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府

遥望咸阳,顿首感言;不思辩春秋,无欲审记史。
人沥沥,天茫茫,有史者不存,但存者不史。
日津津,夜筱筱,执笔今为谁,书中尽血泪。
--老秦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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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土】

(2017-04-12 04:13:19) 下一个

【裂土】

战事已毕,章邯从富平湖村准备赶回武都县西王府。

左尚武凡将所有地图、账册、战事汇报、少府手记集中装箱运回武都。大小箱子装满两车。校尉将五种颜色项圈为记号的五只信鸽笼子另载一车。湖村王府的大院里到处是忙碌的秦小夫。除了前堂留给看守湖村的章氏门客居住,中堂以后的院子全部封门闭窗。

一大早,章邯自己驱马在湖村的街道里转了一圈。赶早市的居民们正在把自家的货物装车。沿街流动的早餐小贩们随处可见。大中饭庄为湖村王府提供全日饭菜。

店主见章邯进店,赶忙上前抱拳招呼;“西王大安。饭菜都已上车,正准备送去您湖村王府。”

“接着送,别耽误。用完早餐,少荣也要打道回武都。”章邯拱手到。

“少荣。联军不是才开仗嘛,怎么就结束了?”店主妻一边将章邯引入堂内,一边好奇地问道。

章邯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大嫂。少荣在外已有四十多日。想家了。”

店主一边给章邯看座,一边问道;“西王您是在店里用饭吗?”

章邯毫无要坐下的意思,“包七个糍饭团带走就成。王府事多,还得回去照看。”

店主妻忙着给章邯包上糍饭团,一边收银,一边问道;“开春了,老童的商营该启动西行了吧。”

“去岁冬日寒冷,乌孙王庭盼着商营多拉煤炭过去。战事已经结束。老童的商营最迟后日出发。届时还少不了要麻烦店家您。”

店主一旁赶忙接过话尾,“西王您客气。店主就盼着老童的车队从我门前过。”

“就此拜别。希望下次不是因为打仗才见到店主。”章邯拿着滋饭团大步离开大中饭庄。

“西王您慢走。”店主妻带着哭腔后面叫到。

店主一旁摇头笑道;“瞧您小样的,舍不得西王走了。”

回到湖村王府时,校尉将未开封的信鸽密件交给章邯。

上车后,章邯小心打开信鸽密函。帛纸上书到;“疑公器私用。帝禁西宫裂土商议,赐东宫以平战绩。”

章邯读完,苦笑一声,便靠在座椅中,闭目反省沅水河战役决策中的各种得失。其一,西域战场北移决策的战果远超预期的目标;蒙恬受封武宁侯,月氏国彻底灭亡,乌孙从此坐大西域。但辉煌的战绩非但没有为自己带来爵位加封,反而给自己在朝堂树敌。不管公器私用是否缘起李由失去争夺大将军一职的机会,朝堂上没有人为自己美言。随陛下南行的官员不以沅水河决策者为伍。帝禁西宫说明乌孙坐大西域,在秦国朝堂上引来非论。所以皇帝家族不得不以册封东宫平掉自己在沅水河的战绩。或许是秦仲的建言,或许是懿姬的安排促成封赏东宫太吉。其二,下令阵前不留俘虏可能引发月氏骚乱。乌孙疆界虽然扩大四倍有余,但却无法融合占领的土地。南疆乱事大有燎原之势,乌孙将会失去已夺得的土地。融合月氏的策略当是自己的要务。其三,不斩月氏小王虽是仁义之举,但也为将来月氏造反留下祸根。监视月氏小王应该立即推上日程办理。

想到月氏小王及其家族势力,章邯对外宣到;“武凡,宣校尉来见。”

左尚武凡停下王驾去寻校尉。

一会儿,校尉来到章邯王驾前,翻身下马立于驷车窗前;“西王,校尉在此听命。”

章邯用只有校尉能听见的声音传令道;“烦请校尉立刻去月氏王庭的安息旅店找左丞。让他严密监视月氏小王的一举一动。用黑色项圈信鸽传书。”

“诺。”校尉领命后,跨上战马,向西北飞驰而去。

午时,章邯的马队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原上。

见有一骑向驷驾飞奔而来,左尚勒住车,向内传道;“西王。探哨来报。”

一名秦军探哨策马来到王驾前,翻身下马。

章邯拉开窗帘,用手止住探哨的跪拜礼节,急问;“何事?”

“启禀西王。乌孙右王已占据银城,正向贵香王庭的金城靠近。左王大营也在贵香王庭外驻扎。”

章邯命道;“通报咸阳、西北王扶苏、镇北侯苏角。”

这个情报告知的消息并没有超出章邯的预料,但会让裂土变得更加棘手。

马队又行走了一会儿。武凡忽然放慢驷驾速度,从车外向章邯建议;“西王,沅水河战场到了。下来看看吗?”

“善。”章邯睁开眼睛。见武凡将车停下,章邯跨出车门,向战场望去。

草原上除了一些坍塌的粮仓墙板,一片花草旺盛,没有半点战争的痕迹。

章邯向武凡命到,“请把金马牵来。”

“诺。”武凡去牵马时,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感叹道;“西王,多好的天。”

章邯向西王马队右手面的丛山峻岭望去。冬日里被冰雪埋没的陇山,在阳光下发出青色的生机,迎春花的黄色花瓣开的漫山遍野。

武凡牵来金马,把缰绳交给章邯。

章邯接过缰绳,看着周围的景色叹道;“若有茜儿、荠儿在这里该多好。”

“就快到家了。”武凡朝南面的驰道入口看去。

章邯跨上金马对武凡命到,“马队继续向前。西王在临洮县城等候马队。”

“遵命。”武凡回命后,章邯调转马头,策马沿着沅水河向西驰去。

在浅滩处,口袋阵在眼前显现。章邯勒住金马,观望地形,选好路径,策马冲上口袋阵南端的山坡。羌王军营的栅栏依旧完好无损。章邯扯过马头向山坡下望去,口袋阵东西两壁的山坡伸向腹地平原,像两把相互交错的利剑直捣敌军的心脏。章邯立于马上赞叹,“此处的地形为冲杀提供完美的山坡,天助少荣。”

章邯驱马从口袋阵南端山坡冲向东壁的山顶。从这里看下去,平原上敌军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章邯兴奋地拔出秦王剑大喝一声冲下山去。一路上挥剑砍倒几株树木,也算是过了一把杀敌的瘾。再从平原向东西两壁的山顶看去,只见山顶云杉相叠,不识山石交错就在其下。

西壁山顶的右王军正在向南行进。右王在山顶看得真切,转身向红旗营都尉笑道;“给西王留点面子,全队从山脚南行金城。”

“遵命。”红旗营都尉策马率领马队向山脚移行。

黑骑营都尉笑道;“不如我下去陪西王玩几个回合。”

“那样会暴露乌孙军的行踪和企图。”右王说完便策马向山脚奔去。

章邯纵马从平原地带冲向沅水河南岸。金马从南岸的高坡上跳过沅水河,章邯扯过马首沿北岸而下。沅水河在春日的暖风里,带着寒冷的雪水一路咆哮地奔向东方。章邯感到自己刚刚经历了冬天的酷寒,终于迎来了盎然生机。章邯疯狂地策马向东飞驰。超过武凡驾驶的驷车时,章邯大叫道;“快到家了。”

去临洮的路上,到处是冬去春来的生机。跑了两个时辰,章邯来到临洮县城。在县城几条主要街道里转了一圈,章邯选中一家饭庄,下马用饭。快进门时就见一家四口向外走来。虽然都是清一色月氏人的打扮,父亲却说着秦语。一边赞到春天来了,一边安慰妻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妇人却在用结结巴巴的月氏语抱怨迁徙中卖掉很多袍子。满口月氏语的女儿在安慰母亲还是入乡随俗得好,到了秦国就得按秦人的样子穿衣。小儿子在抱怨这家饭庄没有汤勺,端着碗喝汤结果把袍子弄脏了。章邯觉得这一家挺有趣的,便上前用月氏语打招呼。这一家的父亲一听章邯讲的是月氏语,便立刻停住脚,和章邯聊了起来。原来这一家来自楼蓝,在王庭做稻米、当归、药材生意。楼蓝已被乌孙右王攻下。乌孙军烧杀抢掠,民不聊生。这一家为了保命,便向东逃回父亲的老家,临洮。拜别时,章邯心情沉重地为这一家祈求安宁。

进门后,章邯在饭庄靠窗户的边座坐下来。店小二上饭时,章邯询问饭店是否来过很多月氏人。店小二一看章邯的穿着和面相,觉得这位食客不是常人,便一五一十地告诉章邯,并说这几日一直有楼蓝、西牖、银城来的饭客,讲了很多被乌孙军占领后的惨状。章邯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匆匆用完饭便驱马离开,直奔城北去迎马队。

和武凡及马队在城北相遇后,章邯命令全队分别去不同的饭庄用饭,打听月氏被占领后的情况。命令下达后,章邯驱马去集市查看月氏人的动向。开春后的第一个集市里月氏人显然已占据多数。多数细皮嫩肉的月氏商人却在抢购农耕用具和种子。章邯边看购物交易的进行,边掏出一枚竹简记下临洮县城今日见闻。

回西王府的路上,章邯又走访了沿路的三座县城。月氏人东迁的情形相差无几。在陇南县城外,章邯看到了成群结队从南疆逃出的难民。经武凡打听,章邯才知道这些难民原籍都是义渠。章邯立即命令马队将所剩食物全部分给难民,并让马队的一位秦小夫领着难民去县府找县尉向皓妥善安置。临行前,章邯祈祷上天赐福给这些义渠后人。

当晚,章邯回到武都,但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去拜访章平一家。

章平的府邸建在西王府对面的山下,离开南市不远。南市曾有宣太后的离宫。太后仙逝多年后,蜀夫人买下离宫,并将离宫改造成一个聚旅店、饭庄、钱庄、酒楼、杂艺为一体的多样消费集市。蜀夫人的其他生意都是围绕离宫而建。无形之中,宣太后的离宫就成了南市的中央。直到后来武都大地震毁尽了曾经繁华的一切。

章平、章邯兄弟俩尽管多年未见面,但一直有书信来往。章平在下午接到西王谒者的传令;告知今晚西王造访章平府,但不许奢华操办。虽然西王不准奢华款待,为了给这位多年未见的兄弟接风,章府上下还是忙了一阵。

晚间章邯和章平一家在章平府中位于湖边的一座楼台用饭。章邯造访的目的是为自己的西域开发设想寻求哥哥的建议。一家人边吃边聊,话题无不涉及巴蜀人口向西迁徙,劳工来源、修路工程项目、劳工薪资及住舍,修建通往西域道路的大致走向,在月氏三侯的王庭修建新的居民区和集市的设想。为稳定西域和拓展生意,章平给章邯出了很多主意和解决交通困难的具体办法。

席间,章邯向蜀夫人询问在中原各地的生意情况。蜀夫人一一作答,并流露出中原治安无力给生意带来不少麻烦。蜀夫人表示对开发西域很有兴趣,并计划同夫君章平、长子章欣前往西域,实地考查月氏五侯王庭。

饭后饮茶时,长子章欣演奏筝曲为全家助兴。章欣告诉小叔,从武学城毕业后,便回到武都帮助父亲打理西域官营生意。不久前刚从南昌的金矿回来。章平的次子,十五岁的章宏正在文学城就读。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这两位仅比自己小三五岁的侄子引起了西王的关注。章邯询问章平与蜀夫人是否愿意将其中一子归在未来河西郡郡府门下任职。章平夫妇表示有意将章宏投入官界,而让长子为接盘父母的家业做准备。章邯当即命侄子章宏参与沅水河战役后的裂土谈判,以便从文学城的书册外获得实战经验。章宏领命后,伏拜西王的栽培之恩。

因章邯在沅水河歼敌的名望,蜀夫人请求章邯为用饭的阁楼取名。章邯兴致勃勃地应求,报出一堆好听的名号让蜀夫人遴选。蜀夫人最终选定的阁楼新名为春蜀坊,以应春季的来临和用饭时的地域,就在蜀郡的章府坊池。待章邯在绵帛上将西王大印压盖完毕,蜀夫人满心欢喜地对广俊说道;“有西王的大印,生意会更加红火。”

第二天,蜀夫人将武都一带的饭庄全部改换招牌为春蜀坊,旁画西王大印。

章邯选择上午回到武都西王府,是想给咸阳多一些时间来王府,宣读册封东宫的圣旨。

新造王府洁净整齐不说,更有门客十步一人,站立在从云台到前门的路边,从山下的大门望去好不威风。随着驷车接近云台宫,章邯远远地看见家臣两列排开,直立在西宁宫和太吉宫的走道上,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礼器。

西王驷驾来到云台迎宾处。秦国西宁宫主,东宫太吉宫主率两宫在云台迎宾处迎接西王章邯的凯旋归来。

西宫施粉黛,穿紫色镶金礼袍,全身携挂金银首饰。

东宫带面具,着红色镶金战袍,胸挂帝赐鹈鹕玉佩。

两宫夫人细施胭脂,头戴金玉,身裹绣衫,肩披抖袍。章邯在车中看到这番景象不禁自问是否箫韶九成,有凤来仪。

见章邯下车落地,西宁率先向前一步施五福之礼;“西王府西宫恭迎我王回府。西宁幸闻我王挥师杀敌百万之风采,全歼三国宿敌之雄威,平定月氏之果敢。我王无愧两城冠军。上天赐福西宁能伴我王一生。”

章邯扶起西宁,只见西宁满头的金银首饰,全身上下用绿松石链缠裹,丰乳翘臀妖艳无比。章邯看罢,心里觉得有些荒唐,但出言却十分合乎礼仪。“少荣在外多日,甚是思念我妻。湖村之日可谓饭食乏味,琴曲无音。今日看到我妻与众夫人美色可餐,王府上下威严豪壮。若不是西宁领子上的族徽,少荣竟以为进错了府邸。”

章邯说完瞥了一眼东宫太吉前胸挂着的鹈鹕玉佩。西宁听罢开怀大笑;“夫君堪称天下第一幽默。”

话毕,西宁退后半步。

东宫太吉上前一步施五福之礼,颔首道来;“西王府东宫久盼西王回府。东宫依旧是西王离家时的样子。太吉触景思念夫君,日日云台西望,夜夜盼君早日回家。杜茜夫人更是日夜守在祖庙为夫君祈祷。为妻不图荣华富贵,只愿西王能称心如意。”

章邯扶起东宫,将太吉的手掌合在自己的掌间,轻声安抚道,“我妻堪为少荣知己。西王愧不能与妻夜夜相守。好歹战事已毕。少荣只求沅水河是为夫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伐战。”

一阵山风吹过。章邯感到一丝凉意,便向太吉请求到;“赶了半天的路,少荣与我妻去中台边吃边聊可好。”

“东宫随西王意。”太吉挽起章邯的右臂,侧身向西宁言道;“西王去中台用饭。”

西宁移步上前理所当然地挽起章邯的左臂,向身后宣道;“两宫同去中台。”

“今日太吉有骑士面具配以红色将军战袍,威风凛凛,仿若妇好在世。少荣看得眼馋。”章邯今日对东宫可谓情有独钟。又是称呼知己,又是夸赞面具,太吉都有点不适应章邯突如其来的热情。

然而,眼前这一切对西宫来说却是在演戏。西宁面持微笑,一路无语。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快,心里可把章邯骂个贼死。

跟在后面的西宫长夫人寯子觉得下车后的章邯不同于往常。尽管章邯的表演非常出色,让人看不出任何做作,但东宫太吉脸上不自然的反应才让人觉得这就是在演戏。少荣一定是已有先设或筹划,才会将戏演得如此逼真。但少荣又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

与寯子并排行走的东宫长夫人杜茜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少荣倒底还是不忘旧情人,才回到东宫。杜茜夫人一点不嫉妒章邯和太吉的卿卿我我。我茜儿才是东宫真正的主人。

寁子独自一人跟在姐姐后面,边走边眺望山脚下的南市。东宫二夫人的位置,懿姬怕是早忘了。东宫太吉整日忙于理财,或在美阳城陪懿姬说话聊天,根本没想过要为自己这一宫扩增。

中台用饭时,章邯在西宫二夫人寁子的请求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诱敌、杀敌、和全歼的过程。两宫夫人们为联军将士的故事所震惊。

餐后饮茶时堂门忽然大开,西王府作主门客引章台宫奉常丞来见。

奉常丞来到章邯面前举臂施礼,“西王大安。章台宫奉常丞带来皇帝陛下圣旨。”

章邯站起举臂垂袖还礼,“奉常丞大安。请在书室宣诏。”

西王府作主门客前方带路,引奉常丞去中台东面的一座宫殿,名曰稷下学宫。

章邯清退杂役仆人,自带两宫来到中台的稷下学宫。这间学宫名副其实,宫内高大,可容纳近千人席地而座。学宫的正中央是太公望和宣太后的镏金全身塑像。正北是一座宽大的高台,平日当作戏台使用。东侧是存放各地的种子、植物标本、矿石标本的柜子。西侧柜子存放兵书、律令、琴谱、三郡一百县的账册和地图。南边的大门旁安放着各种兵器。墙上悬垂三郡地形图、西域地形图、中原地图及其秦国水路地图。

在两位先祖的塑像前,章邯领两宫伏拜。三拜之后,奉常丞在高台上向东宫太吉宣读皇帝圣旨。

皇帝诏曰;懿阳宫主养女,邯郸女子太吉,掌管宣太后府库及各郡县财产账目,金溢粮足,账册清晰,栏目分明。皇帝特爱其才,赐封太吉秦国太吉宫宫主,授赵氏鹈鹕旗帜。特赏赐秦国太吉宫宫主十八千斤金。

奉常丞面南向东宫宣道,“秦国太吉宫宫主接旨。”

东宫太吉、东宫长夫人杜茜起身登台。东宫太吉伏地三拜。杜茜夫人搀扶起太吉宫主,然后从奉常丞手中接过鹈鹕旗帜和礼单后一并退下。

奉常丞接着宣读第二份圣旨。

皇帝诏曰;沅水河战事已功成圆满。念及战后民生凋谢,月氏百废待兴,裂土分治西域则可安宁。皇帝特下诏书委派西王章邯总览裂土月氏事宜。联军士卒精诚团结,各国将领贡献有差,裂土及战利应酌情分配。经各国使节举荐认可,推西王章邯为商议长。裂土商议地点选为故月氏金城王宫。西王章邯当在接旨十日后到达商议地点开启裂土商议。鉴于裂土商议涉及各国利益,秦国西宁宫宫主回避全期议程。

奉常丞读完诏书后,章邯登台躬身接诏。“拜谢皇帝圣旨。”

“奉常丞拜别西王。”奉常丞领其一行人马离去。

奉常丞离去后,留下一个异常安静的学宫。

章邯从北台走下,镇定自若地将皇帝诏书递给西宁,然后对两宫宣道;“少荣将与两宫、众夫人在祖庙单独会面。杜茜夫人先随少荣去祖庙。”

西宁领两宫离开稷下学宫。

两宫离开后,王驾驷车便停到学宫大门。

章邯、杜茜夫人一同乘车前往祖庙。

坐定后,章邯将杜茜夫人的左手合于自己的掌间亲切地问道,“茜儿。少荣头一次拜访祖庙,茜儿可有庙规几许?”

“抱着茜儿,哄着茜儿,亲着茜儿。”杜茜夫人一屁股坐在章邯怀里,顺势亲了口章邯。

难为杜茜夫人倒是还记得他俩成亲时的三句之约。章邯仰头大笑。“此三句虽甜美不腻,祖庙重地焉有男女之事。”

杜茜夫人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茜儿的庙宇,茜儿定规矩。”

“少荣当记下今日甜言蜜语,以便日后祭拜祖庙之需。”章邯亲了口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将脸贴在章邯的脸颊上,洒下一串笑声,“茜儿已经全都记下了。”

“少荣在湖村的日子想过茜儿吗?”杜茜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赶忙询问。

“天天想,但总不见我的茜儿。后来都想怕了。”章邯冲着杜茜夫人做了一个委屈状的鬼脸。

“茜儿也是天天想着少荣。见不到少荣,茜儿就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就对自己说;少荣不是就在这里吗?”杜茜夫人双眼含泪。

章邯忍不住落泪,“都是少荣的错。这次少荣就带东宫去金城。”

杜茜亲了一大口章邯,“少荣,为什么茜儿这么有福?”

章邯回吻杜茜,“难道茜儿忘了成亲那天少荣说的话?只有茜儿是少荣要娶的妻子。”

“怎么会?又怎么敢?”杜茜边哭边笑,“茜儿已经把每次少荣说的甜言蜜语一字不漏地抄在简册上了。”

章邯想了想,“茜儿要是能把少荣和茜儿的故事也记下来就好了。”

“茜儿都记了十几箱的简册了。”杜茜夫人亲了口章邯,“这可一直是茜儿的秘密。”

“那少荣就再拜茜儿把家里的事也记下来,传于后世,可好?”

“这是茜儿已经在做的。”

“杜茜夫人在茜儿的笔下很温柔吗?”章邯挑逗地问道。

杜茜夫人捏着章邯的鼻子,“去金城时,茜儿带上一册让少荣览读。有让少荣失望之处,茜儿方可改之。”

“我的茜儿总是哄着西王,少荣惭愧不能夜夜相守。”

“那少荣带太吉一同去金城又是为何?”长夫人气鼓鼓地看着窗外。

“裂土商议牵扯到月氏五侯的众多帐目,东宫太吉精于此道。”章邯耐心地解释。

“西王驾到。”佐夫对御马处的马童宣道。

马童在签到板上书;西王午时来。然后放下车凳。

章邯、杜茜夫人下车后,驻足观看,只见祖庙御马处宽阔气派,可供百辆车驾停放。再看祖庙,十二丈高的庙门、十丈高的围墙,院内庙宇林立,飞檐如云,高木参天。章邯咬着杜茜夫人的耳朵轻声说道;“茜儿一定很喜欢守着祖庙。”

“当然喜欢。茜儿的福气好,命相高。所以少荣才给茜儿这么大的庙守着。”杜茜夫人抱着章邯的臂膀向庙门走去。

“先给少荣讲讲这些庙堂都是供奉哪些先人。”章邯指着千步以外的一排庙宇。

杜茜夫人顺着章邯指着的方向看去。

“中间那座最大的庙就是太公望庙。庙里供奉的都是章氏的列祖列宗。两厢分别是鲁君庙、秦庄襄王庙。”杜茜夫人一边给章邯描述庙宇的供奉,一边抱着章邯的臂膀径直向太公望庙走去。

章邯没听见有太后庙,便向杜茜夫人问道,“太后庙在哪?”

杜茜夫人接着说到,“祖庙共有三排。前排就是太公望庙,中间的一排是卫君庙、北面的一排就是宣太后庙。”

章邯放眼望去,指着远处红墙金瓴的庙宇说到,“太后庙应该就是最高的那一座。”

“的确就是那座。”杜茜夫人顺着章邯的手指方向看去。

“太后生前喜欢红黄两色。那座庙的瓦当为金色,庙墙皆是红色。左手边的塔楼,按南市太后离宫设计,右手的塔楼和湖村的帝俊台一摸一样。如此奢华的庙宇一定还是祖母宁子的设计。顶上金瓴至少用去十八千斤金。”章邯为祖母的大手笔设计所震撼。

“反正都是西王出钱。但茜儿更喜欢像卫君庙那样银色的瓴瓦。”杜茜夫人指着中间一排同样气势非凡的银包庙宇。

望见太公望庙前圆形广场众多香客,章邯不禁赞叹,“有香客如云,茜儿不亦乐乎?”

一阵冷风吹过,杜茜夫人抱紧章邯的臂膀。“今日既是平日。四季大典日的香客最多,有从卫国、齐国、楚国来的香客前来祖庙祭拜。”

“可有章氏宗亲来祖庙祭拜?”章邯对陇西一带的章氏后代了解不多。但随着西域在秦国政治地位中的权重加大,这一带自然变得十分重要。而宗亲势力一直就是章邯倚重的后盾。

茜儿得意地笑道;“茜儿还没办过宗亲庙会。只知道广俊和蜀夫人常来。羌王在出征沅水河前,率五万将卒前来祖庙祭拜。羌王给的香火钱最多。”

章邯刮了一下杜茜夫人的鼻子,“见钱眼开。茜儿也不例外。”

茜儿不以为然地将脑袋靠在章邯的臂膀上笑了起来,“少荣不是答应过茜儿自理香火钱嘛。”

“茜儿哪有这么多香卖给他们?”章邯随口问道。

“茜儿把杜庙的香全买下了才够。”杜茜夫人说话时的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那道长怎么办?”章邯似乎不相信杜茜夫人所说的话。

“少荣不逛杜庙,杜庙哪还会有香客?姜荠又被赵高发放南郑,道长只好带着徒儿去大梁归隐。”杜茜夫人也没在乎章邯是否相信道长归隐,顺手为这段往事打上句号。

来到太公望庙,只见殿外台阶下熙熙攘攘排满了香客。章邯、杜茜夫人走上百步台阶时,香客们就盯着这对夫妇看。香客中有人赞到,“好一对天人下凡。太公望转世了!”

可惜再美的赞叹在这对夫妇的耳里也只是一碗白开水。

章邯、杜茜夫人搀着手来到庙门前。殿堂内空无一人。杜茜夫人见章邯面有诧异之色,便解释道;“祖庙奉常臣为西王清退了所有香客。西王且有半个时辰拜祖。”

章邯、杜茜夫人在太公望塑像前下跪。行大礼,举大节,烧高香,散千金。

礼毕,杜茜夫人扶起跪拜的章邯。“少荣想怎样召见两宫?”

“另选一座安静的殿堂,清退香客、祭司。茜儿就为少荣做一回茶官兼笔录,以便熟悉在金城时要做的事体。”

“善。少荣在此歇息片刻,茜儿这就去安排。”杜茜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开。

大殿回到一片寂静。

章邯凝视着太公望的塑像喃喃自语,“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少荣只是一个天下人,却在为天下人做主。太公教我如何为天下人做主。”

章邯渡着步子看着门外台阶下的香客,自语道;“欲使主尊人安,爱民而已。爱民之道以利而勿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金城裂土,何以为计可安天下乎?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

杜茜夫人转回庙里,见章邯正在地头思考,便轻声唤道,“少荣,鲁君庙收拾停当,茜儿这就引少荣前往。”

杜茜夫人引着章邯来到太公望庙左边一座庙宇。

“这间鲁君庙供奉三十六位鲁国君主。懿姬常来,一守就是几天。茜儿也是才知道懿姬的母亲是鲁顷王的孙女。”

“一定是太吉告诉茜儿的。”

“正是。每次懿姬来西王府,都是东宫太吉亲自侍候,就像懿姬的亲生女儿一样体贴入微。”

章邯好奇地问道;“太吉没告诉茜儿她自己的身世?”

“少荣能告诉茜儿吗?”

“太吉的身世还是太吉宫主自己说为好。”话毕,章邯对杜茜夫人命到,“现在就召东宫来见。”

杜茜夫人开门向守在门外的门客宣道,“西王有请秦国太吉宫宫主。”

“遵长夫人命。”门客抱拳后离去。

“少荣为何要单独召见每位夫人?”杜茜夫人一边接过鲁庙奉常臣递来的茶壶,一边向章邯问道。

章邯在茶案的右边盘腿而坐,思索片刻才回答杜茜夫人的问题;“打天下易,分天下难。与自己的亲戚分天下则会更难。少荣需要理解,需要才智,更需要远见。”

杜茜夫人跪坐在左边的客座。一边给章邯沏茶,一边言道;“是呀。少荣不说,茜儿都忘了。沅水河联军将领全是西王的亲戚。届时坐在金城商议裂土的三国,也还是同样的亲戚。咳,为这些个亲戚做事,一点好处也没有。真是委屈我家少荣了。”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吧?”章邯翻了翻白眼,看着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放下茶托,用两掌轻击章邯的腮帮,“少荣是说陛下封赏太吉吗?”

章邯停止翻白眼,但开始旋转眼球,“少荣打仗,太吉领赏。茜儿怎么想?”

杜茜夫人站起来到章邯的座位,一屁股坐在章邯的腿上,气呼呼地骂道;“朝堂之上自有不服之人,流言蜚语也不算奇谈。陛下不能因伤害朝堂大员的一团和气而再封少荣。但少荣功高,没点像样的赏赐又难服其他要员,尤其是老秦人的后代。所以陛下就选择章氏的母族后代接受皇帝家族的赏赐。况且,太吉的确对陛下的私产增益有功。”

章邯将杜茜夫人紧搂在怀里,苦笑地一声回到“但愿如此。一日的路程,陛下要少荣十日后才抵达金城。诏书字里行间也不以金城商议裂土为朝堂大事。”

杜茜夫人撅着个嘴,“既然不是大事,那就随便分分。反正我家少荣半点好处也没有。”

章邯亲了口杜茜夫人,“还是我家茜儿看得开。”

“茜儿只是打抱不平,少荣千万别当真。” 杜茜夫人亲了一口章邯,脱口而出。

章邯倒是认真地看着杜茜夫人,“祖庙的香火很旺,都是茜儿的功劳。为什么我家茜儿的主意就不行?”

杜茜夫人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分来分去,都是一时痛快。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怎样?周王朝八百年,最后被灭掉的竟是齐楚,两个非姬姓之国。而被保下来的却是最弱小的卫国。”

杜茜夫人听到门外有声,便站起来去开门。

开门后,杜茜夫人向东宫宫主太吉作礼,太吉也在门外还礼。

依旧是那身骑士面具和将军战袍的打扮,东宫太吉宫主跨进庙门向章邯施礼;“西王召见,东宫太吉荣幸之至。”

章邯还礼后,为太吉取下面具、解下战袍放在袍架上,又引东宫入座。“太吉这边坐。鲁君庙定是太吉常来的地方。”

太吉坐下后仰望着周公像,“正是。太吉常随娘来鲁君庙祭拜。可是西王特选鲁君庙召见太吉?”

