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诺奖教授

忆诺奖教授

 

    手头这本 Trojan Family 杂志收到已有些时日。其中一则短讯一直让老海萦怀不已。著名科学家、诺贝尔奖桂冠教授前不久辞世，巨星陨落。总觉得有感要发，想说点什么。

    教授于1994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俗称牛奖），是因为他在超强酸 Superacids 领域的开创性研究，观察到了碳正离子 Carbocations。以往一系列的化学特质都推断其的存在, 但从未得到证实。教授设计出一种方法，使其存活够长的时间足以测定其性能。他的发现是对有机化学碳正离子理论的革命性发展。带来新的发现，新的研究领域和无数的应用。教授生前著有20本书，近1500篇科学论文，在不同国家共计有160个专利，其中包括四项天然气转化成汽油态碳氢物。

    青葱岁月的阿海，莘莘学子一枚，凭着全球顶尖2%的GRE专科考分进入南加大研究生院。从此人生的轨迹和教授有过几次交集。

    记得高等有机化学课程的第一堂课是由教授开讲的。高高的个子，比1.78的阿海高出半个头。大鼻子, 讲话声音厚重。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童真的光辉。早就听闻化学对于他来说就是 Bible。课堂上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份热爱与执着。

    一堂课下来，黑板上留下寥寥数字。讲课内容个人感觉是哲理多过化学。直到毕业典礼那天，阿海戴上博士方帽，和一群 Ph.D 们坐在会场前排，身后是工科、医学、法学博士，才体会到理科哲学博士的至高学术地位。诺奖教授唯一的一堂课，让阿海终身受教。

    到了选择指导教授时刻，阿海一念之差，错过师生缘分。思忖牛教授的理论都上了教科书，成了经典。众多学生、博士后早把树上低垂的果子摘光了。于是过师门而不入，永远失去了做桂冠下的牛尾巴的机会。

    阿海选择了系主任 W 教授的有机硅专业，Silicone - 号称世纪材料，上天入地，无所不在，女性隆乳也有它的倩影。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阿海这辈子就是个有机硅人，以此谋生，还衣带渐宽终不悔。有一天回母校开讲座不说，并且去和中国航空航天大学的教授们座谈。这是后话。无疑做牛门弟子定当另有一番风光。

    躲不过博士资格考试的鬼门关。考试委员会有五人组成：导师 W 教授，牛教授，生物系主任，高分子物理 A 教授，金属有机小杨教授。A 教授以船为家，泊在太平洋的港湾。有天听见他抱怨：昨夜风好大，一晚船都在摇晃。A 教授后来辞去教职，驾船遨游世界。最后被人撞见他在雪山上管理滑雪器具。小杨助理教授，青年才俊，伯克利加大的博士，科罗拉多大学的博士后。有个牛奖的老爸。可惜他未获终身教职，后来也告别了南加大。

    考试主持人小杨教授作了开场白。这可是攸关博士资格的生死关头，阿海不免有心理压力。牛教授脸色凝重，似乎是不祥之兆。

    南加大的博士资格考要求候选人自选并独立完成两个研究课题。阿海的题一是：从双环化合物的开环，研究乙烯环丙烷的重排。这题在牛教授眼里，不外乎是班门弄斧，刚好撞枪口上了。于是速战速决就地枪毙了。题二是：手性硅引致立体专一的分子内硅氢化的新方法。教授们觉得有新意，可再改加以完善。第一次冲关宣告失败。

    考试委员会给予第二次机会，择日再考。阿海拎得清，人生的磨难这不是首次，也不会是最后的一次。拼小命搞出第三题：生物膜离子输控人工门的合成及分子模型。此题涉及离子通过生物活体的应用，集有机、生物、物理、分析四大化学之小成。人工合成离子门，电脑绘出三维分子模型，计算出大小门的孔径，匹配相应正离子的直径。经硫氢键的氧化还原反应来开闭此门。二进宫的考场气氛融和。牛教授喜形于色，对阿海的原创构想饶有兴趣。其他教授基本上唯牛首是瞻，顺理成章地批准了博士资格。在此3.92的 GPA 并不加分。阿海死里逃生，深刻领教了牛教授的治学精神。

    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缩减至三人：Chair W 教授，牛教授，生物系主任。太平日子没能熬到论文答辩。W 教授不能给阿海第五年的研究助理 RA 津贴，顿时生活经济来源成了问题。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三个月之内，阿海找到了一家在洛杉矶的日本跨国大公司。该公司派过一名博士后到 W 教授团队。日本人借此机会把 W 教授手下的博士后、博士挨个面谈一遍，最后选了博士生阿海。秋季开学，阿海用公司薪水第一次付了研究生的学费，以前都是TA 助教或 RA 免学费的。一个月拿下 H-1 工作签证。白天公司上班，晚上和周末去学校赶工完成论文：新系列不饱和硅高分子的合成与表征。年底前阿海顺利通过论文答辩。记住的是牛教授柔和的眼神和叮嘱：回来配合 W  教授发表论文的后续工作。

    来之不易的论文的内页印着：本论文由“阿海”所写，在其论文委员会的指导下，并经所有委员批准，呈报并被研究生院接受，for the degree of

  DOCTOR OF PHILOSOPHY

研究生院院长的签名下面依次是论文委员会 W 教授，牛教授，生物教授的签名。

    多少年后，在一次母校集会聚餐上，牛粉与偶像有机会相遇。在学术界的泰斗、慈祥的长者身旁，老海自识谦卑和微不足道。教授与学生合影，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世界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学者，他的名字叫乔治·欧拉 George Olah （1928 - 2017）。谨以此文向欧拉教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