表示了对海丽欧丝的意思,但是都被弗尔伯特拒绝了,这些人无论如何是配不上海丽欧丝的。弗尔伯特对海丽欧丝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情,她是他的外甥女,他把她当作女儿,但是她毕竟不是他的女儿。除了类似父女之爱的那种感情外,弗尔伯特还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子是一个天才,因此,艾伯拉德虽然只来了这里几个月,海丽欧丝就已经能完全能写漂亮的拉丁文了。海丽欧丝从小就对一切都能心领神会,因此弗尔伯特对她非常宠爱。
现在,弗尔伯特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一种以前忽然没有过的意念涌现于心头,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子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弗尔伯特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羞愧感,他目睹了一对男女之间最为隐秘的事,他眼前浮现出了海丽欧丝赤裸的胸部。透过那黑色的裙子,弗尔伯特似乎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外甥女,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也许他自己也能看到自己的脸色,因此他端起酒杯来,猛喝了一口。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玻璃和桌面的碰撞声在静静的房间里忽然变得格外响亮。
“你想怎么办?”
海丽欧丝低着头,双手插着,在玩弄自己的手指。
“你想学拉丁文,我给你请了所谓的最好的老师,你不想着学习,却干出了这种没脸的事,你可要知道,现在虽然不像以前,有了这种事的唯一结果就是被烧死,可是如果让人知道了,你这辈子怎么办?”
海丽欧丝依然没有回答。弗尔伯特拿着酒杯,却只是坐在那里不动,房间里一片沉寂。
“既然这样,我倒有个办法,过几天我就把你送到克莱沃去。”
海丽欧丝忽然抬起头来,大声说:“我哪里也不去!”
弗尔伯特吃了一惊,“你现在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有脸呆在这里?”
“我怎么没脸?你偷看我们,你才没脸!”
弗尔伯特听了这句话,像是被人在嗓子里硬塞进去了一个酒瓶塞子,竟然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他只能挤出两个字:“婊子!”
海丽欧丝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冒着灼人的火光。
弗尔伯特的心中又涌起了那种特别的恐惧感。他这才意识到,外甥女从小长到现在,从来没有挨到过他一句骂,他也从来没有打过外甥女。他完全忘了,自己在几个小时前就是这样骂她的。但是在他心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严厉的骂她,不仅如此,而且是用这样的词汇来骂她。他想对她道歉,但是嘴上颤抖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最后还是海丽欧丝说话了,“我是他的人,我要跟他去!”
她说完,转身急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厚厚的大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弗尔伯特呆坐在那里,望着那仍然在颤动的大门,头脑中一片空白。
……
海丽欧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仍然像每天早上起来一样,梳洗之毕,开始写拉丁文。虽然艾伯拉德不能来了,自己也不能出去了,但是她心里仍然想着他。她坐在那里,开始愣愣的出神,忽然他拿起了一块蜡板,在上面写道:
斯心,馨于万香,芳于万物;
女,驻君之心,留君之体,兹致之所爱:春花虽可谢,欢情永长在;因赠之以欢情。
别而去兮,何人救吾!
写完,她把阿尔伯特叫来,仔细吩咐了几句,叫阿尔伯特把蜡板收好。
几分钟之后,蜡板送到了艾伯拉德手里。原来这诺特丹学校和弗尔伯特的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弗尔伯特以为阿尔伯特是自己的心腹,其实阿尔伯特是彻底的海丽欧丝的人。阿尔伯特虽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他不识拉丁文,因此海丽欧丝和艾伯拉德可以尽情写悄悄话,而阿尔伯特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因此海丽欧丝和艾伯拉德就这样用蜡板互相通信。
艾伯拉德读了,立刻把蜡板加热,蜡溶化之后,擦平蜡板,然后写道:
斯念之:君,吾之独乐,吾之独颐;斯士无君不可活,遗其以远,唯身之所能及,心之所能思。
别无去兮,身可死,而心向明灯!