“庙堂之地,少荣敬重庙主。都是长夫人的安排。”章邯随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托抿茶,看了一眼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为两人沏完茶,便退去后室记录。

大殿里就剩章邯、太吉宫主隔案交谈。

章邯首先拱手恭贺太吉今日受封,“今日帝制赐封是西王府的荣耀。娘若知太吉受封,定会为东宫宫主高兴。”

太吉的脸唰地一下红云布满双颊,“太吉已将受封之事传报于懿姬府。受封虽然不假,但都是西王率师灭敌的功劳。太吉惭愧。”

“太吉为陛下监管账目,府库金溢粮足,封赏太吉宫也在情理之中。”章邯将上身倾斜于太吉,一脸微笑地亲了一口太吉的额头。

太吉真是有些消受不起章邯的热情,羞赧了好一阵才回到;“夫君安慰太吉,为妻感激涕零。西王唤太吉前来,定是有用太吉之处。”

章邯随口道来召见的目的;“裂土商议无非利益瓜分,我妻熟悉帐目。月氏五侯帐目繁多,届时太吉定能助少荣一臂之力。此去金城,少荣想带东宫前往。不知东宫宫主意下如何?”

一听要去西域,东宫太吉摇头勉强应承。“为妻与夫君分忧本是太吉份内之事。太吉当与夫君一同前往。”

听到一个当字,章邯心想太吉与西宁已有嫌隙,所以不愿意踏入西域一步。章邯把话题岔开,低声问道;“裂土一事,太吉令有何见教还请明示少荣。”

太吉一向只管太后遗留的财产,不曾过问西域事宜。东宫宫主有些吃惊章邯的请求。既然章邯问起,自然是想知道懿姬是怎样看待裂土。太吉一面端起茶托为自己压惊,一面不紧不慢地回到;“参与裂土商议的君王尽是西王的亲戚。瓜分月氏对商议长而言,自然会有难处。”

“我妻不妨直言。”章邯心里明白,既然太吉愿意接过话题,娘对裂土一定有自己的见解。而东宫则是娘在西王府的耳目口舌。

听到章邯的鼓励,太吉放开闸门一宣儿下,“太吉以为西羌在沅水河表现也很出色。尤其是愿意出兵帮助西王。羌王的义举保证了月氏小王敢于率领五侯参战。这对沅水河的战果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西王在裂土谈判时,是否让章氏同宗的西羌也得些好处。”

给予西羌好处是免不了的。但能否得到回报,还要看将来是否仍有回报的可能。“说到好处,皇帝已赏赐羌王四万斤金和王玺。羌王对战利也很满意。少荣以为西羌对裂土后的西域安全至关重要。但不知如何拿捏其要点。”章邯沉稳应对。

太吉则听出章邯需要更多更好的理由让西羌分得利益,便帮着章邯分析利益取舍,“乌孙做大西域对秦国和西羌来说并非无忧可言。沅水河战事前,乌孙与秦国并不交壤,两国相安无事。月氏是秦国安危的垫背。现在乌孙与秦国土地相连,从而改变今后对秦国安全的影响。以乌孙的军力加之月氏国的富有,眼下的国力堪能与秦国比肩。再过一两年,乌孙则会超越秦国。”

从太吉所言,章邯知道懿姬一直在研讨裂土后的各种后果,尤其是对秦国的安全。“对此少荣有所考虑。太吉不妨直言,给予西羌何种好处才能有助于我秦的安危。”

太吉见章邯同意自己的分析,便转弯抹角地暗示分给西羌的实在利益。“通往西域各国的两条商路均要穿越乌孙。”

章邯仔细琢磨了一阵,见太吉再没有补充,便直截了当地点出实质,“正如太吉所言,通往西域的两条道路尽在乌孙的掌控之下。那么新造的第三条路便是太吉想要给予西羌的好处。”

太吉听罢,赶忙盖棺定论;“倒底是两城冠军。”

太吉接着为更具体的好处解释道;“这第三条道路必经南疆。当下乌孙无心治理南疆,现已撤出营盘,退居疆北。把南疆分给西羌有两个好处。其一,第三条路可以通往西域任何一国,而不受乌孙国的影响。其二,这一带出产稻米。总量占月氏五侯领地之三成。所以乌孙净得七成口粮。而不是十成。作为联军一方的秦国连一半的好处都没得到。想必乌孙也不会否决。”

章邯心想秦庭并没有打算侵吞月氏五侯,只是为巴蜀通商的道路筹划。然而西域之强,足以改变中原地主的姓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南北两线开战,顾及不到西线。所以东宫也无意代包裂土决策。看来秦庭对裂土成果的预期很低。东宫太吉仅为自己的观点加上一些数据便可为秦庭的裂土策略盖棺定论。何不顺水推舟,让太吉高高兴兴地离去。想到这,章邯接道;“其三,当下中原飞涨的米价激起民怨。西羌如得此地,则必能缓解中原的民愤。其四,太吉账册中的官营与西域的生意如火如荼。多一条路,则多一份财。新路得新财嘛。”

见章邯是如此的通情达理,因果分析也是一目了然,东宫太吉满心欢喜。“西王所言甚是。国势三分方可鼎立,帮助西羌就是帮助秦国。”

“太吉所言当在谋划之中。”章邯笑着点头称是。

“为妻建言也是娘的意思。太吉愿为裂土商议所用帐目操心。”有了商议长的支持,太吉颇有些踌躇满志。踏入西域或许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至少也是帮我秦在西王府出口恶气,免得西宫整天拿东宫当钱袋子用。

章邯干脆连亲情、父子之情一并奉上,“我妻已有身孕,帐目一事就让属臣操心。”

“太吉惭愧未能与夫君分忧沅水河战役。”东宫太吉倒是觉得有些不尽职,但有心亡羊补牢;“西王若无再多训示,太吉这就回宫准备行程。”

章邯起身为太吉穿上外袍,系好丝扣,搀着太吉的手,并肩来到庙门。

章邯打开庙门,然后向东宫太吉举臂垂袖弓腰施礼。“少荣替舅舅谢过太吉宫宫主。”

太吉怀揣十二分的满意,乘王驾离开鲁君庙。

 

送走太吉后,章邯向门客宣道。“西王有请西宁宫主。”

章邯转身就见杜茜夫人已在大殿就座,便上前坐下言道;“茜儿,太吉无意提及身世。且让少荣代之。”

“茜儿听着,一会儿记录在册。”杜茜夫人静静地看着章邯。

“太吉的双亲皆是娘的下臣。太吉母亲生下太吉就过世了。在太吉两岁时,其父又战死寿春。娘就将太吉收为女儿。八岁那年去文学城求知。毕业后就帮娘管理宣太后府库。”

杜茜夫人迷惑不解地问道;“如此说来,太吉乃是少荣在两城的同窗。可太吉告诉茜儿;直到成亲,少荣对太吉身世并不了解。”

“少荣一直不识太吉是因为文学城学子皆为男装,少荣又一直住在皇宫,所以对家里的事体还没有太吉熟悉。”章邯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最重要原因还是茜儿,少荣因此而无心过问提亲之事。”

杜茜夫人听罢眉开眼笑,“少荣!这算是今日的甜言蜜语。”

“才一句而已。茜儿且要等少荣见过西宫,再有第二句。”章邯坐起亲了一口杜茜夫人的前额。

“夫君不忘三句之约,为妻耐心等待。”杜茜夫人坐起身子,将嘴唇伸到章邯面前。

章邯就势亲了一口,“对西宫造访,茜儿毫无醋意啊。”

杜茜夫人听罢,咯咯地笑出声来。“少荣是茜儿的!谁都抢不走。”

章邯跨过桌案坐在杜茜夫人身边,轻轻地抚摸杜茜的腹部,“儿子还闹得厉害吗?”

“现在已经很少闹了。只是偶尔会有翻动。与其父能有一比,都不老实。”

章邯也不回嘴,却是亲着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见时辰差不多该是西宁入庙,放开拥抱章邯的双手,“西宫一会儿就到。茜儿该去后室记录了。”

杜茜夫人起身向后室走去。

章邯起身背对着庙门,仰视堂中坐立的周公姬旦镏金像,细想今日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太吉受封帝女,往后东宫与西宫再无地位差异。陛下禁止西宫介入商议,视乌孙颜面全然不顾,西宫对秦自然心灰意冷。乌孙二王直逼金、银两城,有威胁秦国城下之盟的嫌疑。参与商议的三方又都有利益先设。陛下能给自己密诏,想必乌塞也已接到来自单于的指令。太吉的表述正中下怀,但也把两宫的对峙推向高峰。为了不让西王府自身裂土,章邯只能等待西宫的自我利益表述。

“西宁宫主觐见!”门客向庙内宣道。

西宁进门后,快步走到章邯的背后,伸臂搂住章邯的腰,把脸贴在章邯的背上,轻声问道;“我王,懿姬对裂土有何吩咐?”

太吉宫本来就是懿阳宫。而东宫太吉则是懿姬在西王府的化身。章邯对西宁的开场白不仅不吃惊,反而觉得可以利用。谈判双方互捉迷藏只会拖延谈判。还是挑明利益取舍对谈判有利。想到南疆逃出的义渠难民,回府路上所经三县看到的月氏难民,章邯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愤怒,但依旧平静而简短地回道,“南疆不保,归还西羌。”

西宁抽回手臂,离开章邯,在桌案左边的位子坐下。“恐怕这也是我王的意思。”

西宫被禁,东宫受封。这是一场需要耐心的谈判,否则西王府便可能四分五裂。章邯转身面带微笑地来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并给西宁沏上茶,也为自己的茶杯斟满。“在中台吃了不少肉,需要浓茶帮助消化。”

西宁见章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退一步展开话题,“我王对西域的印象怎样?”

“如用两字表达,就是温柔。用四字细述,就是温柔体恤。”章邯把茶托端到西宁的手中,嘴里也换了一副诵读《诗经》的舌头。

“父王就是在征服南疆时中的箭。现在我王却要把南疆送给西羌。”西宁眼眶湿润,放下茶托,出口之言愕然而止。

章邯抓起自己的面巾递给西宁。西宁并没有接过章邯递来的面巾。章邯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

僵持了一会儿。见西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章邯非但没有把手缩回来,反而用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见状,西宁气呼呼地从章邯手里一把抓过面巾拭干眼泪。

章邯轻声赞道;“祖庙里的茶真香。王后何不品尝一二?”

西宁知道章邯是铁了心,才会如此镇静。

“夫君所言极是。”西宁抿了口茶,脸上浮现出几丝笑容。

“听了西宁刚才的表述,少荣心里很难过。”章邯开始落泪。毕竟是演过戏的,流眼泪和打喷嚏一样容易,说来就来。

“我王?”见章邯落泪,西宁不禁笑了起来,抓起一把面巾塞到章邯手里。

“战争结束了,我王却在哭。我王应该振作一些才能对得起王的称号。”西宁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章邯拭泪之后,咧嘴笑了笑,抬头仰望周公像时长叹一口气。接着章邯慢慢地端起茶托抿茶,直视西宫,言道;“少荣落泪是为岳父受伤。西宁哭的却是一块不毛之地。”

西宁把脸侧过去,斜眼看着章邯,拉长语调;“我王又在给西宁下套。”

见章邯不言语,西宁着急地追问;“难道西宁又说错了?”

章邯将茶托放下,看着西宁的眼睛,静静地回到,“凡人之事皆无对错。只是王后有所不知。”

章邯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番沅水河战役,西羌出兵人数和单于一样,都是十万。沅水河的战利中,西羌只有陛下赏赐的四万斤金。刨去月氏小王、大将军贿赂少荣的十八万斤,按账册月氏三侯现有黄金库存近六十万斤。这个数字可以和宣太后的十八库比肩。说到匈奴、北狄之灾,乌孙和月氏本该受到的危害最深。对西羌而言,这不仅无害,反而有利,因为匈奴、北狄会削弱乌孙和月氏的力量。西羌出战沅水河是看在同宗情份上的义举。作为沅水河联军统帅,少荣愧对羌王。”

西宁抿了口茶,仰望着周公像静静地回到,“人死不能复生,月氏已亡。我王是否担心乌孙坐大西域后对秦国的影响。”

“沅水河战事完毕的那一天晚上,少荣想到过新的战事会接踵而来。”章邯点头称是。

“沅水河战事已毕,西王府的战事才刚刚开始。为了增加秦国势力在西王府可能胜出的机会,秦皇帝赐封东宫太吉为自己的女儿。”西宁放下茶托,仔细地看着章邯的双眼。曾是让西宁为之倾倒的眼神,现在却暗无光彩,甚至流露着一丝迷茫和冷淡。

章邯立刻接道;“这是个误解。少荣所言战事指的是南疆。平野君曾对少荣讲起南疆的多事之秋,皆是起于西羌母族的缘故。少荣在临洮县城亲眼看到从南疆逃出的难民。乌孙以放弃南疆占据裂土的制高点,并借此分得更多月氏的富土、黄金。当然,裂土还牵扯到秦国对通往西域道路的考虑,懿姬对此已有先设。西域地广人稀,各地治安不尽人意。乌孙将所有战力投入沅水河战役,无力边疆治安。少荣对乌孙能否融合西南鬼方的疑问已经有了答案。秦、乌两国都在做裂土后的最坏打算。左丞来书称乌孙已经封锁秦国通往西域的道路,右王进兵至金城城外。秦、乌对峙,一触即发。因此,少荣才想约两宫单独面谈。王后说得不错,与其说商议地点在金城,不如说是在西王府更确切。这是两宫之间的谈判。”

见西宁并没有回复的意思。章邯心想乌孙是因蒙恬带走一半的西北兵力驻守晋阳,才敢率兵东进,采取强行胁迫以威逼秦庭放弃对月氏领土的求索。章邯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联军的四国当中,有三国笑到了最后。此三国皆是少荣的亲戚,也是少荣赖之以胜局而出的靠山。现在三国都在为将来的某一天做打算。战争完结,少荣却是唯一的恶人。有蒙恬受封,朝堂上传出少荣是在以公谋私。因月氏已亡,扶苏登基的靠山不再。少荣本该再次受封,却因难于平衡朝堂势力,陛下也只能以赏赐章氏母族的太吉作罢。”

西宁依旧看着章邯的双眼,只是温柔了许多。“我王的确没有从沅水河的战果得到应有的赏赐。对西宁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如果我王没有看到自己在秦庭的未来,那才是不可理喻。”

章邯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解释都没用。西宁是一门心思要自己离开秦国西归乌孙,完全忘记了章邯还可以向西羌借兵出击乌孙的可能。

见章邯久久没有出声,西宁把话题岔开;“右王的探哨在月氏王庭发现月氏小王。西宁让他先留在金城的王宫,原有侍候一概不减。平野君想知道我王打算如何处理小王。”

章邯坐起,举臂垂袖郑重地答道;“放走月氏小王是少荣的决定。小王在贵香领地扎根数十代人,其家族势力明暗皆有。少荣以为小王是安抚月氏遗民的活招牌。其次,放走小王也给西北王扶苏留道面子。以后少荣还会与公子在秦庭共事。再次,西北王扶苏也是皇帝派出的外婿,同是外婿的少荣不可绝情绝义。少荣已去书左丞,让小王依旧居于王宫,并允准他在王庭市场走动。金城将是少荣设置中的秦河西郡郡府。左丞会在城内另寻一地建造郡府。”

鉴于乌孙和月氏之间的世仇缘故,西宁不想评价这个决定。但西宁欣赏章邯的仁义和大度。

见此事解决方案圆满,西宁又新挑话题;“北狄那块领土虽然贫瘠,但不失为《后策》中钳制中原的屯兵之处。我王有何打算?”

章邯不加思索地对道;“西北王有意兴旺那块地域。既然如此,少荣将向陛下建言把北狄划归扶苏封地。”

西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狄就这么白白给当人情送了?好歹也是块草场。种不庄稼,放牧总还行。西宁看着章邯坦言,“西北王很务实。难道我王就不想争北狄之地,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章邯肯定地回复到;“西北地域人丁稀缺。乌孙有西南鬼方、月氏需要融合。秦国的上郡、云中、雁门三郡尚且空荡荡、野茫茫。北狄的那块不毛之地,送给扶苏做个人情,以争取公子在秦庭的势力。权力是北狄那块土地永远都长不出的宝物。”

见西宁眼神依旧波澜不惊,章邯拉长声调接着说道;“作为交换,西北王答应北狄辎重如数交给西王府。”

“大致是个什么数?” 既然北狄将是泼出去的水,西宁想知道章邯的交易得失。

“十三万斤金,十万斤银。珠宝百箱,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大概都算是珍品。全部辎重依旧封存在富平。”章邯不削一顾地撇嘴笑笑,端起茶托抿茶。

西宁打住追究章邯放弃北狄领土权的缘由。好歹还有十三万斤金进账,西宁听罢点头称是;“如此甚好。西北王可有整治北狄的策略?”西宁想听听西北王如何治理那一片不毛之地。或许有可借鉴之处。

回放在湖村时与扶苏谈到北狄战后恢复的片段,章邯答道;“北狄本就人丁稀缺,沅水河一战七十万人丧生。西北王以奖赏多子多女为治理北狄的优先国策。没有人烟处,任何规划都是妄谈。”

一听章邯对人丁兴旺很重视,西宁兴奋地问道;“西北王所言极是。尽管有王后调来的两万铁骑守卫国府。但数量太少,难当其责。西宁打算借襄臧侯留下的酒池肉林征兵。我王会反对吗?”

“纣王为征讨百越筹集兵员,用过酒池肉林。有伤风化的举措最好少些。否则,西宁从齐鲁请来的儒生会轻看王后的品德。何况西北王说的是下一代。”章邯亲吻西宁的额头说道。

西宁咬咬嘴唇,低声回道;“我王很在乎西宁的名声。”

“这事就找个中原的老鸨代理。西宁不可亲自出面。”章邯想了想,厉声地回到。

西宁有些委屈地回到,“只是征兵护城事急,一时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

“都是少荣无能。不该责备西宁。”章邯将西宁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安抚西宁。

章邯想了想接着又说;“兵源对将来月氏的自身安全非常重要。巴蜀一带户籍稠密,不妨先问问广骏和蜀夫人的看法。说到巴蜀,西域需要开发更多通往巴蜀的道路。”

“告示已在蜀夫人的春蜀坊贴出。广骏已向巴蜀各村各镇三老送去征召劳工,戍卒的投标。修路的勘查也已开始。”西宁胸有成竹地回到。

“楚人乡土观念重,出来谋生和迁徙他乡有着天壤之别。西北王正从巴蜀强迁大户去上郡一带。西王没有秦庭的支持强迁居民,但可以从巴蜀购买人力。修路总是便民向善之举。可以考虑用楚地的刑徒作为戍卒的来源。放宽征卒限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章邯建言道。

“西宁记下了。”西宁点头表示同意。

畅想一番战后恢复前景,章邯把话题扯回到裂土上。毕竟这事眼下要解决的事。“单于如有密诏传于西宁,尽可告知少荣,免得商议时造成隔阂。乌孙在很多方面还需要秦国的帮助。少荣将竭尽全力使裂土商议三国都能得益于未来。”

“单于确有密诏。少府与父王的稻香楼之约希望算数。”西宁见章邯低头不语,接着说道;“为妻深知夫君的难处。利益婚姻不讲夫妻之间的情份,这也是秦皇帝不允准乌塞宫主参与裂土商议的原因。”

“王后,难道西王府就不能帮帮自己吗?”章邯看到西王府裂土的潜在可能,压低声调请求。

“乌塞宫主正在帮助西王的西王府,而不是秦皇帝的西王府。”西宁干脆率直明示自己的看法。裂土一事牵出西王府久未解决的政治文化隔阂。西宁更是不以秦国为自己的热恋之土。

“此言差矣。少荣是秦皇帝册封的西王。皇帝又是少荣的舅舅,待少荣有如亲生。”章邯知道争辩没多少意义,但还是倒出自己的苦衷。

“父王箭伤复发,一病不起。夫君为什么不愿继立单于之位?!未来乌孙的国土比秦皇帝的大得多。多少荣华富贵在等着少荣去享受。秦庭又能感激少荣的一片苦心吗?”西宁的语调随着自发的怨恨而升高。

章邯给西宁逼到无言以对的境地。放下手中茶托,站起向庙门走去。

庙门处,章邯举臂垂袖道来;“少荣欲哭无泪,王后珍重。”

西宁在庙门外抬臂垂袖回礼;“我王。多想想西宁腹中的儿子,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少荣明白。”章邯在庙门内缓缓回道。

“传西宫二夫人来见。”章邯的声音低得让门客难以听清命令。

“接二夫人来。” 门客特地重复二夫人三个字。

章邯听完便转身关上庙门,向大殿内走去。

“少荣。”这是杜茜夫人的声音。

章邯来到桌案前,指着自己的座位对杜茜夫人忿然言道,“茜儿当一回少荣如何?”

“夫君这是为何?西宫句句实话,茜儿现在才懂西宁。”杜茜夫人依旧回到自己的位子中坐下。

章邯迷茫而虚弱地问道;“你们都要造反吗?”

“夫君,一切都会过去的。少府不该问政。而少荣却以舅舅为名,要在朝堂大显身手。太公望有句话不知茜儿能否在章氏掌门面前提起?”

章邯一口气道出杜茜夫人想要说的话;“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少荣不过一天下人尔,却非要为天下人作主。”

杜茜夫人接着话尾言道,“少荣想知道怎样应对吗?”

章邯冷冷地答道;“章邯有所不知,还望杜茜夫人赐教。”

“难道少荣要弃两宫而去吗?”杜茜夫人对章邯的傲慢感到绝望。

章邯立刻低头换了副嘴脸,“好茜儿,教教少荣。”

门外传来门客的声音。“西宫二夫人到。”

“这么快就到了?”杜茜夫人惊讶地走向庙门。

寁子自己推开门,一脚跨进大殿。

“卫寁夫人。”杜茜夫人正欲行礼,哪知寁子用剑鞘止住。

寁子向庙内扫了一眼,便径直向章邯奔去。

离章邯十步之处,寁子大喝一声,飞向空中;“少荣看剑。”

章邯见寁子从空中落下,剑锋直刺自己眉心。双手合十运足内力,双脚点地移开身体重心,躲过剑锋。

剑将章邯的袖子钉在案桌上,章邯没等寁子站稳,转身猛抽袖子。只听哗吱一声,半截袖子留在案桌上。章邯双手抱住寁子,将她揽在怀内。章邯附耳唤到。“寁子就不心痛腹中的儿子吗?”

“寁子是西宁宫主的寁子。”寁子还想挣脱,但已无力抗拒。

章邯亲了口寁子的脖子问道。“儿子也是西宁宫主的儿子?”

“少荣欺人太甚。”寁子放弃了挣扎,口气也弱了很多。

章邯抱着寁子坐定后,给寁子端上自己的茶,“寁子,喝杯西王的茶,消消气。”

见寁子没回话,章邯将寁子举起放在客座的位子上,“看来坐在少荣的怀里并不舒坦。”

接着,章邯站起身来,从桌上拔出剑递给寁子。寁子将剑入鞘,气呼呼地把它扔在榻席上。

章邯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亲手为寁子沏茶,再放好面巾。

“茶官!”寁子向门外喝道。

“别喊了,少荣今日执勤。”章邯低头笑了起来。

寁子顿时脸红地低下头去,轻声低哝;“西宁回宫下车后大骂西王。”

章邯抬头仰望周公像问道,“是哭骂,还是笑骂?”

“西宁没哭。”寁子想了想回到。

章邯满脸堆笑,关心地问道;“只要没哭就好。哭坏了身子,对胎儿不好。寁子刚才没伤到哪儿吧?”

“没有。”寁子脸刷地红到脖子。

见寁子还没有从刚才的交手中缓过劲来,章邯端起茶托,轻轻吹去上面的一根线头,抿了一口茶,叫好;“杜茜夫人庙里的茶很香,寁子怎么不赏脸?”

寁子这才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是比中台的茶要香一些。”

接着,寁子言归正传;“少荣,既然裂土商议这么难,何不派别的秦官去金城?”

章邯放下茶托回道;“寁子有所不知;陛下是想利用西王府和西域的关系。除西王府外,在秦国并没有哪一家能够连通裂土后的西域。西王的称号可不是白给的。”

寁子低头言道;“是寁子错怪了少荣。寁子愿受处罚。”

章邯起身来到寁子身边坐下,将寁子的双手合于自己的掌间;“寁子仗义行事,何罪之有?西宁在迎宾台大骂少荣确是有失母仪。王府上下听到、看到王后与少荣有嫌隙,少荣今后在王府的尊严何在?”

寁子爬进章邯的怀中,将脸贴在章邯的胸口;“我王大度,寁子愧对少荣。寁子以为我王并无谬误。然而王后责骂我王也是事出有因。”

“哦,少荣想听听寁子是怎样看待西宁的责骂。”章邯用手轻轻抚摸着寁子的头发。

“沅水河战役刚刚结束,秦庭就宠东宫,贬西宫。这叫西宁如何能不心寒?秦国西宁宫宫主都可被禁,我王也同样可以被抛弃。西宁要少荣继立单于,是为我王找好后路。而我王却以秦皇帝为借口推脱继立。王后很伤心,觉得我王顽冥不化,所以才会责骂。西宁和寁子一样,都是性情中人,我王多担待。知王后者,当是我王。西宁深爱我王。少荣可别为一次失态就和西宁计较。”

“寁子说得好。少荣不怪罪王后。但少荣以为宫主被禁是因为西宁奔走于乌、秦两国之间,商议密谈恐会外泄,利益瓜分则有不公,闲言碎语亦无法停止。陛下的禁令实则保护宫主的名节。”章邯一本正经地摊开自己的看法。

寁子立起身子端过茶托。一边抿茶,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王就别骗自己了。裂土商议并无秘密。帐目上的数字亦无法捏造。各国出兵人数一样。战利分配虽有差异,各方均能得到厚利。闲言碎语也是裂土之后的事情。当初秦皇帝要我王联姻乌孙不过是迫于北狄、匈奴南下的压力。现在秦庭是否想把给我王的好处再收回去,也未然可知。”

章邯对寁子的对答颇有些惊讶,“寁子最近一定读了很多书。”

“我王在沅水河时,西宁、姐姐和寁子常来稷下学宫览读先贤著作。寁子不懂得地方就问西宁和姐姐。她俩学问好,也不嫌弃寁子。”寁子静静地看着章邯兴奋的眼神。

章邯亲了一口寁子,“这就是少荣想要的一个家,和睦亲近。唉,看来少荣真不该回府。”

寁子赶忙用手捂住章邯的嘴,“王府上下都盼着我王归来。西宁说,即便我王打输了,她还是深爱我王。”

“谢谢寁子告诉少荣这些。寁子刚才提起让秦庭领派人参加商议。少荣想知道寁子是怎么构想的。”章邯迅速回放寁子在庙堂说过的话,觉得寁子有备而来。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寁子细想金城商议,裂土困惑无非两处,拆解疑难但有一处。”寁子放下茶托,细细道来;“困惑一,裂土之难,难在我王和三国的亲戚关系。他们是我王的靠山。我王不想,也不敢得罪自己的靠山。困惑二,商议长既要自理秦国的利益,又要与另外两国公平裂土,还得当心秦庭对我王本人功高震主的戒心。这是要把我王逼上绝路。有此二惑,拆解之术可从秦国利益代理下手。若是秦庭委任西北王扶苏代理秦国一方,情形则有利于我王。其好处有三。一来,我王可无视亲戚关系,轻轻松松地做个公正的,而又不带任何责任的商议长。二来,扶苏在秦庭的势力可排除裂土后的闲言碎语。三是我王帮助扶苏立威以孝敬陛下,秦庭必然感激我王。启用扶苏还可安抚月氏遗民,以求月氏平安过渡。裂土不能裂掉人心,我王断不想月氏成为第二个南疆。”

“寁子一言,胜读十年。少荣好福气。”章邯抱过寁子久久地亲吻,舍不得放手。

寁子一脸幸福地坐靠在章邯的怀里,“少荣信得过寁子、喜欢寁子,那是寁子的福气。”

寁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立起身子看着章邯问到,“少荣。寁子在览阅博士文章时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既入政,清白既是空白。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博士淳于越的名言。讲的是既然投身于朝堂,想要清白无辜那就什么事也别做。意思是不择手段,获取名利。”

寁子听完章邯的解释哈哈大笑,“这么难听暴露的话,一位秦国的博士竟然写进教课册卷。岂不误人子弟?”

章邯苦笑了几声,解释道,“博士之言虽是丑了些。但的确是实话,更是对秦庭最真实的记录。淳于越是七十名博士中值得少荣敬佩的雅士。”

“寁子喜好策论,不如谈谈对月氏的看法。”章邯转入正题,很有兴趣地鼓励寁子。

那想寁子却用手摸摸章邯的腮帮,“这么大的事,少荣还是去问姐姐吧。自从沅水河大捷消息传来,姐姐总是站在一张古雍州地图前,还在雍州的中间写上少荣两字。姐姐和西宁在稷下学宫读了很多关于月氏的典籍。她俩还讨论过今后治理、融合月氏的办法。今日西宁正在火头上,改日少荣再和王后好好谈谈。”

“离去金城还有八日,当选一日与西宫三妇好好谈谈西域。少荣要拜西宫三妇为师。”章邯站起向寁子躬身施礼。

“寁子这就回西宫去让姐姐来见我王。”寁子满心欢喜地取剑起身。

章邯看着寁子手中的剑笑笑,伸手向寁子要剑,“这把剑就先留在庙里,少荣会送剑到寁子的寝殿。若是王后知道寁子要杀少荣,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处罚寁子。”

寁子将剑放进章邯手中,顺势亲了一口章邯,然后搀着章邯的手向庙门走去。

“寁子一会儿去南市给我王买一件新袍子。余下之日,我王多担待。”寁子向章邯的半截袖子瞄了一眼。心想反正见的都是家里人,少半截袖子无碍大雅。

拜别时,寁子行五福之礼,“寁子在卫寁宫寝殿持新袍恭候我王到来。”

章邯看着半截袖子,边笑边摇头,站在庙门举臂持半袖恭送寁子离去。

章邯正欲回到庙堂,却被一位门客叫住。

“西王,左丞密函。”一位门客呈上一个黑圈信鸽带来的密函。

章邯接过密函项圈后迅速打开,密函上写到;小王新购货车百辆。

章邯思索片刻,对门客命到;“在此等候。”

章邯冲进后室,却不见杜茜夫人。

章邯来到桌案前,取出一片丝帛,用月氏语上书三句密函文。写完之后便立即交给在庙门等候的门客,随即命到;“立刻用篮圈信鸽把密函送出。”

“诺。”门客上马离去。

“少荣?”庙堂内传来杜茜夫人的声音。

章邯赶紧入庙关门,向杜茜夫人走去。

“把剑给茜儿吧。”杜茜夫人看着地上的半截袖,朝章邯笑着伸出手。

章邯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握着寁子的佩剑。

杜茜夫人接过寁子的佩剑,上下翻看了一阵后叹息一声“可惜这把剑没插在茜儿的身体里”。

章邯上前搂住杜茜夫人大笑,“茜儿的庙规竟然允许刀剑入庙。”

见章邯没有听懂,杜茜夫人没好气地回到,“寁子从未带剑闯入祖庙。少荣之过焉。”

章邯这才亲吻起杜茜夫人;“等见完寯子,再到后室向我家茜儿赔罪。”

“什么都别说了,就这么抱着茜儿,亲着茜儿。”杜茜夫人享受着片刻的温情。

“西宫长夫人到。”

杜茜夫人闻声后,便快步离开,向后室走去。

门客将庙门打开,寯子慢步移近章邯。

“我王安好。”寯子在章邯面前行完五福之礼后又问道;“我王拜祖可有收获?”

