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号,南村】南村古道,八角庙前仁风远。西井莲塘,孖祠堂内书声勤。
南村已有近八百年历史,比美国多了一倍。村里有周黄樊张李等姓。听说周姓来的最晚,但人多,而且是理学后人,南村的事,便成了周家的樽俎。黄樊李家,每年还得继续克己奉公的为周家祠堂分担重任,虽然里面没有一个他们的祖宗牌位。丛林时代,历史的话语权不能论先后,只能算谁最凶,谁的枪管子粗。周家来得迟又怎样?南村各姓还不是要去周家祠堂领生猪肉?南村历史比美国长又怎样?历史已经过去,再老说什么历史辉煌和四大发明就变成自慰了。
但人类到了今日,基本的世界秩序与社会契约已经建立,不可能推倒重来。要话语权,除了力度还得有道德高度。如今中国复兴,举世瞩目。但要四海膺服,必须有现代社会的基本价值 - 这就是个人权利、公民意识和保护私有财产。中国历史没有明确提到这些概念,但这种精神却一直在中华文化中。孔夫子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士大夫与乡绅是这样精神的投影。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历史悠久没有文化无非是个破落户,财大气粗没有内涵根本是个暴发户。中国不要再跟别人说什么文明古国了 - 文明都跑到了像台湾、日本、韩国、德国、新西兰等地方了,而新西兰才只有区区三百年建国历史。韩国人认为他们才继承了儒家正统,日本人则认为中国人已经失去了王阳明自由思想的精神。
沿着窄窄弯弯的小路,从地铁站穿过龙归墟(农贸市场)便到了我长大的老房子。龙归墟离地铁站和公路有段距离,这么多年还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比以前更脏更乱,头顶上多了一排排握手楼,只见到一丝阳光。路上灰尘滚滚,建筑废物、垃圾一堆又一堆,虽然旁边贴着的就是禁倒垃圾的告示。还不停地有摩托车小车从前面后面过来,突然的喇叭声响吓你一大跳。有一天,一辆小车差点压到我的脚趾。
村里左邻右舍都在抢建,七八层楼高,全挤到路边。对比汉城、日本、甚至只有几百年历史的美国、新西兰,只能说我们从党窝里近亲提拔的头儿,没有水平,没有计划,没有眼光。南村几百年都是诗书礼乐耕读人家,以前的画栋雕梁,青砖绿瓦,古色古香,青石路接门楼屋宇,干干净净 - 现在全给拆了。心痛这胡闹的中国速度。
那些低矮的破破烂烂的或已经倒塌了的房子,不用问都是华侨的。华侨人在国外,山长水远,土地房屋被人占了,各个部门互相推诿,无处可说。以前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说,但皇帝其实有很多制约,有些还穷得要命,根本不能随便把百姓的地拿走。现在的土地,变成了国家的,而共产党则变成了新的土地公。很多人手头上还有保留着一份解放初期由番禺县人民政府签发的地契房产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公民的财产,任何人不得侵犯。不过,党是人吗?党不是人,故理所当然可以巧取豪夺,朝令夕改,翻云覆雨。
南村周家祠堂,叫孖祠堂,现在是市一级保护文物,小时曾用来做过小学。其实我们虽然不同姓,但因为相互通婚,全部都有周家血脉。入学时我们被编成两个班,分别用里屋和外屋当课室。有一天,正在上课,突然一股臭味,从里屋弥漫出来。原来是位兄弟,那几天弄肚子,去厕所要举手,还没起来,已经拉了,一路臭将出来。我们在外屋开始不明白,后来捂着鼻子大笑看热闹。一番慌乱后,老师点名叫了几个平时表现较好的女同学去擦地板搞清洁。
当时就想为什么这脏活老师不能干?现在想来,至少,为什么不叫男生干呢?这可能是乡下人的等级和男女尊卑。
回国时我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吃饭时的排定座次和敬酒时的一再低让。一边是出格的主仆相,一边是假惜惜的谦卑。