二人如此继续通情,虽然互不相见,却也不减旧日欢乐。弗尔伯特见海丽欧丝每日只在自己房间读书写字,似乎看不出与以前有何不同,因此渐渐放下心来,也就不再提起让海丽欧丝去克莱沃这件事了。
海丽欧丝虽然能与艾伯拉德偷偷来往,但是毕竟不如往日那样能有肌肤相亲之感,更因为阿尔伯特不能天天来这里传书,因此她虽然表面上平静,心里却时刻思念着艾伯拉德,一日写道:
斯念之:君,身浸奶,体流蜜;奶白于奶,蜜甜于蜜;
吾遗以似海之情,赠以似海之欢;
奴今献己于君,己乃吾之无价之宝,而献之于君,盖君乃吾之深爱,君乃吾之所信,此爱不可动,此信不可移,爱信不可改。
几日已过,而不见艾伯拉德回信,海丽欧丝如坐针毡,便又写道:
斯念之:君,吾身之独爱,吾心之所寄;
寄以真情,送以诚信;
告天地以宁吾者之虑,谢天地以为吾者挚友;
别兮,愿天佑君不朽;
别兮,愿天佑君万事。
写毕,正要想办法呼唤阿尔伯特,只听一声敲门,海丽欧丝知道是阿尔伯特,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阿尔伯特连忙解释:“这几天老爷事多,不能抽身,今天仍然很忙,我必须赶快回去,我有时间一定会尽快来看姑娘。”阿尔伯特说完,急忙从怀里拿出蜡板递给海丽欧丝。海丽欧丝正要说话,阿尔伯特已经走了。
海丽欧丝怏怏回来坐下,只见艾伯拉德写道:
若能多持此板几时,吾当多书,盖思绪不断,当付之以书。
每读君言,心潮如海,愉悦之感,深于海,广于海;情陷至深,而乱我思,故每每需重读君言,方能解意。
唯君能安抚吾之迷乱;唯君乃使人生之有世,君不在,人皆死。
二人如此书信往返,竟达月余,而弗尔伯特全然不知。忽然一日,阿尔伯特送来一个蜡板,艾伯拉德拿起来读到:
肌肤之欢,其乐之好,能愈百怒;奴当恨吾等之所为,然奴唯叹今吾等之不能为。
君之智,如日照暖身;君之义,如热火熔心;
吾似紫红艳开之蔷薇,纳君于我,君入我,我得君;
君遗我以身,更遗我以气,气得其身,便得其形;而形成于九月之时,便是君自面其气之刻。
我之盼兮,君其知兮?
艾伯拉德读了,哈哈大笑不已,不禁手舞足蹈起来,阿尔伯特见了不解,问到:“想必院长有什么喜事,为什么如此欢乐?”艾伯拉德说道:“何止喜事,天大喜事,我艾伯拉德快当爸爸了!”阿尔伯特听了,似有所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然艾伯拉德止住了笑,他拉起阿尔伯特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内室,然后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两个大银元,放在阿尔伯特的手里。阿尔伯特大吃一惊,问道:“院长,这是不是太多了?”原来每次阿尔伯特送信,艾伯拉德都给他几个脚力钱。今天他见艾伯拉德给了这么多钱,当然疑惑。
艾伯拉德说:“你先坐下,容我慢慢解释。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拿了今天手里的这些银子,也许不会心中有愧。”
“先生不仅不会有愧,只怕我这些钱还不够呢!”
“先生有话请讲!”
“海丽欧丝既然已经怀孕了,又是我的儿子,我必须把他弄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是我、她,和那个老变态狂都信任的一个人,因此这件事能不能办成,就全在你的身上了。这几个钱,算是我的一个定金,等事成之后,我一定有重谢。”
“海丽欧丝整日不出门,外人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外人我才不怕,大不了我就不当这个方丈了,凭我的本事,我在哪里都能活下来。我回我的老家布列塔尼,哪里有的是人请我做事。我怕的是那个老变态,我跟你说实话,我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但是能看透那个四十五岁人的心思,我从他的言行里就知道他对海丽欧丝有种特殊的关照。那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如果你们家姑娘真的生了孩子,如果是个女孩,也许还不要紧,但是如果是个男孩,那我这儿子肯定是活不成的。因此,我们必须尽早把海丽欧丝弄出来。”
“先生既然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怎么能帮先生一把?”
“我想把海丽欧丝送到布列塔尼去,那里有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量那弗尔伯特有十个胆子,也不会敢去布列塔尼找茬的。”
二人接着商量了具体细节,定好三天后趁黑夜由阿尔伯特把海丽欧丝带出来,然后艾伯拉德安排人星夜把海丽欧丝送到布列塔尼去。
……
啪的一声,弗尔伯特把酒杯摔倒地上,登时地上银花四溅,杯子里剩下的没有喝完的白兰地把地面染成了深黄色。
“这个狗娘养的,在我的眼皮底下拿了我的宝贝,现在把整个一个大活人全都偷走了,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弗尔伯特站在窗前,越想越气,他不由自主的把手送到嘴边,这才意识到手里的酒杯已经没了,他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把阿尔伯特喊了进来,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他看着阿尔伯特清扫着地面,把酒一口气喝干,然后又把酒杯摔在地上。
刚刚把碎玻璃清理干净的阿尔伯特,这时侯只能又回来继续打扫。
弗尔伯特在房间里来回徘徊着,脚下不时听到玻璃被踩碎的声音。不过在阿尔伯特面前,他尽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声来,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咒骂着艾伯拉德和海丽欧丝。
不一会儿,阿尔伯特出去了,弗尔伯特的心情也平静了一点,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出这口恶气。他转回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回来站在窗前,慢慢的喝着白兰地,想着对策。
他看到窗外自己两个仆人把一匹马拴上,然后其中一个人熟练的拿起一把尖刀,在马屁股后面弯下腰来,只见那马忽然后腿紧蹬,却因为四肢都被紧紧地捆住了,而不能跳起来。弗尔伯特看见拿刀那个人转过身来,满手鲜血,手里拿着两个肉团。见此情景,弗尔伯特兴奋得跳了起来,他把手里的酒杯扔掉,打开窗户大叫道:“胡安!胡安!你过来!”
