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樊前锋
“中国若是希腊,湖南当是斯巴达,中国若是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死绝”——这句话,出自晚清民初时期的政治家、湖南湘潭人杨度之口。虽有不妥之处,但却生动有力地道出了湖南人的担当,强调了近世湖南人的家国情怀。
左宗棠收复新疆时,自筹军费1000万。
左宗棠的支持者之一胡雪岩
左宗棠的西征大军,很穷,很可怜。
我们举一例说明,湘军大将谭拔萃,今湖南韶山人。收复南疆战役打得正紧张的时候,谭拔萃在湖南老家的母亲去世了。1878年1月,清军击溃了侵略者阿古柏的残部,收复了伊犁之外的整个新疆,左宗棠立即上奏朝廷,专门给谭拔萃请假,好让他回家为母亲奔丧。朝廷准了假,身为提督的谭拔萃竟然腰包里没钱,根本无法动身回湖南。
1878年1月,左宗棠向清政府报捷,西征军收复新疆。与此同时,为恢复经济生产、维护社会治安、保证军队补给,左宗棠在新疆设立一种临时机构。这种机构,就是抚辑善后局或善后局。主事之人,有湖南籍人刘锦棠、刘典、杨昌睿等高级将领。
有清一代,常备军是八旗兵和绿营兵。左宗棠的西征军中,所招募的官兵,大多都是民勇。他们收复了新疆,但却不是国家的常备军。收复新疆后,各项建设开支主要来自各省支援,因而又把每年送到新疆的钱,称为协饷。清政府为节省军费支出,命令刘锦棠裁军。
左宗棠的收复新疆时的8万湘军,兵源主要来自湖南、湖北以及甘肃。其中,“士卒多两湖子弟“,达到6万人。新疆平静后,刘锦棠执行裁军命令。刘锦棠在1881年对本部兵马,进行两次裁军,第一次裁撤4100人,第二次裁撤2100人。新疆各地驻军,同时也在裁军。
他们中,有的人拿着清政府发给的补助,结伴返回到了家乡。然而,大部分被裁的湘军并不愿意回到内地,仍希望继续留在新疆生活。这是为什么呢?原因之一:在前些年,他们当兵入伍平乱,“树怨于乡“,新疆反而成了一片乐土。原因之二:清政府所补助太少,路途遥远,根本不够川资。湘军提督谭拔萃,身居高位,腰包里竟掏不出回家路费。因此,被裁撤的大部分湘军就留在了新疆,就地操持起各自的营生。他们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落在天山南北,生生不息。
新疆北部的塔城市,有个二工乡,二工乡有个左公祠村,这里是湘军裁汰后生活过的地方。在过去,左公祠村不仅有左宗棠的一座纪念祠,还有一片湘军群墓。左公祠,是为纪念左宗棠而修建。湘军群墓,是那一代戍边的湘军将士的墓葬。几年前,当地修路时抢救性采集出土一批湘军陪葬品。在塔城市区,有一条路通往左公祠村,人们给这条路取名叫左公路。
去过乌鲁木齐的英国探险家斯坦因说,清末时期,新疆汉族的言语是以湖南方言为通用。民国初期,湖南衡阳人谢彬游历新疆,他观察到,左宗棠收复新疆后及至民国初期新疆军政界的人物,十之八九是湖南人。
据说,两湖会馆中诞生了一批商人大贾。
被裁汰的湘军老兵,为了不忘历史,纪念并肩战死的兄弟,还在两湖会馆的边上修建了一座气势非凡的湘人庙和左宗棠祠。庙与祠,寄托着他们的念旧与思乡的情绪。今天,庙与祠荡然无存,只留半幅联语——
岁月不居,沧海桑田。我1999年从军乌鲁木齐,那时湘人庙与左公祠的旧址已建起一座座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湘军往事只在耆老的传言中。天涯芳草,是盛开在边远苦寒之地的草,常常被借来比喻忠贞本色与家国情怀。我知道,它们仍然开在人们心里,就在我们眼前。
若从左宗棠1878年收复新疆算起,时隔整整140年了。这140年,湘军后裔一次次从梦中醒来时,才知自己身在关外,早已是世代戍边的人。这140年,湘军后裔与各族同胞和睦相处,共建家园,并肩在天山怀抱中勾画出一幅多元且美好的生活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