章邯扶起寯子,再为寯子解下外袍。一边亲吻寯子,一边向寯子展示半截袖子;“先收王后一筐责骂,再受寁子一剑穿心,有待领教寯子绝杀。”

寯子回亲了一口章邯,笑着回道,“我王风趣,寯子仰慕。王后现在好着那。”

“不再骂少荣了?”章邯故作惊乍地问道。

“王后正与寁子一道去南市逛街赶集。”寯子冲着章邯做了个鬼脸。

章邯听出一定是寁子安慰西宁,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卫子聪慧过人,可为少荣解惑。”

寯子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夫君本无谬误,单于旧伤复发,继立单于之事因此时刻萦绕西宫心中。王后急于求成,故施小计来唤醒少荣。”

“唤醒少荣?”章邯起身来到寯子的身边坐下,将寯子的双手合于自己的掌心。

“裂土之事若是个噱头,我王在秦庭必如外戚一般。若坐实单于之位,或自治三侯领地,我王在秦庭的后助强大,借此方能大显身手。秦庭每况愈下,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秦、乌联姻之始,两国并没有土地接壤,自然不会涉及领土冲突。往后可就难说了。以乌孙军力加之月氏府库的富足,明摆着乌孙在西域已是强势。”

章邯听罢举臂垂袖施礼,“卫寯夫人之言重于泰山。”

寯子见着章邯抬起半截袖子施礼甚为不雅,不禁笑出声来。转眼一想这是寁子干的好事,便立刻收起笑容,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宠辱不惊地回道,“寯子以为我王不如在秦庭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西归,以称霸西域为夙愿,永不回咸阳。更何况裂土之事,千载难逢,我王岂可坐失良机。”

章邯端起茶托,兴奋地看着寯子,“长夫人有何见教?”

寯子左手捻起一张面巾抛向空中,眼睛盯着升起的面巾问道;“我王可曾想过雍州?”

章邯用手接住面巾,想起寁子提到寯子对雍州的兴趣,“就像这块面巾,一个闪过的空白。”

寯子报以甜美的微笑。接着端起茶托细细品茶,再无言词。

章邯将面巾叠好放回寯子的手边,纳闷寯子怎么就没下文了。

章邯想了想,向寯子提示道;“雍州之地,西王的三郡最为富有。”

寯子放下茶托,又捻起一块面巾抛向空中。“三郡之富能否匹敌月氏?”

章邯重复着上一张面巾的动作,“月氏已成空白。”

寯子诡秘地看着章邯,“何以填之?”

“虚实皆有。西王求实,秦国有名,”章邯的一盘棋皆是以扩充自己的疆域为目标。

寯子满意地亲了一口章邯,然后站起向章邯请求,“寯子请为我王金城护驾。”

章邯似乎没有听到寯子的请求,一边盘算着如何利用扶苏在朝堂的势力,一边取过寯子的外袍。

“少荣?” 寯子温情脉脉地等着章邯的回答。

章邯亲了一口寯子,为她披上外袍,然后小心翼翼地系好领口的丝扣。

“言谈举止中,少荣觉得卫寯夫人最近读了很多书。”章邯并没有回答寯子的请求,而是搀着寯子的手向庙门走去。

“我王在沅水河时,寯子想念我王,就常去稷下学宫。”寯子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抱住章邯轻声泣叫;“少荣!”

章邯抚摸着寯子的头发安慰道,“来日方长。寯子替少荣想想,西王如何占据月氏又不得罪秦庭。毕竟这才是西宫真正的靠山。”

“能让寯子去金城吗?”寯子向章邯再次请求。

“金城商议时,寯子替少荣想想新月氏国的繁荣策略。西王三郡的命运维系于这片空白之土。这是西王给寯子布置的作业。”

“寯子记住少荣的话了。”寯子深情地看着章邯应允到。

行至庙门。章邯拥搂着寯子,两人亲吻了很长时间。

“寯子拜别少荣。”寯子行过五福之礼便要离去。

寯子抬头之时,章邯轻声命到,“告诉西宁,明日西宫三妇去黑山。”

“少荣!”寯子恍然大悟地一把抱住章邯。

章邯报以微笑,用手轻轻滴抚摸寯子的头发;“西宁、寁子都在逛街,少荣只能委托于寯子了。”

“诺。”寯子满心欢喜地乘王驾回宫。

“少荣。到后室来。”杜茜夫人从后室中向章邯命到。

章邯知道醋坛子打翻了,便疾步走去杜茜夫人所在的后室。

这间后室其实就是鲁国文化图书馆。四面的简册柜子上放满了各种简册。中央是几个桌案供香客查阅时使用。

杜茜夫人纵身跳入章邯的怀抱,指着章邯的鼻子酸溜溜地责骂到,“好亲热的恋人哟。”

“从现在起,少荣就是茜儿的。”章邯说完就要替杜茜夫人除衣。

杜茜夫人止住章邯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少荣,黑山有什么?”

一听这话,章邯全然没有心情再和杜茜夫人亲热。

章邯抱着杜茜夫人坐在榻席上,机械地答道;“一座别馆。西宁说别馆的装饰雅致。今日西宁定是怨恨少荣。于是少荣才出策让西宁去黑山散散心。气坏了身体,对胎儿没什么好处。”

杜茜夫人亲了一口章邯,撒娇地问道,“茜儿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座别馆?”

“白马羌就有一座。按西宁的说法,白马羌的别馆还是西域风格。等夏日来临,少荣会带茜儿去那里垂钓。”

“能捞虾吗?”

“若是茜儿再摔倒了怎么办?”章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杜茜夫人的腹部,借以提醒杜茜夫人的孕妇身份。章邯接着说道;“白马羌的别馆有几只船。茜儿也可以带上荠儿一起去钓鱼。”

杜茜夫人亲了口章邯,憧憬到,“有少荣陪伴,即便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茜儿也会盼着早日到来。”

章邯决计不让黑山的财宝变成将来月氏叛乱的资本,所以才让西宫把财宝移至乌孙。何况裂土之后,新的月氏国需要钱财开发国力。三十五万月氏壮年男子死在沅水河,这个损失需要非常多的金钱才能够弥补。

次日,卯时,金城月氏王庭五里外乌孙右王大帐。

大监手托一张帛锦来到右王身边,俯首向右王耳语道;“右王,篮圈信鸽来函。”

右王放下手中的刀叉,示意仆人退下。

右王见帐内已无闲人,便向大监命到;“是少荣的信。快念。”

大监将帛锦翻开读到,“月氏有备。妻去黑山,百辆货车押运。”

右王听完便命到,“百辆货车前往黑山。蓝旗营守卫营盘。红、黑旗营随去黑山。早餐后,立刻出发。”

“遵命。”大监退下传令。

平野君草草用完早餐便来到后帐,命夫人为自己换上铠甲,系上配剑。一切就绪后,右王回到前堂,从图架上取下地图,大步向帐外走去。

辰时,西宫三妇走黑山。

迎宾台临别时,西宁抱着章邯久久不舍离去,双眼含泪,与章邯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章邯一再安慰,并叮嘱西宁一路用月氏语与卫子交谈。

西宁勉强被寯子拉进车内。

寁子骑着一匹少府金马,带着面具,身系将军战袍,在马上含泪向西王拜别。

驷车离开西王府大门,向西北方向驶去。

寯子在车里安慰着西宁,“西王乃大度之人,不会与西宁计较。”

西宁仍不能原谅自己昨晚责骂章邯,“我夫君也是王,西宁将我王尊严扫地。现在反悔又有何用?是西宁错怪了夫君,这才是西宁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寯子没有理会西宁的哭泣,扶着西宁的肩膀慢慢道来,“依着寯子的看法,这次裂土对乌孙而言。有大利可图。秦皇帝对我王放心不下,少荣也只能暗地里帮助乌孙。扶苏会被重新启用,这正是一枚绝好的挡箭牌。从昨晚与我王的谈论中,寯子觉得少荣已有大计在心。这条大计就是让西王自己变强,强到秦皇帝不得不把整个雍州封给我王。”

“寯子,少荣要西宁做什么?”西宁后悔昨晚自己一时糊涂,也没在意章邯说的话,更没深入探讨战后的月氏。倒是寯子头脑冷静,听出少荣的多种暗示。

寯子思索片刻回到,“眼前亟需办妥之事就是五侯的财宝。我王碍于杜茜夫人在后室记录,只能以暗示的形式传令。黑山只藏了五侯之一的财宝。乌孙一定要在金城裂土开议前,取走其他四侯的财产。黑山的别馆要烧掉。其他四侯的府库账册也要烧掉。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东宫这样的精算之辈,也是枉费了心机。无米之炊,安能有饭菜上桌案?”

这会儿西宁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让章邯原谅自己。对眼前的重要事体没有心思过问。寯子能帮一把是最好不过的。“难为寯子帮着乌孙,西宁不会忘记卫子姐妹。昨晚我王可曾暗示西宁立刻取走在黑山的财宝?”

寯子思索片刻仍不得其解,自语道;“我王没有提及立刻取走财宝。只是说准备去黑山,并无明言要用货车。今早临行时,我王也没有在乎货车随行。所以取走财宝当另有他人去办。”

黑山,午时,月氏假小王别馆。

章氏十名门客在与月氏小王一行的战斗中因寡不敌众,在清晨的格斗中全数被斩。

月氏小王一行人仍在将财宝运上数百辆货车。

三个时辰后,月氏小王的家臣进言;“我王,地库已搬空了。留下这些门客的尸首怕会引起章邯的嫌疑。”

“留着这间别馆已无用处,不如付之一炬,不留痕迹。”月氏小王的另一名家臣进言。

月氏小王细想之后向家臣命到,“搬空之后连人一起烧掉。”

“遵命。”

“本王先行一步。货车随后跟上。”月氏小王下完命令,便率家臣策马向月氏王庭的方向奔去。

“右王,快看。”大监指着黑山方向的浓烟对右王叫道。

红旗营都尉呵到,“定是月氏小王先下手了。”

“月氏小王想在金城商议前搬走财宝,灭迹偷安。”大监向右王推断道。

“红旗营随我去黑山。黑旗营去拦截通往月氏王庭的道路。大监随货车去黑山。”右王下完令便策马率红旗营向黑山扑去。

黑旗营调转马头向南去堵住通往月氏王庭的道路。

大监命车队放倒乌孙王旗,加快货车队向黑山的前进速度。

黑山山口处。

右王的红旗营已占居封锁黑山山口的两座山丘,藏身于树林中,等待探哨来报。

“右王,山路上有驷车。像是西王府的驷驾。”都尉指着山下西宁的车和几十个秦军侍卫。

右王观望一阵后,向身边的校尉命到,“你领五十骑去把乌塞的车队带到去月氏王庭的路上等候。”

“遵命”校尉策马率骑士奔下山去。

山下,乌孙右王校尉拦住西宁的车队,并举起乌孙右王王旗。

“西宫宫主,前面有乌孙马队拦路。”西王府佐夫停车,向内传道。

“是我王兄的马队。”西宁伸头向外看清乌孙右王王旗和校尉的铠甲,用秦语向佐夫命到;“传右王校尉驾前说话。”

佐夫向谒者传令;“传校尉前来见西宫宫主。”

西王府谒者向乌孙校尉大声宣道;“校尉觐见西宫宫主。”

校尉策马来到西宁驷车前,翻身下马,在西宁马车的窗口前用月氏语跪拜;“乌塞宫主大安。右王命校尉领乌塞宫主去月氏的路上等候。”

“善。”西宁向车外乌孙校尉回道,“有何变故,路上再说。”

西宁的马队掉头,随乌孙校尉驶向去月氏王庭的路上。

校尉告诉西宁,月氏小王已对黑山财宝下手。若是得逞,在金城开议时这笔财产就不会落入三国之手。

寯子惊喜地抱住西宁的手臂叫道;“我王神算!原来少荣是用右王的车队押运财宝。既安全,又可靠。”

“是啊。只差半个时辰,月氏小王险些得逞。西宁这会儿连肠子都要悔青了。”西宁用手扶住寯子的肩头,又要落泪自责。

寯子将西宁的手臂甩在一边,气鼓鼓地呵斥到;“难道要让月氏小王得逞了,西宁才安心?”

“寯子又在欺负西宁。快快谢罪,不然西宫饶你不死。”西宁哭着笑着用手捶着寯子。

“宫主,让寁子进车吧。”外面的寁子受不了车内的欢笑,也想加入。

“停车。”西宁赶忙用秦语向外宣道。

寁子跳下金马,打开车门,跨入车内。

寁子坐在西宁身边,推了一把西宁,用月氏语抱怨道;“宫主真忍心,外面的大老爷们把寁子看的好羞愧呢。”

“这让我王知道了那还了得?”寯子故作惊乍地把剑鞘放在寁子的脖子上。

西宁推了一把寯子,学着寯子的口气笑道;“好在寁子带着面具。我王度量大,不会计较的。”

寯子反手抱住西宁轻声笑道;“宫主在用寯子的话骂寯子?看寯子回府后怎么在我王面前说西宫的坏话。”

西宁一边做了个吹灰的动作,一边眉色飞舞地向卫子说到,“不管寯子怎样说,这笔财产已从账册上消失了。”

“还有其他四侯的财产也会不翼而飞。”寁子接着西宁的话延伸,将自己的双手加入,成为四侯的象征。

寯子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所以金城商议只能谈土地,而没有财宝的分配。这样一来,我王就能轻松地完成商议。想必这些尽在我王计策之中。”

寁子快人快语,“寯子是说我王每行一步计策,都有一个设定好的结果已经在那里等着?”

西宁抱住寁子大口赞道;“我王天神啊。”

两个时辰之后,乌孙毫无悬念地消灭了月氏小王车队的护卫,并将尸体全部烧毁掩埋。黑旗营也在去月氏王庭的路上捕获月氏小王及其家臣十人。

黄昏之时,右王策马来到驷车前,屏退所有乌孙军、秦军侍卫、连同西王府的佐夫。

“乌塞宫主安好。”右王在车外窗口行礼,用月氏语问安。

西宁兴奋地从车内发话;“王兄,想必一切顺利。”

“刮了一阵风。”右王显然不是来报战功的,“为避开西王府车队内部可能的耳目,财宝货车要等乌塞车队离开后才能走出黑山。乌塞的随行马队是否可靠?”

“随行马队只懂秦语。少荣叮嘱乌塞与卫子一路只用月氏语。”西宁也知道人多口杂会坏事。

右王突然语调低沉,“章氏十名门客全数战死,尸体被月氏小王烧焦。王兄已从焦尸上取下章氏族徽。请转告少荣,平野君将章氏门客运回乌孙以国礼安葬。月氏小王和他的家臣陪葬。”

“西宁替少荣谢过王兄。”西宁接着低声传道;“在金城开议前,王兄务必将其余四侯的财宝一并取走。在乌孙地界烧掉所有府库账册。户籍账册带去乌孙保留。”

“善。王兄明日就去做。乌塞宫主还有何训示。”

“王兄需要管好手下,停止滥杀庶民。至少到金城开议时,不要再杀月氏人。否则,少荣在金城没法抬头说话。”

“善。金城开议前,乌塞可有见教转告父王?”右王低声问道。

西宁向右王传道;“少荣以为南疆保不住了。取走财宝,烧掉府册,带走户籍,但不许杀人。王兄可有训示?”

右王想了又想后回到;“少荣没有因沅水河大捷得到秦庭的赏赐,王兄很是惊讶。王兄以为乌塞还是尽早回到西王府。乌孙需要乌塞时刻守在少荣身边。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西宫这就劈道回府。乌塞拜别王兄。”西宁现在就想飞回到章邯的身边祈求章邯的宽恕。

然而,这时的章邯却惦念着义渠难民。

武都,西王府,东宫后堂。

章邯一边与东宫宫主太吉用着早餐,一边向太吉说着后两日的打算。“陇南来了很多南疆的难民。他们的祖辈都是义渠人。少荣想去看看县尉是否已经安置这些难民。”

东宫亲了口章邯,随口而出;“太吉愿随夫君前往。”

章邯满意地笑笑,“太吉还未住过秦国的驿站。这次不妨也见识见识少荣收租时的生活。”

太吉用手背轻抚章邯的腮帮,“能与夫君在一起,为妻不亦乐乎。”

有章邯陪伴身边一日,左右不离,东宫太吉总算圆了自己和章邯的情缘。章邯慢慢地吸收中原妇人体贴周到的温情。太吉则慢慢地适应西王幽默坚定的豪迈。夫妇俩同享夫唱妇随的天伦之乐。

去陇南县的路上,章邯向太吉咨询中原各地的生意状况。东宫太吉仅以几个商业重镇为例,粗略地描述了中原令人担忧的事态,表示各郡县情况待回到美阳城面见懿姬时再作细究不迟。东宫则向章邯问起义渠和秦国的渊源。章邯仅为太吉描述了两族的前世姻缘,后世伐战,以及姻缘和战伐的多次轮回,并称道稷下学宫的书室备有最为完整的秦国与义渠的历史简册。东宫又问及宣太后庙堂中的义渠王像。章邯笑而不答,并称如果东宫太吉能独自解开两者的谜语,少荣将归隐田间渠畔,与山水为伴了却余生。太吉问章邯能否带自己一起去归隐。章邯笑回;“东宫是西王府唯一愿意随少荣归隐的王妇。王府不能上下一心,可喜可悲。”

王驾在陇南县县府大门前停住。左尚武凡向大门守卫秦小夫宣道;“西王驾到。请县尉来见。”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县尉来到西王驾窗前,向章邯施礼。“我王大安。向皓待命。”

章邯拉开窗帘关心地问道;“皓哥家中可好。”

“双亲大人安康,吾妻怀子,我王勿念。向皓听命。”向皓车外再次拜命。

陇南是西部重镇,府库收入的主力。章邯有很多放心不下,便向外命到,“皓哥车上一叙。”

向皓也不客气,自己打开车门,跨入驷车,在右面旁座坐下。

“皓哥,见过秦国太吉宫主。”章邯为向皓引见。

向皓举臂拜见东宫太吉。

太吉见礼。

章邯向太吉引见向皓;“皓哥是大将军向寿的重孙。武学城的骄子。毕业后就在陇南任县尉。按辈分,少荣是向皓的舅舅。论年纪,向皓是少荣的哥哥。家里称向皓为皓哥。都是自家亲戚,不必拘礼。”

简短寒暄之后,章邯问及陇南县如何安置义渠难民。

向皓一脸欢喜地拱手道来;“回禀我王,夏日逃到陇南的南疆难民已有六七万。懿姬建言皓哥修建草堂以安置难民。草堂建在渠沟畔,离开陇南县城向西十里处。懿姬娘娘称草堂营盘为十里堡,并计划在离开县城二十里的地方再建一座新城,娘娘称之为二十里堡。那里的集市、房屋、庙宇、街道都会宽敞得多。娘娘说二十里堡的街道都快赶上咸阳车道的宽敞了。”

“这么多难民的生计可有下落?”章邯急切地问道。

“回禀我王。难民的生计已有着落。章欣在南昌探得一处金矿,两处锡矿,六处铜矿。四舅章平来书向皓哥要人手帮忙。”

章邯打断向皓的话,“皓哥不会把难民全数送往南昌吧。少荣回武都时,见陇南县城里又新增数十座油料库、百十座粮仓。今岁的收成应该更需要人手。”

“回禀我王,油料、粮食都由本地的义渠老户代管。收成好,赚得足,老户乐意继续代管。草堂营、十里堡的难民多是在为陛下的南方秦师制造兵器、铠甲、衣袍。月氏已亡,再也无需边境缓冲地带,陇南可以西扩五十里,直到巴辛山脚,桓水之边。皓哥打算在那一带种植棉絮。以桑树养蚕制生丝。今后陇南的生丝可以满足乌孙王庭集市的需求。”

“看来皓哥会比广骏更需要人手。”东宫太吉暗示章邯这些难民将来的生路。

“回禀太吉宫主。陇南人力匮乏,皓哥每三日派出百辆货车去各县拉回月氏难民。陇南给难民的待遇最好。皓哥请我王、太吉宫主无需为难民操心费神。”

章邯听完向皓的汇报赞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十里堡和二十里堡都拜懿姬娘娘的决策和设计。嘿嘿,皓哥还欠着懿姬十八千斤金。”

看来娘也在为难民之事扰心,而章邯却对难民南下讨生计举棋不定,“有南昌在,皓哥不必担心没金还账。少荣担心的是粮食、油料、棉絮、生丝。陇南县不可有半点差错。”

“皓哥明白。我王不贪金银,只问庶民温饱。”向皓拱手笑道。

“唉,少荣什么时候成了皓哥的灶神?”显然向皓没听懂章邯的话。章邯朝东宫太吉做了个鬼脸,苦笑地摇摇头。

“今岁陇南的官营收入可观。清利后的帐目扩充十倍有余。”东宫太吉很清楚陇南对西王府收入贡献最大。

 “回禀太吉宫主,都拜六舅老童的马队深入古山那国,用棉絮、生丝换回金银。今岁入库的金、银、铜、锡已经完成预期。再有南昌的矿产,加上太后的蜀山铜矿,下岁的预期有望在夏时完成。”

“油料、粮食、棉絮、生丝也能如期完成吗?”东宫太吉很有兴致地问道。

“回禀太吉宫主,六舅已从金城粮市拉回了下岁的油料和粮食的预期余部。皓哥用的是二舅南昌掘金的预付款项。本地棉絮、生丝已完成今岁的预期。”向皓如实回答陇南的情况。

东宫太吉又问;“山里的县尉也能完成今岁的预期吗?”

“回禀太吉宫主,山里的县尉们难以完成预期。因此想和陇南、武都、西垂这三个富有之乡,结伴去月氏租地种植。我王与乌孙裂土月氏,皓哥盼着我王能把夏水以西襄臧侯的土地划归陇南。”

“皓哥知道裂土之事?”章邯有些惊讶地问道。

“蒙将军受封后,三郡百县的县尉们都盼着能分得月氏的土地。如果不能,县尉们都盼着我王挥师西进,一举拿下月氏。重振我大雍雄风。”

一听又要开战,东宫太吉赶忙上言;“南疆一带的土地也很肥沃。皓哥可去南疆种植棉絮、桑树。”

向皓听罢笑笑,拱手道来;“回禀太吉宫主。秦国与南疆不接壤。棉絮生长时间长。生丝制造更是需要搬运设备。南疆现在局势不稳。有没有收益不仅看天,还得看人。敢做这样生意的,非我王莫属。”

东宫太吉摇摇章邯的臂膀,抬头看着章邯说道;“西王。皓哥的建言有理有据。乌孙无力无心融合南疆。南疆回归西羌已是情理中的事体。皓哥有意在南疆拓垦荒地。南疆之地一能富国,二能养兵。两者皆有,方可稳定西域。这也是懿姬重新划分南疆地界的理由。”

既然懿姬如此想夺取南疆,定会有安边的道理。章邯点头称是,“还请皓哥明日将三郡的裂土预期和地界划分报与本王。金城裂土面谈之时,本王当会竭尽全力为三郡争取更多利益。”

“诺”向皓领命。

“西王,草堂大营。”左尚武凡向车内传到。章邯不等武凡放下车凳,便伸腿跨出车门。抬头望去,只见十几座巨型的芦苇草堂跳入眼帘。草堂的北面三里处是新城的城墙。有数万计难民正在那里夯土筑城。另有数万人正在新城外修路。

施工重地严禁打扰。章邯对向皓命到,“去饭堂看看。”

“我王、太吉宫主,这边看路。”向皓一边为章邯、太吉引路,一边介绍难民营的情况。

章邯边听边问;“六岁以上的少子们能否进入学室?”

“这里只有一间草堂学室。内分三级,用两种语言授课。十里堡建成后,这些先到的难民会移居到那里。十里堡有正规的学室。二十里堡还会新建一座文学城,以补三郡百十来县的丞吏之缺。”向皓恭顺地回到。

章邯点头称赞,“善。培养人才,是得从小开始。”

一阵烧肉的香味扑鼻,章邯眯起眼睛冲着太吉笑道;“快到饭堂了。”

茅草为顶的长廊下,有百十口釜器正在煮豆烧肉,烹制菜汤。数百名伙夫从烤饼用的壁炉里取出面饼放入箩筐。旁边运食物的车辆已堆满大饼。章邯看过饭堂的伙食满意地笑了。“到底是富足之乡,伙食比秦军征战时都强。”

章邯、向皓各要了一块大饼,抓在手上便撕嚼起来。东宫太吉看着章邯的吃相不禁摇头。

见此,向皓忙对东宫太吉抱拳;“启禀太吉宫主。今日就算礼数大赦日,我王当与子民同乐。”

东宫太吉对其他县的情况一无所知,便向向皓问道,“皓哥所说其他县给难民的伙食不如陇南。难民在其他县能吃饱吗?”

“回禀太吉宫主,其他县的饭菜不是顿顿都有汤、菜、肉。难民只有一块大饼、一小撮盐巴、一碗清水。干满七日,才有一口咸菜。干满十四日才有一块肉。干满二十日才有一碟菜。”向皓抓着大饼狂笑了一阵。

东宫太吉也觉得好笑,同是西王的天下,伙食怎么会差这么远。“陇南的饭菜这么好,其他县的难民还不都得争着上陇南?”

向皓拱手道来;“回禀太吉宫主,宫主有所不知。这些难民现在的身份虽是自由民,但他们都没有户籍。所以不能随处走动。这个草堂大营的边上都是栅栏,有秦小夫日夜守候。这些难民要干满三年才能搬迁到十里堡去申报户籍。所以十里堡就是这个草堂难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章邯听罢建言道;“难民中会有能人巧匠。一概而论恐怕不妥。先把难民按来秦国前的经历分为六组,工匠、伎师、车夫、士族、商贾、佃户。”

“我王定有妙计归类这六七万人。”向皓拱手言道。

章邯看了一眼东宫太吉。太吉思索片刻条理分明地道来,“归成六类则是站成六队。佃户人多,无需排列成队。这样就只剩五队。皓哥只需五位秦小夫就能完成归类。但太吉以为西王的意思是打破三年一概而论的搬迁规矩。”

章邯见太吉停住看着自己,便立刻点头赞道;“太吉接着讲。不要有所顾虑。”

太吉这才把下半段续完;“还是站队,不同的是按掌握技能的多少选出五队。六技皆通者为最上等,通五技者为上等,以此类推。最优者可在十里堡建成之日即刻搬入。”

“皓哥,听懂了吗?” 章邯拍拍向皓的肩头赞道;“王府的东宫太吉名不虚传。”

向皓这才反应过来;“回禀太吉宫主。皓哥隔日呈上归类的人数、年龄、来源地。”

“善。”太吉想到自己的身世,接着叮嘱道;“三个富县应该把有少子的家庭承担下来。”

向皓举臂施礼,“太吉宫主仁慈。陇南县义不容辞。”

归类划分可以做,但如何收获这项工作却一点没底。于是向皓向章邯抱拳问道;“启禀我王。皓哥将六七万人归类后,又怎样用这些人的技能?”

章邯不加思索地道出自己的规划;“皓哥问这个问题一点不奇怪,因为陇南缺一个像武都那样的集市。选个靠近驰道的地区,让懿姬设计一个像武都那样的城市。不同的是,武都是商业贸易城。十里堡是工匠城。二十里堡则是文学城。临洮县至西垂县一带地域商人居多,向皓还可以在两城中间建一座娱乐城。”

“回禀我王。临洮不在向皓的监管之下。” 向皓觉得纳闷,西王怎么会不知道临洮已有县令。

章邯听罢笑了起来,“那只是今日不在。皓哥为本王重新规划三郡。现在的划分导致贫富不均,山里的县尉日子很苦。重新划分的县首先要做到或民富,或均富。把需要的修路,需要架的桥,需要建的城一并报上。本王也好为这个庞大的梦去筹划钱财。”

向皓兴奋地举臂施礼;“我王贤明。皓哥明日就去张罗。”

东宫太吉闻着肉香不禁问道;“好香的酱肉。陇南哪来这么多的肉食供给?难道皓哥有新劈凌室?”

“回禀太吉宫主。去岁冬三月大暖,皓哥不曾新劈凌室。陇南围猎许可早已枯竭。现在难民吃的是我王的射猎许可。”

东宫太吉恍然大悟,咯咯地笑了起来,“想起来了。陇南曾派校尉去武都索求西王的射猎许可。西王多时不曾围猎,太吉便把围猎许可给了陇南校尉。”

“皓哥替草堂大营谢过爱民如子的太吉宫主。这里的难民都知道今日吃的是武都的麋鹿肉。”向皓滑稽地抓着大饼举臂道来。

章邯也跟着东宫太吉笑了起来;“皓哥聪明过人,一举两得。东宫太吉得美名,草堂大营得实惠。”

东宫太吉好奇地问道;“皓哥没跟蜀夫人索求许可?”