名叫胡安的那个人,扭过头来,见是主人呼喊,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用一块布擦着受伤的血,走了过来。他见主人叫的紧,后来又跑了几下,来到窗前。
“你干这行当,干了多少年了?”
“主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来您这里好几年了,每年春天都骟马。”
“你来我这里之前,也是干这个的么?”
“我从十几岁就干,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看那马现在似乎没事一样,你怎么做的这么好?”
“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最要紧的是手要快,开得口子小,这样流的血很少,过几天伤口久会好的。”
“二十多年了,做了不少马了吧?”
“是呀,数不清了。”
“那你做过人么?”
“人?”胡安听了,一脸迷惑的样子。
弗尔伯特忽然意识到这样说话不太合适,便说道:“你洗洗手进来,我有话和你说。”胡安转过身,听背后主人叫道:“让卡洛斯也进来说话。”卡洛斯就是那个与胡安一起骟马的人。
……
艾伯拉德送走了海丽欧丝之后,回到房间里,他虽然觉得如释重负,但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弗尔伯特发现人走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因此他派人在弗尔伯特家外一直看着动静,直到天亮时,弗尔伯特似乎也没有发现,艾伯拉德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一夜没睡,但是艾伯拉德依然精神抖擞,他白天继续给学生上课,但是到了晚上,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混混沉沉的睡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他被一些声音吵醒,他睁开眼,只见面前一片漆黑,他正要起来,忽然只觉得有人在按住了他的四肢,他惊慌失措,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不知几个大汉,已经把他死死按住,他动弹不得,只能开口大喊:“有贼,来人!”
正在喊时,一个人伸手用刀他的裤裆割开,他只觉得下身一阵刺痛,便使足全身力气,挣扎着起来。此时外面已经有吵闹声,他听出来是有人跑过来。进来的几个人此时已经冲出房间,他想追去,却因为裆下疼痛难忍,追不上。
只见门口一个人打着火把冲进门来,艾伯拉德认得是自己的人,便大喊道:“贼跑出去了,快去把他们抓来”。
来人二话不说,回去抓人去了。
艾伯拉德哆哆嗦嗦的点上灯,仔细看着自己的下面,这才发现整个裤子已经被人扯开,自己的下面在滴着血。他再仔细一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哭一声,返身扑倒在床上。
过了一段时间,门外人声鼎沸。艾伯拉德忍痛起身,走出门外,来到学校大厅。此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自己的几个仆人已经抓住了两个人。
“把他们给我捆起来,往死里打!”艾伯拉德吩咐着。
仆人把二人紧紧地捆住,往二人脸上连打了几个巴掌。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胡安。”
“那你呢?”
“我是卡洛斯。”
“你们是谁的人?”
胡安回答说:“我们是弗尔伯特先生派来的。”
艾伯拉德咬牙切齿的说:“我想也不是别人。你们两个谁动的刀?”
见两个人都不吱声,艾伯拉德向胡安问道:“是不是你?”
胡安连忙说:“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你了?”
卡洛斯说:“不是我。”
“两个人都没干,那你们半夜里来我这里干什么?我今天如果把你们两个全杀了,必定有一个冤枉的,不过今天也只能如此了,我身上少了两个肉球,也就只能用两个更大的肉球补偿了。”
卡洛斯连忙哀求道:“院长,实在不是我,是他干的,你看他手上还有血迹。”
艾伯拉德把那人的手拿起来一看,果然手上有血迹,而卡洛斯的手上没有血迹。
艾伯拉德打了胡安一巴掌:“你干的倒利索,黑咕隆咚的也切的那么准,手上还没有多少血,要不是你的同伙告发,我这口冤枉气还不知道怎么撒呢。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胡安不吱声。
学校的仆人们本来以为是两个盗贼,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事。
只听艾伯拉德问:“刀在哪里?”
“扔了。”
“快去把刀找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两个球!”
两个人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另一人摇头说:“别的找不到了。”
艾伯拉德接过刀来,拿在手里看了几眼。他走到胡安跟前,说到:“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我的手艺没有你好,你别乱动,小心我连你的肉棍也一起给削了。”
胡安连忙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这都是按主人的命令行事,我也是没有办法。”
艾伯拉德哼了一声:“你说的也是,照主人的命令行事,但是我身上少了两件东西,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了你。”
说罢,艾伯拉德就来脱胡安的裤子,胡安则乱踢乱踹,几个人按他,也按不住。
折腾了几下之后,艾伯拉德忽然停了下来,他说到:“也难怪你,你当时如果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怎么怪你,不过你既然干了缺德的事了,我也不能轻易就绕了你。”
说完,艾伯拉德命人把胡安的头按住,然后用刀把胡安的两个眼睛挖了下来。
他把胡安的眼睛交给此时已经魂不附体的卡洛斯:“回去向你们主人报告去把,你们完成了任务,我这算成全你们一下,让你们回去有个物证,不管怎么样,也是两个球,大小也差不多,免得你们主任怪罪!”
说完,他把两人轰了出去。
然后他回到自己房间,命人收拾好车马,连夜向布列塔尼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