向皓立刻瞪着眼睛叫道;“蜀夫人那么机灵的财主,哪会让皓哥占去这等便宜?想必蜀夫人已将去武都的难民全数送往南昌帮章欣掘金。路上食用的就是武都的麋鹿肉。”章邯听着听着就觉得向皓说的什么地方不对,但并不象打断向皓的抱怨或是诉苦。牢骚就是这样一个怪物,说出来也就忘记了。

“既然都需要人手,蜀夫人会不会与皓哥抢难民呢?”东宫太吉接着问道。

“回禀太吉宫主。论抢人,皓哥绝对不是蜀夫人的对手。但皓哥可以多花些气力去南疆运人来陇南。”

章邯拍拍向皓的肩膀赞道,“难为我家皓哥了。一手要完成预期,另一手还要照顾宗亲的情份。”

向皓还是想着出兵霸占月氏土地之事,于是直接问道;“我王真的不打算兵进西域?三郡百县共有五十万可征壮年男丁。各县都在托陇西县尉向我王谏言西进。向皓也是压力重重。”

章邯道出苦衷;“少荣不反对皓哥联络各县。五十万男丁未经训练,少荣不敢托以征战重任。裂土之事很难。说到底,三国互为血缘亲属。少荣多有难处,求皓哥谅解。”

向皓拍拍章邯的肩膀;“向皓也是顾及亲戚关系,才没敢多想征服乌孙的战策。但多数县尉依旧不忘月氏的肥土、黄金。县尉都有不达预期的难处。向皓很难说服各县县尉。不能占领月氏也罢,租地总还是合乎于礼的。凡有利益之处,两国均以互惠为本。这样向皓对三郡百县县尉也能有交代。”

章邯沉思片刻不语,而后坚定地表态到;“尽管裂土商议还未开始,但月氏已亡。国无君主,民不聊生。乌孙不能融合南疆,治理战后月氏,想必也是困难重重。地可分,心不散。收复月氏人心才是首要。此次金城裂土商议,本王自然会考虑月氏国将来的生路。月氏与三郡紧密相连,各县需象对待自己的父老兄弟姐妹一样对待难民。在金城商议结束前,月氏来的难民一个也不能放回去。各县均以陇南向皓马首是瞻。放跑一个难民,县尉、蔷夫降爵一级。”

“遵命。向皓将以我王之命传令到各县。”

“向皓君不要有任何顾忌。自陛下册封西王到现在,少荣无暇顾及三郡设置,连三郡的郡守都没任命。现在战事已毕,本王打算完成三郡的郡守任命。皓哥将成为陇西郡郡守。你我祖上的亲情,少荣不必多言。重新规划各县,联络各县县尉,统一三郡的号令,男丁训练,府库兵马的调度。少荣只有向皓君一人可以托付。”章邯拍拍向皓的肩膀。

听罢,向皓对章邯伏地施礼,“我王授命,向皓万死不辞。”

拜别向皓后,章邯、太吉宫主接着赶往西垂。

“东宫太吉恭贺西王有向皓这样的亲戚,能为西王分忧解难。”

章邯一把将太吉抱放在自己的怀里,“今日陇南之行,皆是东宫太吉的功劳。”

东宫太吉亲了口章邯言道;“就是说南疆归返西羌之事已有西王的首肯。”

章邯轻轻地拍着东宫太吉的手笑道;“需慎重考虑南疆全部划给西羌。裂土事大,当从远计议。”

东宫太吉随口而出一个假设;“秦国能有南疆的一半当然更好。但乌孙会起疑心。”

章邯感叹道,“划地成王,裂土为国这条定律是该改一改了。”

“西王是说共治?”好像击中要害一般,太吉的声音有些颤抖。

章邯抚摸着太吉的手掌鼓励道,“是选南疆或是三侯领地作为共治范例,少荣在此拿捏不定。相比之下三侯领地有更多的军垦、商营优势。但南疆的地理位置最靠近古山那国。”

“西王为何觉得共治比裂土更好?”太吉好奇地问道。

章邯对共治已有规划,便随口道出三条好处;“月氏南端土地合适共治的原因大致有三。其一,三侯的领地被包在秦、西羌、乌孙三国中间。对三国的安危可谓一发千钧。其二,月氏三侯领地富足,三国都想占有。由于第一条的千钧一发效应,唯有共有、共治、共享显得合乎于理。其三,秀臧侯的领地冠盖南疆,对秦国新修之路的安危起遮风挡雨的作用。有了南疆的安全,其余两条乌孙控制下的道路也就安全了。以共治求得相互牵制,西域则遂成三国鼎立之势。”

“西王无愧于文学冠军。东宫当要转告娘共治的好处。陛下也在等娘的答复。”东宫太吉非常满意章邯的解释,但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

“舅舅曾传谕懿姬府?” 章邯邹了邹眉头,细心地揣摩皇帝不直接让自己知道共治的原因。难道是舅舅在沅水河大捷后对自己的作为有所猜忌?还是秦庭想独占月氏?细想秦军兵力及其分布,侵占月氏是最不可能的结论。

“那是当然,陛下十分欣慰夫君给秦国带来的利益。相比之下,陛下自然器重懿姬对西域的决策。”

章邯猛然意识到南下百越耗费千万,却不能运回咸阳一斤金的朝堂辩论。但很难确定陛下是否真的拿百越之战与沅水河大捷比较。“相比之下?”章邯仔细地看着太吉,自语道。

太吉如实道来,“秦仲传书说陛下拿沅水河的战绩跟首次南下百越的失利作比较。”

章邯听完哈哈大笑,心里的疑惑总算完全释脱了。“陛下这么做还不得把右相和大将军气死?难怪朝堂之上无人替少荣说话。”

“夫君是说加封雍王一事?”太吉恍然大悟地看着章邯问道。

“少荣不会在乎加封雍王。李由失去争夺大将军一职的机会自然牵出李斯的不满。但少荣以为右相和大将军应该为少荣美言。现在少荣知道为什么他们也不愿意那么做了。”章邯向太吉解释结论的根据。

“秦仲传书说道陛下可能秋后算账,南下随行大员们人心惶惶。”东宫再为章邯背诵一段秦仲给懿姬传书的内容。

“秋后算账绝非陛下的为人处世之道。若是,岂不自乱秦庭阵脚。是秦仲对南下战师恨铁不成钢的缘故。”章邯见太吉仍然迷糊不解,便加上一句;“陛下将雍王的称号留给秦仲去封。并用‘相比而言’堵住右相和大将军的嘴。少荣以为就这么简单。”

听罢,太吉反倒陷入沉思。

想到自己并没有得到裂土的具体暗示,章邯不安地问道。“舅舅传谕懿姬府,对裂土可有具体指示?”

“陛下传谕懿姬治理三侯领地,西域裂土皆以共治为主线。”太吉又为章邯背上一段陛下的传谕。见章邯听后喜上眉梢,东宫紧接着赞道,“倒底是娘舅一条心,西王的计策竟然和陛下的见解毫无差异。可见西王之贤明不在皇帝之下。”

章邯用手指刮了下太吉的鼻子。“算是殊途同归。东宫小心言语之弊。陛下就是陛下,少府就是少府。”

“西王的规矩也不少。还是少荣温馨。”东宫亲了一口章邯,道出章邯曾经嫌弃太吉令礼数太多,非要在西王府称章邯为西王的典故。

“朝堂之上,君臣之礼不可不行。”章邯亲了一口东宫,作为这一段对话的结语。

始皇帝三十七年二月。月氏裂土商议按期在金城贵香王庭开议。

章邯坐在商议长的席位上。

西北王扶苏坐在右侧秦国的席位。

羌王、大将军章帛坐在左侧西羌的两个席位。

乌孙右王平野君、乌孙左王祁连君坐在章邯对面的两个席位。

东宫太吉、杜茜夫人坐在章邯背后的内室。

见人都到齐,章邯从座位上站起发表开幕词。

“一个月前的今日,也是在这间大殿。一个重要的商议决定了四国联军抗击匈奴、北狄。少荣有幸参与月氏五侯的结盟。当时少荣就坐在那间后室。”章邯转身用手指着后室的门帘说到。

“在座的君王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章邯转过身来,就见其余在座四位君王大笑了起来。

右王站起抱拳;“他们火并的场面堪比匈奴、北狄的互相残杀。”

章邯正想回复,左王站起笑道;“剩下的三王、一相禄也被自己人报销了。”

西北王扶苏站起举臂垂袖;“月氏小王谋反已被右王斩首。扶苏也已将赫拉从正宫休退。”

章帛站起向扶苏抱拳;“公子当机立断,实乃西羌之榜样。章帛敬佩。”

羌王站起向在座的君王抱拳;“羌王不才,我等活着的君王应该汲取这个教训。”

章邯听过频频点头称是。接着又向西北王扶苏举臂垂袖:“少荣感激西北王念兄弟之情。”

西北王举臂垂袖道;“不足挂齿。请西王继续。”

章邯见君王坐回席位,接着说道;“在座的君王皆是少荣赖之以胜出的靠山。少荣为沅水河大捷向在座的君王深施一礼。”

四位君王也站起离席,向沅水河联军统帅章邯回礼。

章邯接着说道;“在座的各位君王不仅是杰出的将军,同时也是少荣的血脉亲戚。少荣为用鲜血结成的亲戚情谊再施一礼。”

四位君王再次站起离席,向自己的亲戚章邯回礼。

 

“沅水河战役总算结束了。在裂土月氏开议前,少荣以为各位君、王都能够代表自己的朝廷,每个王国都有裂土后的安危考虑,每个王国对裂土也都有利益先设。作为商议长,少荣将月氏五侯领地地图,北狄国土地界图,匈奴西北草场图,匈奴北海地图交给在座的君王作为裂土的标准地图。”话毕,章邯向右丞章宏示意给每位君王发放地图。

“少荣给在座君王一日时间熟悉这些地图。为此,少荣从秦国文学城请来了四位地图先生。”章邯指着一边就坐的四位儒生说到,“地图先生的职责是解答各位君王在看图时的疑惑,包括每块地域和草场的大小,道路,谷类作物,金银矿产,河流,山脉,以及四季气候。这些基本要素都是在座君王平安富国的前提。”

接着,章邯指着大门上挂着的七色木牌说道;“本次裂土商议仅有七日,少荣请各位君王现在就回到自己的府邸熟悉地图。晌午后,少荣将送议题到各位君王府邸。”章邯说完,便起身恭送五位君王。

拜别君王后,章邯来到后室拨开门帘进言;“少荣现在就带东宫去逛街赶集。如何?”

“极好。”东宫太吉首先做五福之礼,颔首笑言;“少荣讲得既幽默风趣,又紧扣主题。”

杜茜夫人一旁帮腔;“还给每位君王配以地图先生。商议长的安排周到、有效。”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乘驾去金城王庭市场。

在集市的热闹中心,一家三口下车。

“好热闹的集市。和杜庙差不多。”杜茜夫人看看左右的商家、店铺、人潮沸腾街道。

“可惜这里缺一间杜庙。”章邯冲着杜茜夫人笑笑答道。

太吉看到钱庄,便向章邯请求道;“太吉想去钱庄看看。”

“好啊,少荣在那家钱庄还有些金票收单。”章邯点头同意。

钱庄里挤满了人。太吉一看这架势,心里萌生退却之意。站在旁边的章邯见着太吉犹豫,便鼓动道;“生意好,人才多。这里居民的钱大多是存在钱庄。身上不用总带着钱,用时即取,非常便利。”

“太吉有些怕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东宫太吉红着脸看看章邯。

听罢,章邯建议先去陈氏饭庄用饭。一家三口又在章邯的引导下向饭庄走去。

章邯抱着太吉的肩膀安慰道;“少荣可没想让我家太吉站柜台。东宫是坐在王府,检查账目、听取营业汇报。太吉是出谋划策的后台之人。这些钱庄是属臣做事的前台。”

“那太吉应该看些什么,注意些什么?”太吉抬头看着章邯。

“人流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有钱庄的生意。刚才遇到的那一家钱庄的人流就不错。其次是地点。太吉可以注意哪一条街的钱庄最多。富人居住的地方还是店面多的地方。”章邯将自己的观察结果总结成两条,转告给太吉。

“太后在秦国的钱庄不都是太吉在管?”杜茜夫人明知故问,是想损损东宫太吉这个太后财产的管家。

“虽说是管,但就像少荣说的那样,是在王府里监察账目、出谋划策。”东宫太吉答道。

杜茜夫人快言快语地评论道;“那刚才去钱庄岂不是多此一举。”

“少荣只是想让太吉令了解前台的运作。”说罢,章邯冲着杜茜夫人做个鬼脸,以制止杜茜夫人的进一步挑衅。

说话之时,一家三口路经礼袍店。章邯停下赞道;“这家的礼袍做得最好。西宁穿的新礼袍都是这家店铺做的。”

杜茜夫人正想要件合适外出的礼袍,便向章邯问道;“会等很久吗?我儿可是饿了。”

东宫太吉立刻跟上一句,“太吉倒是缺一件像样的礼袍进出王宫。不如就给这家店铺添些生意。”

章邯朝两位王后笑笑,推门引东宫进店。

礼袍店主一眼就认出章邯,立刻上前举臂躬身施礼,抬头唱喏;“西王再次光临,店家不胜荣幸。”

章邯见礼,“王后的礼袍都是店主做的。还请店主再次操劳费心。”

简短寒暄之后,章邯左顾右盼不见其他顾客,只有自己一家孤零零,好生冷清。

“怎么没人要做礼袍?上次来这里,屋里挤满了顾客。”章邯问道。

店主唉声叹气地抱怨道;“唉,都是打仗打得人心惶惶。乌孙军就驻扎在城外。城内居民哪还有心思做礼袍。居民都在钱庄兑现。”

难怪今日钱庄如此拥挤。章邯听后心里顿起忿怒,但并没有立即发作。

在店主引导下章邯一家在礼袍店的北面上座坐下。店小二为章邯一家上茶,端上点心、水果。

章邯满意地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赞道;“店主的新茶色泽清新、味道纯正。”

店主坐起解释;“西王用的茶名曰;滇国普洱。”

章邯转向杜茜夫人,“从未听说滇国普洱。茜儿定会有些说法。”

杜茜夫人也没听说过滇国普洱,便示意店主解惑。

店主得意地夸赞道;“拜秦皇帝之福,百越功成,白龙泊来,中原头壶,月氏首次。”

西王府品茶能人杜茜夫人也叫好道;“果真味道不凡。清新淡雅,舒心润舌,广益心智,香穿四肢。”

东宫太吉自然不敢落后;“西王喜爱,东宫应该备置一些。有劳店家替王府买些装车带回。”

店主高兴地向伙计点头;“去南贡茶饮,给西王买一袋新进滇国普洱。”

章邯见东宫太吉、杜茜夫人兴致很高,便向店主笑道;“衣要成套,袍需金俵。两位王后想要什么,就做什么。”

“西王真是好记性。没忘店家随口而出的两句话。”店主兴奋地向章邯拱手作揖。

章邯回礼后说道;“西王就把两位王后留在你店里。”

话毕,章邯站起。

杜茜夫人瞪着眼向章邯问道;“少荣丢下王后是要去哪里?”

章邯笑着向杜茜夫人解释自己的去向;“店家刚才不是说乌孙军驻扎在城外。钱庄暴出兑现,店家赚不到钱,西王还能不着急?”

“西王有令!”章邯对门外叫道。

一名月氏王宫校尉推门而入,抱拳听命。

“金泰。你守在店里。西王去请右王退兵二十里。”章邯说完冲出门去,上王驾向城外驶去。

店主看着章邯的茶托赞道;“说走就走了。西王真乃仁义之君。”

随后,店主站起引东宫看袍,“敢请王后随店家来看我四季礼袍的款式。”

“这是四季大典时穿的礼袍。有秦国式样、月氏式样、乌孙式样。那边挂着的是出庭入府做客时穿的,方便坐车,跪坐。制衣台上放着的是拜堂用的礼袍。”店主一件一件的解释。

太吉忽然想起杜茜夫人出嫁时,自己给章邯解释拜堂礼品时的情景。太吉从店家手里接过红色礼袍翻看了一下。将袍子举放在胸前,对杜茜夫人问到;“夫人还记得这件袍子吗?”

杜茜夫人移步上前,仔细看了看;“真的就和这件一样。”

见店主有些懵然的眼神,太吉解释到;“这位夫人与西王拜堂时穿的就和这件一模一样。”

“真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店家惊讶地看着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取过太吉手中襄着金线的红色礼袍,抱在怀中,回想拜堂时的情景。

“除了这件以外,本宫要你店里所有式样的袍子。领子上面要绣有鹈鹕标志。”太吉指着自己领子上的标志,向店家提出要求。

杜茜夫人气鼓鼓地接着太吉的话茬说道;“夫人要的是和这位王后完全一样的袍子。但领子上一定要绣章氏族徽。”

“店家可有章氏族徽?”杜茜夫人见店家不知所措,便托言让店家离开。

“有的。是西宁宫主来做袍子时候留下的。小的去拿来让两位王后过目。”店家一看这两位王后有点脾气,赶忙避开、去后仓寻找章氏族徽。

“茜儿,太吉是否也应该用章氏族徽做一套?”太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杜茜夫人。

“太吉可是章氏的东宫。太吉自己以为哪家族徽更合适?”杜茜夫人怏怏地笑了笑。

“今日一高兴居然把少荣给忘了。”太吉想找个借口下台阶,哪知又被杜茜夫人损了一番。

“高兴的时候就把西王忘了。唉,我家少荣真是苦命啊。” 杜茜夫人这次可是拉下脸责怪太吉。

“王后看看这就是章氏族徽吧?”店家急冲冲地跑来救场。

“茜儿,你帮太吉认一下。”太吉决意要压制杜茜夫人的气焰。

哪知杜茜夫人可是彻底火了,“太吉真是贵人多忘事。西王的族徽还用认。西宁哪件袍子上不都是这样的族徽。”

太吉的脸唰一下红到脖子;“店家,就不用鹈鹕标志了。改用章氏族徽。”

“王后。小的记下了。”店家恭顺地回应到。

章邯在乌孙军大帐与两王简短地交涉了一阵。右王答应将军营后撤二十里。随后章邯便回到礼袍店。

一进门就见店家刚刚忙完量身,见章邯进门,太吉赶忙移步来到章邯面前;“领子上都是西王的族徽。”

章邯甩了甩脑袋,表示没听懂太吉的话。但还是搀着太吉的手来到茶座坐下。

杜茜夫人端起茶托,一旁解释到;“少荣想想,东宫是否应该有一件袍子的领子用鹈鹕族徽?”

章邯这会儿才明白进门时太吉所说族徽的意思,忙转身向店家解释到;“有一件黑色礼袍的袖子当用银线镶边,用金银混绣鹈鹕标志。”

店主忙着帮章邯打圆场,“小的记得上次西宁宫主也是这么要求的。宫主说总要有一件礼袍是为面见秦皇帝时穿的。”

章邯随口命到;“做完后就送到武都西王府。”

“诺。西王慢用普洱。店家就去备至衣料”店主站起忙活去了。

“茜儿想在王庭修建别馆。少荣以为如何?”杜茜夫人突然提出要建别馆。东宫太吉惊诧地看看章邯。

章邯却又惊又喜地问道;“茜儿也很喜爱金城王庭?”其实这次来金城,章邯就想建别馆,以便安定人心。连图纸都随车而行,以便不时之需。

“是呀。茜儿对金城的街道有种亲切感,就像你我相识的杜庙。”杜茜夫人亲了口章邯答道。

“少荣在王庭建别馆有益于人心安定。”章邯倾身回亲了一口杜茜夫人。跪坐在一旁的东宫太吉忙端起茶托给自己压惊。

杜茜夫人顺势亲了一大口章邯的前额。

这让坐在一旁的太吉看得那个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敢发怒,都是自己一时的失误。

“只要茜儿选好地址,一个月就可以搬入。”章邯痛快地回答道。

杜茜夫人放下茶托,爬进章邯怀中,面有为难地问道;“可茜儿对王庭人生地不熟,又怎样选址呢?”

可算逮到机会了。东宫太吉听罢大笑杜茜夫人不知如何做西王府的长夫人,“本宫的茜儿应该去请西王的亲信,左丞。人家可是将来的郡守。定能帮本宫的茜儿选得一处绝佳位置修建别馆。”

太吉的话里凭空多出两个本宫的茜儿,这让杜茜夫人听得火冒三丈。茜儿是少荣的茜儿,不是你太吉令的茜儿。但杜茜夫人表面上还是一点不生气的样子,做事更是一点都不拖拉。太吉刚说完话,杜茜夫人立刻命校尉金泰去请左丞来为自己选址。

到底是西王的亲信。左丞立刻带上王庭地图,随金泰来到礼袍店,帮杜茜夫人选址。

选好地址后,章邯又让金泰取来别馆蓝图让杜茜夫人挑选。

杜茜夫人选中宣太后在南市离宫的图纸。当即章邯将随行携带的一张面值两百斤金票据交给左丞,并责令别馆在一个月内完成。

章邯在金城的别馆就建在市场的中心。别馆为七层塔楼,四层、五层、六层均有一个百坪望风台,有如西王府的排箫宫。书室在七层,其顶为拱形水晶制成。馆内建有一座银瓯白墙道观,曰杜庙;仅供杜茜夫人、章邯使用。别馆风格采用宣太后在武都的离宫式样,八面形角楼,相对应的周围建筑是道观、花房、库房、厨房、凌室、秋室、家臣居室、仆人居室。

章邯看完蓝图后,向左丞命到;“别馆的颜色上要与太后的离宫有别。以白、蓝、银色为主,装饰不可使用红、黄两色。不许用黄金装饰门面。”

章邯问杜茜夫人对别馆有何特别要求。杜茜夫人却看着东宫太吉答道;“大门的铜框上必有两个银制的西王族徽,七尺高,七尺宽。”章邯听罢瞄了一眼东宫太吉。就见太吉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地跪坐在章邯边上,手里揪扯着一块寸头布料。其实是一块章氏族徽贴片。

安顿好杜茜夫人,章邯询问太吉是否有意在金城王庭建造别馆。

东宫太吉笑笑摇头,抱着章邯的臂膀回到;“还有四座王庭可以选,等太吉都看过后再做决定不迟。”

忙完别馆,章邯一家总算来到陈氏饭庄坐下。还是老规矩,主人在内室,卫兵在大堂。

膳夫先上山鸡炖莲子,荷叶羊肝包,韭黄蒸鲥鱼,青蒜焖蟹黄。没半个时辰三道菜被一扫而光。

太吉看着桌案上的空觞空釜,惊讶地用手捂住双颊笑道;“斟酌修建别馆劳累,腹中空空。补食进餐,全无淑女文雅仪态。”

杜茜夫人瞪了太吉一眼,抚摸自己的肚子怏怏地笑道;“现在可是五口之家。宝宝也会饿得呀。”

章邯轻轻抚摸两位王后的肚子;“再有四月我儿初出,人丁兴旺两宫辛苦。下岁再来陈氏,定是在大堂用饭。”

膳夫端来锅熬制的茭白熊掌,盨装米粉蒸腊肉片,簠装金丝长瓜炒里脊,漆盒青蒜焗羊扒垄。
上茶时,店小二端来漆盘盛瓜果切丝、北疆葡萄、山楂蜜饯。

饭后,章邯专门为两位孕妇向膳夫请出当归、党参、甲鱼合制的金城三圣汤。

黄昏。右王、左王如约来到王宫拜见章邯。

章邯引二王来到王宫书室。三人简短寒暄后,便开始商议裂土一事。右丞章宏在另案做笔录。

因南疆不保,左王率先提出自己想要的地盘;“祁连君以为;楼蓝侯领地不与秦国、西羌接壤,当为乌孙所得。既然南疆不保,南疆可先定为共治地域。”

右王接着向章邯说道;“单于愿献出南疆为共治区。”

章邯并没立刻答应,而是转向就坐对面的右王询问;“平野君想得到哪一块地盘?”

右王不加思索地答道;“匈奴的草场、北海均不与秦国接壤。这一块无疑是乌孙所得。”

章邯一边在自己的地图上写下左王、右王的名号,一边评论到。“乌孙的疆域即便在刨除南疆的损失后,仍扩大了三倍。单于应该非常满意所得土地。”

右王心想于其让他两国参与共治,不如把南疆放在章邯的统治下更有利于乌孙。随即加上一句,“乌孙推举少荣为南疆共治之主。”

章邯听完笑了起来,转向左王止住其表态;“祁连君先别忙着同意。平野君这是要把少荣往火坑里推。”

左王不解地答道;“南疆可种稻米。又靠近乌孙王庭,乌塞一定有意共治南疆。”

右王思忖章邯不会只是想着乌塞的个人喜好才有推入火坑一说,“少荣为乌孙解惑。”

章邯站起走到地图前看了一眼,向两王解释到;“当下从秦国通往西域的两条道路均在乌孙控制下。秦庭对通商的道路有所顾忌。就像今日,少荣不得不请两王退离金城二十里。”

右王点头称是,“少荣是说秦国不放心乌孙,故要新修第三条路通往西域。”

章邯点头赞同。

左王接上附和道;“而且第三条路横穿南疆。这样秦国通商西域便不再会受到乌孙的干扰。”

待左王话毕,章邯指着南疆东面月氏三侯领地向右王言道;“再看谁的土地和南疆接壤。”

右王立刻站起表明乌孙军围困月氏主要城市绝非维持当地治安,而是有意占领王庭,“乌孙已料到秦国对三侯领地势在必夺。沅水河战役结束后,秦军、羌军如数撤回本土。而本王的营盘依旧驻扎原地待命。”

“尽管三侯领地对秦的安危有一发千钧的利害关系,秦国并没有兵力和乌孙争这块地。”左王同意右王对兵力部署的评价。

章邯明知故问道;“敢问二王为何这般自信?”

右王笑笑,指着晋阳回道,“蒙恬现在驻守在晋阳。”

“明白了。”章邯接着言道;“但西羌不会轻意放弃三侯领地。”

左王忙查看西羌和三侯交接部分,“言之有理。羌王的北部边界有七成与三侯交壤。”

“少荣打算怎么分三侯领地?”右王只想知道商议长的看法,以便谈判时随机应变。

“作为商议长,少荣只提供裂土之后的厉害分析。如果把三侯领地分给每国一份,三侯领地就成了三国的交界区。同时也是将来的战区。而这片战区对乌孙极其不利。三侯领地为乌孙之腹腔,犹如魏韩是秦国的腹地。一发千钧不仅仅对国土安危而言,更是有损于商营利益。如此分割,乌孙岂不自绝王庭市场。”章邯倒出实质所在。

右王思索片刻建言;“既然三国都想争这块地,不如就由乌孙做主,推举少荣为三侯领地之主。”

左王附和道,“都想争,又不让任何一方得到。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章邯用笔记下,“先算成飞地。至于谁来主导共治,等少荣与秦国、西羌讨论过后再予定夺。”

左王看着地图言道;“接下来就是月氏北部的贵香侯领地。”

“这块长条形的腊肉很香。既有秦国通向西域的两条道路,又有贵香王庭三座集市、粮市,还有沅水河两岸的稻米之乡。东北方向上的银城以出产白银而富足。都是少荣想要的富裕之土。既然二王已兵临城下,想必乌孙已有先设。就让右王表明单于的看法。”章邯从地图边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右王来到地图旁,指着金城说道;“父王以为银城归乌孙。秦国对金城已有先设。”

章邯看着左王评论道;“金城地形以群山环抱,湟水在西、黑河在东。金城可成易守难攻之势。”

章邯说完,见左王还在考虑,便将目光投向右王。

那想右王干脆举臂推脱,“乌孙需要少荣的才智。”

章邯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秦、乌两国在金城的利益,站起回道;“金城之贵,除易守难攻之势外,还在于产金,三个贸易集市,加上一个粮市。集市以大宗货物交易为主,如粮、油、各种矿石。这些货物出自巴蜀。自打通灵渠后, 巴蜀的粮食、军械得以运进百越地区,从而使得夺取百越的战争有了起色。但巴蜀的米价由此而高涨不下,民生艰难,怨声载道。秦国目前还不敢得罪巴蜀商营。马匹、大麦,饲料、干草出自关中,咸阳商营固然也不想自断财路。所以金城对于我秦的利益至关重要。楼蓝侯、贵香侯的领地有王庭两座,八片方城。秦若不得两庭之一的金城,我秦断然不会认可商议结果。”

左王抱拳言道;“乌孙可以断流湟水。如此,金城西部则面于乌孙威胁之下,再无天险可守。”

章邯走向地图查看湟水在金城的位置,转身向左王笑道;“祁连君所言不错。但少荣也可以修闸开渠,以改道黑水流向,使之环金城而流。如此,祁连君的湟水优势不再。而金城东部则与我秦连成一片。”

右王听罢大笑;“父王就知道少荣会新掘河道,使金城三面环水,固若金汤。看来少荣是非得金城不肯罢休。”

“彼此彼此。单于有此猜测,左王才包围金城,大有胁迫我秦城下之盟。也才会有右王抢先占据银城。敢问乌孙这是要撕破脸皮,重新开战吗?”章邯忿怒地向右王责问道。

“与秦开战岂不断送少府令在秦庭的前程?父王不以为上策。”右王摇头否决开战,并在等待章邯的解招。

“父王也提到三个集市是秦国不肯放弃金城的原因。若弃金城,乌孙必得金城南面的临夏城。”左王言道。

“如此分法,金城的南面是临夏,北面是银城。对金城形成南北夹击状态。临夏城曾是金城王庭的仓库、马营、贵香侯的军营也曾驻扎此城。没有临夏的仓库、银城的金银珠宝,哪儿来金城的市场?单于这是逼着金城作乌孙的附庸。这种分法秦庭也难答应。”章邯朝右王摇头笑道。

右王渡步问道;“少荣一定还记得沅水河战役期间,你我三人一道去见北狄小王的事?”

章邯回忆到,“当时北狄缺粮,但又不肯降低用四升粮换一颗匈奴首级的价码。是等吃完马匹后才答应。”

“如果秦国到了无兵可用的时候,这种划分就可以成立了。”右王会心地向章邯笑道。

章邯坐回自己的座位,闭目思考。乌孙的分法并不是没有根据。秦庭不愿答应。但又无力抗争。这就带来朝堂上决策的微妙。南下百越虽有起色,但累累败仗还未清算。如再向西域用兵,不仅国力无法支持,军中也无人愿意领衔出阵。毕竟连西王都没有从沅水河大捷中得到任何赏赐。所谓乌孙主导三侯领地共治,无非是让共治区最终成为乌孙的附庸。

“少荣?”右王来到章邯座位前低声唤道。

章邯睁开眼睛断言道;“作为得到临夏的条件,乌孙必须放弃三侯领地的主导地位。”

“少荣。都是自家人。”右王拉长声调,依旧和蔼可亲地言道。

“对少荣而言,参与裂土三国都是少荣的自家人。希望少荣不会因此而动用西羌。否则,西域又回到开战前的状态。”章邯想到乌孙一度想侵占西羌,而今自己又搬出西羌,难道乌孙愿意冒险三个亲家打成一团?

交谈中断了一会儿。章邯并不急于打断乌孙二王的思量。

左王沉不住气,站起打破寂静;“父王有意由乌孙推举少荣做三侯领地主。但不会封王。”

见章邯没回应,右王看着章邯问道;“少府有何评断?”

章邯沉思片刻,理清头绪站起答道;“单于所言不错。三侯之地会有一个主子,但不会以封王的身份来统治三侯。封王就承认领地的归属。否则,三侯领地就属于乌孙,而不是秦国。秦国终不会答应这种分法。同样,西羌也不敢封少荣一个三侯王。三国都在避免战争,同时又都不能忘记裂土给各自带来的威胁。少荣决意将三侯领地当做共治目标。至于由哪一国来主导共治,三国可以协商。但就目前月氏三侯领地的形势看,秦国主导共治的优势多一些。巴蜀地区可以解决三侯领地人烟稀少的难题。”章邯将自己的分析摊开。

“解析得精彩。太精彩了!” 右王见章邯以西羌兵力否定三侯领地为乌孙附庸,便也就此罢休。一边举爵饮酒,一边为一时的尴尬开脱。

“少荣,来乌孙吧!”左王举爵饮酒。

“少荣谢过二王美意。三侯领地需要秦国的帮助才能恢复。裂土之后,二王都会发现自己的国界大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得到。”章邯抛出乌孙裂土后的问题。

右王立刻接上;“少荣是说没人。”

“的确如此。两王的领地人烟稀少。今后治安责任会比一个南疆更加繁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章邯捏了捏鼻子言道。

“习俗不一,也没法解决啊。”左王摇头叹息道。

章邯挑刺治安问题,无非是在暗示乌孙安守既得领地。否则,南疆困境再现。但乌孙也是为了沅水河战役才丢掉了南疆。与其说辨明无可挽回的事实,不如得到章邯对乌孙未来的建议。右王举臂笑道;“少荣定有高见。”

章邯举爵进了一口酒,心想还是右王有点脑子,“可以考虑习俗和宗教划分治理。两王的地域都很大。这个优势不仅仅是给牲口的,也是给人的。”

右王不假思索举爵回敬章邯。“多谢少荣提醒,平野君明日就去办理。”

“祁连君自是不敢落后。”左王附和到。

章邯送两王来到王宫前堂。一路上章邯总结已获双方认可的条款,“银城、临夏归乌孙。金城归我秦。三侯领地当为共治,但由秦国主导。这个结果当在明日讨论。”

右王门外举臂赞道。“少荣的用物之道真乃前无古人。”

章邯指着议事厅说道;“明后两日商议不会有实质性的结论。议题结果将会送到乌孙军大帐。两王明日可以去西垂别馆拜见乌塞宫主。宫主会向二王面授机宜。后日晚间回宫便可。去西垂别馆的路线图已送到大帐。”

右王、左王举臂躬身施礼;“大谢西王。”

章邯举臂躬身回礼;“替少荣买些酸枣带去给西宁。”

虽是一件小事,但说明章邯心中时刻挂念着西宁。右王感动地拍拍章邯的肩膀赞道;“快当爹了。”

“转告宫主,少荣在金城常常思念乌塞。”章邯说罢抬袖拭泪。

右王一看就傻眼了。都出任联军统帅了,怎么还这么容易伤感?但又不知如何安慰章邯。

左王笑着推着平野君向门外走去,“快走吧,大哥。夜晚来临,乌塞又不在身边,少荣急的快要哭鼻子了。”

见乌孙二王离去王宫,右丞章宏向章邯问道;“西王。我秦即便得到金城,也是城外孤城。何不以金城换取三侯领地对秦更加有益?”

章邯一边点头,一边带章宏来到地图前,“子尚问得好。”

章邯在金城中央写上乌孙二字,然后在三侯领地写上秦,在临夏城标以乌孙。“不妨把金城让与乌孙,我秦得到三侯领地。子尚看看现在的形式。”

“乌孙在北,我秦在南。自然形成对阵状态。西王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章宏依旧不解。

“三侯领地之南是西羌,北面和西面是乌孙。一旦乌孙联合西羌攻秦,我秦很难保住紧邻乌孙的秀臧侯领地。”章邯用面巾将金城中央的乌孙擦去,换以秦字,“假设我秦占有金城,三侯领地为共治区。子尚再看看现在的状态。”

“这样的话,金城则有东面秦国本土的支援。南面有三侯的协从,从而挡住南下的乌孙。乌孙所得临夏城反倒变为孤城。”章宏恍然大悟。接着又问到,“子尚不明白主导共治与参与共治的区别。”

章邯听罢笑了起来,“一国构成之要素有五;户籍、兵员、粮食、财源、君王。主导即是为共治区提供财源,户籍,道路,兵员。但没有封王。惠文王拿下义渠后施行的就是共治。而到了昭王时期,义渠转变成为我秦的附庸。这是从没有封王向郡县转变的过程。我秦为融合义渠等了五十年。”

“封君王和不封君王又有什么不同?”章宏被章邯的一整套筹划晕菜了。

“封王涉及国土的归属。我秦若是封一个三侯王于三侯领地,那么三侯领地就成了我秦的附庸。秦军可借三侯领地之便,攻击西羌或乌孙。西羌、乌孙断然不会答应。这是封王的代价。如果不封王,主导国则无法向三侯领主所求回报。这是主导国必须付出的代价。但也不是说三侯领地就不能有王,只不过不是封王,而是自立为王。这样就不会惹怒参与共治的国君。主导国和参与国之间的竞争就为三侯领主带来了生机。”

章宏似懂非懂地点头,“明白了。西王以为怎样分才最好?”

“恐怕没有最好的分割,只有合乎情理的妥协。这种妥协因为它的合理取舍,而能维持一段时间。合乎情理就是三国都可以接受。毕竟商议的结果是要有三国的压印才能生效。现在这张地图就很合乎情理。”

“西王明达深远。子尚受教了。”

“子尚将今日笔录再抄一份送给杜茜夫人保存。”章邯吩咐完,便拜别章宏,去杜茜夫人处休息。

次日,午时,王宫琴室。

一群衣着华丽的舞女在大殿中台前翩翩起舞。

西王章邯,西北王扶苏中台隔案议事。

西北王扶苏举爵向章邯敬酒;“此次扶苏重新出山为秦效力皆是少荣之功。请受扶苏一爵。”

章邯回敬公子扶苏时言道;“你我都是外放秦婿。岂有不携手并进之理。还望西北王不计前嫌。”

公子扶苏再次举爵道;“为你我今后互相提携举爵。”

章邯回敬扶苏后便步入正题;“敢问西北王对裂土一事有何赐教?”

公子扶苏站起,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南疆区域言道;“南疆乱事频频,难民外逃,良田被弃。乌孙军已从南疆撤离。我秦当与西羌共治南疆,第三条通往西域之路便可修成。其好处有二;通商之路可解巴蜀商营之怨。稻米富足能补缺中原之不足。”

章邯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公子扶苏一手指着楼蓝,一手指着北地郡言道;“楼蓝与秦不接壤,归属乌孙。依照同理,匈奴可归属乌孙,而北狄则归属我秦。”

章邯看着走向自己座位的扶苏笑道;“这些土地的归属实属自然划分,不会有争议。”

公子扶苏坐下,押了一口酒,慢吞吞地道来;“贵香候领地分半,以金城三市为界。月氏姬臧侯领地与秦接壤。分之,则必使三侯领地成为单于入侵中原的跳板,置我秦于乌孙威胁面前。故此,分地对我秦的边塞防御是个威胁。三国同意共治,则把南疆、三侯连成一片。新修商路的安全也有保障。”

“三侯之地如同魏韩,乌孙并非没有戒心。如果乌孙不同意共治三侯领地,我秦是否会与乌孙开战,以争夺三侯领地。”章邯铺开利害关系,以试探秦庭的底线。

“非也。”公子扶苏摇头否定,接着补充道;“我秦已有南北两线伐战。南下百越,北图孤竹。新开第三条战线,难为国力所能承受。除非第三国愿意出兵。”

“公子言之有理。况且西域的战线太长,要求秦军长途奔袭。”章邯附和道。

公子扶苏看着章邯,抛出一个假设;“提及向乌孙开战,少府可否联合西羌?”

章邯听后摇摇头回到,“羌王不会介入。”

“何出此言?”公子忙问。

“昨日开议时,羌王让君王们不要忘记月氏是怎样亡灭的。言下之意就是作为少府亲戚的西羌不会出兵讨伐乌孙。乌孙不也是少府的亲戚?”章邯断然否决用亲戚的名义请出西羌军。

“此次沅水河战绩辉煌,而少府令却没得到赏赐。扶苏是否也可以理解为少府不愿请羌王出兵。”公子扶苏将目光投向中台下的舞女,以避开章邯可能出现的窘况。

哪知章邯却挑起眉毛笑道;“西北王说的都是实话。少荣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阵后,公子扶苏只好退一步进言;“我秦既无力抗争三侯领地。共治不失为上策。”

章邯给扶苏斟满酒后,独自吃菜,并无言语。

扶苏见章邯并不言语,知道三侯领主必是章邯自己,非他人能出列领衔。想到这,扶苏便随意抛出一个假设;“少府令可想做三侯之主?”

章邯一听三侯之主,便立即摇头;“非也。三侯之地现状与南疆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三侯之地还是马帮的天堂,王庭的财宝已被洗劫一空。剩下成千上万的难民。三十万月氏壮年男子丧生沅水河,万顷良田无人耕种。春季播种时节已过。日后三侯领地必是日薄西山。尽管如此,乌孙、西羌仍在窥视三侯领地。这种三面受敌的荒瘠之地并非少荣所求。”

秦庭对三侯领地吞不下吐不出。章邯的评估有理有据。尽管扶苏有些不满,但也无法辩驳。鉴于金城的湟水在乌孙的掌控之中,西面无险可守,扶苏只好假设放弃金城三市,以保住三侯领地的所有权。毕竟三侯领地对秦国的安危关系更加重大。于是公子扶苏抛出另一个假设;“作为谈判的筹码,用金城的一半换取三侯领地。少府以为如何?”

对公子扶苏的异想天开,章邯只能强压住愤怒和失望,摇头笑笑回到,“我秦既然无力抗争金城,同样也无力抗争三侯领地。银城已被右王拿下,左王祁连君的军营就在金城外扎营。”

扶苏沉不住气地大声叫道;“那少府以为如何裂土才好?”

章邯依旧波澜不惊地自斟自饮,举起酒爵问到,“公子以为裂土是分的问题,还是主导共治的问题?”

扶苏这才明白自己已经失言。皇帝给自己的手谕就是主导共治,而不是如何分地。“就算是共治,谁来做主这块飞地?”

“主导共治谈何容易。陛下不打算再封个王共治三侯领地?”章邯怏怏地朝扶苏笑笑。

扶苏自知章邯是在挖苦秦庭没有封赏章邯在沅水河的战绩,便坦率直言,“如果父皇封王,无疑就承认了三侯领地属秦。西羌、乌孙必然联合进攻我秦。”

章邯一边吃菜,一边总结道,“公子的论断对任何一国都适用。所以,三侯之地不会有秦国分封的王。也不会有乌孙的封王,更不会有西羌的封王。而南疆共治效仿三侯之地,也无封王的可能。”

“少府所言极是。”扶苏总算松了一口气。

“公子还没习惯月氏人的菜肴?”章邯指着扶苏的菜碟问道。

“扶苏哪有少府做商议长的心情。”公子扶苏勉强往嘴里送了一口菜。

章邯见扶苏低头吃菜不语,便慢慢吞吞地向公子扶苏抛出一堆三侯领地的难题,“三侯之地,一没钱安置难民,二无军队制服马帮,三无佃户种田。公子让少荣接手这么块领地,算是给沅水河联军统帅的赏赐?”

公子扶苏立刻放下筷子,争辩道;“少府有所不知,此次沅水河封赏遇到李斯的阻扰。父皇可曾对少府有过吝啬之举?”

章邯反唇相讥道,“有陛下拿沅水河与南下百越相比,恐怕连右相也没法为少荣美言。”

“少府此言差矣。南下百越实乃李斯推波助澜,否则父皇不会允准。后期的兵马粮草跟不上南下秦师,才导致作战失利。右相只能先把大将军冯刧救出,再考虑为少府加封美言。”公子扶苏赶忙为自己的靠山开脱。

“总不能把三侯之地的领主算成对沅水河战绩的处罚吧?”章邯死死咬紧致命之喉。

“扶苏以为西羌会赞成共治。”公子扶苏又抛出一个想法。

章邯用左手捏捏鼻子,挖苦道;“若是白捡的便宜,西羌当仁不让。”

“少府是说羌王不会为三侯领地出钱出人?可西羌有七成的土地与三侯接壤。”西北王惊讶章邯的回答。

“天塌下来有我秦顶着。何况西羌也有四部君主,并非一条心。”章邯摇头,不屑一顾地回到。

“如果西羌放弃,乌孙又敢怎样?”公子扶苏开始以守为攻。乌孙可是少府的亲家,难道章邯会坐以待毙。

“作为裂土商议长,少荣有必要提醒秦庭。一旦西羌放弃三侯之土,乌孙必然进犯三侯领地。我秦的国史可以见证儿女私情代替不了国情。”章邯放下筷子、酒爵,直视扶苏。你扶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昌平君造反,你母后自杀。

扶苏被章邯锐利的眼神所镇服,低头言道;“那就看明日议题结果如何。”

“商议长敢问,秦庭派公子来金城是为赌压国运吗?”扶苏已成朝堂的挡箭牌。唯有停止复苏的幻想,才是解决裂土的唯一出路。章邯站起打算离开。

“秦仲传书曰;南下百越失利惨重,旧账还未清算。朝堂大员们急需挽回面子。”扶苏知道说不过章邯。也怪不得章邯,毕竟章邯没有从沅水河战绩中得到任何赏赐。这在秦军功爵制下实属头次。

章邯举臂躬身向扶苏施礼,言道;“少荣敬公子如长兄。裂土之事关系三国之国运,非公子之过,亦非少荣能助公子矣。”

“乌孙真会撕下脸皮?”公子扶苏是真的不知道西域之狼的本性。

“那就再等一晚,明早让朝堂大员们输个精光。”章邯忿然离去。

金城商议第三日,乌孙二王缺席。章邯按程序发给秦国代理人扶苏、羌王议事日程。

当日的议题是三侯领地的归属。章邯读完简短的议程,便坐下饮茶。

大殿里安静的可拍。羌王的决策无论共治与否,将会加剧秦庭朝堂大员们的争执。

章帛见扶苏久久不回商议长的话,便起身言道;“秦国作为大国,西羌希望看到一个大国对稳定西域的决策。”

公子扶苏站起言道;“我秦以共治为主线,以求西域稳定。但西域两国也应联合起来,协助我秦维持稳定。”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羌王耐不住性子,便站起问道;“羌王敢问秦庭有何具体策略有待实施?”

扶苏端起茶脱抿茶,手指着对面乌孙的两张空位答道;“具体办法有待各位君王协商。”

章帛起身向章邯表明西羌的立场,“商议长。鉴于三侯领地维系周边三国的安宁,西羌率先表态,同意共治三侯领地。”

“善。”接着,章邯看看身边的扶苏。

“商议长。秦国同意共治三侯领地。”扶苏自知应该在西羌前表态,以显大国风范。

“善。” 接着,章邯站起宣道;“下面的议题是谁来做主三侯领地。”

章邯话毕,羌王立刻站起宣道;“三侯之主当是沅水河联军统帅章邯。”

扶苏又落后了一步,赶忙站起。“秦国赞同沅水河联军统帅章邯为三侯领地之主。”

“善。”章邯没有任何表情地站起宣读下一项议题。“三侯领主的称号、共治时限、共治权限。”

扶苏不敢再次落后于西羌表态,站起言道;“秦国以为三侯领主的称号便是领主。共治时限为万世。共治权限当限于三侯领地之内。法令可依照我秦法令,领主可以根据三侯领地的实情加以修正。”

章帛站起表态;“西羌完全赞成秦国的主张。”

“善。”章邯站起念到下一个议题;“共治的启动资金和回报。”

大殿再次回到死一般的寂静。

见此,章邯站起陈述商议长的意愿;“无论章邯是否接受三侯领主之位,作为商议长,章邯必须为未来的三侯领主表明以下五点。其一,三侯领地的难民已有向周边三国扩散的趋势。田野荒芜,无人耕种,春播时节已过。商家离开王庭另谋生路。三侯府库八十万斤金已被洗劫一空。其二,三十万壮年男子丧生沅水河。家恨国仇将给融合月氏百姓带来困难。国无君王,地无宁日,劳力匮乏,民不聊生。各位君王都知道这是一块烂掉的领地。其三,由于三侯领地的地理位置,对周边三国安危有一发千钧之力。穷则生变,变则多起异端。其四,三侯领地仰仗周边国家的扶持才能得以生存。其五,三侯军队如数葬身沅水河。马帮猖獗致使百姓东去谋生。”

羌王站起言道,“商议长为三侯百姓所想、所言、所求当是共治的基础。西羌虽地域广阔,但财力有限,人手匮乏。既无法为三侯之地献金,也无人力资源可以分享。西羌自愿退出共治,并放弃对三侯领地的所有权益。”

章邯听完羌王的陈述,没做任何评论,只是礼貌地回到,“商议长尊重西羌的选择。”

一见西羌弃权,章邯昨日所说的乌孙夺取三侯领地就会成为现实。扶苏赶忙站起言道;“我秦愿将北狄辎重如数献给三侯领主。陛下将赏赐未来三侯领主二十万斤金。秦庭将迁徙五百万巴蜀户籍来三侯领地。希望三侯领主能以周边三国百姓为念,妥善安置三侯领地,成为稳定西域的定海神针。”

章邯站起向公子扶苏垂袖躬身施礼;“商议长替未来三侯领主感激秦国给予的慷慨支援。”

章邯直身宣道,“鉴于西羌退出共治,剩下两国又有一国缺席。商议长宣布今日商议结束。明日继续三侯领地共治议题。西羌可以免于明日讨论。商议长将传命乌孙二王到王庭参与商议,否则作弃权处理。”

宣毕,章邯引三君王来到宫殿大门。章邯站于宫门内向站在宫门外的三君王垂袖拜别。

章邯送走三位君王。独自回到大殿,渡步冥想。

杜茜夫人整理好笔录,并交于站在一旁的王宫女官收藏。然后走出后室,轻声招呼章邯;“少荣?”

章邯立刻转身快步来到杜茜夫人面前,搀起杜茜夫人的手。

向宫外走去的路上,杜茜夫人询问章邯的意见,“少荣可想陪着茜儿乘驾游览三侯之地?”

“善。需带骑士前去。”章邯说完便向身边的王宫月氏校尉命道,“金泰,去襄臧侯王庭。领十名骑士随行。”

“遵命。”金泰抱拳后退下。

杜茜夫人在王驾中坐定后问到,“今日商议的结果有利于少荣,可茜儿却看到少荣并不开心?”

章邯将杜茜夫人的左手放于自己的掌间,心平气和地答到,“少荣在想,是谁在为公子扶苏出策?”

“也许秦庭早有两手打算。但公子扶苏总却总是选在最坏的时机站起表述。就是秦庭给了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却也做不得三侯领地的恩人。西羌就很奸猾,不触及实质的地方就抢先站起。一旦到了要掏了自己的腰包的时候,便立刻打起退堂鼓。反正天塌下来,有秦国顶着。”杜茜夫人不以为然地评价今日君王的表现。

“茜儿以为秦庭今日之慷慨是何居心?”章邯接着问道。

“茜儿说不好是何居心。少荣没带卫寯夫人来金城是个错误。茜儿以为秦庭是以另一种方式占据三侯领地。”

章邯思索一阵,喃喃自语道;“茜儿是对的。以武力攻占一国并非最为有效。用秦人、秦文化、中原习俗填补一个近乎空白的三侯之地实为攻心。秦庭有待三侯脱变成秦国附庸。能为公子扶苏造出攻心策略之人,也能为少荣所用。”

“商议还有些时间,少荣还有机会了解谁为公子扶苏出谋划策。茜儿以为,领主之称与三侯领地的一发千钧地位极不相衬。”杜茜夫人满口皆是怨言。

“少荣洗耳恭听。”

“离商议结束还有五日。今日乌孙王已被少荣安排去见西宫。无非是借西宁之口教唆两王给三侯领主抬价。最后还得让我家少荣称心如意,商议也才算圆满。”

章邯将杜茜夫人抱放放自己的腿上,“茜儿接着讲,少荣倾听。”

杜茜夫人将头靠放在章邯的胸口的刹那,章邯看到了章氏族徽,惊讶地叫道;“茜儿今日衣着的领子上有西王族徽。”

“昨日跟礼袍店主要的贴片。回宫后就绣上领子。”

章邯抚摸着族徽久久没有说话。

杜茜夫人抬头看着章邯,回应章邯温馨的目光,“今日秦国慷慨,明日乌孙也会敬奉。少荣的领地必将富足强盛。茜儿以为少荣以一统东西之土为夙愿。”

章邯立刻用食指横放在杜茜夫人的嘴前,并轻声打断杜茜夫人的话;“三侯领地当以小国寡民为本,安居乐业为国策,与世无争为对待周边三国处事之道。”

“少荣在这般年纪成就非凡,为何不想做天下之主?论勇武贤明,少荣又不比秦皇帝差。”杜茜夫人低声抱怨。

章邯抚摸着杜茜夫人的头发叹息道;“少荣崇敬陛下。你我都是秦人,目睹的葬礼还不够多吗?人生苦短,少荣不想像舅舅那样为伐战而操劳一生。”

“那少荣这辈子想做些什么?”

章邯意识到杜茜夫人有些失望,便以美言相哄劝;“守着茜儿,陪着茜儿,哄着茜儿,亲着茜儿。”

杜茜夫人坐起,大喜地赞道;“今日之甜言蜜语。”

“但有两句是旧的。”章邯做了个尴尬状鬼脸。

“夫君不忘拜堂之约。”杜茜夫人亲了章邯一大口,“茜儿也乐意陪伴少荣。”

章邯的王驾在襄臧侯王庭中央停下。杜茜夫人随章邯一道,下车步行查看王庭存留的建筑。

“真想不到沅水河战役才结束十一日。”杜茜夫人看到襄臧侯的王宫已被烧毁,街道上全无商家店铺开门营业。不少店铺已空无一人。有人的店铺也不是在经营状态,而是搬走可以用的家私、用具。

章邯听到王庭一角有乐曲声音和人群的嘈杂,便与杜茜夫人一同向那个方向走去。一路上尽是被烧毁的店铺,只有一些遗留的房基可以见证这里曾经的繁华。章邯与杜茜夫人来到人群的后面。就见人群的中间有几位西域女子正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跳舞。台子旁边树立一块招兵的宣告。落款是乌塞宫主的大印。

“西宫正在招兵买马。”杜茜夫人读完宣告后向章邯说道。

“王庭附近多有马帮出现。西宁也许是为了保住王庭才会招兵。”看着王庭被烧毁,章邯觉得西宫招兵有些道理。毕竟还有两侯王庭要守。

“襄臧侯王庭已成焦土。少荣也只能另辟一地修建国府。”杜茜夫人看着章邯失望的眼神。

章邯倒没有完全放弃王庭,“襄臧侯选中这块地修造王府,必然有他的道理。待少荣查看王庭四周的水域、河流再做决定不迟。”

“还是坐车游览有效一些。茜儿取一支简册记下王庭的情况,作为少荣重建王庭的根据。”

驷驾出王庭向南山驶去。章邯在一座山丘上叫停王驾,以便观察地形。月氏校尉金泰为章邯、杜茜夫人搬来桌案,竹册、毛笔、墨水、坐垫。夫妇两在此一面观望,一面让校尉记录所见。

章邯对这一带不熟悉,便向校尉金泰询问;“襄臧侯这一带怎么称呼?”

校尉答道;“回禀我王,这一带因有夏水,故称临夏。传说曾有夏族在夏水这一带谋生,故得此名。”

“临洮是因洮水。今后向皓的陇西郡府就设在临洮。”章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东张西望了一阵;“怎么四下里看不见人烟?”

杜茜夫人赶忙提醒;“公子不是已经答应迁徙五百万户籍。少荣得为他们安置居所。一定要比他们在原籍的住所宽敞。”

“茜儿先别大方。王庭的居民用房被烧毁不少。”

金泰见此抱拳道来;“我王不必担忧。起始迁居的移民可先在姬臧侯周围居住。”

“姬臧侯王庭周围的民宅没被烧掉?”章邯惊喜地问道。

“回禀我王。西宫宫主已调入两万铁甲骑士护城。城外的居民用房保存完好。”

章邯放心地放眼望去周围的景致。襄臧侯王庭的四周有河水环绕。王庭的北面是北山,终年积雪,山腰以下却是绿郁葱葱。王庭的西面便是雪水冲刷而成的众多河道,毫无规则的沼泽地。章邯让校尉记下,需要整修河道、治理沼泽,以便控制水流。王庭的南面是汇集而成的一条大河,向东奔流。河流上有几座木制大桥已被烧断。杜茜夫人让金泰记下桥的间距、跨度、材料,大约位置。河的南岸是南山的最高峰。王庭的西面有两座峭壁对峙。峭壁的西面已被人工修成宽广的山坡。山坡上有屯兵的军营、马营栅栏。章邯看罢大为叫好,“此处的确是建造王府的好地方。”

“启禀我王。这里攻守皆可。金泰以为姬臧侯王庭更合适作为我王的领主府邸。”

“金泰请说说姬臧侯王庭。”

“姬臧侯王庭位于南北两山的盆地中央,王庭保存完好。城中有西宫宫主调入的两万铁甲守卫。河水穿城而过。河道以石块做璧,尤为坚固。河上有桥,可容十二辆马车并行。姬臧侯在四周山脉已建好城墙。中南山还有可容纳十万骑士的军营。北山山峰布有明暗营哨楼。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出山山道均为十二辆马车的宽度。”

“善,后几日前去查看。”章邯向金泰点头称是。

杜茜夫人指着北面的山间羊肠小道评论;“襄臧侯王庭离开金城不远。道路仅有一辆马车的宽度。即便为了金城的集市、粮市的兴旺,少荣也应该加宽商营道路。”

章邯看着校尉问道,“金泰,你是月氏人,你怎么看重建襄臧侯的领地?”

“回禀我王。王后所言极是。临夏周围的集市很多。这里出产九谷,咸肉,腊肉,马匹,饲牛,饲羊。滋养自足是襄臧侯的国策。所以通向各个集市的道路多是商家自己建造。沅水河战役后,月氏遗民四处逃散,家中也只有老人留守。”金泰眼中顿起黯然失色。

章邯沉思片刻,道出归返月氏遗民策略;“可用金铸币,每户一枚金币、十串半两钱作为定金。命一万武学子为每家每户送去定金。让月氏遗民回到自己的家园。”

“回禀我王。西宫宫主已将召回月氏遗民文本交与金泰。一万秦小夫正在抄写。今日能得我王定金之策,大多数月氏遗民定会返回三侯领地。”

“日后三侯并为一国。校尉有何建言?”杜茜夫人问道。

“回禀王后,三侯领地由东向西均可种植。西部出金,东部出粮。襄臧侯位于中间地带,为养殖的绝好地域。”金泰一边回答杜茜夫人的问题,一边笔录。

“金泰接着讲。少荣来做笔录。”章邯从校尉手中接过竹册、毛笔,坐在山坡上记录金泰的梦想。

金泰指着南面的山坡说道;“南面山麓广袤,有十万顷沃土。可种水稻、大麦、稷麦、油菜、各种果蔬。向西去秀臧侯的领地还有上好的草场,可以放马、放牛、放羊。秀臧侯的领地还以出产矿石吸引暴利致富人群,尤其是铁矿。姬臧侯的领地与秦国接壤。生活习性相同。王庭保存完好。我王可屯兵马于姬臧侯的领地,以解救咸阳危难。”

“金泰所言极是。南面山麓合适居住。靠浅水、近山林。方便取木造屋。”章邯看看南北山势走向言道。“校尉刚才提到种植。将来有五百万移民来此谋生,如何控制田亩数量?”杜茜夫人问道。

“回禀王后。金泰以为田亩数量以每户十亩为限。耕种能者可以申报多要田亩。闲置一些土地是为军垦自养、军马养殖。”

章邯思索片刻对金泰说道,“可以考虑从临洮十里堡抽调一支工匠营来此铸造农具、马具、车具。”

“再抽调一支织纺营来此。现在纺织能者全跑去陇南县。临夏一带缺少行家人才。”校尉无奈地回到。

杜茜夫人建言为新移民创造一些生计,“不如让给巴蜀移民去做。五百万户籍中定有纺织能者。”

“襄臧侯的领地出产铁矿。建房用的铁钉、链条、门窗可以就地取材自己制造。可以对巴蜀移民分类,这样三侯领地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重建。”金泰向章邯建言。

章邯拍拍金泰的肩膀回到,“正合少荣心意。金泰为少荣绘制一套未来三侯领地的要略图。要修的桥梁和路、要建的村落一并在图上标识。地图上要有户籍、民居、道路、种植、养殖。编完研讨书册后,请另抄两份给两宫宫主。”

“诺。”

“从这里都能看到秀臧侯的王庭。”杜茜夫人指着西南面天边的宫殿群说道。

章邯看过西面王宫的蜃楼镜像,又向南看去,希望能找到姬臧侯王庭的踪影。

金泰抱拳道;“启禀我王。姬臧侯王庭在南山尾西侧,位于临洮与武都之间。”

“难怪看不见。少荣对陇山一带地形不甚了解。姬臧侯王庭所在的地域有名称吗?”

“那里一直是义渠人、月氏人、夏人、白马羌人混居的地界。地名叫法不一。将来即有可能是我王府邸,不如我王给取个名字。”

章邯思索片刻道来;“取我秦文武两圣,昭王、武王的谥号。就叫昭武。”

“昭武。”金泰重复了一遍。

“请立刻派人将昭武的地名报于咸阳、武都西宫。”

“遵命。”

回宫的路上,杜茜夫人对校尉金泰的学识、来历好奇。“这个月氏校尉似乎很不简单。而且还是西王的心腹。”

“金泰是《后策》中《兵解咸阳》篇的谋划之人。与少荣武学城同届。金泰能在月氏小王的眼皮底下传递情报,的确非常精明。在未来的三侯领地,更会是少荣的左膀右臂。”

“少荣对人才培养确是下了一番苦心。”

“人的社会,争来争去,都是在争人。有了人,才有繁荣昌盛。”章邯拍拍杜茜夫人的手说道。

“少荣一定已经有了三侯合并后的举国建制。”

“照搬我秦的郡县制,与西王三郡设置一样。三侯领地大致会有三个郡,十二县。两城的同窗都来书要到西域施展一番才华。郡守县尉人选已经有所安排,就等裂土达成国界协议后上任。金泰已在为三侯郡县划分操心。”

“少荣总是想着下一步棋。”

章邯歪着脑袋笑道;“茜儿购置别馆不也是下一步棋。”

“那还不是为了少荣的后代。西宁说夏、秋两季当在西域渡过。果蔬丰富,家禽满园,粮肉充足,药材新出。今岁秋月当是我儿出生,为娘自然要寻得一处养儿之地。”杜茜夫人靠在章邯的怀中畅想着一位母亲的到来。

杜茜夫人厄尔出言;“金城安危可有保障?”

章邯刮着杜茜夫人的鼻子笑道;“为了茜儿的安危,少荣准备将黑河河水改道,与西部湟水交汇,环金城而行。如此形成一道天险。金城则可自持其中。河堤上还会设置朵墙进攻来犯外军。而东部黑水河道将被水闸控制,平日灌溉,战时空水。有旱桥设置于渠沟之上,以便战时疏散金城居民去我秦避险。也可引秦军入城增强城防守卫。”

“金城的秦人不多。又没秦师守护。茜儿还是放心不下。”

“五百万巴蜀移民可先来金城完成黑水改道。少荣打算留下一百万住在金城陪着茜儿。再从这一百万户籍中,征召十万兵员守卫茜儿。”

杜茜夫人坐起亲了一口章邯,“这才像茜儿的少荣。”

金城商议第四日。秦国、乌孙准时入场,开议当日议题。

正如杜茜夫人预测,乌孙不仅赞成章邯为三侯领主,还为三侯领地的归属抬价加码,称道乌孙将出金三十五万斤,并赐封未来三侯领主为王,以方国建制统治三侯领地。考虑到章邯依旧是秦庭的少府,乌孙还要求设立乌塞宫主为假王,以平衡秦庭在三侯领地的权势。

左王祁连君陈述乌孙要求后,公子扶苏为新的共治投标大为吃惊。乌孙的抬价略高,但已超出自己允许出金的权限。公子扶苏只好请求商议长给予三日时间考虑。章邯认可公子扶苏向秦庭请援,点头允准。“鉴于秦国需要时间考虑三侯领地的建制,商议长延长商议期限为十日。望西北王及时与秦庭协商,以便尽早结束商议,恢复三侯领地民生。”

送走乌孙二王后,公子扶苏问及章邯是否有意执掌三侯领地,章邯无奈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西王三郡与三侯领地接壤。三侯领地的繁荣直接关系到三郡的民生。少荣已查过全国各郡县账册。西王三郡对秦国府库贡献最大。对此,章邯以西王的职责,也无法拒绝三侯领地君主之位。但一定是在繁荣我西北的前提之下。否则,西王三愿与西北王结成攻守同盟,以临战状态调整策略,以对付乌孙的河西威胁。”

公子扶苏盛赞章邯的担当,表示立刻将金城商议现况报与右相,争取秦庭的追加。

章邯表示当晚向陛下呈册,建言将新立九原郡封给公子扶苏作为封地,以便将西部及西北部的防御连成一线。因增扩封地两倍有余,公子扶苏大谢章邯不计前嫌,并为自己进言。公子表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使西域得以安宁。临别时,公子扶苏笑言章邯掌管的十八库将遭遇西域马帮的“抢劫”。章邯指着天向公子扶苏提示;“莫不是以修路通商的名义,太后们的在天之灵绝不饶恕你我的罪责。”公子扶苏表示赞同,并提及从北地去直道的驰道修建已入实施。

晌午,章邯、秦国太吉宫宫主在贵香王宫书室约见左丞及其未来郡守属丞。

君臣安坐后,章邯就乌孙军驻扎城外一事向左丞建言。其一,沅水河战役后,乌孙有威逼秦庭城下盟之举措。郡守理应向秦庭请示守卫王庭,不可听之任之。其二,黑水河水改道工程将由五百万巴蜀移民完成。河西郡当为这五百万移民修建草堂大营,准备粮食。

左丞接受章邯的训示,表示今后积极思维考虑金城安危。

接着章邯问及王庭民生状态。左丞表示府库枯竭,无力改善民生。金城也未纳入秦军守边程序。

章邯要求左丞开出改善民生及其投放建设列表,以便查核。同时,章邯请求东宫太吉从西王府府库取出五千斤金,作为河西郡郡府的初始运作基金。并表示尽快结束金城商议,以便早日将河西郡纳入秦国郡县运作轨道。

秦国太吉宫宫主建言郡守左丞,即刻与西王三郡沟通。以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安边扶新为兴旺两地民生的基本策略。同时要求郡守左丞尽快与镇北侯苏角将军联系,以便早日将金城纳入边防谋划。同时要求左丞提供防卫要素开销列单,以便查核投放需求。

金城商议第五日至第九日商议连续空挡。

章邯抽出三日带着东宫二妇去沅水河战场,实地讲解战争的经过。除了几个还没倒塌的粮仓,太吉令、杜茜夫人惊叹在战场连根人骨都没看到,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两百万人的战役。章邯指着大片无草地带解释到,因尊重月氏人的丧葬习俗,联军三十万将士花了整整七个昼夜的时间火化了一百五十万人的尸体,两百五十万屁死马,六万辆战车。敌军丢弃的军械都被收拾干净。这片战场恢复到原来可以放牧的草原。

章邯一家在乌孙右王的陪同下,从金城北上到达银城参观金银礼器、器皿,粮食,马匹交易市场。

右王向章邯解释银城三市新的运行规则,税率,及其对巴蜀地区的优惠政策。章邯表示平安状态下的竞争会给银城带来繁荣,也会为两地百姓求得福利。平野君兴致勃勃地带章邯一家来到西域最大室内马匹易货交易场所的新址,表示新建的万坪交易所当在三个月后投入使用。宣传告示已在巴蜀地区大小集市贴出。右王表示还将在沿路新建百座馆驿以方便中原、巴蜀商营马队。鉴于南疆在裂土后有着同样的发展趋势,章邯向右王提议南疆为秦乌共治。右王表示将珍惜第二次机会。

裂土商议在第十日午时宣告完毕。秦、西羌已在国界契约上压印。因乌孙两王没有携带父王的单于印,秦庭委派少府章邯不日前往乌孙王庭压印领土、国界契约。

国界契约表明;以沅水河为界,原月氏贵香候的金城及其月氏王庭归于秦国。原贵香候领地银城、西牗、及其向西的五分之四的贵香领地归于乌孙。原月氏楼蓝侯领地归于乌孙,但乌孙必须同意南疆的共治。这为章邯与右王的西域共治打开方便之门。

北狄阴山南北的全部领土归于秦国。匈奴的西北草场、北海画归乌孙。

羌王放弃对三侯领地的所有权益,前提是三侯领地必须由章邯统治。乌孙赏赐羌王一万斤金作为放弃领土权的酬谢。因沅水河出战,西羌先后共得到五万斤金的赏赐。羌王对此非常的满意,并在私下里交给章邯五千斤金作为酬谢。章邯在金城和西羌大将军章帛私下里谈得很投机,两城同窗,又是宗亲。章帛请求联姻乌孙国。章邯欣然接受,并答应找一位乌孙王女以结连理。羌王立刻交给章邯一万斤金作为聘礼。

秦庭将北狄在阴山南北的领土划在九原郡管制之下。经西王章邯的提议,皇帝将新九原郡赏赐给西北王扶苏作为封地。秦国放弃对三侯领地的拥有权,并推举章邯为统治三侯领地君王。由于乌孙的加码,使得秦庭放弃对共治区领主称号的限制,并为主导这一地区的共治付出三十五万斤金的代价。章邯为此结果,私下里交给西北王扶苏五万斤金作为西北王王府建造基金。作为回报,西北王扶苏答应章邯停止与秦仲争夺皇位。章邯建言;一是碍于兄弟手足之情。二是西北王的封地已有大半个雍州的大小,扶苏当以安家立业为主。西北王赞同章邯的建言。章邯答应为扶苏牵线,选一位文学城毕业的乌孙王女填补西北王正宫之位。西北王当即交给章邯一万斤金作为联姻的聘金。金城商议为扶苏与章邯的攻守同盟打下坚实的基础,西北王与西王的私人交情日益深厚。

鉴于章邯依旧任职秦国少府。秦庭认可秦国西宁宫宫主为三侯领地代王。国号将由章邯、西宁商定报于秦国、乌孙国。

原月氏在金城的王宫作为秦国河西郡左丞郡守府。作为一个暂时没有税收的新郡,河西郡的一切用度均由西王府支付。章邯另立款项两万斤金新修黑水河道,以联通城西湟水。同时加宽西部、北部湟水河道以应战时不测。应秦国太吉宫宫主的请求,郡守左丞已向西王三郡发出邀请,商谈出租田地、草场、民居、掘矿事项。同时建造新屋,安置一百万巴蜀移民。

章邯与东宫回到武都西王府。西宫已在迎宾台等候。两宫互见礼仪之后,章邯便随西宫去中台用饭。其间,章邯与西宁商议行程,定下后日一同奔赴乌孙王庭压印国土地界契约。

次日,章邯率两宫去赉厉公府上拜见两位老人。寯子、寁子留在西王府继续学习绘画和建筑。赉厉公、卫宁子按章邯的请求,将择日带卫子姐妹去东郡,拜见周王朝仅存公侯,公孙角。临别时,章邯交给卫宁子五万斤金、二十车北狄珠宝带去帝丘,作为面君之礼。

去乌孙王庭的路上,章邯和西宁大多是在讨论月氏领土划分和治理新月氏国的策略。章邯就裂土一事向西宁坦言;“此次裂土乌孙所得最大,实占月氏五侯之土。南疆虽失,不过甩掉一个自己背不起的包袱。南有北疆良田千八百顷,西极匈奴广袤草场、北至天然屏障北海。少荣对西宁之私心可谓路人皆知焉。”

西宁听罢赞道;“父王说的一点不错。夫君计谋精准周密,与我王兄争夺寸土而不讲情义,堪为能当重任者。三国共推我王为南疆共治总监,三侯领地君王。我王就是上天赐予的单于。”接着调皮地将双手合于胸前,“至于我王对西宁的私心,西宁享用终身。”

章邯笑着问道;“贵香候的西段领土虽不算广袤,但却十分富饶。不仅有沅水河的稻米之乡,还有西牖的一个贸易集市。右王在银城新建一座四季马匹集市。单于可否做主把那一段领土放给西宁监管。”

西宁听后摇头否定,“既然平野君已入住银城,又新建四季集市。西宁以为那一段还是留给平野君。作为交换,平野君将黑山财宝如数交给我王。”

“为了黑山那点财宝,章氏十名门客丧生。”章邯眼中不禁黯然。

“右王以国礼厚葬他们。少荣也赠予每户家属一千斤金。算是尽到人情了。”西宁安慰道。

“少荣给予抚恤金是按家规办理。但愿右王没白跑一趟。”章邯随口说道。

“哪会白跑。十八万斤金。二十万斤银。百车成品首饰、胸饰、腰牌、王冠、玉器,皆是稀世之作。平野君愿以一万斤金交换其中的两顶王冠。西宁已经答应。祁连君的王妃看中很多珠宝。左王以五万斤金从西宁手中买下。合计起来共有二十四万斤金入库。”

“西宁的决策正合少荣所想。重建三侯领地需要金银,而不是珠宝。从上次云台见到西宁的装扮,少荣才知道西域的女子喜爱珠宝首饰。西宁没给自己留下一些?”章邯心想二王从匈奴的辎重中斩获不少,出手如此大方,不禁疑虑三侯领地金库的去向。

“我王绝少夸赞西宫已有的珠宝。反倒是对地薯百食不厌”西宁抱怨章邯很少夸西宫的美貌,却总是没头没脑地赞赏东宫。

见章邯没吱声,西宁顿了顿言道;“这几日西宁一直在考虑我王应在三侯王庭新建一座王府。以便安定人心。”

章邯提议不必新建王府,留下钱财发展战后月氏,“姬臧侯的王宫保存完好。三侯君王可以住在王宫。城中已有西宁调来的两万铁甲骑士。姬臧侯连城中用水,城外守卫的军营一概修建完毕。这座王城是在等着你我去享用。为何还要另地选址新建王宫?复兴三侯领地需花费很多钱财。”

西宁对月氏王宫不削一顾,冷冷地答了一句,“西宁不想住在月氏人的王宫里。”

又是该死的月氏文化,或是永远忘不了的家仇祖恨。章邯不想再为这些小事搞得王府左右不和,“善。新王府按照美阳城的西王府建造。秦国会在王府安插耳目。王府过于奢华,则必会在秦庭再惹风波。”章邯叮嘱到。

“西宁记下了。”西宁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少荣回府时间太短,忘记询问给寯子布置的作业可有下文。”章邯顺口而出,借以缓和交谈中的尴尬。

“等卫子从东郡回来再说。我王不必担心。卫子做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西宁依旧冷冷地回到。

“西宁名义上虽是三侯领地的代王,但在少荣的心里,西宁已然成为新王。”章邯无不挖苦西宁的狂妄自大。

“我王是要西宁全权代理三侯领地?”西宁将目光从春天的葱绿中回撤到章邯的眼睛。

“是的。少荣挂名,乌塞主理。”章邯看着自己的伴侣无奈地道来。

西宁眉开眼笑,“我王对西宁的私心,西宁必须享用终身。”

章邯将西宁的手合于自己的掌间,动情地为自己找出一条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由,“少荣仔细盘算后,以为秦庭的少府一职不能放弃。”

西宁瞅瞅章邯的眼睛,心想章邯演的是哪一出戏,“西宁知道今后三侯领地还要多多仰仗秦国的支持。夫君贤明惠达。西宁甘为我王内助。”

见西宁口气有所缓和,章邯不带任何泥水直接入题,“上次庙中约谈两宫,寁子提到西宫已在研讨月氏。西宁能否与少荣分享结论。”

西宁思索片刻答到;“自我王告知沅水河战况后,西宫确实在研讨月氏五侯文化和贸易。三侯的土地与秦国交往甚密。西宁不会改变百姓的习俗,一切礼仪照旧。法令也不会变动。”

章邯不满意西宁的回答,但还是笑着问道;“唯一更换的就是主子?”

西宁又将目光献给春天的多情,“非也。西宁自有筹划。请夫君给三侯领地取个名字吧。名不正则言不顺。两国也都在等着国号。”

想到目睹襄臧侯王庭焦炭状的惨景,章邯不禁唏嘘;“月氏遗民饱尝五侯治国带来的动乱之苦。西宁要给月氏遗民带来希望,让他们看到新的月氏正在繁荣。乌孙在秦语中就是新的意思。三侯领地就叫新月国。”

西宁重复道;“新月国。新月国。新月之国。多美的名字。夫君无愧于文学冠军。”

“不会表里不一吧?”章邯拉长了声调,向西宁做了个鬼脸。

西宁瞪了章邯一眼,一口气报出自己的振兴计划;“西宁筹划在新月国府建造文武学两城。西宁鼓励秦国儒生来我新月国办学,以淘汰月氏语为目的。老童已受西宁之命,携一万斤金去齐鲁,广招儒生来我新月国。西宁还将新建一个比武都更大的集市。向巴蜀学习耕种稻米。西宁已向广骏请求,招收耕种能者和各种工匠。西宁将为他们在国府外新建两座属城。国府的集市上会有很多秦语、月氏语的译员方便迁居的居民。”

“规划的确相当宏伟。敢问西宁,如何为这些建设筹资?”章邯不相信西宁手头有几十万斤金。

“三臧侯共有八十万斤金。父王已将这笔财产如数划归新月国。西宁打算把这些财宝全部用于改善新月国的国力。而不是再建一个宣太后的十八库。”

看来是自己错怪了马帮,取走三侯财富的正是乌孙。章邯亲了口西宁,一脸风平浪静地笑到;“睡觉的时候小心宣太后揪你的鼻子。”

西宁见此,立即盖棺定论;“就算是我王允准了。”

“陛下需要十万斤金为二次南下百越筹资。”章邯时刻不忘挖西域的墙脚。

西宁不亢不卑地回道;“乌孙是个小国。乌塞的祖上也没留下太后十八库。”

“沅水河战役的赏赐都是来自月氏贿赂。少荣愧对先祖。王后就不能谦让少荣一次。”章邯知道跟西宫借钱的希望不大。

“新月国初建方始,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宣太后的十八库丰厚如初。秦皇帝刚刚赏赐新月君王二十万斤金。少荣为何对西宁苦苦相逼?”西宁的声调语气显然有些不快。

见章邯一时无语,西宁温柔地开导章邯;“少府令,别再自责了。秦皇帝又不会让位于一个少府。秦国历史上多少权臣、能臣况且不能通天易主。为了西王的子孙,少府令还是把自己的领地管好才是上策啊。百越与三侯领地隔着十万八千里,犯不上用西域的钱财去买百越的罪受。”

章邯瞪了西宁一眼回到;“秦国是少荣的母国。不借钱就罢了。”

章邯看到了现在乌孙已然坐大西域,竟敢与秦国分庭抗礼。而西域的话语权又尽在单于手中。或许答应继立单于不失为一条控制乌孙的计策。然而现任单于对裂土的意见至关重要。否则和西宁的一番论道均和签约无关,都是白费口舌。想到这,章邯以试探的口吻问道;“单于会为金城的划分压印吗?”

怎想西宁却这样答道;“压印只表明乌孙将成为少府令在秦庭的强大后盾。而另一种认可则是夫君接受单于的继立。少荣!”话毕,西宁双手紧抱章邯臂膀。章邯感到西宁是在恳求自己放弃秦国,西归乌孙国。

章邯吃惊地问道;“单于四十有三。西宁总是在谈继立,岂不是置少荣于不忠不孝之地?”

西宁眼中毫无羞愧之色,看着章邯答道;“国之大业非忠孝可以延续。夫君应以贵香和月氏灭亡作为前车之鉴。父王箭伤复发,西宁理解父王的想法。父王已将少荣继立一事通报平野君、祁连君。两位王兄一致拥护少荣继立乌孙单于之位。”

章邯认为自己的出言过于莽撞,失去作为王的担当,便举臂直言自己的苦衷;“少荣多有言语冒犯,还请西宁见谅。恕有少府《后策》重任在身,少荣只担单于名份,而无法分身单于之责。”

“继立之事西宁已经作主。少荣尽可继续为秦国的舅舅效命。继立的确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西宁腹中的儿子也可以接替乌孙王位。”西宁抚摸自己的肚子笑道。

章邯举臂作礼道;“如此说来,就随西宁的心愿。我妻甚是贤惠,还望不记少荣失语之谬。”

西宁笑着作礼回道;“西宁自作主张,还望我的好夫君不念先斩后奏之过。”

章邯顿时楞了一下,但立刻亲了口西宁,俯首认输;“方才的口舌之辩是西宁赢了。”

大事谈妥,避开窘境,西宁关心地向章邯问道;“秦皇帝的病可有好转?”

章邯皱了皱眉头,“每次南方来函均是美言。少荣反倒放心不下。太吉也没提起过陛下的病情。想必安然无恙。”

西宁新立话题。“两位王兄都有正宫之缺。向西宁请求与秦国结亲。西王能否牵线联姻?”

章邯听罢,立刻赞道;“结亲是个好主意。皇族确有几位么女待嫁。平野君、祁连君皆是人中俊杰。沅水河一战更是拉近秦乌的亲密关系。少荣当去书皇帝表明结亲之意。”

话毕,章邯突然想起自己答应为西北王牵线的事。便接着说道;“扶苏休退月氏王女。西宫可选乌孙王女嫁与西北王。联姻之后,整个西北部的攻防可连成一线。”

“扶苏与赫拉倒底还是没缘分。换了个父王也驱不走邪气。乌孙不缺王女。这事就算定了。”西宁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甘泉宫两国招亲是乌塞宫主笑到了最后。

既然亲上加亲,西宁引出一个关系两国利益的筹划,“如此亲上加亲甚好。两位王兄要用匈奴的财货新造一个西域最大的共同市场。地址就在临夏城外。出固原城的月氏道离那个市场最近。祁连君已去丈量,筹划接通驰道。以后从固原去临夏城仅一日功夫。”

“好极了。这样官营又多了一条通往西域的路。”章邯颇为兴奋地赞到。

“亲上加亲,近欲更近。修路的开销能否由宣太后的十八库支付?”西宁不紧不慢地抛出计划的实质问题。

听罢,章邯对西宁老道的谈判作风甘拜下风;“少荣在金城期间,西宁做了不少便民向善的决策。只要对秦国有利有益,动用太后十八库也未尝不可。”

章邯开始敬重眼前这位来自乌孙的王后。

西宁恭顺地为谈判收尾;“少荣在金城不过十日。案台上的大事就这些。少荣有何吩咐,西宁可一一照办。”

章邯倒出难言之隐;“《后策》中的兵源依旧是个难题。这可不是十八库能解决的。”

西宁笑着摇头抱怨道;“唉,又是少荣的舅舅。”

章邯笑着拍拍西宁的肩膀说道;“咦,谁让我妻还是秦国西宁宫宫主?”

西宁揪着章邯的脸蛋拉长声调说到;“父王和王后已经替我王想到了。”

“愿闻其详。”章邯吃惊地看着西宁。

“王后从娘家西王母国调来两万铁甲骑士驻扎在昭武,两位王兄各分一旗骑士已在路上。如能接通狄道,一日的时辰便可赶到咸阳。”西宁非常得意地回到。

“修通狄道,平日多路通商、广进财源,战时则可解咸阳之围。全盘计划,十分周全。”章邯佩服西宁对新月国从上至下的统筹安排。

西宁却没好气地回到;“夫君的心思只在秦国。西宁命苦,两国的利益都要兼顾。”

章邯见状赶紧换个话题;“新月国的兵力调度归谁掌握?”

西宁答道;“兵力受国王的统一调度。现有战马三十万匹,铁枪三十万杆,盾牌三十万枚,箭簇五百万支。蒙姜夫人来书言道;作为献给秦国西宁宫主的联姻礼品,蒙恬大将军赠送新月国二十万匹北狄战马已在路上。不日便可到达王庭。大将军府和骑士营正月启用。当下兵员不足,等五百万巴蜀户籍迁到新月国后再征召一批。”

“善。”

“我王对新月国有何筹划也可告知。”

章邯想了想,建言道;“新月国有西宁代劳,少荣惭愧不能分忧。既然有共同市场,何不顺水推舟铸造发行新月国货币?单于志在一统西域,乌孙货币可以兑换成新月国货币。以后钱庄只可使用新月国货币。短期内,仍以秦国上币为物流通商货币。”

西宁点头称是,“西域需要有自己的统一货币和钱庄。父王和王后都已首肯,细节还需我王敲定。”

章邯问及乌孙王城建设之事;“乌孙王庭的新城有何进展?”

西宁边回忆边答问到;“王后采纳了懿姬对乌孙王庭的建造方案。新城沿河向东,成半月型。九个城区自成一体,攻守连成一片。各区都有商业街。王庭集市按照武都集市形制建造。王城两翼现有民宅将被改造成马球场和单于花园。西海和楼蓝之间将再新造五座王城。大臣将迁出乌孙王城。官吏居于文学城。武将居于武学城。乌孙相禄非常热衷两城建造。其余三座王城待开春后动工。”

章邯将西宁的双手合于自己的掌间,点头笑道;“一切安排妥当,看来少荣压印完毕,即可返回咸阳。”

“干嘛不多陪陪西宁?西宁也好独享少荣。”西宁抬头噘着嘴看着章邯。

“彼此彼此。”章邯笑着亲吻西宁。

在乌孙王庭,章邯看到新城的一个角落已有居民迁入的迹象。西宁要王驾在新城的街道上慢行,以便居民能够看清章邯。章邯用流利的月氏语和居民打招呼、交谈。街上不再有以讨食为生的人群。王庭集市居然很热闹。卖地薯的小贩比比皆是。沿街的食品摊贩毗邻结次。甚至有几家装潢简陋的饭庄。出售各种餐具、瓦罐、农具、食盐、礼器的贩子也很多。最让章邯吃惊的是卖煤和火炭的贩子很多。甚至有从秦国来的煤炭商贩。一问才知,前些日子王庭及周边异常寒冷。牛马棚和猪羊圈都要烧炭,否则牲口都得冻死。

在王庭市场绕了一圈后,王驾回到新城一角。

章邯和西宁下车,拜访一对年老夫妇。

大监告诉章邯,这对老夫妻是昨日刚搬进新居的。

章邯进门便向老伯作揖问安;“老伯安好。”

“乌塞宫主安好。西王安好。”老夫妇俩认出章邯就是乌塞宫主的夫君,忙举臂回礼。

“刚搬进来的吧。”章邯、西宁和老夫妇坐下。

“就是昨日,单于的士兵帮我们搬来的。”老伯颇有点兴奋地答道。

老妇为西宁、章邯上茶。

“老伯的孩子出门还没回来?”章邯看着只有老两口的新居问道。

“儿子们都战死了。这是单于和王后赏赐的新房。家饰、食案、柴禾也是单于和王后赏赐的。”老妇人指着崭新的粉墙和炉膛。

“这么冷的天建房不易啊”章邯向西宁说道。

大监回到,“西王离开王庭后,单于就开始了新城建设。今岁天气寒冷,单于就让人烧柴、烧煤化冻土地。花了不少钱财,才修了新城的一角。西王放心,开春后就会大片动工,一岁便可完成新城。”

章邯颇有些感动地看着西宁。

回到车上,章邯向西宁表示感谢单于的美意。

西宁笑笑回道;“少荣不是说过多善良的人民。”

章邯亲吻西宁的额头,笑了笑说道;“只怪懿姬把少荣生错地方了。”

“父王会说服少荣。”西宁拍拍章邯的肩头,自信地回到。

王驾在城门口停留时,章邯特意向城墙边望去。没见着奴隶市场。

西宁说道;“别看了。战争结束,奴隶市场也就没生意了。”

在王庭前堂,章邯、西宁伏拜单于、王后。

寒暄之后,便入暖阁饮茶叙事。

单于举爵献词;“沅水河一战纲定乾坤。乌孙报了百年之仇。单于当进酒一爵,以谢少荣的妙策之功。”

“单于谬赞,少荣岂敢当之。”章邯回敬道。

“娘,父王对少荣的称呼有所亲近。”西宁兴奋地笑着对王后说道。

王后拉着西宁的手,看着章邯回道;“单于一生的心愿就是灭掉月氏,夺回祖上的失土。没想到眼下这一切却来得这么干净利落。而且乌孙军没有任何伤亡。比起收复西南鬼方,堪称囊中取物。”

“关于失土于月氏,少荣知道的不多。”章邯放下酒爵对王后说道。

单于解释道;“乌孙祖上西迁后,就居于当今月氏之地。秦厉公和乌孙相禄联手,把乌孙王辇到九原。乌孙和北狄在九原开战。乌孙败北后,被北狄当成奴隶回卖给月氏。”

“原来秦国与乌孙祖上有过战事。难怪当初懿姬对联姻乌孙有所顾忌。”章邯举爵说道;“沅水河一战化干戈为锦帛。少荣当敬沅水河一爵美酒。”

西宁、单于、王后随同举爵饮酒。“恭敬沅水河化干戈为锦帛。”

王后举爵献词;“全拜少荣的神机妙算。乌孙不仅报了当年北狄之仇,还收复了月氏全部领土。王后当敬贤婿一爵。”

章邯忙举臂回礼道;“王后折杀晚辈。少荣只是奔走其间。乌孙坐大西域实乃天意也。”

西宁微笑地回忆道;“记得甘泉宫招亲之时,父王见月氏成行。少荣又不在宫中。心里着急,竟然打翻酒爵。回想起来,乌孙能得少荣才是天意。”

“是啊。当时单于看到月氏假小王占了上风,收复月氏希望渺茫。心里可不就是很着急嘛。好在乌塞镇定自若,替父王敬酒。”单于赞道。

“有西宁,则安心”章邯向西宁举爵。

“夫君谬赞。”西宁甜甜地微笑举爵回敬。

“父王。少荣同意父王分割月氏的方案。”西宁向单于说道。

“少荣。其实不是分割月氏。小王在月氏的权限只是名号而已。右王的主要职责是融合鬼方。左王的主要任务是管理匈奴的土地。楼蓝实为通道,以便利北疆、匈奴草场与中原的交流。”王后替单于解释三地的配置与二王的职责。章邯听后点头称是。

“小王有北疆、匈奴的土地。他们需要的不是土地,而是乌孙和中原的联系。”单于加上一句,点出今王对日后三国关系的重点。

单于想起月氏三侯财宝,便向章邯和盘托出下落,“三侯的财宝已在乌孙府库。单于已将财宝封存,有待一日乌塞来取。”

王后向章邯表述道,“单于、王后以为这些财宝需物归原主。三侯的恢复重建需要很多钱财。少荣可曾去过三侯王庭?”

提到三侯领地,章邯眼中黯然,“襄臧侯王庭已被烧毁。田野荒芜,民居被焚,流民四散,复兴艰难。”

单于忙着上言劝慰章邯,“播种时节已过。单于已命相禄收购所有王庭市场的粮食。少荣不必为粮食担忧。”

见气氛有些伤感,西宁便把话岔开,“回王宫的路上,少荣与乌塞去了王庭市场,还游览了新城一角。”

章邯举爵附和道;“市场非常热闹。大大超出少荣当初的设想。修建新城让单于破费。少荣为单于雷厉风行的举措所感动。当敬单于一爵。”

“单于以为信誉高于一切。单于答应的事情,绝不会不兑现。”单于回敬章邯。

“单于现在的每日巡游又多了两个去处。”王后向西宁笑道。

“你俩是否议定三侯领地新的国号”单于向章邯问道。

西宁举爵答道;“少荣给三侯领地取名为新月国。乌孙在秦语中就是新的意思。少荣要乌塞安顿好月氏遗民。”

“新月国。多好听的名字。”王后转向单于赞道。

单于看着章邯频频点头称是。

“少荣敢问,未来的乌孙将是怎样一种举国体制?”章邯试探性地向单于问道。

单于解释道;“问得好。现在西域的土地基本上归属乌孙。相禄参考过秦国的郡县设置,但现在乌孙土地面积广茂,户籍稀少。五分之后依然比秦郡大很多,但并无人烟可以充实。相禄建言以九州的州制设置,并用于称呼分割后的地域。单于和王后把今日的乌孙土地一块并入,作为乌孙王国的一部分。”

王后向章邯说道;“乌孙的土地可比秦皇帝的中原大。”

西宁拉着王后的手回道;“娘,少荣不反对继立。秦皇帝身体不好。当下又有继立之事,少荣要帮秦国度过继立,才能回到乌孙。”

“单于也是这么想的。秦国国势不昌盛,乌孙还和谁做生意?”王后抚摸着西宁的头安慰到。

“单于继立只是名号。等少荣忙完秦国继立,再回乌孙也好。少荣做事讲究信用,这点单于佩服。”

“秦皇可作东帝。少荣可为西帝。”王后向章邯抛出一个难题。

“夫君意下如何?”西宁转身向章邯询问。

章邯坦率直言;“记得来乌孙的路上与西宁谈起继立之事,少荣反复考证。当下乌孙一片欣欣向荣,地域扩展数倍有余。新月也有百废待兴之举。乌孙五州的宏伟建设计划需要秦国的帮助。修路、通商、农耕、工匠、办学事体都需要在秦庭有一个牵线之人,以便促成秦、乌合作。少府定能在秦庭助乌孙一臂之力。”

“单于敬佩少荣的王者风范。少荣尽可放心单于家族拥护少荣继立单于之位。明日单于便命人将擅位诏书刻于金板,交与乌塞保管。”单于扶着章邯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小婿再有推脱,实乃有抗单于之命。”章邯伏地大拜,接受单于继立。

单于搀起章邯;“乌孙能有少荣真乃天恩浩荡。少荣,天意不可违啊。”

“看来少荣得在王城多呆些日子了。”章邯转向西宁说到。

西宁起身,激动地拥抱着章邯;“夫君愿意继立单于,为妻甚是喜悦。秦皇帝还健在,少荣不必自扰。此刻的新月国更需要少荣的才智。”

单于向侍卫宣道;“招回小王,来王庭一聚。”

“遵命!”侍卫领命退下。

“相禄已将举国建制文书写好。一会儿,单于让人送去乌塞宫。” 单于向章邯说完后,换来侍卫,耳语了几句。

王后来到章邯、西宁面前表示祝贺;“恭贺贤婿继立单于之位。王后特地为少荣在西王母国造了两把单于佩剑。让西宁带少荣去领剑吧。”

“谢王后赐剑。”章邯举臂致谢礼。

“父王说了不少话,需要多休息。乌塞这就带少荣去拜剑。乌塞拜别父王、王后”西宁作礼完毕便与章邯搀手,一同离开暖阁。

午后,章邯、西宁在乌孙大将军夏靡勒的引导下前去校场观看乌孙军操练。作为《后策》中的主要兵力支柱,章邯急需知道这支力量的备战状态。夏靡勒命骑士营为章邯表演四方冲阵、鱼鳞阵、三角阵、塔型阵。章邯对骑士营变阵的速度、机动能力表示很满意。在攻城一段的演习完毕后,章邯与夏靡勒将军交换攻城塔楼的动力传输设备、甬道建造的看法。夏将军接受工程上的指点,并对章邯的军械制造知识表示惊讶。乌塞一旁向夏靡勒将军解释,少府掌管秦军的军械制造。章邯对乌孙军的扶胥战车很有兴趣。这部齿轮带动连杆的战车有两把刀刃镶扣在铁质车轴上。夏将军请来佐夫为章邯表演这部破阵机的功效。一旦驱马飞奔,刀刃能将车轮旁一步见方内的物体截断。回宫的路上,章邯向西宁请求扶胥战车的建造图。

忙完一天,西宁躺在章邯的怀里,在浴池里放松身体。

西宁自言自语地问到;“乌塞以后怎么称呼夫君呢?”

章邯一面抚摸着西宁的头发,一边语调委婉地道来;“这一切皆源于一个名叫少荣的男孩和一个名叫西宁的女孩。他们偶然的婚姻改变了西域的一切。即使天荒地老,少荣也不会改变对西宁的称呼。”

“我王的嘴好甜。就是乌塞不喜欢的名字,乌塞也没法拒绝。”夸完章邯,西宁换了个眼前需要思考的话题,“相禄年是已高。下任乌州王可要找自己人代替。”

“少荣对这个相禄的为人品格不了解。他留给少荣的印象还不错。至少是个能臣。”

“王庭乃国务重地。不是自己家里人掌管,西宁总有不放心之处。”

“家人数量毕竟有限。如果王后家里还有个像夏将军这样的胞弟,倒是可以代之。”

“王后弟子中只有夏将军一人。”西宁调转选材来源接着说道,“章氏在秦国有那么大的势力。就不能挑一个文武兼备者?”

“西羌的大将军章帛是个帅才。曾就读两城。这次在金城商议时曾和少荣谈得非常投机。我俩还相约在西羌王府再见面。他是羌王一手培养的继立之人。但西羌那片土地也得有人照管。广骏的次子章宏很有才学,就读文学城。少荣安排他在河西郡府门下练力。”

西宁听后不慌不忙地言到,“先提到日程上来,多方求源。今后在宗亲庙会上多留个心思。”

“说到河西郡。少荣对新月州的郡县有何打算?”

“待巴蜀迁徙完毕,新月州共有六百万户籍。少荣将六百万户籍分于三个郡,十二县。每位郡守统管四位县尉。每县分四个镇。每县有五万户籍。按平日户籍增长,五年后将是一千五百万。每县可有一百二十五万口户籍。”

“这是一个很大的家业。敢问我王如何控制这些郡县?”

“少荣打算采用郡守世袭,县尉终老制。郡守、县尉的俸禄都是两千担。每岁由御史评定郡守业绩,州王依照业绩发放赏赐。县尉的赏赐由郡守上报,御史查核后,州王依照条例发放赏赐。郡守的子嗣必须进入文武两城修习。凡我新月官吏也必须毕业于两城。”

“一来统一官员标准。二来公平竞争。但有一处不够合理。”

“西宁请讲。”

“并非每家每户都能担负得起秦制两城的学费。西宁希望看到所有的新月少子受到教化。”

“少荣从未考虑过此事。愿闻西宁高见。”

“新月州有州府文武学城。三郡有各自的文武学堂。县尉督办各镇的文武学室。”

“两城的三级分置是个好主意。我秦也有类似举措。只是中原私塾星罗棋布。教化标准难于一统。”章邯点头称是。

“县级的学子费用由郡府支付。八岁以上少子须入学室,否则父母受罚。每位少子必在学室修满五年,否则父母受罚。郡一级的学子费用由新月国支付。学子由县尉保举,经郡府大监核查后入学。州府文武学城是新月培养文臣武将的学宫。学子的费用由新月支付。学子由郡守推举,经御史查核,待丞相、大将军考核后入学。”

“西宁定是对秦制教育做过一番研讨,才有今日不同凡响。接着讲,少荣洗耳恭听。”

西宁接着说道;“入学标准对州王、郡守子嗣一视同仁。”

章邯想了想觉得王子们因该受到最好的教育,万一有个不成器的进入不了学府,岂不是荒废终生。忙问“如果我儿进入不了州府的两城,西宁作何打算?”

“西宁会送他们去秦制两城。无非多些花费。新月一视同仁的标准会受到百姓的拥戴。”西宁理所当然地回到。

章邯摇头笑道,“还有其他让少荣吃惊的新月办学条例吗?”

西宁接着说道;“在学期间,女儿家不必男子装束。”

章邯吃惊地言道;“这可有违秦制两城的规矩。”

西宁笑着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秦制两城的规矩并没能阻止少荣和杜茜夫人的相亲相爱。”

章邯无言可对,“就再依西宁一回。”

“我王算是允准了。”

“善。国事完毕。西王可以享用西宁了。”章邯说完便亲吻西宁的脖子。

“还有一件。”西宁转身看着章邯,“我王的后宫。”

“少荣有你们这几个宝贝就够了。”章邯继续亲吻,强攻最后堡垒。

“这事还是让西宁操心吧。”西宁终究抵挡不住章邯的热情。

两人亲密了一阵后,章邯又提出修路的事情。

“后几日,单于王臣会议少荣不合适参与。少荣想明日启程去扶施与西北王定下修路之事。”

“让西北王自己提出岂不是更好?少荣就不想多陪西宁几日?”西宁抱怨章邯总是在想着秦国的事。

“遵命,少荣就安心地陪着西宁。”章邯和西宁又是缠绵了好一阵。

他俩之间几乎无所不言,无事不谈。大多是所谓的国事。这也许是由他们婚姻的性质决定的。

国事三句不离口。章邯一边亲吻着西宁皙白的脖项,一边再叙旧话;“沅水河之战暴露出众多交通问题。从西羌出兵至富平需要七天七夜。一路秦国供给吃住。到达富平后,粮草全部仰仗扶施。一旦秦国边塞有难,粮草断尽,援兵吃住只能自理。”

西宁若有所思地回道;“将通往富平的道路一并纳入西北防御规划。”

“只是修建新月国这一段的道路需要信得过的监管。”

“西宁有些妹妹可以为少荣分忧。都是两城毕业的。”

“西宁提及后宫之事。想必就是这些女子。”

“正是。西宁有六个妹妹。三位已经加入国府建造的监督。另三位在督造共同市场。”

“都是单于的女儿?”章邯有些惊喜。

“当然都是。在乌孙,能付得起两城学费的只有单于一家。”西宁并不知道章邯又在为谁牵线联姻。

“比起东宫太吉如何?”在章邯眼里,太吉是中原美妇人的典范。

“中原女子多娇媚。西域女子多温柔体恤。”西宁看着屋顶,重复着章邯对两种文化下女性差别的理解。

“不错,这事少荣有过结论。能有西宁一半德才,等于多了三个西宁。少荣之福也。”想到西宁在西王府大发雷霆,章邯夸赞西宫都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而西宁却正在兴头上,“这次回秦国可以先去西垂,再去陈仓。哪里还有一些不是父王的女儿。是西宁从乌孙女子中筛选出来的佼佼者,准备送去文学城学习两年。她们毕业后就在西宁的文学城教课。”

章邯敷衍到,“百年育人。西宁很有远见。少荣敬佩。”

“用人之时方觉少。后宫就是贮藏后备人才的地方。后宫小了怎能应付将来的不时之需?”西宁越说越有道理了。

章邯狠狠地亲了几口西宁,“西宁总有一番少荣想不到的道理。”

西宁本能地扭头回避,“或许,这才是少荣需要西宁的地方。”

章邯觉得自己又被西宁压上一头,自嘲道;“非少荣祖上有德,莫能娶到西宁这样会操心的正宫。”

西宁倒是在叹息快要中断的床第之欢;“唉。再过一月,少荣就只能和小妾们亲近了。西宁真舍不得。”

“少荣依旧会躺在西宁身边,守护王后。”

“岂不浪费自己?”西宁转过身来看着章邯。

“既然已有东、西两宫之分,小妾是个多余的名号。”章邯对母亲的两宫制一直耿耿于怀。

“怎样称呼少荣都会搞错。不如都叫夫人省事。”西宁本就偏爱简礼,便随声附和。

“除了西宁外。别的的确只能叫夫人。”章邯与西宁对话都是满满的责任,更像同僚之间的唠嗑,不是夫妻之间亲情表述。

“太吉呢?”西宁受宠若惊地问道。

章邯就太吉的职业表达自己的看法;“东宫太吉为懿姬掌管家业,自然有钱。以后缺钱就向东宫伸手。”

东西两宫平日的口角在西宁嘴里已变成某种政治文化;“西宁并不缺钱。但要管好夫人们不向太吉随便要钱。”

“少荣想让茜儿跟太吉一起管账。西宁和茜儿的关系怎样?”章邯依旧没忘记老情人才是自己在王府中的心腹。

“茜儿是个很单纯的女儿家。出嫁前,茜儿连我王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不过,她的命是真好。命大屈鬼神,福高万事易说的就是茜儿。”西宁自然是看不起一位道姑。但还能以礼相待。这是章邯给西宁在联姻时就定下的规矩。

“西宁的那六个妹妹知道少荣吗?”章邯的语调变得严肃。

“当然知道。有西宁在的地方,就有我王。”西宁的表述似乎是某种忠诚。这正是章邯想听到的。

“少荣已经答应联姻西羌的大将军章帛。西宁以为如何?”章邯放心地搬出自己对这六位妹妹的安排。

“好主意。联姻西羌,西域则尽在乌孙手中。又有联姻扶苏,秦庭也在乌孙监视之下。少荣的安排固然无可挑剔,可自己的后宫会少去两位西宁的妹妹。少荣舍得吗?”西宁说完便觉得这话太多余了。章邯自己都是外婿,还有什么舍不得。

“少荣已有贤妻五位,不想再增扩后宫。西宁的妹妹也不必一晚全部出嫁。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章邯倒是把西宁的每一位妹妹都当成一笔将被投资的财产看待。

“除去公子扶苏,西羌大将军章帛,少荣还要为谁牵线?”西宁心想只剩四位留作后宫。章邯倒是一点不为自己着想。

“新月国未来的三位郡守均是少荣在两城的同窗,尚未娶亲。少荣既然用他们,就要牢牢地栓住他们的正宫。”章邯一次拍出三处联姻。

西宁想到章邯的郡守世袭制与王等同,便点头同意,“就依着少荣。西宁会把最后一位、也是最优秀的留给少荣。”

章邯觉得一个西宁就能拆掉整座王府。若是再来一个帮手,恐怕连自己声辩的地方都没有。“西羌有四部。少荣想把其余三部小王也拉进新月的势力圈子。”

西宁不禁笑了起来,“看一步走一步,太激进了或许适得其反。”

章邯再一想;西宁是对的。还是先稳住内部,待新月发展后再收拾西羌余下的三部。章帛本人也有一统西羌的想法。只是因为目前兵力分散在各个羌寨,羌王本人又很保守,才没有实施西羌的统一计划。

见章邯没言语,西宁接着说道;“西宁的妹妹会说服章帛,统一西羌号令。”

“善。但得等到羌王传位后。”章邯同意西宁的看法。但提醒西宁,不要因此而让妹妹在羌王府的日子变得难堪。

由于在秦庭的特殊位置,以及历史上秦乌两国之间曾有过的战争,章邯没有参加次日的乌孙国王臣会议。余后两日,章邯去金城三市游览,并约好在金城驿站与西宁一道返回。章邯希望以实地考察三市钱庄的人流、金票存额、当日牲口、粮食、干草、布匹交易量等数据推断出应该让多少巴蜀移民迁入金城。

王臣会议上,单于、王后、两位小王及大臣投票定下乌孙国的新造体制。

乌孙国易号为新月国。新月国国王将以大单于称呼。乌孙单于出任第一代新月大单于。

在章邯的建议下,第一代新月单于后尊其母族姓氏,该号大阏氏。

新月朝廷施行周王朝三公九卿官制。地方政府称之为州,新月国分为五州。州内最高行政长官称王。州王由大单于任命,任期五年。每六个月,五州之王必须到新月国国府朝见大单于和大阏氏。

原乌孙国一分为二,王庭与向东接壤月氏土地由现任乌孙相禄监管,曰乌州。

王庭以西直到西王母国的土地称为夏州,由王后胞弟,现任乌孙大将军夏靡勒出任夏王。

按照金城商议的结果,月氏三侯领地、贵香侯沅水河领地合并,称新月州,乌塞为首任新月州代王。

新月大单于诏命新月州代王乌塞为新月国单于,全权代理新月国大单于职责。

右王、左王封号不变。

北疆、原月氏楼蓝臧候一半领地为左王祁连君封地。称为贵州。

匈奴西北草场、原月氏楼蓝候东部的一半领地、及贵香侯银城西北领地为右王平野君封地。称为蓝州。

乌孙国王臣会议结束后,单于将金板擅位诏书交付西宁保存。

西宁当下命人将掸位诏板刻书运回宁州昭武王庭府库存放。

西宁在金城驿站与章邯碰面,并一道返回武都。

回武都的路上,西宁向章邯汇报王臣会议的投票结果、金版单于禅位诏书内容。

去西羌王府的路上,章邯命武凡在崆峒山别馆停下。

“这是个很僻静的居所。”章邯跨下驷车,左右张望了一下。

章邯牵着西宁的手下车,“崆峒山有个修好的洞窟。尸子在洞窟里写下《刑名》二十篇。”

“写尸子剑法的尸子?”

“正是。”章邯耸耸肩。

“能救下尸子。少荣的先祖绝非等闲之人。”西宁抱着章邯的臂膀,沿着石台阶向山腰走去。

“蟜公救下尸子一家。按照尸子的请求,蟜公为他在崆峒山修建了这座狩猎场。”

“为什么是狩猎场?”

“周厉王征战蜀地时,周朝军队死于猛禽。蟜公在世时,常在崆峒山一带狩猎。至于为什么尸子选择崆峒山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依旧是个谜。祖上只是说那是先生自己选的地方,恭敬不如从命。”章邯答道。

西宁抬头望去,只见崆峒山前有群山环抱,高木苍天,遍地黄花,湖光潋滟。碧水青山,景色迷人。这里依旧能听到猛兽的呼喊和咆哮。山下是几座白色的宫殿,有砂石高墙环抱。向水中伸出的栈桥边依旧停泊着几只渔船。西宁不禁赞道;“人间仙境。”

从尸子住过的那个洞窟门口看出去,一片湖光山色。这个洞窟有十步宽,一百步长。每十步有一个通向山脊的天窗。从外面看去,天窗口像是一口井。井口有百叶,可在洞窟内调控进光、遮雨、挡风。洞壁上有油灯和排水管道。有一个巨大的盛水缸,放食品的柜子。洞窟的门用青铜制作,上有拉帘百叶,可挡风寒。墙壁上粉席的油漆有些剥落,但依旧能体会到洞窟主人的典雅之情。靠近洞窟门口的地方一个台案。尸子就是在这张台案上完成了秦法二十篇。台案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剑。缠裹剑把上的麻绳有明显的磨损的痕迹。西宁仔细看过问道;“少荣。祖师爷是左手持剑?”

“西宁怎么知道?”章邯开始端详着剑把。

“如果是右手持剑,扣指弹剑的磨损应在上侧。祖师的剑把上的麻绳断在下方。”西宁指着剑把的下方说到。

“细致入微。不过,剑体重量应该均衡,不分左右。匠作少府制作的所有秦剑都必须立浅槽而不倒。”

“祖师用的剑重在右侧和头部。这样的剑,挥起来不飘。西宁右手持剑,所以剑重在左侧和头部。”

“长见识了。少荣能否复制西宁的佩剑?”

“秦国没有这种特殊的碳,造不出西宁这把剑。”

“那西宁又是用哪里的碳?”

“西王母国。王后赐给少荣的两把单于剑就是西王母国造的。我王试试剑就知道不同了。右王答应少荣的铁枪已在西王府了。王兄说那杆枪非常沉重。”

“习惯就好。”章邯很自信地点头回到。

“少荣觉得这块宝地该如何使用?”

章邯想了想说到。“夏季可来别馆垂钓。”

“怎么会想起来垂钓?”

“献公和蟜公常来这里垂钓。栈桥边的那几支渔船,应该还是献公带来的。”

“城墙边的那些卫兵就是章氏门客吧。”西宁指着山下围墙边的十几名门客。

“正是。平日他们就住在武都。今日是为西宁才来的。”章邯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肯赏光殿内吗?”

“当然。”西宁亲了口章邯回到。

“蟜公很喜爱西域。”西宁走近圆柱形宫殿群说到。

“懿姬说,这里的建筑式样和摆设都来自西域。”章邯回忆起上次陪懿姬来这里垂钓时懿姬说过的话。

“确切地说,都是来自王后的母国。”西宁自豪地回到。

“这种门廊的设计过于奢侈,又不通风,还是百叶窗实用。”见西宫又要压自己一头,章邯不服气地指着前门廊的彩色珀璃抱怨到。

“香瓜终究变不成地薯。”西宁一边嘲讽章邯,一边却抚摸章邯的胸口。

“这句比喻很不像出自文学城骄子之口。”章邯眯起眼睛,看着西宁摇头回到。

“少荣。别拉着个脸。国府的每座宫殿都有珀璃。”西宁企图用既成事实说服章邯,迫其就范。

“看来少荣婉拒继立是有先知先觉的。”章邯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马车走去。

西宁见章邯开始耍起无赖,便岔开话题避免尴尬,跟在后面喊道;“过了羌王府就到家了。少荣想念夫人吗?”

章邯快步来到车前,拉开车门等着西宁跟进。

等西宁来到车前,章邯冲着西宁来了一句,“说不想念东宫是骗西宁。但还是香瓜最让少荣难以忘怀啊。”说完便跨进驷驾,把西宁留在了车外。

西宁也不介意,没等武凡放下车蹬便抬腿跨进车内。进车后便一屁股坐在章邯的怀里。用手揪着章邯的衣领,无不挖苦地向章邯进言;“后几日就让东宫陪着少荣。毕竟太吉才是西王府最新的新娘。”

听罢西宁酸溜溜的进言,章邯居然大笑了起来,“后宫不分新旧,明早少荣与两宫共享伯臼送来的早餐。西宫会拒绝伯臼的早餐吗?”不管两宫争斗是否到了无缝不下蛆的地步,章邯总要把两宫拉到一起。西宁新婚之时还不忘给病中的杜茜夫人定制早餐。那件小事章邯至今没忘。

西宁听完章邯的苟合之言,又想起给杜茜夫人送饭,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典故用的十分恰当。”

说完便送上热唇,又与章邯亲密无间。

在西羌王府,章邯接受羌王的国礼。

这次来西羌,章邯的主要目的是加强宗亲关系。章帛领着章邯、西宁观看羌人的舞蹈。席间,章邯、西宁很有兴致地与羌民同舞、同饮。中间休息时,有个别羌民问章邯为什么不穿金戴银,也有的问章邯为什么没带王冠,还有的问章邯为什么没有佩剑。西宁在一旁为夫君解围,“西王是一位简礼仪、一心向善的无冕之王。”但迎来的确是羌民们的一阵嘘声,都说月氏人一定贫困潦倒,连自己的王都这么寒酸。最后还是西羌大将军出面替堂弟解围,章帛请天庙长老为章邯主持了一场浩大的祈福典礼。

寺庙典礼后,章帛又带章邯、西宁参观王府的集市、王府周围的村落。章邯向章帛称赞羌民的悠闲自足。羌寨是一个小国寡民与世无争的典范。章邯表示今后新月国也要朝着这种民风过度。

在章邯的请求下,章帛引西王夫妇查看地形、了解新修道路的走向,沿线驿站设置,饭食清水来源。游览期间,章邯让左尚武凡记下这条路的防守位置,护卫的营盘,及附近的河流、山川。

临别时,西宫宫主答应羌王,下月将妹妹送到羌王府与大将军章帛成亲。

【东宫宫主太吉】

得知西王将在东宫居住数日,太吉与杜茜夫人早已在云台迎宾处,恭候西王的到来。卫子姐妹一旁恭立。

“西王驾到。”武凡向云台御马处马童说道。

“恭候西王,西宁宫主回府。”两位马童放好车凳后,便在一旁跪地双手扶稳车凳。

章邯和西宁下车来到云台迎宾处。

“西王大安,西宁宫主大安。” 太吉、杜茜夫人及卫子姐妹向章邯、西宁举臂垂袖施礼。

“西王见礼。”章邯还礼。

“西宁宫主就此暂别我王。”西宁做五福礼后,便随卫子离开云台迎宾处去西宁宫。

西宁、卫子离开后,东宫太吉才为章邯引路来到太吉宫。

西王章邯、东宫太吉、杜茜夫人在宣太后金像前施伏地大礼。

礼毕,杜茜夫人向章邯、太吉做五福之礼,暂别回府。

随后,东宫的茶官将西王章邯、太吉宫主引入暖阁茶室。

太吉爬进章邯的怀里,痴情地望着章邯问道;“太吉这些日子见不到西王,却总是在想西王每时每刻正在做什么。西王可曾念叨过太吉?”

章邯拨开太吉的金发,亲吻着太吉的脖子“才回王府便入东宫。说不想,太吉宫主会相信吗?”

亲昵了一阵,太吉突然问到,“太吉能过问西王的帐目吗?”

“少荣的帐目一直是西宁在管。娘的帐目还不够太吉管吗?” 章邯好奇地反问到。

“西王见笑。懿姬的帐目都是宣太后的财产。西王府的用度开销不会总让十八库支付吧。”太吉不亢不卑地为东宫的权利辩到。

听罢,章邯颇有窘相地用左手搓搓鼻子,“少荣还以为是卫子在照顾西王府的用度。既然是这样,明早全家用饭时,少荣向卫子提出便好。”

见王府开销已有找落,东宫便想再下一城,“西王能让太吉接手卫子夫人监管的三郡府库吗?”

章邯思索片刻,既然东宫不嫌累,不妨就让东宫管理。这样日后问起账目,只要找太吉一人就好。“卫子夫人的确不善于账册。但对收税或许有帮助。就让卫子协助东宫管理三郡府库。”

东宫太吉立刻鸣金收兵,“谢西王恩宠。”

章邯亲吻着太吉的脖子,把话题岔开,“少荣不在时,太吉都读些什么书?”

“除了各郡账目,没书可看。西王读些什么书。有合适太吉读的吗?”

“屈大夫的《天问》”为了能够善待巴蜀移民,章邯着实花了些时间了解楚国文化与习俗。

太吉冲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华阳太后像苦笑,“西王就是天。为何还要读《天问》。”

“赵襄子的《棋谱》也不错”章邯一时想不出什么书,胡乱之中就让一本棋谱脱口而出。

“西王若有闲心,太吉可否与西王对弈?”太吉又看着宣太后金像问到。

“家里下棋高手莫非寯子。太吉和卫子姐妹相处得如何?”章邯觉得表面上西王府的裂土已成为过去。但刚才在云台迎宾处,章邯发现两宫说话时很少对视双方。可见裂痕依旧。

太吉这才转过脸去把目光投向章邯,“西王莫要担心太吉。姐妹们相处的很好。”

“寁子还画画吗?”章邯随口问道。

“寁子已弃画,转学建筑。太吉也想学习建筑。西王能恩准吗?”

听罢,章邯居然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思索片刻,章邯向太吉建言;“不如讲讲生意经。少荣也可以了解中原的民生。”

“薰儿,把临淄、邯郸、大梁城的帐册纲目取来。”太吉轻声向旁边的茶官命到。

太吉扭头看着章邯言道;“太吉需把丑话说在前面。今岁各处生意惨淡。东南郡县遇上灾年,势态令人担忧。还请西王见谅。”

章邯忙问,“入库的粮食减少了很多吗?”

太吉答道,“只有平日的四成入库。其中的六成,作为南下百越军粮。其余用于郡县赈灾。”

章邯暗暗吃惊,“只有平日的四成?其他栏册项目如何?”

太吉慢慢道来;“不光是五谷歉收。各地凌室存放的腌肉、果蔬只有丰年的一半。金银产出也只有平日的三成。仅有山泽中的树木、围猎一项收入尚与往年持平。太吉已向懿姬请示停止土地运作,以便减少开销。”

章邯没动茶托,仔细地听着太吉的描述,生怕漏掉一个字。

茶官薰儿将账册放在太吉左手,并为章邯摊开临淄账册。

章邯看了一眼账册的数目,大为吃惊。“花街柳巷的收入高于平日五倍有余。药房高于平日三倍有余。铜铁匠铺收入持高不下。而饭庄却只出不进。临淄环形市场税收几乎砸地。库府粮食只能维持三月。太吉,这可是战时的账目啊。”

“西王。懿姬向太吉提到过今岁郡县收入只有平日五成。东南郡县治安恶劣,各地抗税事件频起。懿姬已向皇帝陛下进言开发蜀山造币。”太吉一边饮茶,一边细细道来。

似乎是在追踪某种不祥之兆,章邯向茶官命到;“薰儿,去取定陶账册。”

“诺”茶官退下。

“又要造币?” 章邯边读着账册,边喃喃自语道;“难怪中原米价飞涨。”

章邯抬头问到,“太吉,可有任何郡县能让少荣欣慰?”

太吉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颇有把握地答道;“西王的三郡收入比往年好很多。向皓的陇南县再一次成为三郡收入递增之首。西陲、固原、定西的表现也很出色。”

“巴蜀一直是咸阳的粮仓。今岁府库但会受到百越战争的影响。”

“正是。巴蜀粮市受到修通灵渠的影响,官市收粮价不涨,卖粮价却高升不下。佃户、百姓苦不堪言。蜀夫人告知太吉;巴蜀一带局势不稳,民情骚动。纪南城还有过暴动。”

章邯自信地对道,“看来巴蜀迁徙正合当地民情。来我新月种地,房屋免费住五岁。西域最大的粮市但有三处。佃户可以自己去卖粮,不必受任何盘剥。”

“广骏、蜀夫人曾来拜访。广骏已在姬臧侯王庭置产,随去两万蜀民。蜀夫人打算扩大陇南、西垂、临洮、金城、银城一线的生意,以补巴地亏空。”

薰儿将定陶的账册翻开。

章邯端起茶托仔细地览读了一会儿。一边摇头,一边嘲讽道;“陛下居然没有问责丞相?”

“西王,太吉本不该提起这些。懿姬甚为忧虑,已病在榻上几日。”太吉说完拭泪。

“太吉随少荣去懿姬府探望娘。”章邯起身给太吉披上外袍,搀着太吉的手正欲向外走去。

太吉拉住章邯,转身向茶馆命道,“薰儿告诉西宫,西王明早不在中台用饭。”

“诺” 薰儿领命退下。

去懿姬府邸的路上。章邯将太吉的左手放于自己的掌内,贴在胸口。亲切之情让太吉感动无比。

“西王在乌孙还顺利吧。”太吉恭顺地问道。

“为地界条约压印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裂土商议总算告一段落。新月国开始运转。”章邯向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来日方长,西王切莫操劳过度。”太吉看着章邯有些消瘦的面庞心痛地劝道。

“天下事态变幻多端。为王者之重任,少荣还需日日勉励。”章邯紧拥着太吉的肩膀。

太吉颇为自信地回到,“以西王定夺西域的才智,中原这些病灶也会药到病除的。”

“太吉提醒。少荣很久没再过问中原之事。西域事成,实乃上天所赐。战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裂土谈判亦无波折。新月州王府离开西垂不远。少荣想带太吉去领略王庭的风情。不知太吉意下如何?”章邯亲了口太吉问道。

“西宫愿意吗?”太吉望着章邯问到。

章邯笑着摇摇头回到,“且不说新月国有一半是少荣的。即便不属于少荣,西宁会乐意展现西宫的才干。”

太吉忽而一展笑容,“去西域采风是个不错的想法。”

章邯咬着太吉的耳朵轻声唤到;“东宫太吉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少荣甚是珍爱。”

东宫太吉低声抱怨,“西王整日愁眉不展,太吉怎可笑容满面?”

见此,章邯忙把话题岔开;“说道采风,太吉喜爱绘画?”

太吉羞涩地望着章邯答道;“太吉在赵国时学过。后来懿姬让太吉在文学城跟祖母又学习三年绘画。”

“还是祖母宁子的高徒。难怪太吉在账册上的小篆清秀娟丽。唉,少荣又只能自叹不如了。”章邯打趣地自嘲道。

太吉用手指捂住章邯的嘴唇说道;“西王乃是秦国文学冠军,懿姬以为西王行书自成一体,而不是循规蹈矩。”

章邯轻握太吉的手掌,亲了口太吉的手背笑着说道。“既能相互吹捧,看来少荣和太吉的缘分很深。”

太吉羞愧地颔首道来;“西王。难道太吉的话有假?”

“太吉所言,句句都是真话。但从口中说出来,好像这味道就不对了。”章邯故作诡秘地笑了笑。

“往后,太吉就用少荣称呼西王?”太吉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章邯。

“到底是聪明的太吉。再叫一声少荣可好?”章邯把耳朵凑到太吉面前。

太吉细声细气地唤道;“少--荣--”

“太--吉--”章邯颇有兴致地回到。

“少--荣--太--吉--”

“太--吉--少--荣--”

哈哈哈。两人不禁大笑起来。

“西王,懿姬府到了。”佐夫传到。

下车后章邯挽着太吉边走边说;“懿姬府邸要是在咸阳,你我还可以多聊一会儿。”

“太吉也好想和少荣一起说话。来日方长,夫君雅言频出,太吉多多受教。”

懿姬已在前堂等候。见夫妇俩到来,懿姬满面笑容地伸出双臂。“快进来,我的孩子们。娘要好好抱抱你俩。”

走到懿姬面前,章邯示意太吉先拥抱懿姬,自己站在后面。

“懿阳宫主圣体大安。”拥抱后,太吉不忘再施五福之礼,然后退在一侧。

章邯下跪于懿姬面前,施伏地大礼,“懿阳宫主圣体大安。”

懿姬搀起章邯,又向太吉说道;“太吉令,随娘进暖阁说话。”

在暖阁坐下后,懿姬端详着坐于对面的夫妇俩说道;“娘当年真没看错太吉。你俩就是夫妻相。”

太吉脸红,赶紧移身到懿姬旁边坐下。

懿姬拉着太吉的手问道;“东宫需要什么尽管对娘开口。别委屈自己。”

“娘的病可有好转?”章邯急切地问道。

“托杀神章邯的福,娘昨日就没事了。”懿姬兴奋地回到。

懿姬接着说道;“少荣此番沅水河大捷硕果累累。不仅消灭了我秦百年宿敌,平定月氏五侯之乱,还与乌孙裂土扩大秦国版图。陛下本想加封我儿为雍王。娘以为西王这个称号就已经不能白给了。总要做些事以平息朝堂上的流言蜚语。”

“朝堂上确有毁我声誉之谈。”章邯无惊无恐地重复了一遍,算是听到娘说话而已。

“因为李由没能得到大将军一职,李斯在朝堂上大发牢骚。说我儿有用公器谋私之嫌,皇帝听后颇为不快。”懿姬简短描述到皇帝的传书。

太吉拉着章邯的手说;“蒙将军这次又是受封秦国大将军,又是受封武宁候。在咸阳街头巷尾可谓风头出尽。少荣顾家自是无可非论。以后别委屈自己。做事问心无愧则可自安。”

章邯对这些劝慰全没往心里去,随意地亲了口太吉向懿姬夸赞道;“东宫太吉堪为少荣贤助。各郡账册一目了然,少荣头次览读如此清晰的账目。少荣感激娘对太吉的多年栽培。”

“那是自然。若不是遇上西域战事,舅舅也以为少荣当娶太吉为正宫。”懿姬拉着太吉的手安慰道;“陛下总觉得少荣有所看低太吉。无奈我朝兵力浩劫,陛下无奈才出此和亲之举。”

太吉颔首轻声道来;“娘如此谬赞,太吉怎敢当之?”

“就是懿姬也不知我儿能在沅水河战役,创下如此辉煌战绩。若知今日,何必当初?” 懿姬牵着太吉的手看着章邯。

“太吉。事已至此,不如守中。”章邯将太吉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劝慰东宫。

“可怜太吉自小失亲,娘将她抚养成人。若有朝一日国运横断,少荣记住;切莫亏待我儿太吉。只有太吉能伴少荣终身。”懿姬似乎有些动情地为太吉表白。

“娘,少荣是做大事的王。太吉能伴随西王左右,已是太吉的福份。”

“太吉,少荣会用一生去珍惜东宫太吉。”章邯将太吉的双手放在胸前向太吉表白。

“一生荣辱皆可弃,唯有太吉少荣妻。”太吉泪下。

一看太吉哭成个泪人,章邯不敢迁怒于懿姬,只能为太吉拭去泪水。

看着太吉眼泪不断,章邯又是一脸的不高兴,懿姬忙吧话岔开;“少荣来探望娘,为娘心里的感激自是不必多言。定是有些先兆,才急至懿姬府邸。我儿不如率直道来,为娘方可分担忧愁。”话毕,懿姬将茶托捧起。

章邯举臂正色道来,“恕儿直言。览读中原郡县账册后,少荣意觉我秦的郡县已然溃烂于内。西北王说朝堂之上又有将相不和。我朝已有不祥先兆,娘可曾向舅舅谏言?铸币之举安可救我秦?”

“祖龙也有难处。”懿姬抿了一口茶,看着章邯摇头否定。

“娘。国之大事,仅以三言两语盖之,安得有否?二十万斤金,只为二次出征百越!南下江淮究竟有何利益可图?殷商、周王朝的教训还不足以抽剑断水?”章邯说罢拭泪。

太吉紧紧抱住章邯的臂膀恳求道;“太吉知道西王为二次南下筹资幸苦。作晚辈的,还是听娘把话说完。切莫伤及我娘。”

“太吉爱娘,为娘甚为欣慰。”懿姬拉着太吉的手言道;“我儿爱秦,也没说错。”

懿姬转向章邯继续说道;“郡县的账册的确令人担忧。各地暗潮涌动,六国复辟势力正在抬头。娘已有谏言报于陛下。祖龙在各郡县都有耳目,并非不知中原的局势。”

太吉抱住章邯的臂膀劝道;“少府令不必议论朝堂之事。言多非是尽忠向善之举。”

听罢,章邯握住太吉的双手,一字一顿地回道;“少荣当去祖庙守夜。”

“娘,太吉愿陪夫君守夜。”太吉抱着章邯臂膀泪下。

“善。” 懿姬双目紧闭,抬头向茶官命到,“祖庙躬逢秦国西王章邯。”

“诺。”茶官退下,去准备西王在祖庙守夜。

祖庙庙门紧闭,庙内灯火通明。油灯和烧炭的壁炉尽可维持一夜的照明和常温,犹如早春至不曾驻足。

“少荣,这里的牌位太吉有所不知。”太吉见着香案上的灵位在蜡烛的照耀下恍惚不定,紧抱章邯臂膀发怯地言道。

“从最前排的牌位向后就是我秦的历朝。太吉不必知晓每一牌位的祖宗。他们都是少荣引以自豪的秦国先贤。首位便是太公望。”章邯说罢泪下。

“少荣,每一尊牌位都有一段故事。守夜之时,少荣可愿意告诉太吉他们的故事?”太吉愈发抱紧章邯的臂膀。

章邯见太吉有些害怕的样子,便轻拍太吉的手背安慰道;“少荣不必看着牌位讲故事。太吉还是随少荣去后室说话。那里也比大堂暖些。”

章邯搀着太吉的手走去后室。

懿姬府道观的后室比祖庙的后室小很多,但确是温馨雅致。

太吉在章邯的腿上坐下,悲悲切切地说道;“少荣,旦有一夜相守,尽可慢慢道来。太吉恭听则是。”

“少荣不忍太吉为古人担惊受怕。荣辱富贵已成过去,国运兴衰还待我辈。”章邯一展笑容宽慰太吉。

“那就给太吉讲讲秦国曾有过的两次劫难。”太吉以为一尊英雄的塑像掸去灰尘般地虔诚问道。

“我秦曾有过的两次劫难近乎灭国。劫后余生印证了少荣在天庙的求签。”章邯不想提起那些劫难的具体细节。

“少荣可曾记得签上所言?”太吉鼓励一般地问道。

章邯看着墙上的油灯回忆到;“奉常丞释签意为;天眷之,万般劫难得以重生。帝遣之,千辛万苦然有六合。秦王维系国运之道岂非天命乎?”

“倘若皇帝自命非凡,天命、自命并没什么不同。奉常丞不过人臣而已。”太吉道出天命并不是国运。

“少荣难断隐退之心,是为敬畏天命。还以舅甥之情而自命不凡。”章邯恢复了往常的理智自嘲道。

“侥幸之下安有幸存?少荣如此聪明之人岂会糊涂?”太吉对章邯言道。“账册数目并非捏造,国运亦非偶然。西宫已为少荣选好退策,只有东宫愿守章氏祖庙。”

章邯一把搂过太吉安慰道;“我妻切莫悲哀。少荣有乌孙单于金版擅位诏书。如若国运横断,西王府搬去新月州王府便可。少荣会为太吉留下金版诏书。”

“若无少荣陪伴,太吉有何颜面望子而思念夫君?”东宫太吉扶着章邯的肩膀泣声不断。

“我秦但有一息尚存,少荣绝不弃之不理。何况还有蒙恬、苏角、哲间这样的将军在列,我妻难道还有忧虑?” 章邯心思沉沉,表面上却风平浪静。

一时间,两人皆无语。

“少荣,西域可否安置母子?”太吉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问道。

“上次在贵香侯王庭游览时,少荣觉着太吉很喜爱西域的风土人情。”此刻,章邯才知道所有未来的母亲想到的首先是安全。

“夫君所言极是。少荣以为太吉也在金城王庭置馆?”对别馆集中一地设置,太吉有些疑问。

“若是以防不测,少荣应该在每个王庭建有别馆。既然茜儿有了自己的别馆,少荣又怎敢怠慢东宫太吉。五侯领地中,楼蓝侯王庭依归乌孙。秀臧侯王庭离开秦国太远。襄臧侯的王庭已成焦炭。贵香侯王庭已有杜茜夫人的别馆。剩下就只有姬臧侯的王庭。太吉可先去姬臧侯的王庭。虽然王宫保存完好,因祖上有仇,西宫不愿居于月氏人的王宫。西宁会另辟一地建造王府。姬臧侯王庭离开西垂七十里。”章邯心想别馆之事最好趁着两宫还能走动时办妥,省得快生孩子时只能住在王府。

“既然离开西垂不远,太吉想带上娘一块去看看可好。”这恐怕也是娘的归宿,所以太吉想让娘跟自己住在一起。

既然要去姬臧侯王宫,章邯想不如让太吉顺面了解章氏在各地的别馆。“顺路还可以驻足其他别馆。”

“那样甚好。太吉也想知道章氏的别馆。少荣以为怎样安排行程才好?”

“白马羌的狩猎场离武都王府只有十里。西宁去过那间居所。作为东宫,太吉也应该去看看。夏日避暑去处莫过白马羌的崆峒山。白马羌离开西羌王府大约二十里。将来可以作为西王府去羌王府的驿站。”

“然后北上去西垂?”太吉想起与章邯去西垂的经历。

章邯答道;“太吉就是聪明。上次去西垂因国府驿站打烊,与太吉居住之处便是在西垂的别馆。那间别馆离开天水县、姬臧侯王宫最近。懿姬在天水、雍城都有别馆。”

“富平湖村的别馆当是在回来的路上。”太吉自己也在盘算着整个行程的路线。

“从富平南下还可以去固原城拜访老童一家,我秦开往西域最大的物资集散地就在乌氏县。回武都时,顺路再去邽县的天水看看,那里可是人间仙境。娘在天水镇也有别馆。”

太吉拿定主意,便要开始去做,“明日太吉便随少荣去西域可好?”

“少荣的东宫有什么要求都不为过。”章邯亲了口太吉。心想这些妇人性子怎么比我还急。

“太吉能为夫君的新月国做些什么?”

“少荣希望太吉能掌管新月的财产帐目。”

“如此甚好。太吉正想与夫君分忧。”

“我妻已有身孕,少荣不期望太吉亲自过问。太吉现在有多少属臣?”

“陛下私府账册有两百人照管,宣太后十八库的账册有五十人。懿姬的账册最多,但有一千多人。”

“娘还亲自过问账册吗?”章邯觉得懿姬应该颐养天年,而不是还在为这些账册费心。

“都是王敏在管。每月向娘汇报一次而已。娘已向陛下进书,称不想再过问太后留下的生意。”

章邯思索片刻立即回到,“若是太吉也不想管那些生意,不如辞去。让丞相府接管那些生意。一来我妻可以轻松些,二来在朝堂上也会少些话柄。太吉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太吉可以专心新月、三郡的帐册。”太吉如释重负地将头靠在章邯肩膀上。

“细想太吉刚刚提到懿姬只听汇报,而不再过问具体账册。少荣以为三郡的账册还是让向皓夫人去管为好。每月向太吉汇报一次便可。太吉去三侯王庭游览时,可以实地考查商情。今后帮少荣出谋划策便好。”

“夫君所言正合太吉意愿。太吉一定留意。”太吉抱着章邯的脖子大亲了一口。

“看来少荣已经害苦了我妻。”章邯垂下头低声自责,“以后凡是不愿意做的事,太吉千万别难为自己。”

“女儿总是要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太吉也低声地为自己辩护。

章邯抬起头来接着说到;“西域将会使用新造货币,新月国币。开办钱庄以方便居民、商营。太吉也可以从钱庄入手。这是太吉的拿手好戏。”

东宫太吉亲了口章邯,“夫君已为太吉备好后路,太吉自当无忧。”

“少荣已经圈定钱庄的覆盖范围。具体选点,老童已让手下的人去西域踩点验查。懿姬一直都很关心西域钱庄之事。以后还是娘和太吉搭档管理西域钱庄。只是过问,不必身体力行。”

“娘可从未提起过西域钱庄,是怕太吉分心吗?”太吉有些委屈地看着章邯。

章邯对着太吉的前额吹了一口气;“娘是怕太吉太辛苦。心痛太吉才没提这事。”

“少荣。太吉总想不通共治。新月州既有十万兵马,为何还要共治?”太吉总还是想搞懂共治下的月氏三侯领地。

“新月国刚刚起步,需要秦国、乌孙的多方面帮助。即便日后新月变得强势,也未必就能抛弃两国独存。毕竟新月商营的生意、国土安危都维系于这两大国。所谓共治就是两边拿好处,但不用对任何一方负责。”话毕,章邯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笑道;“听起来很不雅,是吧?”

在太吉的心里,章邯的解释无可挑剔。“少荣务实,能兼顾左右利害,为妻甚是欣慰。日后西部和西北就由少荣和扶苏作主,你们有何打算?”

见太吉对策论有兴趣,章邯就再加一点具体的联合措施,帮助太吉弄懂西域这盘棋;“战争刚结束,三侯领地户籍稀少,西北更是如此。西北王为新月迁来五百万巴蜀户籍,为的是月氏的良田。少荣私下里答应扶苏,新月的税收在头五年内与公子八二分成,往后每年递增一成。西北缺米,多大麦。少荣每岁用三十万户的稻米换取西北王的六十万户大麦。公子会说服陛下动用太后的十八库为修路项目出资。如此,西部和西北方可连成一片。”

“每岁三十万户籍对稻米需求是七十五万担。七十五万担稻米须有千五百顷良田,这可是一个陇南县每岁产出的全部。少荣缺人手,所以西北王调来五百万移民。可今岁播种首季大麦的时节已过。耕种稻米的季节还未到来。头岁的交换,少荣肯定会吃亏。”太吉抱着章邯的臂膀心痛地回到。

“来日方长。西北王的正宫又是西宁的妹妹。都是一家人了,何必算计得那么清楚。西北一线的防务多仰仗以米为食的南方楚人,稻米的功效远超出主食的品种不同。它是留住三十万楚人的神物。从战略上讲,少荣一点不吃亏。当然,五百万巴蜀移民的首岁只能米面掺半。否则,西王三郡很难完成秦庭的稻米预期。”

“善。” 太吉叹息了一声,接着把话题岔开,“卫子夫人有何打算?”

“寯子、寁子曾是西宁的贴身护卫。卫子姐妹定是随着西宁住在国府。”章邯随口答道,心里却在盘算如果抚苏再从楚地强征三百万户籍北上抚施,自己得拿出三个郡所有富余的稻米支援抚苏的三郡。不如让米面掺半成为西北的膳食条令。如遇荒年,用面带米也不会不习惯。

“那夫君一定也是住在国府?”

“少荣会常去国府,但也会常住昭武王庭。新月的军队就驻扎在昭武。那里将是新月国的将军府、及武学城的所在。西宁已经派人去王庭勘察地形,设置军营。规划家眷居住区,粮食加工,油料加工,军械制造,养马草场。秦国武学城一万毕业生已如数进驻王庭军营担任训练校尉。今后一岁,新月将有自己的武学城。”

“看来太吉要对昭武多加关注了。”

“五侯王庭,甚至国府都应该设有离宫别馆。”

“少荣不如辞去少府一职,专心西域。”

“少荣又何尝不想常在西域。新月国尚需一人常驻秦庭,为两国牵线。少荣已经接受新月单于继立。这样少荣便可打通东西两国,为我新月之国谋求更多利益。”

“少荣的雄心真不是太吉能猜测的”太吉满心欢喜地亲了一大口。

“我妻只需伴守少荣,不必为少荣担心。”章邯抱着太吉躺下准备休息。

太吉迷迷糊糊地问道,“说来说去,太吉究竟住在哪间王庭才能常伴少荣?”

章邯迷迷糊糊地回到,“校尉说姬臧侯王庭就很不错。既然西宫不住,东宫便可独享。”

“这次去一定好好看看。”说完,太吉便在章邯的怀中睡着了。

美阳城,懿姬府邸,中堂。

懿姬用完早餐,一边饮茶,一边向章邯问道;“昨晚我儿在祖庙可求得一签?”

章邯面有难色,放下茶托回到,“沅水河一战,一百五十万条性命恨归黄泉,月氏五侯领地且是千疮百孔,少荣愧对先祖,不敢求签。”

懿姬有些惊讶,“难道我儿昨晚是在祖庙闭门思过?”

章邯思索片刻,将自己的行为用懿姬的说过两句话代之;“少荣想起懿姬对一位武学子曾经说过的两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看这对话的语气和架势,章邯是要把西王府的裂土大戏搬到懿姬府重演一次。太吉忙岔开话题;“娘可想与太吉一道去西域采风?”

懿姬会心地朝东宫太吉笑笑,心想还是太吉令知道娘的心也需要安抚。“自然是好啊。顺带看看我儿的新月之国。”

见章邯没搭理,懿姬侧头轻声问到;“少荣不会介意吧?”

章邯知道今日懿姬有话要说,或许直接为陛下传旨。话到嘴边却变成,“娘,恕少荣直言。三十万月氏壮年男子一夜之间死去。战后的月氏,尚有百废待兴。原住民依旧在外居不归故土。开春时节,万顷良田依旧荒芜。还望懿姬见怪不怪。”

懿姬放下茶托,看着章邯问到,“如此看来。娘不得不问我儿,今后月氏生路何在?”

“娘问的好。”章邯脱口而出,但没给下文究竟月氏的生路在哪。

沉静静了片刻,见章邯再没下文,太吉再次为夫君圆场;“娘就别为难少荣了。”

“我儿做事一向有主见。少荣为何不回答娘?”懿姬心想章邯得对得起新月国。沉默总不能解决问题。

“生路,即是活人走出来的路。少荣以为新月之国策乃商营、军营并进。”章邯一字一顿地道出自己的谋划。

“商营、军营并进?”懿姬生怕听错了儿子的话,重复了一遍。但好像还是没懂,又觉得有必要知道每条计策的详情;“商营打算怎样做?”

章邯微微一笑,知道懿姬不放心自己独领重任,举臂垂袖正色道来;“良田出租,草场出租,民宅出租。多修财路,为更多中原郡县创造西域通商的机会。多开垦田亩,使中原租田者更有利可图。多新增集市,让商客的货物能有更好的收益。多建造民宅,让更多中原人愿意移居新月。多开设钱庄,统一西域货币、为居民商客谋求福利。多开办学府,让更多的月氏人受到中原礼仪教化。”

“善。”懿姬点头,觉得章邯的回答在文辞上没有谬误,接着又问道;“军营建制大概多少?”

章邯思索片刻,将兵源分类回到,“左王分给少荣蓝旗营两万骑士,右王贡献黑旗营两万骑士归属新月,楼蓝侯护都三万骑士自愿归属少荣,西宁从西王母国调来两万铁骑,新出武学子一万,共有十万在营。少荣计以三十万建制为目标。”

懿姬眉头紧锁,端起茶脱为自己压惊,“这比月氏三侯的营盘大五成。”

章邯语气有所缓和,平铺直叙地道来;“也就是说三侯领地曾今养活过二十万的营盘。少荣将其营盘增扩至三十万。”

懿姬觉得章邯在军营建设上走得太远,这个数字的兵马在章邯的训练下足以雄吞天下。“少荣的《后策》中提到护驾登基之兵力不过十万。三十万可是让陛下都眼馋的数字。”

章邯知道这个数字的力量,不如让它发挥到极致,“这三十万新月军足以应付任何咸阳危机。通往直道、狄道、驰道的道路正在修建,桥梁正在架设。一旦完工,新月军可从西北两个方向直插咸阳。二十万方阵步卒当在夏季到来前入营受训。”

懿姬倒没觉得章邯在吹牛,“二十万不是个小数字。我儿从哪里征召?”

章邯胸有成竹地向懿姬解释兵源,“兵员有赖于西北王扶苏的巴蜀移民,三郡的月氏难民回流,从南疆逃出的难民。西宁宫主正在巴蜀一带招兵。西王三郡有五十万可征兵员,少荣已委任皓哥着手训练。皓哥若有财源难处,这些兵员可以迁居到新月,加入新月军营训练。四路并进,二十万兵员当在夏季补足。”

懿姬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少荣想过没有养活着三十万兵马的用度?”

章邯坚定地回到;“战后新月国的税收基本为零。三年之内新月不会对迁徙移民、月氏难民收税。少荣借用卫鞅强秦策略;军垦自养,军营行商,军械自制。强秦之策定能强我新月。”

懿姬再次被章邯的答案震撼,这是要逼陛下让出雍州。但懿姬只用路税试探章邯的野心,“施行军营行商后,秦国是否要缴纳路税?”

章邯礼数周全地回答这一提问;“拜三国联军所赐,才有今日之新月。对已有商路,新月不向三国官营收税。新修巴蜀至夏州的道路需要缴税。修路和沿路守卫的用度都是新月国府支付。没有这条路时,巴蜀商营只能依赖固原城商营将货物销往西域。收益被盘剥一半。这条新路的收费仅占一成收益。我新月军营担负商营全程护送,并为商营提供驿站、饭食、清水。百客驿站还有凌室、浴池。军营行商是让军队参与重建新月。少荣谋求每一位新月军卒以我新月为热土。当下新月人力固然匮乏,复兴举足艰难才有军垦自养。军营行商。凡用人之处少荣也要盘算几回才能决定先后主次。”

懿姬拍拍章邯的肩膀,仿若重任在身。“难为我儿了。”

想到陛下传书中提到少府一职的定位,懿姬又问,“对少府将来的职责,少荣有何见教需要转告陛下。”

章邯接上答到;“少府的职责将由私府转成两国的联络。”

懿姬知道章邯对沅水河战役的赏赐不服,现在又有撂挑子的动作。懿姬做了最后一次试探;“也好。少荣能汲取沅水河战役的教训,陛下定会为之欣慰。”

一听这话的语调,章邯就觉着不是味。打赢了沅水河战役,我章邯反倒成了罪人。这就是在欺辱我新月国小势弱。想到这,章邯举臂正色回到;“人生有限,少荣不想在秦庭的纠缠中虚度。”

“陛下要是不放少府,我儿可有对策?”懿姬在戏弄权利的威严。

章邯略带嘲笑的口吻回到,“联姻之时,少荣已被放塞外。裂土之日,我新月立国定都。陛下何来不放之词?”

“听说少荣要为扶苏联姻牵线?”懿姬想确定章邯已将西北王的秦庭势力纳入自己的阵营。

“扶苏同被外放,与少荣同命相连。危难之时,少荣理应安抚。塞外孤儿,相互照顾,焉有非议。”章邯借助外放秦人之间的情谊宽慰懿姬,西北王已在自己一方。

懿姬随即又抛出既定太子;“秦仲可有少荣的发小之交。”

章邯正色答道;“金城裂土之后,西北王的领地已扩至半个雍州。少荣建言扶苏安心成家立业,与秦仲争夺皇位无益。”同样是在宽慰懿姬,章邯用的却是扶苏的职责与秦仲的太子正统。

懿姬很满意章邯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又问;“陛下来书,念及舅甥之情,约少荣在会稽山见面。”

章邯想起陛下交给自己西域的重任,举臂道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战后月氏民生凋谢、百废待兴,恕少荣不敢离开我新月国半步。沅水河一战至今,西王三郡要务已被耽搁。三郡治理不当,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上必是怨声四起。少荣不敢怠慢陛下交给的职责。”话毕,章邯站起举臂垂袖向懿姬躬身施礼,拉着长长的戏腔唱道;“少荣当在咸阳恭迎陛下。”

懿姬扶起小生章邯赞道;“自沅水河一战,少荣的言语多是绵里藏针,不亢不卑,有理有节。颇有传说中公孙衍之风采。”

“沅水河给少荣带来了自信。娘不必担心,有强大的乌孙作为后助,少荣且可在秦庭长袖善舞,为新月挣得一席地位。”太吉为章邯的论述题跋,压印。

“依着少荣,陛下该如何整治当今的危机?”懿姬坐定后,以最后一问结束母子对峙状态的交谈。

回到现实世界的章邯一歪脑袋,摇头笑道;“如果娘一定要修书给陛下,少荣以为陛下在南行之时,已经看到了皇帝无法解决的危机。我秦战线太长,南北两端难顾首尾。中原还有融合六国重任未成。少荣只愿秦庭能以民为本,造福苍生,放弃南下百越,停止北图孤竹。至于西域,三国鼎立的平衡之势最终取决于新月国。新月倒向任何一方,那一方就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这也算是娘说的危机,少荣无言以对。为新月百姓谋利是少荣的职责所在。”话毕,章邯拉开袖稽,唱完一句秦腔;“天命于我,少荣岂有不受之理!”

懿姬满意地拉着太吉的手一同站起,“娘是该随太吉一道去西域了。”

太吉紧张地看着懿姬,“娘会去书陛下吗?”

懿姬听罢大笑,用手指着章邯笑骂道;“我儿直言犯禁。娘就是去书,也不能为陛下分忧。既然陛下知道危机四伏,就让朝堂大员们多操心。两千担的俸禄不是为了让他们吃饱后站在朝堂上充数。”懿姬用手轻轻拍着太吉的脸颊。

章邯拉着懿姬的手,向太吉笑道;“太吉有所不知。懿姬对新月放心不下,故要考一考少荣。”

“好啦。我儿当心朝堂上传出不忠不孝的罪名。”懿姬满意地拉着章邯、太吉的手向前堂走去。

“要太吉为娘去准备吗?”太吉虽然没搞懂这娘儿俩的口舌快辩,但却知道作为养女尽孝的职责。

“想必西王已为我娘仨准备好了行程。”懿姬看看章邯,又看看太吉。

西王府驷驾来到前堂门口。

章邯站于车门右边,伸出右臂。

懿姬熟练地扶臂进车。

太吉见着新鲜,也想试试扶臂进车的不同。

见太吉手快搭上自己的右臂,章邯手臂猛然回抽,太吉栽倒在章邯的怀里。没等太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章邯已瞬间抱起太吉,伸腿熟练地跨进车门。

“少荣要吓死宝宝了。”太吉在车内向懿姬抱怨道。

“太吉莫生气,我儿也还是个孩子。”懿姬安慰着太吉。

西王府驷驾向新月国驶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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